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出版通史的編纂與刊行，當以史料的整理和個案研究為基礎。近現(xiàn)代出版史領域，大學出版史研究至今是薄弱環(huán)節(jié)。加強出版機構史尤其是我國大學出版社社史的編寫，當引起學界和業(yè)界重視。近期刊行的《哈佛出版史》《廈門大學出版社社史（1985—2020）》都值得關注。

關鍵詞：出版史 大學出版社 社史研究

要深化中國出版史研究，進一步加強個案研究仍舊十分重要。就像要編寫中國期刊通史，必須建立在對不同時期、不同類型、不同性質，尤其是一些具有代表性、典型性的期刊個案研究的基礎上。中國大學出版史無疑是整個出版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但總體上看相關研究還顯得比較薄弱，其應有的價值與地位似乎也未得到充分彰顯。

一、大學出版史成果

在中國出版史研究中，近現(xiàn)代大學出版史是一個薄弱環(huán)節(jié)。筆者在《中國出版史研究》創(chuàng)刊號（2015年第1期）發(fā)表了長文《晚清時期的大學出版》，從多個維度宏觀梳理了晚清70年大學出版的歷史演進和特殊貢獻。稍早，則在《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年第2期）推出了《民國時期的大學出版》。在后一篇文章中，筆者指出：“從晚清到民國時期大學出版的歷史演進、社會價值以及所做出的突出貢獻，一直沒有引起學術界的足夠重視。除了《中國大學學報簡史》《中國大學科技期刊史》從一個角度給予民國大學出版一定關注外，現(xiàn)今已經出版的《中國出版通史（民國卷）》、《中國近代現(xiàn)代出版通史》、《民國出版史》等專著，均沒有對民國大學出版的專章專節(jié)論述?！督K民國時期出版史》《民國時期成都出版業(yè)研究》這類區(qū)域性斷代出版史論著，也沒有大學出版社的位置。有關民國大學出版的研究雖然還有一些史料梳理、專題探究類的論文，但總體看比較零散，不成系統(tǒng)，對于出版制度、機構設置、圖書刊印、大學出版的歷史貢獻等方面的研究明顯偏弱?！盵1]筆者提出，晚清以降尤其是民國年間，各大學普遍重視出版活動，把出版工作作為培養(yǎng)人才、改進教學、提高學術水平乃至建構現(xiàn)代學術范式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從理念到制度再到機制和機構，出版皆有所附麗和依托;從校長到教授再到學生，出版都受到關注和重視;從圖書到報紙再到刊物，大學出版在整個出版業(yè)中的作用和地位呈階梯狀上升。如果把學術出版，尤其是學術期刊出版列入中國近現(xiàn)代出版史范圍，大學出版機構的作用和貢獻確實不可或缺，值得大書特書。

轉眼間，又是六七年過去了，從歷史角度研究中國大學出版的成果不是完全沒有，但總體看數(shù)量偏少，范圍偏小，尤其是在歷史資料的挖掘、典型個案的研究、專題方向的突破等方面，還是比較薄弱。有鑒于此，我們不僅對國內研究大學出版歷史的論著極為關注，也高度重視域外相關成果，以期有所借鑒。筆者手頭就有兩本大學出版社社史著作，一外一中，相映成趣，這里略作評介，進而談談對這一問題的粗淺看法。

二、“一外”：《哈佛出版史》

先說“一外”，那就是《哈佛出版史》。該書是美國人馬克斯·豪爾所著，李廣良、張琛合譯，浙江大學出版社2020年4月推出。作者是一位資深的專業(yè)出版人，曾是哈佛大學出版社首位社會科學編輯，屬于哈佛社的“內部人”。因此，在“內容簡介”中有這樣的概述：“本書以內部人的視角生動敘述了哈佛大學出版社創(chuàng)建和發(fā)展的風雨歷程，尤精于對作為教育、學術和商業(yè)三重實體的大學出版社的成功、失敗和困局的細致描寫，以及對個性鮮明的領軍出版人的刻畫。本書亦反映哈佛及美國教育、出版和知識界的歷史狀況，對于大學出版社及其他各類學術出版社的發(fā)展都有啟示意義?！边@本書的中譯本封底有鄔書林、趙海云、韓建民、金鑫榮、張玉國幾位著名專家和業(yè)界大佬的推薦語。而曾任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副局長的鄔書林還為該書寫了高屋建瓴、概括精當?shù)男蜓浴Ｋ盟木湓拋黻U發(fā)哈佛大學出版社的特點、成功之道及其啟示：高遠的文化立意和創(chuàng)辦宗旨，是大學出版社安身立命、長治久安和存在價值的根本;處理好與母體大學之間的關系是保證大學出版社繁榮發(fā)展的關鍵;出版經得起歷史檢驗的學術精品，是大學出版社的永恒主題，是吸引優(yōu)秀作者和各方支持的魅力所在，也是保障出版社取得良好經濟效益的堅實基礎;積極采用先進技術，不斷提升服務學術、傳播文化的水平，出版業(yè)才能與時俱進，永葆青春。[2]作為專家型領導的鄔書林，這個概括要言不煩，呼應當下需要，自然是值得重視的。

