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薇薇, 張玉柱

(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 心理學院,內(nèi)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2)

抑郁(depression)是個體產(chǎn)生自殺行為最重要的影響因素之一[1]。截止到2020年1月30日,全球有超過2.64億各年齡段的人正在遭受抑郁困擾,每年有80萬人自殺,自殺已經(jīng)成為15-29歲人群死亡的第二大原因[2]。大學生正處在一個從青年成長為成年人的時期,這個時期被稱為成年早期(emerging adulthood)[3]。在這一特殊時期需要面對生活上較大的轉(zhuǎn)變,承受來自學業(yè)、人際關系及畢業(yè)后生活等各方面的壓力,較容易出現(xiàn)抑郁[4]。全世界大約有30%的大學生報告有抑郁發(fā)生[5],成年早期抑郁會對未來人生引發(fā)持續(xù)的身體疾病和心理健康問題[6]。因此,十分有必要研究影響我國大學生抑郁的因素與產(chǎn)生機制,進而對臨床上及早預防和有效干預抑郁提供幫助。

領悟社會支持(perceived social support)是一種主觀感受與評價,這種主觀感受與評價源于外界社會對自身的支持程度[7]。根據(jù)社會支持主效應模型(main effect model),社會支持有利于維持個體良好的情緒體驗,減少個體的不良情緒(例如抑郁)[8]。實證研究表明,領悟社會支持與大學生抑郁呈顯著負相關[9]。另外,社會支持對大學生抑郁影響的作用機制十分復雜,二者關系中存在其他重要影響變量,如預先應對和積極情緒在社會支持對抑郁的影響中起到完全中介作用[10]。據(jù)此,本研究意在探討大學生群體中領悟社會支持與大學生抑郁的關系,并基于社會支持主效應模型和已有相關實證研究提出假設H1：領悟社會支持與大學生抑郁呈顯著負相關。

Steger等認為生命意義感(meaning in life)包括意義存在(presence of meaning)和意義追尋(search for meaning)[11]。自我決定理論(SDT)認為,社會關系需要的滿足會給個體帶來意義感[12]。Shin和Steger的研究表明,具有支持性的大學環(huán)境可以降低大學生在尋求意義中存在的消極風險,有利于提升大學生的生命意義感[13]。實證研究表明,領悟社會支持正向預測生命意義感[14]。生命意義感對人的身心健康有重要影響,擁有更高水平生命意義感的個體更容易體驗到幸福感,而生命意義感較低的個體容易出現(xiàn)抑郁等不良情緒體驗,生命意義感與抑郁呈顯著負相關[15]。因此,基于自我決定理論和文獻回顧提出假設H2：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大學生抑郁的關系中,生命意義感起到中介作用。

自我控制(self-control)是人類特有的心理特質(zhì),它可使人們?yōu)閷崿F(xiàn)未來目標或結(jié)果積極投入必要的努力和行動,是通過自我監(jiān)控克服不合理意志、情緒、情感及行為,從而使其符合社會和個體自我標準的過程[16]。生命意義感可對個體行為和情感模式進行調(diào)節(jié),其功能之一是提高個體的自我控制[17]。Hedlund(1977)提出,個體存在的基礎在于生命意義感,生命意義感水平高的個體對自己的人生懷有價值感、方向感,對自己的行為有所調(diào)控,對事情認真負責,因此也具有較強的自我控制能力[18]。實證研究也表明,生命意義感可以積極預測自我控制[19]。阿爾伯特·艾利斯所創(chuàng)建的情緒ABC理論表明,之所以會產(chǎn)生焦慮、抑郁等情緒,并非因為應激源本身,而是因為對應激源錯誤的評價和認識[20]。按照自我決定理論[12]的觀點,人具有積極的自我成長與調(diào)節(jié)的傾向,這種傾向有利于促進個體人格整合以及心理健康。自我控制水平較高的人,在面臨生活中遇到的問題時更樂于付出努力并且采取措施來應對和解決困難,對自己的生活具有更高的可控制感,反之則容易出現(xiàn)抑郁[21]。自我控制與抑郁等不良情緒負相關,并可以負向預測抑郁[22]。如果人們覺得不良生活事件無法控制,就會產(chǎn)生抑郁[23]。因此,基于相關理論基礎和已有研究結(jié)果回顧提出假設H3: 生命意義感和自我控制在領悟社會支持與大學生抑郁之間起鏈式中介作用。

本研究在社會支持主效應模型、情緒ABC理論和自我決定理論的綜合視角下,擬研究領悟社會支持與大學生抑郁的關系,以及生命意義感與自我控制的中介作用,以期為大學生抑郁的長期干預提供理論指導。

1研究方法

1.1 研究對象

采用方便抽樣法,隨機選取450名大學生作為研究對象,發(fā)放問卷450份,回收有效問卷399份,有效率88.7%,其中男生160名,女生239名; 城市137人,城鎮(zhèn)130人,農(nóng)村132人; 理工類114人,文科類153人,藝術(shù)類74人,其他類58人; 被試年齡在18～25歲之間,平均年齡為(21.49±2.03)歲。

