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影 張海文
(1.天津外國語大學,天津300204;2.自然資源部海洋發(fā)展戰(zhàn)略研究所,北京100860)
根據(jù)《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以下簡稱《公約》)第46 條第2 款規(guī)定:“群島”是指一群島嶼(a group of islands),包括若干島嶼的若干部分、相連的水域(interconnecting waters)和①注:此處《公約》中文版本翻譯為“或”,但英文版本使用的是“and”。其他自然地形(other natural features),彼此密切相關,以致這種島嶼、水域和其他自然地形在本質上構成一個地理、經(jīng)濟和政治的實體,或在歷史上已被視為這種實體。 群島作為一種特殊形態(tài)的領土,其范圍以島嶼為主體,還包括與島嶼彼此密切相關并構成整體的水域以及其他自然地形,如《公約》第47 條提及的“干出礁”(drying reefs)、“環(huán)礁”(atolls)、“岸礁”(fringing reefs)、“海臺”(oceanic plateau)等。②高健軍:“南海仲裁案中的領土主權問題——以菲律賓的第4 項和第5 項訴求為例”,《太平洋學報》,2017 年第3 期,第19 頁。雖然群島概念從詞源上看是海洋導向型的,③Miriam Defensor Santiago, “The Archipelago Concept in the Law of the Sea: Problem and Perspectives,” Philippine Law Journal, Vol.49, Issue 3, 1974, p.322.之后才逐漸發(fā)展為指代“一群或者一組島嶼”,但其所表明的海洋和陸地之間的緊密和相互聯(lián)系卻是一以貫之的。 而正是這種海陸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形成了群島與陸地領土在地理形態(tài)上的差異,從而造成這種具有特殊地理形態(tài)的領土可能享有比其他形態(tài)領土范圍更廣、內(nèi)容更加豐富的海洋權利。因此,需要單獨研究群島這一特殊形態(tài)領土的主權取得規(guī)則,為主張相關海洋權利提供強有力的法律依據(jù)和基礎。
研究這一問題對于中國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菲律賓在2013 年提起的所謂“南海仲裁案”中,采取了“分而治之”“化整為零”的策略,試圖通過請求仲裁庭對構成南沙群島的單個海洋地形的法律屬性進行裁決,以達到“肢解”作為整體的南沙群島并削減由此而產(chǎn)生的海洋權利的目的。 中國一貫主張南海諸島作為四個整體(包括東沙群島、西沙群島、中沙群島和南沙群島)享有主權和相關海洋權益。①《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關于在南海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的聲明》,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官網(wǎng),2016 年7 月12 日,https:/ /www.fmprc.gov.cn /nanhai/chn /snhwtlcwj/t1380021.htm。因此,有必要深入分析和研究整體性視角下群島領土取得規(guī)則。
領土是國際法基本概念,是構成國家的基本物質基礎,“沒有領土的國家是不可能的。”②Robert Jennings & Arthur Watts, eds., Oppenheim’s International Law, Vol.1, Peace, 9th ed., Longman, 1992, p.563.領土賦予國家以屬地管轄權,國家可對其領土范圍內(nèi)的一切人、事和物行使立法、司法和行政管轄權。 傳統(tǒng)國際法任務和目標之一即是在領土基礎上劃分各自主權行使的空間范圍,領土情勢穩(wěn)定和變化的法律秩序問題也由此成為整個國際社會法律秩序的核心問題。③Robert Jennings, The Acquisition of Territory in International Law, 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 1963, p.2.可以說,傳統(tǒng)國際法是建立在以領土為基礎的國際秩序之上的。 傳統(tǒng)國際法學家在將領土與羅馬法中財產(chǎn)進行類比的基礎上,在理論上構建了國際法的領土取得規(guī)則。 集前人研究成果于大成的《奧本海國際法》對其進行了權威性的闡述,將領土取得規(guī)則確定為五種方式:先占、時效、添附、割讓和征服。④同②, p.679.然而,隨著國際法的不斷發(fā)展,傳統(tǒng)的領土取得規(guī)則逐漸與國際社會現(xiàn)實相脫離,部分規(guī)則的合法性也發(fā)生了根本改變,如割讓和征服已為現(xiàn)代國際法所禁止,而時效規(guī)則也存在極大爭議,司法實踐從未確認或者適用時效規(guī)則解決領土爭端。