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佳霖
埃德加·愛倫·坡是美國文學史上著名的詩人、小說家以及批評家,被譽為美國短篇小說之父?!逗谪垺肥瞧鋭?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以往國內對于《黑貓》的研究較為廣泛,但對主人公“我”人性的扭曲進行分析的國內研究較少,沒有系統(tǒng)的理論支撐。而站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的角度進行研究的文章只有寥寥數(shù)篇,該類文章雖抓住主人公“我”人格扭曲的根本原因:人格結構中本我、自我以及超我的不平衡性(趙凱楊,2020),但卻忽視了造成這種不平衡性的重要誘因—酗酒。本文將從弗洛伊德人格結構理論分析“我”人格扭曲的根本原因以及誘因。
一、《黑貓》與弗洛伊德精神分析法
精神分析是奧地利心理學家西格蒙·弗洛伊德在19世紀末的維也納發(fā)展起來的一套與無意識心理研究有關的理論原則(特里·伊格爾頓,2018),其中便包括人格結構理論,即我們所熟悉的本我、自我與超我。本我是人格結構的最低一級,其所代表即人最初的、受本能驅使的欲望或者本性;超我是人格結構的管理者,是最高一級,代表了人在社會中的良知,它由社會規(guī)范、社會道德和價值觀念內化而來,無論在什么情況下,它都能抑制本我的欲望;而自我是連接本我與超我之間的紐帶,它主要起著調節(jié)本我與超我之間關系的作用。
小說《黑貓》以第一人稱的敘述方式講述了一個將死之人坦白心扉的故事。通觀全文不難看出,“我”、黑貓以及妻子分別代表著弗洛伊德人格結構理論的三個層級,他們本應相互制約、相互促進,從而達到實現(xiàn)人格的平衡的目的,但卻走向了相互斗爭、自相矛盾,最終自我毀滅的末路?!叭摇钡牟黄胶庾罱K導致了人性的扭曲,精神世界的混亂也會在人的行為上有所體現(xiàn),這也是最后悲劇的伏筆。
二、《黑貓》中自我、本我和超我之間不可調和的對抗
縱觀《黑貓》全文,“我”、妻子與黑貓,三者之間最主要的是存在于“我”與妻子和“我”與黑貓兩者之間的斗爭。“我”作為矛盾沖突的旋渦中心,與妻子和黑貓之間的斗爭最終導致了“我”自我、本我與超我之間的失衡,從而造成了人性的扭曲。
(一)本我與超我的對抗
“我”毫無疑問便是“本我”的代表。這里所說的“我”并不是指文中的主人公這個人,而是他內心深處被壓抑的欲望和惡的本質。因此作為本我代表的“我”才會與其他層級的人格發(fā)生沖突。本我并沒有判斷善惡是非的能力,它唯一的行事原則只受到自身欲望或者本能的誘導,是原始的沖動,不受外界傳統(tǒng)價值觀或其他因素的限制?!拔摇背髳旱男袨楸闶潜疚易罡镜膶憣?,無論虐貓還是砍殺妻子并把她埋入墻內,“我”都抱著自暴自棄的態(tài)度,甚至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沾沾自喜,試圖逃避良心的譴責甚至想要逃過法律的制裁。
文中妻子的人格品質是至善的代表,無論在“我”溫文爾雅之時還是最后癲狂殺貓,她都充當著人性中善的一面。在“我”虐貓、殺貓的過程中,妻子都想把“我”從痛苦的泥潭中拉出來,但“我”陷得太深,妻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她作為人性的最高理想出現(xiàn),也最終為了理想而消亡,且自始至終都站在道德的最高點。妻子便是超我的代表,是優(yōu)良的社會習俗以及價值觀念外化的產物。她本該起著一個引導思想走向,規(guī)范主人公行為的作用,但在本我以及超我的對抗和調和過程中,本我毫無疑問占據(jù)著絕對的優(yōu)勢,不受外界規(guī)制的欲望與本能,是一切犯罪的根源,具有無法抵抗的破壞性;超我作為善的代表,受著外界一切善的因素的規(guī)制,自然無法與本我進行抗衡。這也導致了妻子最后為了維護自身存在的本質(因為人性的善,所以想要保護黑貓,最終香消玉殞)引火上身,在本我與超我對抗之中最終走向了滅亡。最終“我”失去了向善的引導,導致自我毀滅。
(二)本我與自我的對抗
