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 霞

老舍是我國著名的現(xiàn)代小說家、作家、人民藝術家，屬于他的頭銜還有許多，而他也用一生忘我的工作來回報人民的喜愛，創(chuàng)作了許許多多優(yōu)秀的作品。作為現(xiàn)代的文藝創(chuàng)作者，老舍的作品或多或少受到了西方文學思想的浸潤，有人認為他對于女性形象的塑造，就來源于西方女性思想的喚醒與崛起。“五四”運動為中國女性意識的覺醒帶來了空前的契機，但是根深蒂固的封建舊思想仍然是加在女性身上最沉重的命運枷鎖，這種壓迫和剝削絕不可能僅僅因為一個“五四”運動而被徹底推翻，中西方無論是文化差異或是社會處境，都存在著巨大的不同。當時社會上的女性思想，到了中國女性身上，呈現(xiàn)出了巨大的差異，加之老舍的父親在他很小時就犧牲在戰(zhàn)爭中，他是在母親的關愛、呵護與培養(yǎng)下長大。他的生活環(huán)境中也總是有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中國傳統(tǒng)女性的身影，有的淳樸勤儉，有的吃苦耐勞，有的成熟懂事，還有的溫順乖巧，這些傳統(tǒng)女性的美好品質(zhì)，讓老舍對中國傳統(tǒng)女性有了更多深刻的認識，這幫助他在后來的作品中成功地塑造了許多中國傳統(tǒng)女性人物，而這些女性大多數(shù)以美好的形象示人，身上卻又都背負著沉重的社會枷鎖，令人難忘。［1］

一、老舍作品中的女性觀

在老舍的諸多作品中，傳遞出他明確的女性觀。老舍認為，女性意識的崛起必然會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繁榮發(fā)展而逐步展開，女性的社會地位會隨之提高，直到與男性達到平等高度。然而，封建社會的沉重枷鎖，從很大程度上成為拖慢這種發(fā)展速度的元兇。對于中國女性而言，唯有自身意識的全面覺醒才是能夠與封建思想抗衡的有效武器，她們自身對于平等的渴望與努力，與新的思想浪潮相結(jié)合，在改變女性命運的過程當中起到?jīng)Q定性的作用。但是，越是身處社會最底層的中國女性，覺醒起來越需要勇氣和時間，畢竟封建思想的枷鎖禁錮她們時間已久，她們往往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迷茫與彷徨，時常會恐懼自己走錯了路，辦錯了事。在老舍的作品當中，既有對傳統(tǒng)女性美的肯定，也在不斷呼喚她們打破傳統(tǒng)束縛，正視內(nèi)心的渴望，但同時也會怒其不爭，表達出對她們?nèi)狈Κ毩⒆灾饕庾R的一種遺憾。

二、老舍作品中的女性形象

在老舍的作品中，女性的形象往往都有根深蒂固的封建觀念，這也是她們充滿悲劇性的根本原因，下面就從三個典型的女性形象展開分析。

（一）韻梅——為家庭而活的賢妻良母

韻梅是老舍筆下典型的傳統(tǒng)女性，她的一生為家庭而活。她像數(shù)以萬計的傳統(tǒng)中國女性一樣，作為封建包辦婚姻的犧牲品，從未感受過自由戀愛帶給女性的平權(quán)，更談不上戀愛帶來的幸福感。在安排好的婚姻當中，韻梅的丈夫瑞宣更沒有給予她婚后的溫柔與依戀。就像千千萬萬的中國傳統(tǒng)女性那般，韻梅婚后扛起了家庭生活的種種，用自己的善良和包容，無私地奉獻給整個家庭。韻梅對傳統(tǒng)理念下的宗法、禮儀等有著自己的認識和堅持，因此在她的打理下，家庭上下鮮有逾禮之舉?？滟濏嵜芬痪洹百t妻良母”，是對她人物形象最好的定位，她身上有著難能可貴的母性光輝，把自己的全部人生和生命力都奉獻給了整個家庭，這種愛是無私的，也是充滿包容性和奉獻精神的。