《哈佛出版史》中文版刊行后，有學界和業(yè)界朋友撰寫過書評。筆者也曾答應譯者之一李廣良寫點讀后感，但遲遲未動筆。一個重要原因是，現(xiàn)有書評和鄔書林先生的序言已經講得很到位了，再寫難有新見;另外，對于哈佛大學出版社在美國出版史上的地位與作用，在世界大學出版史上的意義和價值，本人還沒有太大把握。從這本內部人寫的社史，還有國內若干評述性、研究性文章，參觀訪問記之類的考察報告綜合來看，似乎對哈佛大學出版社有拔高之嫌。人們常常把哈佛大學出版社與牛津大學出版社、劍橋大學出版社并稱，后面兩家其實出版模式上差不多，可稱為“牛津模式”“劍橋模式”，而另有“哈佛模式”之說也很盛行。事實上，就出版社本身的歷史、規(guī)模、影響和地位來講，哈佛大學出版社遠遜于另外兩所英國頂尖名校的出版機構。以前很多次看到有人談論“哈佛模式”，作為出版人，筆者始終未得真經，現(xiàn)在看完《哈佛出版史》，對于如何學習借鑒不能說是一頭霧水，至少是依然覺得有些模糊。是不是國人出于對哈佛大學的頂禮膜拜，就愛屋及烏，神化至少是拔高了哈佛大學出版社？徐來群所著《哈佛大學史》（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對哈佛大學出版社基本沒有落筆，倒是花了不短的文字介紹哈佛商學院出版社（公司）：

商學院的知識市場化，表現(xiàn)為成立專門公司負責管理《哈佛大學商業(yè)評論》（Harvard Business Review）以及商學院的學術刊物。商學院成立了自己的出版公司——哈佛大學商學院出版公司（Harvard Business School Publishing Corporation），由羅斯·麥克姆林（Ruth Mcmullin）擔任出版公司的經理，主要經營《哈佛大學商業(yè)評論》。1985年，《哈佛大學商業(yè)評論》發(fā)行量24.3萬份，僅僅重印雜志就收入250萬美元，而1947年時僅發(fā)行1萬份。1922—1947年，雜志每年都有幾千美元的赤字;但到了1980—1985年期間，每年賺回250萬美元的利潤;到1990年時，凈利潤為300萬美元。此外，案例收入和出版收入也非?？捎^?？傊ㄟ^技術轉讓而獲得的回報，增加了科研經費又促進了學術研究的不斷深入。[3]

就筆者有限的了解，哈佛商學院出版社（公司）建構了“圖書—培訓—知識服務”三位一體的運作模式，無論從服務學院、與學科互動互惠來說，還是從“兩個效益”來看，應該都比哈佛大學出版社更成功，有更多經驗值得模仿和借鑒。實事求是地說，國內對該出版機構的了解、認識與研究也僅僅停留于一般介紹，且新的資料、新的進展知之甚少，更談不上全面和深入。

人們常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但我們對什么是“他山之石”，“他山”有些什么“石”不甚了了，又如何來“攻玉”呢？哈佛商學院出版社有無自己的社史，還不得而知，但2013年以來，《牛津大學出版史》第一至第四卷陸續(xù)刊行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該社另有多種社史類專著面世。[4]據(jù)王雅菲博士考證，著名的劍橋大學出版社早在1921年就曾刊刻過《劍橋大學出版社之史》，后來又有《劍橋大學出版社——書目研究》《劍橋大學出版社》和三卷本《劍橋大學出版社社史》的刊行。在美國，除了哈佛大學的出版社史，耶魯大學出版社等的相關歷史論著也已出版。就筆者了解，三卷本劍橋大學出版史目前已經列入了中譯出版計劃。商務印書館、浙江大學出版社等都在推出出版史、書籍史的系列叢書，其中就包括世界著名大學出版社的社史研究成果。筆者覺得這方面的工作，還需要大學出版業(yè)界和學術界更多人來關注，并參與其中。

三、“一中”：《廈門大學出版社社史（1985—2020）》

接下來談談大學出版社社史的“一中”，即《廈門大學出版社社史（1985—2020）》。該書由《廈門大學出版社社史》編委會編，蔣東明、陳福郎、宋文艷任執(zhí)行主編，廈門大學出版社于2021年3月正式推出。

2021年4月6日，廈門大學百年華誕。為了配合校慶，學校組織廈大出版社及相關部門、專家共同編撰出版“百年校慶系列出版工程”的圖書，其中包括百年校史、百年組織機構史、百年院系史、百年精神文化、百年學術論著選刊、校史資料與學生名錄等，多達150個品種。而《廈門大學出版社社史（1985—2020）》正是其中之一，算是搭校慶便車的產物。