黑貓這一神秘的形象自始至終連接著“我”以及妻子。其他學者認為黑貓是如文中所說的巫婆的化身,伴有邪惡之意(劉茜,2015),但筆者認為黑貓并不具備善惡的屬性。歸根結底,善惡始終只是人衡量其他事物的標準,但對于動物本身來說,它自身并不具有善惡的屬性。因此,筆者認為如果說妻子是向善的指明燈塔的話,那么黑貓便成了衡量善惡標準的參照物,它身上所承擔的便是“我”善惡行為的結果。普魯托被挖掉雙眼,被懸死橫梁都是“我”的暴行所造成的結果,這無疑是惡的行為,是人格扭曲之后對外界造成傷害的必然結果。黑貓便是連接自我與超我的紐帶—自我,它本該起著抑制本我原始欲望沖動,調節(jié)自我與超我之間關系的作用,但卻由于三者失衡,導致三者對抗,自我也自然而然失去了它本身的作用。人與貓之間的對抗實質上也是本我與自我不可調和的斗爭?!拔摇蓖诘羝蒸斖醒劬χ畷r,心里也曾感到些許愧疚,但自我的失效也使得“我”逐漸逃避良心的譴責。普魯托之死也代表著自我的限制閥的癱瘓,這也使得本我欲望無限膨脹,最后失去了倫理道德的制約,最終導致了人性的扭曲。黑貓彰顯惡的行為,其誘惑常常無限膨脹人的貪婪與野心,最后使其陷入痛苦與死亡的境地,成為“上帝的工具”對世人進行警告(沃夫岡·凱澤爾,1987)。第二只黑貓的出現(xiàn)代表著本我的再生,這也意味著本我再次受到自我的束縛,同樣在自我與本我的斗爭中,本我妄圖消滅自我實現(xiàn)欲望的無限擴大。但“我”扭曲的惡行最終得到社會公約的制裁,“我”也被送到了自我放縱的末路。第二只黑貓在這個過程中起著引路人的作用,既然在與本我的斗爭中無法取勝,那么就借助社會公約的力量將淪喪的本我送上斷頭臺。
很明顯最開始《黑貓》中的“我”并不是作為一個扭曲的形象而出現(xiàn)的。原本“我”性格溫良,與妻子相愛,意氣相投,愛護動物,對著周圍的一切都抱有崇敬之心以及愛護之情。但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我”自我、本我、超我逐漸失衡,最終道德淪喪,人性扭曲。人們在關注“我”成為心理變態(tài)的過程中只看到三層結構的失衡,卻忽視了導致它們失衡的外部因素—酗酒。
三、造成自我、本我、超我失衡的誘因—酗酒
愛倫·坡作為美國浪漫主義的代表,卻流離浪漫主義的邊角,其作品彌漫的陰森、灰暗、恐怖的基調也使得人們對他的作品記憶深刻。《黑貓》這部作品則是他寫作風格的完美呈現(xiàn)。文中“我”性情的突然轉變并不是無因之果?!拔覐男【鸵孕牡厣屏紲仨槼雒?。我心腸軟的初期,一時竟成為小朋友的笑柄”(肖明翰,2001),很難將這樣的“我”和一個虐殺動物的人聯(lián)系到一起。但在后文中作者就明確給出了答案—“我”是因為酗酒而脾氣急轉直下的,但這一點在研究此作品時往往被人們所忽略。
酒精在“我”的性情轉變之中發(fā)揮著比較重要的作用,但如果仔細關注文本會發(fā)現(xiàn),酒精只是引誘自我失控的一個外部因素。小說中提到“我”曾是小朋友的笑柄,并且沉溺在父母的長期溺愛之中,而這并不是一個適合人成長的健康環(huán)境。在這樣的環(huán)境之中長大,如果沒有發(fā)生自身內部的人格崩塌,那么他本身三我的平衡就處在一個極其微妙的狀態(tài)之下,只需要一點小小的變動便會產生嚴重的人格自我崩壞。而在酒精對身體壓迫以及精神壓迫之下,“我”的三層人格等級的微妙平衡也漸漸被打破,自我失去了規(guī)則,從而導致它暴走失控,自我撕扯崩壞。這也就是酒精在“我”三我失衡中所起到的一個作用。從本質上來說,三我的失衡是造成“我”人格扭曲的外部因素,而酒精則是讓三我發(fā)生劇烈反應的“臨門一腳”。
“我”逐漸喪失道德底線,成為一頭嗜血的猛獸的根本原因便是三層人格的自我撕扯。加上外部因素的強烈沖擊,“我”的自我毀滅悲劇已經不可避免。
《黑貓》中,“我”酗酒造成人格結構中本我、自我以及超我之間力量的失衡,從而導致人性的極度扭曲,并對身邊的人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逗谪垺愤@部小說不僅僅給世人帶來了無與倫比的文學體驗,也給人們帶來了深刻的人性思考。人要實現(xiàn)全面健康的發(fā)展必定需要有一個健全的人格,同時也必須實現(xiàn)自我、本我、超我三者之間的平衡。與此同時,我們也應當注意影響三者平衡的外部因素,例如酗酒,以及其對我們精神世界所造成的危害?!逗谪垺愤@部小說,值得更多的思考以及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