⑤黃影:“構建與矛盾:國際法中領土時效取得規(guī)則的理論與實踐”,《重慶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2018 年第9 期,第131-132 頁。國際法學者和國際司法機構也逐漸意識到國際法與國內(nèi)法在結構和建制上的區(qū)別以及與私法類比的局限性,⑥Roger O’Keefe, “Legal Title versus Effectivités: Prescription and the Promise and Problems of Private Law Analogies,”International Community Law Review, Vo.13, No.1, 2011, p.147.以及傳統(tǒng)的領土取得和變更理論在解決領土主權爭端過程中面臨的困境,因而試圖探討領土取得規(guī)則的新發(fā)展。
盡管如此,國際法中的領土取得規(guī)則在司法實踐中的適用仍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尤其是在領土主權爭議中,當事國依然傾向于依據(jù)傳統(tǒng)的領土取得規(guī)則提出本國的領土主張。⑦Seokwoo Lee,“Continuing Relevance of Traditional Modes of Territorial Acquisition in International Law and A Modest Proposal,”Connecticut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16, Issue 1, 2000-2001, p.20.如國家在主張最初取得爭議領土主權時,頻繁援引先占規(guī)則作為取得原始權利的國際法依據(jù)。 因此,盡管傳統(tǒng)的領土取得規(guī)則遭到來自國際法學者的諸多批判,但是完全忽視或者拋棄傳統(tǒng)的領土取得理論也是不現(xiàn)實的。 事實上,傳統(tǒng)的領土取得理論對于解釋國家提出的領土主張的某些歷史依據(jù)仍具意義。 雖然迄今為止,國際司法機構尚未明確指出其依據(jù)何種領土取得規(guī)則進行裁決,但其卻在多個判決中明確承認存在某些傳統(tǒng)的領土取得規(guī)則,并將其納入對整個案件的整體考察和把握過程之中,即將其視為做出最后裁決的考慮因素,而非將其分析推理完全建立在這些理論的基礎之上。①Western Sahara, Advisory Opinion, I. C. J. Reports 1975,October 16, 1975, paras.79-80; Case concerning the Land and Maritime Boundary between Cameroon and Nigeria (Cameroon v. Nigeria:Equatorial Guinea intervening), Judgment, I. C. J. Reports 2002, October 10, 2002, para.65.因此,在今后的司法實踐中,傳統(tǒng)的領土取得理論仍將繼續(xù)發(fā)揮作用,但其作用的范圍仍有待于進一步分析和考察,而且在本文討論的群島的領土主權取得規(guī)則時,仍具有現(xiàn)實意義。
鑒于傳統(tǒng)國際法中領土取得理論的局限性,國際法學者試圖提出幾種“新的”領土取得理論,以指導解決領土主權爭端的司法實踐,如歷史性固化理論( Historic Consolidation Theory)、②Charles De Visscher, Theory and Reality in Public International Law,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68, p.209.多重考慮因素理論(Multiple Considerations Theory)、③A. L. W. Munkman, “Adjudication and Adjustment: International Judicial Decision and the Settlement of Territorial and Boundary Disputes,” British Yearbook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46,1972-1973, pp.19-20.行為—事實理論(Transaction-Fact Theory)、④Giovanni Distefano, “The Conceptualization (Construction)of Territorial Title in the Light of the 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 Case Law,” Leide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Vol.19,Issue 4,2006,p.1049.領土有效性理論(Territorial Effectiveness Theory)⑤Malcolm N. Shaw, “Territory in International Law,” Netherlands Yearbook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13, 1982, p.80.等,但是這些理論因自身存有的缺陷而無法在司法實踐中適用。 與理論上所面臨的窘境不同的是,國際司法機構已經(jīng)在解決領土主權爭端的實踐中積累了大量的案例,并形成了一套比較成熟的三級審判規(guī)則,即條約優(yōu)先適用,然后考慮“保持占有”原則,最后適用有效占有規(guī)則以確定爭議領土的最終歸屬。⑥張衛(wèi)彬:“論國際法院的三重性分級判案規(guī)則”,《世界經(jīng)濟與政治》,2011 年第 5 期,第 77 頁。