1.2 研究工具

1.2.1 領悟社會支持量表(PSSS) 領悟社會支持量表由Zimit等編制,經(jīng)姜乾金修訂[24],共12個題目,具有良好的信效度,用來測量個體感知到的來自家庭、朋友和重要他人的社會支持程度,將原量表中領導、親戚、同事改為老師、同學、親戚。采用Likert 7點計分,1代表極不同意,7代表極同意,分數(shù)越高代表領悟社會支持水平越高。驗證性因素分析結(jié)果良好:χ2/df=2.09,IFI=0.95,NFI=0.90,CFI=0.95,TLI=0.91,RMSEA=0.05,該量表的α系數(shù)為0.83。

1.2.2 生命意義感量表中文修訂版(MLQ-C) 采用Steger等編制,王鑫強修訂的生命意義感量表中文修訂版[25],分為擁有意義(MLQ-P)和尋求意義(MLQ-S)兩個分量表,各5個題目,其中反向記分題一項,具有良好的信效度,選取生命意義感量表中存在意義維度的5個題目,采用Likert 7點計分,1代表完全不符合,7代表完全符合,分數(shù)越高代表生命意義感水平越高。驗證性因素分析結(jié)果良好:χ2/df=1.79,IFI=0.98,NFI=0.96,CFI=0.98,TLI=0.97,RMSEA=0.05,擁有意義和尋求意義的α系數(shù)均為0.84。

1.2.3 大學生自我控制量表(SCS) 采用Tangney等編制,譚樹華和郭永玉修訂的大學生自我控制量表[26],該量表包括五個維度: 抵御誘惑、健康習慣、專注工作、沖動控制和節(jié)制娛樂,共19題,具有良好的信效度,使用5級評分,1～5代表從完全不符合到非常符合,分數(shù)越高代表自我控制水平越高。驗證性因素分析結(jié)果良好:χ2/df=1.55,IFI=0.97,NFI=0.93,CFI=0.97,TLI=0.97,RMSEA=0.04。五個維度的α系數(shù)分別為0.80、0.80、0.86、0.82、0.83。

1.2.4 流調(diào)中心用抑郁量表(CES-D) 流調(diào)中心用抑郁量表(CES-D)由Radloff編制[27],該量表共計20個題目,適合普通人群使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用以評估當前抑郁癥狀的頻率及抑郁情感或心境。采用四級評分,1表示沒有或很少有(少于1天),2表示有時或小部分時間(1-2天),3表示時常或一半的時間(3-4天),4表示大多數(shù)或全部時間(5-7天),條目反映了抑郁狀態(tài)的不同側(cè)面,得分越高表明抑郁癥狀出現(xiàn)的頻率越高。驗證性因素分析結(jié)果良好:χ2/df=2.18,IFI=0.92,NFI=0.86,CFI=0.92,TLI=0.90,RMSEA=0.05,該量表的α系數(shù)為0.88。

1.3 研究程序及數(shù)據(jù)處理

所有被試均自愿參加此次研究,研究者對參與者進行匿名調(diào)查,問卷中有詳細的指導語,說明了本次調(diào)查意義,同時要求被試根據(jù)自己的實際情況予以作答。采用SPSS 22.0進行信度檢驗,共同方法偏差檢驗和描述性統(tǒng)計; 采用Amos 24.0對所使用的量表進行驗證性因素分析; 采用Mplus 8.3對中介效應進行分析。

2 結(jié)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的控制與檢驗

數(shù)據(jù)收集方式為被試自我報告的方法,有可能受到共同方法偏差的影響。因此在施測過程中使用匿名調(diào)查并進行部分題目反向計分。采用Harman單因子檢驗法對原始數(shù)據(jù)進行共同方法偏差檢驗[28]。結(jié)果顯示未旋轉(zhuǎn)得到的13個因子特征根都大于1。第一個因子解釋的變異量為18.37%,遠小于40%的臨界值,表明研究中不存在明顯的共同方法偏差。

2.2 各變量的均值、標準差和相關矩陣

在控制了性別、年齡、專業(yè)和家庭所在地后,領悟社會支持、生命意義感、自我控制與抑郁的相關分析表明(見表1),領悟社會支持與抑郁呈極顯著負相關,生命意義感和自我控制呈極顯著正相關; 生命意義感和自我控制與抑郁呈極顯著負相關,原因需進一步分析。

表1 描述性統(tǒng)計結(jié)果和變量間的偏相關分析

2.3 中介作用檢驗

圖1 領悟社會支持、生命意義感、自我控制與大學生抑郁關系模型

生命意義感和自我控制量表包含多個維度,本研究使用Mplus 8.3來建構(gòu)結(jié)構(gòu)方程模型。由于領悟社會支持與抑郁量表為單維量表且題目較多,按照吳艷和溫忠麟的建議[29],采用平衡法對數(shù)據(jù)進行題目組合處理。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參數(shù)百分位Bootstrap估計法檢驗生命意義感和自我控制在領悟社會支持和大學生抑郁間的中介作用,對所有變量進行標準化處理。模型的擬合指標為:χ2/df=3.91,CFI=0.89,TLI=0.87,RMSEA=0.08,模型擬合良好,中介模型如圖1所示。