歲月就在韻梅默默地付出中流淌著，但歷史的車輪并沒有停止前進。在社會發(fā)展的過程中，新的思想開始崛起，許多新鮮的事物開始出現(xiàn)，人們也跟著改變著自己。但韻梅卻始終如一，還是那個圍繞著家庭生活，默默付出的韻梅。

她對丈夫瑞宣的好源自于一種妥協(xié)和崇拜，雖然深知瑞宣并不愛她，但韻梅仍然義無反顧地付出自己的辛勞操持家庭，并用仰視的目光注視著瑞宣。這種愛情從根源上是單方面的，也是不平等的，她的行為不但得不到丈夫瑞宣的真誠反饋，反而被其認為是理所應當。在家中，她做所有的事都是為了討好瑞宣，甚至連發(fā)表個人的看法都要顧及到他的眼光。久而久之，韻梅變得沉默，她認為不說話或者少說話，就能免去丈夫瑞宣對自己“談吐膚淺”“見識寡薄”的看法，用無條件地妥協(xié)與盲從體現(xiàn)著自己的懂事。殊不知，社會早已不再欣賞這樣的盲從，她即便再委曲求全，也夠不上丈夫眼中對新女性的欣賞。就這樣，韻梅成了新的時代浪潮下固守舊思想、沒有個人見解與想法的典型代表，與時代的洪流形成對峙之勢已成定局。

在韻梅眼中，她對愛的渴望十分有限，她也許從未苛求過丈夫要愛自己，而是只要丈夫能夠待在家中就是極好的，如果還能與孩子玩耍一番，這便是其樂融融的家庭，是她對于家庭最大的幸福企盼。從形象上來說，韻梅絕對稱得上一個稱職的母親和賢惠的妻子，她能干，甚至能夠為了家庭的生計而奔波勞碌，比男人更甚。她的生命力源自于家庭，源自于她的自我犧牲和對丈夫的崇拜。她寬容且堅強，從不與人斤斤計較，即便遇到委曲求全之事，她也總是能自我化解，流淚都不當著旁人的面，只會自己偷偷哭泣。

在老舍的筆下，韻梅代表著數(shù)以萬計為了家庭幸福而犧牲自我追求的傳統(tǒng)賢妻良母形象，雖然新社會的發(fā)展帶給她們一些外來的沖擊，但她們的思想過于滯后過于保守，她們終身奮斗的事業(yè)就是自己的家庭，這個家庭就是她們的全部世界［2］?；蛟S，在這樣的現(xiàn)實下，這類女性帶給人的更多的是傳統(tǒng)女性美好的家庭美德與堅毅的品質(zhì)，她們?yōu)榧彝サ陌捕ㄘ暙I了不可磨滅的力量，這是老舍想要肯定和贊美的，在她們身上也閃現(xiàn)著動人的母性光輝。但能夠看出，老舍也對她們的生活處境表達了深切的同情，有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意味。

（二）龍鳳——蛻變不徹底的知識女性

老舍塑造的女性群像中，有許多受過系統(tǒng)教育的知識女性。如果說前文提到的韻梅是為了家庭犧牲掉了個人，成全了家庭的和睦，那么龍鳳則是在時代的洪流中，經(jīng)歷過知識的滋養(yǎng)與先進理想主義熏陶的知識女性。與眾多生活在最底層的勞動女性不同，以龍鳳為代表的知識女性，往往由于一些契機，有機會接收到新文化、新思想，還有接受新式學校系統(tǒng)教育的機會。她們當中的一些人，接受社會新思想的速度極快，但是理解并不深刻，以至于內(nèi)心當中產(chǎn)生了新思想與舊思想之間的纏斗，兩種思想的激烈交鋒讓她們陷入迷茫和彷徨。在穿著打扮和行為習慣上她們頗具新思想的特征，不再只穿著粗布衣服，更不拘泥于款式的守舊，喝著咖啡，品著紅酒，甚至還能流利地講一口英文。她們靠著扎實的知識儲備，往往能夠擁有穩(wěn)定的社會收入，這讓她們擺脫了底層女性無收入、無尊嚴的窘迫，但同時由于對新思想的理解存在偏差，她們往往在這樣的物質(zhì)生活中迷失自我，成為了貪圖虛榮，身著華服卻思想腐朽的一群人。