廈門大學出版社“搭便車”刊行出版社史看似偶然，實則是長期積累、水到渠成的。恰如編者在《緒論》中所說：“廈大出版社歷來重視史料的收集，堅持不間斷地整理編寫‘大事記’，在重要社慶紀念日時，出版了許多珍貴的出版物，記載了出版社發(fā)展的每一個歷史腳印，為這次編寫社史提供了堅實的基礎?！盵5]該社在幾十年發(fā)展歷程中，逢五、逢十的年份，總會有所作為。從該書參考資料所列即可見一斑，包括《南強書苑：廈門大學出版社建社10周年紀念文集》（1995年）、《南方之強 文化使者：廈門大學出版社建社20周年》（2005）、《放歌書林：廈門大學出版社建社25周年》（2010年）、《廈門大學出版社印記（致敬30年）》（2015年）、《廈大出版人的故事（致敬30年）》（2015年）、《廈大版序跋精粹（致敬30年）》（2015年）、《媒體里的廈大社（致敬30年）》、《廈門大學出版社大事記（1985—2019）》（內部資料）、《廈門大學出版社管理制度匯編（2008—2017）》（內部資料）。正是在此基礎上，社史編委會組織編寫了《廈門大學出版社社史（1985—2020）》，梳理35年的發(fā)展歷程，總結辦社經驗，探尋發(fā)展規(guī)律。編者將出版社35年的歷史分成四個時期，即初創(chuàng)探索時期（1985—1991），改革立社時期（1992—1998），躋身名社時期（1999—2009），發(fā)展壯大、追求一流時期（2010—2020）。建立在扎實材料基礎上的敘述線索分明，詳略得當，突出社因書立、書以社傳。不同于西方的同類著作，這部社史沒有凸顯出版社主要領導的特殊價值和地位，而是更加強調了組織和集體的重要。后面的8個“附錄”，以更加簡明清晰的方式直觀地呈現(xiàn)史料，記載書人書事。

四、大學出版社社史出版迫在眉睫

中國的大學出版社有100多家，占全國所有出版社的五分之一，而實際的影響、貢獻和地位占比無疑更高些。要寫出一部全面的、完整的、豐厚的中國現(xiàn)代大學出版史，急需各出版機構組織收集整理自己的史料，編寫刊刻自己的社史。筆者認為，除了出版社“內部人”的書寫，還可以有專家學者作為“外部人”來書寫，就像現(xiàn)今不少學者涉足商務印書館、中華書局、世界書局、三聯(lián)書店等歷史上名社大社的研究。

就筆者了解，不少大學出版社逢五逢十的歷史節(jié)點，都注意編印紀念畫冊、出版紀念文集、匯編書刊目錄，為社史編纂做了基礎性工作。列舉數(shù)例：《十度春秋——華南理工大學出版社十周年紀念（1985—1995）》《海事書香濃：大連海事大學出版社成立十周年紀念文集》《書海爭流：清華大學出版社成立20周年紀念文集》《團結奮斗 再創(chuàng)輝煌——北京理工大學出版社建社十五周年（1985—2000）》《臨風集：同濟大學出版社20周年社慶論文集》《書人書事：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建社30周年紀念文集》《書香緣：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50華誕紀念文集（1955—2005）》《春華秋實：紀念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50華誕》等。這類集子還有不少，但迄今為止，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者極少。即便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建社時間最長的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也都沒有編寫出版自己的社史專著。2010年河南大學出版社出版了《河南大學出版志》，是以志書的形式全面反映河南大學全校編輯出版的總體情況，上起1912年河大前身河南留學歐美預備學校，下迄2006年12月。河南大學出版社當然是其中的敘述對象之一，但因為不是社史專著，其局限也在所難免。而崔國良、張世甲主編的《南開新聞出版史料（1909—1999）》（南開大學出版社1999年11月出版）重在搜羅資料，追尋歷史線索，其中也有文章寫到南開大學出版社的前世今生，但較為簡略。

全世界大學出版社有多少家并無完整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數(shù)以千計應該是有的。無論是海外，還是國內，大學出版社在學術出版以及整個出版行業(yè)中都扮演著重要角色，對于大學發(fā)展以及整個高等教育事業(yè)也有特殊的貢獻。國內一些辦得較好的大學出版社紛紛提出了“打造國際一流大學出版社”的口號，如何樹立立意高遠的文化理想，建構科學合理的體制機制，捕捉信息技術革命的重要機遇，大學出版社需要總結歷史的經驗，探尋發(fā)展的規(guī)律。出版社社史編寫與出版，看似不那么重要，實則是很迫切，也是很有意義的大事，值得業(yè)界和學界共同努力。

參考文獻：

[1]范軍.民國時期的大學出版[J].河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2）：137.

[2]馬克斯·豪爾.哈佛出版史[M].李廣良，張琛，譯.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20.

[3]徐來群.哈佛大學史[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2：172.

[4]王立平.《牛津大學出版史》述評[J].現(xiàn)代出版，2018（4）：77-80.

[5]《廈門大學出版社社史》編委會.廈門大學出版社社史（1985—2020）[M].廈門：廈門大學出版社，2020：4.

（作者單位系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