作為最能直接、明確和客觀地確定國家領土范圍的主要形式,條約是司法機構首先考慮的合法性依據(jù)。 如果通過解釋條約,可依據(jù)條約規(guī)定確定爭議領土主權歸屬,那么其他因素,包括“保持占有”原則、有效占有規(guī)則,或是成為條約規(guī)定的佐證,或是不予考慮。⑦宋巖:“論領土爭端解決中主權行為與條約的關系”,《南京大學法律評論》,2018 年春季卷,第324-325 頁。“保持占有”原則是司法機構在非殖民化背景下,解決二戰(zhàn)之后新獨立的國家(主要是拉丁美洲和非洲國家)之間領土邊界爭端的過程中適用的一項原則,是指保持殖民國家劃定的殖民地內(nèi)部各行政單位之間、不同殖民地之間以及殖民地與未被殖民國家之間的邊界線并將其作為新獨立的主權國家之間的邊界線。⑧關于“保持占有” 原則的詳細論述可參見:Joshua Castellino & Steve Allen, Title to Territory in International Law: A Temporal Analysis, Ashgate, 2003.該原則經(jīng)1986 年布基納法索和馬里邊境爭端案由國際法院確定為一項與非殖民化運動相關的“一般性原則”并且是正在逐漸形成中的一項習慣國際法原則。⑨Frontier Dispute ( Burkina Faso/Republic of Mali ),Judgment, I. C. J. Reports 1986, December 22, 1986, para.21.此后,“保持占有”原則被國際法院等司法機構在解決殖民地國家之間的邊界爭端時頻繁適用,成為繼條約之后處理殖民地國家領土主權爭端的國際法原則。⑩王森:“論海洋法上的保持占有原則與歷史性權利”,《太平洋學報》,2018 年第 3 期,第 79-80 頁。當依據(jù)條約和“保持占有”原則均無法確定領土主權歸屬時,司法機構最終適用有效占有規(guī)則,即通過全面考察、判斷和衡量當事國對爭議領土實施持續(xù)、充分、實際與和平占有行為的證據(jù),將領土主權判歸提出更有力證據(jù)的一方當事國。 該規(guī)則的構成要素包括主觀要件(實施占有的意圖)與客觀要件(占有的行為)。?Legal Status of Eastern Greenland (Denmark v. Norway),Judgment, April 4, 1933, pp.45-46.在實際適用中,有效占有規(guī)則無法單獨適用,必須與其他規(guī)則,如利益相關國家的承認或者默示、時際法、關鍵日期等國際法規(guī)則結合適用;同時,有效占有的判斷標準還會受到爭議領土本身狀況的影響,比如無人居住且距離大陸較遠的島嶼,在判斷對其實施占有行為的有效性時的標準較人口密集、交通便利的地區(qū)要低得多,需要司法機構根據(jù)具體情況予以具體考量。①曲波:“國際法院解決島嶼主權爭端適用的法律原則”,《法學雜志》,2011 年第 2 期,第 80-81 頁。甚至在極端情況下,國家只需要證明對爭議領土實施了象征性占有行為即可取得其領土主權。②“Arbitral Award on the Subject of the Difference Relative to the Sovereignty Over Clipperton Island,” Americ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 26, Issue 1, 1932, p.394.在這一意義上,有效占有規(guī)則具有很強的相對性。 有效占有規(guī)則在國際司法機構解決國家之間領土主權爭端案件中的適用呈不斷增強的趨勢。 本文統(tǒng)計了1920 年至2020 年間的27 個領土主權和邊界爭端訴訟和仲裁案件,其中共11 個案件最終適用該規(guī)則解決爭端。③這些案件主要包括:1928 年帕爾馬斯島仲裁案(荷蘭/美國),1931 年克里珀頓島仲裁案(法國/墨西哥),1933 年東格陵蘭島法律地位案(丹麥v.挪威),1953 年曼基埃和??死锖伤拱福ǚ▏?1959 年部分邊界領土主權案(比利時/荷蘭),1981 年迪拜/沙迦邊界仲裁案(迪拜/沙迦),2001 年海洋劃界和領土爭端案(卡塔爾v.巴林),2002 年利吉丹和西巴丹島嶼主權案(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2007 年加勒比海領土和海洋爭端案(尼加拉瓜v.洪都拉斯),2008 年白礁島、中巖礁和南礁主權爭端案(馬來西亞/新加坡),2012 年領土和海洋爭端案(尼加拉瓜v.哥倫比亞)。該規(guī)則的適用一方面滿足了司法機構解決國家領土主權爭端的現(xiàn)實需要,另一方面也表明司法機構所持有的謹慎和保守態(tài)度,力求在維持領土主權穩(wěn)定的基礎上實現(xiàn)主權歸屬的和平變更。