依次檢驗的結(jié)果表明(見表2),領悟社會支持可以顯著正向預測生命意義感,但不能顯著預測抑郁; 生命意義感可以顯著預測自我控制,但不能顯著預測抑郁,自我控制可以顯著預測抑郁。對中介效應的總效應檢驗結(jié)果表明,領悟社會支持 → 抑郁的Bootstrap 95%置信區(qū)間為 [-1.06,-0.68],不包含0值; 對中介效應的間接檢驗結(jié)果表明,領悟社會支持 → 生命意義感 → 自我控制 → 抑郁的Bootstrap 95% 置信區(qū)間為[-0.52,-0.10],不包含0值,表明生命意義感與自我控制的鏈式中介在領悟社會支持和抑郁之間起完全中介作用。

3 討論

本研究基于社會支持主效應模型、情緒ABC理論和自我決定理論的綜合視角,發(fā)現(xiàn)領悟社會支持與抑郁呈極顯著負相關,進一步回歸分析結(jié)果表明,領悟社會支持可以通過: 領悟社會支持 → 生命意義感 →自我控制 → 抑郁的鏈式中介作用影響抑郁,研究假設1和研究假設3得到了驗證。

表2 變量關系的回歸分析

抑郁是一種重要又復雜的心理現(xiàn)象,它的產(chǎn)生是多種因素的綜合。社會支持主效應模型認為,社會支持有利于維持個體良好的情緒體驗,減少個體的不良情緒(例如抑郁)[8]。本研究中領悟社會支持與抑郁呈極顯著負相關,但是對抑郁的直接預測作用不顯著,要通過生命意義感 → 自我控制的鏈式中介作用產(chǎn)生影響,表明社會支持對于不良情緒的減少需要通過其他中介因素來起作用。生命意義感與自我控制是抑郁產(chǎn)生的關鍵因素。具體而言,缺乏社會支持并不必然會導致抑郁的產(chǎn)生,缺乏社會支持所帶來的生命意義感缺失與進一步引發(fā)的自我控制下降是產(chǎn)生抑郁的關鍵因素。處在成年早期的大學生在大學期間需要面對很多變化,進行細致探索,審視未來。在這一特殊時期,大學生需要承受生活轉(zhuǎn)變、學業(yè)、人際關系及畢業(yè)后生活與工作等各方面的壓力,來自各方面的支持尤為重要,可以幫助大學生平穩(wěn)度過這一時期。關系對于不同年齡階段與不同文化背景的個體來說,都始終影響著個體生命意義來源,Lambert等[30]研究被試對生活中最重要的意義來源進行排序,結(jié)果表明人際關系是最重要意義源的占比為82%。自我決定理論認為社會關系需要的滿足會給個體帶來意義感[12]。良好的社會支持為生命意義感提供了良好的產(chǎn)生基礎,領悟到社會支持的提高,提升了個體的適應狀況與幸福感,生命意義感也隨之提高。有研究者指出,生命意義感發(fā)揮積極效用在于為個體提供生活的價值依托、目標方向及對生活中所發(fā)生事件的控制感。生命意義感可以對個體的行為和情感模式進行調(diào)節(jié),提高個體的自我控制[17]。具有強烈生命意義感的個體,知道自身存在的價值,能對不良情緒與行為進行調(diào)控,有更高的自我控制能力。由阿爾伯特·艾利斯所創(chuàng)建的情緒ABC理論表明,人之所以會產(chǎn)生焦慮、抑郁等情緒,并非因為應激源本身,而是因為對應激源錯誤的評價和認識[20]。自我控制水平較高的個體會通過思考和計劃形成更為合理的認知和行為反應。自我控制水平較高的個體在面臨不良生活事件時更愿意付出努力,積極采取措施應對和解決所面臨的困境,相反,自我控制水平較低的個體對這些則缺乏有效的行為調(diào)控,更容易出現(xiàn)抑郁等不良情緒[21]。當大學生感到不良生活事件無法控制時,也容易產(chǎn)生抑郁。因此,從社會支持主效應模型、自我決定理論和情緒ABC理論的綜合視角來看,領悟社會支持 → 生命意義感 → 自我控制 → 抑郁的鏈式中介作用影響抑郁。

由于抑郁是多種因素的綜合,對其深層機制進行研究十分重要,有利于描述、解釋抑郁及其產(chǎn)生的原因,也有利于為進一步的干預提供啟發(fā)與思路,在未來的研究中也要重視影響抑郁的前因變量及其機制問題。在實踐上,研究的結(jié)果還提示,在社會、家庭、學校和人際方面創(chuàng)設良好的支持環(huán)境,通過多種方式引導大學生提升個體生命意義感與自我控制能力有利于預防大學生抑郁的產(chǎn)生,如存在主義治療手段和執(zhí)行情境修正策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