龍鳳就是《老張的哲學》當中以進步知識女性為外表呈現(xiàn)的女性形象，雖然在行為做派上她基本擺脫了封建束縛，看起來樸素大膽，敢于對抗封建思想的固有觀念。但實際上，她的內(nèi)心仍然無法擺脫封建禮教的枷鎖，最終與之妥協(xié)，成為了自己父親進行權(quán)錢交易的砝碼。她的錯誤根源在于對封建家庭的無條件妥協(xié)，認為父母給予了生命，父母之愛不得不報，就應當無理由地盲從和妥協(xié)。但是在報答父母之愛的同時，她忽略了是非曲直，更失去了對基本是非觀念的判斷，成為了封建禮教的犧牲品，更與惡勢力為伍，最終成為了他們的幫兇。

老舍對于這類知識女性的刻畫，主要強調(diào)了先進知識武裝了她們的外在，也改變了她們看待一些問題的眼光，她們具備了自我意識的部分覺醒，敢于主動追求女性與他人的平等與平權(quán)。但是，也突出了她們由于缺乏深刻的改造和認識，封建倫理道德仍然可以成為禁錮她們的沉重枷鎖，使她們在新舊觀念之間的沖突中搖擺不定。龍鳳就是在新舊觀念的交鋒中，深陷泥沼無法自拔，最終成為了新舊觀念交鋒的犧牲品。對于這類女性，老舍更多的是寄予了改革的深切希望。他也以此來警醒世人，封建枷鎖的沉重是超乎想象的，呼喚女性意識的覺醒，任重而道遠。

（三）虎妞——離經(jīng)叛道的悍婦形象

女性形象本就不是如出一轍，在老舍筆下也有著這樣一群離經(jīng)叛道的女性形象，她們總與世俗眼中傳統(tǒng)的女性形象格格不入，看似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在老舍的代表作《駱駝祥子》中，就有這樣的一位悍婦形象——虎妞。有人說，悍婦形象是老舍筆下最具藝術生命力的女性群體，這可能是源于這類形象本身具備的戲劇沖突性和觀賞性。

虎妞這類悍婦形象，不像韻梅那樣恪守本分。她們乖張，挑戰(zhàn)著傳統(tǒng)家庭中男性的絕對地位。她們無理，有時甚至不遵守世俗的常理人倫，往往帶著幾分天真，用看似不經(jīng)意的行徑打破世俗的傳統(tǒng)眼光，具有十分鮮明的個人特色，性情乖張，難以駕馭。但讀者又不能輕易將她們這種打破世俗觀念的行徑與新的思想崛起聯(lián)系到一起，畢竟她們身上往往有著非典型女性化的特征，粗鄙、無度、行徑荒唐、語言爽辣。在《駱駝祥子》當中，虎妞不僅沒有秀氣的傳統(tǒng)女性的相貌特征，在奸懶饞滑的外表下還有著頗具心機的特點。她看起來虎頭虎腦，卻能步步為營，引誘祥子，讓自己的計劃得逞。在這樣的反差之間，讓這個人物看起來更加個性化，令人印象深刻。

老舍在刻畫這類女性形象時，雖然描寫的是外在的彪悍，但從內(nèi)在而言，她們?nèi)匀皇蔷邆鋫鹘y(tǒng)女性特征的。她們渴望家庭和生兒育女，甚至迷戀這種傳統(tǒng)的傳承，對于自己渴望的東西，彪悍只是一種手段，似乎傳遞著對生命力內(nèi)在的一種渴望和訴求。這類形象更多地傳達了對人性的渴望和對封建禮教思想的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