根據(jù)地理位置不同可將群島劃分為以下三種類型:一是近岸群島(coastal archipelago),即位于大陸國家沿岸附近的群島,如智利的智利群島(Chilean Archipelago)、芬蘭的亞蘭群島(Aland Archipelago)、中國的舟山群島和長山群島。 二是遠海群島(outlying archipelago),即遠離大陸但構成大陸國家領土組成部分的群島,如西班牙的巴利亞里克群島(Balearic Islands)、葡萄牙的亞速爾群島(Azores Islands)和馬德拉群島(Madeira Islands)、中國的南沙群島、西沙群島、中沙群島和東沙群島。 三是構成群島國家(archipelagic states)整體或其一部分的群島(oceanic archipelago),④Satya N. Nandan and Shabtai Rosenne,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1982: A Commentary, Vol. II,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 2002, p.408.與前兩類不同的是,這類群島本身即構成國家的全部而非部分領土,如菲律賓、印度尼西亞以及太平洋上的許多群島國。⑤需指出的是,是否宣布為群島國,是由主權國家決定的,并非全部領土均由群島構成的國家就一定是群島國家,比如,日本的國土全部由群島和相關島嶼構成,但從未宣布為群島國,而是將自己當作一般意義的沿海國。
國際法中并不存在一個統(tǒng)一的群島定義。《公約》中群島的定義是在確定群島海洋權利的背景下提出的,該定義體現(xiàn)了20 世紀以來,特別是經(jīng)由三次聯(lián)合國海洋法編纂會議,國際社會對群島概念的具有普遍意義的觀點和看法,但是該定義并未在不同地理位置的群島之間進行區(qū)分。 從領土取得規(guī)則的角度看,該定義可普遍和一般地適用于所有類型的群島,而非僅適用于構成群島國家領土整體或者一部分的群島。⑥郭中元、鄒立剛:“洋中群島劃定直線基線問題研究”,《河北法學》,2019 年第 9 期,第 132 頁。群島區(qū)別于一般領土的特征,是基于構成群島組成部分的各種海洋地形、水域等在地理、經(jīng)濟和政治上的內(nèi)在聚合性,或基于歷史原因,將群島作為整體性的法律擬制實體。⑦D. P. O’Connell, “Mid-Ocean Archipelagos in International Law,” British Yearbook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45,1971, p.15; L.Herman, “The Modern Concept of the Off-lying Archipelago in International Law,” Canadian Yearbook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23,1985, p.178.地理位置的不同,并不能使得適用于群島的領土取得規(guī)則與一般大陸領土的規(guī)則有所差異;而是因為構成群島的組成部分在地理形態(tài)上的多元性以及必須將這些海洋地形作為整體進行考察等特殊情形,才使得群島領土主權取得規(guī)則具有與一般大陸領土的略有不同的特殊性。
(1)群島構成要素的多元性
根據(jù)《公約》對群島的定義,群島的組成部分包括其中若干島嶼的若干部分、相連的水域和其他自然地形,這是一種特殊的海陸聚合體類型的領土。 《公約》第121 條對島嶼做了明確的定義:島嶼是指四面環(huán)水并在高潮時高于水面的自然形成的陸地區(qū)域,包括不能維持人類居住或其本身經(jīng)濟生活的巖礁。 島嶼是群島最重要的組成部分。 根據(jù)“陸地統(tǒng)治海洋”的原則,島嶼領土主權是取得群島其他組成部分(相連的水域和其他海洋地形)主權的前提條件和基礎。 從群島的定義中可看出,構成群島的島嶼數(shù)量應為兩個或兩個以上,①Alexander Proels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A Commentary, Verlag C. H. Beck oHG, 2017, p.349.其中包括一個或者多個主島,可能是群島中最大的島嶼,或人口最多的島嶼,或經(jīng)濟最發(fā)達的島嶼,或者具有重要的歷史或文化意義的島嶼。②Office for Ocean Affairs and the Law of the Sea,Baseline:An Examination of the Relevant Provisions of the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United Nations, 1989, https: / /www.un.org/Depts/los/doalos_publications/publicationstexts/The%20Law%20of%20the%20Sea_Baselines.pdf, pp.36-37.
