吳思章

農(nóng)歷五月的第一封信

娘：

端午水漲過了嗎

鄉(xiāng)親們爬龍船

在什么地方？

昨天

有一朵雨云飄向家鄉(xiāng)

我喜悅后突然悵惘

怕他打濕娘的衣裳

怕他潮浸娘的眼眶

回夢

如娘巧包的粽子

三個角像三只眸子

誘盯盯地盯著粽香

盼睜睜地等著天亮

總浮現(xiàn)五龍競渡的

萬溶江……

娘啊

五月風(fēng)五月雨又猛又烈

而長粽子葉的山坡

又是那么陡那么高

賣粽子小街

又是那么窄那么長……

葉香

油燈下伴娘分揀粽葉

明天好趕場

疊疊粽葉

像我現(xiàn)在厚厚的書頁

滿屋的葉香

卻勝過了我現(xiàn)在的書香

夜深夜長

伴娘有兒

逢年過節(jié)

伴兒有娘

娘總是重復(fù)著那句話

今晚我倆娘的粽葉

好香好香

明天一定是好賣相

娘啊

又是一年端陽

天端陽，地端陽

天地間是娘端著陽光

讓兒亮亮堂堂地成長

地母情

也許是因為

地下的父親命苦

母親給土地的愛

才那么忠貞

也許是因為

地上的母子苦命

母親對土地的情

才如此深沉

母親堅信

把心掏出來播下去

風(fēng)調(diào)雨順

汗的灌溉

淚的潤澤

就能獲得

日月的饋贈

我和母親相依為命

母親和土地和父親

相依為命

就是在歉收的年成里

也總是懷著

豐收的愿景

至今，我一看見

那金子般的稻浪和麥海

究竟是父親在地下

托大地回報親愛

還是母親從地上

寄豐情慰藉父心

就這樣

一寸一寸的土地和光陰

繁榮著莊稼

繁衍著生命

不是為皺紋溝溝

不是為白發(fā)根根

為只為

臍帶連心的永恒

聲情

暮春。多雨多風(fēng)的黎明

泥濘了成長的歲月

淋濕了布谷鳥的歌聲

從此，我失去了父親

巖盤盤上的地木耳

浴著淚水盼我長大

張開肥厚肥厚的耳朵

把父親的嘆息和寄托

一大遍一大遍竊聽

娘呢？頂風(fēng)冒雨喚我乳名

我知道是有意要讓我得到

兩種揉合的聲情

——既似母音又似父音

我悄悄丟下地木耳

放心地在聲音里蕩漾

山谷里的和聲

越聽越幸，越幸越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