除了島嶼,群島還包括在地理形態(tài)上不構成島嶼的“其他自然地形”。 《公約》在此處未專門明確規(guī)定這些“其他自然地形”的具體含義和內(nèi)容,那么,按照一般條約的解釋,可以參考《公約》其他條款中所提及的海洋地形,其中包括但不限于礁石(reefs)、③Reefs,權威詞典均翻譯為礁石,僅有個別詞典將其翻譯為暗礁。干出礁(drying reefs)④《聯(lián)合國海洋法公約》中文版用語是“干礁”,在中國自然科學界則稱之為“干出礁”,參見全國自然科學名詞審定委員會編:《航??萍济~》,科學出版社,1997 年版,第38 頁。、岸礁(fringing reefs)、環(huán)礁(atolls)、海臺(oceanic plateau)等。
聯(lián)合國海洋事務和海洋法辦事處(Office for Ocean Affairs and the Law of the Sea)與國際水文組織(International Hydrographic Organization)在各自編纂的出版物中對上述各種海洋地形概念作出了明確定義:礁石是指接近海面或者在低潮時露出海面的巖石塊或者珊瑚塊,⑤Prepared by the IHO, IAG, IOC Advisory Board on Law of the Sea, A Manual of Technical Aspects of the 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1982, Special Publication No. 51,4th ed., International Hydrographic Bureau, MONACO, 2006, Appendix 1-22.通常是低潮高地,但也可構成島嶼。 干出礁的定義和低潮高地非常相似,它的一部分在低潮時露出水面但高潮時就沒入水下。 在低潮高地概念產(chǎn)生之前,干出礁實際上指的是低潮高地。 岸礁和環(huán)礁是具有不同地理形態(tài)的兩種類型的礁石。岸礁是指直接依附于海岸或者大陸陸塊,或者緊鄰其附近的礁石。 環(huán)礁是指被開闊的海洋所包圍的環(huán)形的礁石,不論是否有島嶼坐落其上,并且封閉或幾乎封閉而形成一個瀉湖,通常由珊瑚構成,位于被海水淹沒的火山之上。 海臺指頂面相對平坦的海床上的高地,其從各個方向從海床上陡峭地凸起,并沿著頂峰擴展形成一定的面積。⑥同②, pp.60, 5-6, 59。這些海洋地形雖然名稱各異,但本質上并無差別。 根據(jù)《公約》第46 條第2 款群島的定義,這些海洋地形無論位于水上還是水下,均為群島的有機組成部分。
最后,“相連的水域”也是群島的有機組成部分之一,主要是指位于構成群島的各島嶼之間、以及這些島嶼與其他自然地形之間的水域。對于構成群島國家主體的群島,該水域是指根據(jù)《公約》第47 條劃定的群島基線所包圍的連接群島各個組成部分的群島水域,而對于大陸國家的近岸群島和遠海群島,則可根據(jù)《公約》第7 條規(guī)定劃定群島直線基線,該基線范圍內(nèi)的水域也是群島的組成部分。
上述“其他自然地形”和“相連的水域”雖然不具有傳統(tǒng)國際法意義上領土所具有的陸地形態(tài),但根據(jù)《公約》第46 條第2 款群島的定義,都是“群島”的有機組成部分。 這正是群島成為特殊形態(tài)領土的主要特征之一,即群島作為國際法意義上的領土,其組成部分除了一般意義的大陸領土和海洋里的陸地(島嶼)之外,還包括了其他自然地形和相連的水域等特殊形態(tài)。 因此,相對于傳統(tǒng)的單一陸地領土概念,群島的內(nèi)部構成呈現(xiàn)出更加多樣化的特征,各組成部分之間形成的緊密聯(lián)系和高度融合性模糊了海洋與陸地之間的差異。
(2)群島的整體性
國際法學界對群島問題的關注始于20 世紀初期。 作為群島的根本特征之一,整體性從群島概念的產(chǎn)生開始即與其密切聯(lián)系。 早在1924 年召開的國際法協(xié)會第33 次會議已經(jīng)明確提出應將群島作為一個整體對待,其領海寬度應從距離群島中心最遠的島嶼量起。①D. P. O’Connell, “Mid-Ocean Archipelagos in International Law,” British Yearbook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45, 1971, pp.4-5.在后續(xù)的海洋法編纂會議上,由于各國和學者無法在構成群島的島嶼之間的距離標準、群島領?;€的確定以及群島內(nèi)部水域的法律地位等問題上達成一致意見,導致群島問題并未明確規(guī)定在相應的國際法文件中,但群島整體性的觀念已經(jīng)逐漸得到各國和國際法學者的普遍接受和承認,群島的概念也經(jīng)歷次海洋法會議的研究和討論得以初步形成。②關于群島概念在早期國際法中發(fā)展歷史過程的詳細論述,參見:Derek W. Bowett, The Legal Regime of Islands in International Law, Oceana Publications, Inc., 1978, pp.4-22.如著名國際法學者杰賽普(Philip C. Jessup)早在1927 年就直接指出:構成群島的島嶼應視為構成一個整體,其領水范圍應從距群島中心最遠的島嶼量起;③Philip C. Jessup, The Law of Territorial Waters and Maritime Jurisdiction, G. A. Jennings Co., Inc., 1927, p.457.1930年海牙海洋法編纂會議上,雖然受制于不同國家關于群島領海寬度的不同立場以及涉及群島問題的技術條件,但是專家委員會提交的草案仍明確將構成群島的島嶼視作一個整體。④同①, pp.9-10.
1958 年第一次聯(lián)合國海洋法會議與會國由于無法在構成群島的各個島嶼之間最大距離問題上取得一致意見,導致在群島問題上并未取得任何實質性進展。 但此次會議之前國際法委員會所進行的研究以及各國在會議上的主張都表明,群島的整體性已經(jīng)獲得各國的基本認同。⑤Sophia Kopela, Dependent Archipelagos in the Law of the Sea,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 2013, pp.14-24.在第三次聯(lián)合國海洋法會議上,印度尼西亞、斐濟、毛里求斯、菲律賓和巴哈馬等群島國家出于維護領土主權完整、安全和海洋權益的政治考量,首次將群島問題作為單獨議題提出,并提出將群島作為整體對待的各種理由,包括地理、歷史、經(jīng)濟、政治、社會因素,環(huán)境和生態(tài)保護以及安全因素等等,最終這些因素有選擇性地被納入《公約》的群島定義之中。⑥Hiran W. Jayewardene, The Regime of Islands in International Law,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 1990, pp.107-110.
縱觀群島概念和法律制度的發(fā)展歷史可知:首先,群島的整體性并非源于《公約》的具體規(guī)定,這一特征經(jīng)由《公約》之前國際社會一系列的造法和編纂活動逐漸形成和確立,并獲得廣泛的認同和接受,遠早于《公約》第46 條(b)款的規(guī)定。 該款規(guī)定只是總結和集中體現(xiàn)了群島的這一特征,因為“《公約》第四部分確立的群島國家制度既非完全陳舊(宣示性)的,也非完全創(chuàng)新(創(chuàng)設性)的,而似乎屬于一種具體體現(xiàn)正在形成中的習慣法的條約規(guī)則的中間類型”。⑦B. Kwiatkowska and E. Agoes,Archipelagic Waters Regime in the Light of the 1982 UNCLOS and State Practice, ICLOS, UNPAD,1991, p.55.在《公約》簽訂之前,雖然各國和國際法學者無法就群島領海范圍、群島水域的法律地位等問題達成共識,但是群島問題自20 世紀初期進入國際法規(guī)制范圍之后,群島整體性這一特征已經(jīng)得到國際社會和學者的普遍承認和認同,而且事實上,圍繞群島而產(chǎn)生的上述問題均是從群島作為一個整體衍生而來的。
其次,群島的概念的整體性從兩個方面不斷得以確認和增強。 第一,在定義內(nèi)涵里,群島概念的早期表述多為“島群”(group of islands),并未突出各組成部分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而僅強調(diào)群島的陸地基礎,⑧傅崐成、鄭凡:“群島的整體性與航行自由——關于中國在南海適用群島制度的思考”,《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 年第 6 期,第 7 頁。但《公約》規(guī)定的群島概念里,其組成部分更為多元化,除島嶼外,還包括其他自然地形以及相連接的水域,而且更加強調(diào)群島組成部分之間在地理、經(jīng)濟和政治或者歷史上的緊密的實質性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構成在法律上將其視為一個整體的現(xiàn)實基礎。 第二,從群島各組成部分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看,判斷標準呈現(xiàn)多重化的趨勢,即由最初的地理標準逐漸發(fā)展為囊括地理、經(jīng)濟、政治或歷史標準在內(nèi)的多重化判斷標準。 這些多元化構成要素、多重化判斷標準順應了以菲律賓、印度尼西亞等為代表的群島國家在擺脫殖民統(tǒng)治之后謀求最大程度地維護國家領土主權完整和獲取海洋權益的主張和要求。
因此,“群島”概念從產(chǎn)生伊始,就具有多元化和整體性的本質特征,而且,事實上正是菲律賓、印度尼西亞等國在第三次聯(lián)合國海洋法會議上的強烈主張和堅持,促使《公約》第46 條(b)款在規(guī)定了群島多元化的組成部分的同時,也承認了群島的整體性。①Myron H. Nordquist,Satya N. Nandan and Shabtai Rosenne,United Nations Convention on the Law of the Sea 1982:A Commentary,Vol. II,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 2002, p.414.
作為一種特殊形態(tài)的領土,群島組成部分多元性及其整體性決定其主權取得規(guī)則具有一定的特殊性。
第一,群島整體性的特征簡化了領土主權取得規(guī)則對群島的適用。 確定群島的領土主權必須將其視為一個整體,而非將其分割為單個島礁單獨確定。 因此在群島整體性特征的統(tǒng)攝下,確定群島某一部分,通常是群島中的主島或其大部分島嶼的領土主權,即可由此擴展至群島的其他組成部分而主張對整個群島的領土主權,如國家有效占有和控制了某一群島的主島,其主權范圍將擴展至整個群島范圍。②Island of Palmas ( Netherlands/U. S. A.), Award of April 4,1928, Reports of International Arbitral Awards, Vol. II,2006, p.855.1996 年也門和厄立特里亞紅海島嶼主權爭端案仲裁庭也明確指出,國家在群島其中一個島嶼上實施的主權展示行為可擴展至群島的其他島嶼。③Territorial Sovereignty and Scope of the Dispute(Eritrea/Yemen), Award of October 9, 1998, Reports of International Arbitral A-wards, Vol. 22, 2006, para.463.
第二,群島整體性的特征豐富了領土主權取得規(guī)則的具體內(nèi)容。 通常情況下,上文所述的確定群島整體性的地理、經(jīng)濟、政治和歷史因素無法直接成為確定其他一般傳統(tǒng)意義上的陸地領土主權的法律依據(jù)。 但在群島的情形下,尤其是當雙方當事國對群島的范圍發(fā)生爭議時,這些因素將通過作為群島范圍的確定因素間接決定構成群島各部分的領土主權歸屬。 在2012 年尼加拉瓜和哥倫比亞領土和海洋爭端案中,當事國針對圣安德烈斯群島(San Andrés Archipelago)的范圍產(chǎn)生爭議,而一旦確定爭議的海洋地形屬于該群島,即可確定這些海洋地形的主權歸屬。 尼加拉瓜和法院最終均是從地理、歷史和政治的角度考察爭議島嶼是否構成圣安德烈斯群島的組成部分。④Territorial and Maritime Dispute (Nicaragua v. Colombia),Judgment, I. C. J. Reports 2012, November 19, 2012, paras.52-56.
第三,群島組成部分的多元性拓展了領土主權取得規(guī)則的適用范圍。 雖然從自然狀態(tài)上看,群島內(nèi)部仍存在陸地(島嶼和其他海洋地形)和海洋(島嶼之間以及與其他自然地形之間的水域)的二元分化,但群島的整體性模糊和削減了這種對立分化,使得適用于陸地領土主權的取得規(guī)則也拓展適用至群島各組成要素及其之間水域的取得。 《公約》第46 條第2 款關于群島的定義,明確將“若干島嶼的若干部分、相連的水域或其他自然地形”都視為是群島的有機組成部分。 基于群島整體性的特征,領土取得規(guī)則不僅適用于“若干島嶼的若干部分”——傳統(tǒng)國際法意義上可被作為領土予以占領的陸地,還適用于“相連的水域或其他自然地形”——遠遠超越了傳統(tǒng)國際法意義上的陸地領土。 在傳統(tǒng)國際法意義上,“水域”和完全淹沒于水下的自然地形是不能被視為領土予以占領的。 因此,《公約》所規(guī)定的群島,使傳統(tǒng)國際法領土取得規(guī)則的適用范圍從單純的陸地拓展到構成群島有機組成部分之“相連的水域或其他自然地形”,這里所指的“其他自然地形”中有的是低潮高地,有的則是完全淹沒于水下的自然地形。
第四,群島的特殊性轉化了適用領土主權規(guī)則的核心難點。 在實踐中,領土主權規(guī)則適用于群島的核心難點并非確定規(guī)則的具體內(nèi)容,而是群島作為特殊領土類型及其各組成部分的判斷標準問題。 換言之,在一般的領土主權爭端案件中,當事國爭議的焦點問題是根據(jù)可適用的領土取得規(guī)則,如何通過雙方舉證將其適用于爭議領土以最終確定其歸屬。 而在群島的情形下,爭議焦點轉化為認定群島的法律地位及其范圍,即爭議領土是否應被視為群島或者構成群島的一部分。
群島整體性是確定其領土主權歸屬的前提條件,即在適用領土取得規(guī)則確定群島主權歸屬之前,應首先確定群島的構成及其范圍。條約是確定群島范圍最明確最直接的國際法依據(jù),依據(jù)《公約》中的群島定義,群島整體性可由地理、經(jīng)濟和政治標準或者歷史標準予以確定。
(1)地理標準
地理標準強調(diào)群島作為整體的地理現(xiàn)實,是確定整體性的首要考慮因素,也是適用經(jīng)濟、政治標準的前提條件,其最直接的判斷依據(jù)是距離,即各個海洋地形由于地理距離上的臨近而被視為一個實體。①Hiran W. Jayewardene,The Regime of Islands in International Law,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 1990, p.138.如1927 年國際法學會編纂的海洋法草案第5 條規(guī)定:“如果一島群屬于沿海國并且位于該島群外部邊緣的島嶼之間的距離不超過領海(marginal sea)寬度的二倍,則該島群應該被視為一個整體,并且該國領海范圍應從連接島群最外部島嶼之間的線量起?!雹贒. P. O’Connell, “Mid-Ocean Archipelagos in International Law,” British Yearbook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45, 1971, p.6.但是這一提議被國際法院在1951 年英國訴挪威漁業(yè)案中明確予以否定,③Fisheries Case (United Kingdom v. Norway), Judgment, I.C. J. Reports 1951, December 18, 1951, p.131.之后的國家實踐也未形成統(tǒng)一的條約或者習慣法規(guī)則。 地理標準是司法機關在確定群島組成部分時首先予以考慮的因素。 如1992 年薩爾瓦多和洪都拉斯陸地、島嶼和海洋邊界爭端案中,特別分庭指出由于梅安格里塔島(Meanguerita Island)面積小,距離梅安格拉島(Meanguera Island)距離較近并且無人居住,應將其視為后者的組成部分。④Land, Island and Maritime Frontier Dispute (El Salvador/Honduras: Nicaragua intervening), Judgment, I. C. J. Reports 1992,September 11, 1992, para.356.領土和海洋爭端案中,尼加拉瓜和國際法院均首先從距離標準確定圣安德烈斯群島的范圍。 法院認為該群島的范圍應至少包括距離1928 年條約第1 條特別提及的島嶼最近的海洋地形,但并未明確這一距離的標準。⑤Territorial and Maritime Dispute (Nicaragua v. Colombia),Judgment, I. C. J. Reports 2012, November 19, 2012, para.53.因此,地理標準在實際適用時的模糊性和不確定性需要其他標準予以補充。
(2)經(jīng)濟和政治標準
經(jīng)濟和政治標準的引入是為了避免單純適用模糊的地理標準而不適當縮小群島的范圍,以維護國家的領土主權完整并爭取更多的海洋權益,并對地理標準起到補充作用。 換言之,即使無法根據(jù)地理標準確定群島范圍,但仍可運用經(jīng)濟和政治標準進行判斷。 這兩者是在地理標準的基礎上,考察各個海洋地形是否在本質上存在和形成緊密的經(jīng)濟和政治聯(lián)系,以使群島成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其中經(jīng)濟標準主要關注構成群島的各個組成部分之間基于經(jīng)濟活動,如對群島及其附近水域內(nèi)的自然資源,包括漁業(yè)和礦產(chǎn)資源等長期的開發(fā)利用活動,或者在群島范圍內(nèi)實施的與經(jīng)濟相關的海關、財政、移民、衛(wèi)生、交通管制和污染防治等活動而形成一個整體。⑥Barry H. Dubner, The Law of Territorial Waters of Midocean Archipelagos and Archipelagic States,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1976, p.67.經(jīng)濟標準強調(diào)各海洋地形之間及其與附近水域之間基于島上居民開發(fā)和利用自然資源的活動而形成的經(jīng)濟上的依賴性,從而使各海洋地形及其附近水域應視為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政治標準則從主權歸屬的角度判斷群島的各個部分是否歸屬同一主權國家或構成其行政管理區(qū)域的一部分,重點考察沿海國或者群島國是否將群島作為一個整體以對其實施長期、持續(xù)、有效與和平的國家主權行為。⑦同①, p.139.該標準集中體現(xiàn)了以菲律賓、印度尼西亞等國為代表的群島國家維護領土主權完整的強烈愿望和要求。
(3)歷史標準
歷史標準是一個選擇適用的標準。 從《公約》對群島定義的規(guī)定可看出,地理、經(jīng)濟和政治標準與歷史標準之間是“或者”的關系,即并列、二者可選其一的關系,并無主次之分。 當無法根據(jù)地理、經(jīng)濟和政治標準確定群島范圍時,通過對歷史證據(jù)的考察同樣可以有力地證明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群島已被視為一個實體。 在1958 年第一次聯(lián)合國海洋法編纂會議上,菲律賓首次將歷史標準引入群島概念,認為如果沿岸附近的島嶼彼此臨近以形成一個緊密聯(lián)系的整體并且在歷史上也被視為一個單一實體,則應將其作為一個整體對待,并可適用直線基線方法劃定領海范圍。①D. P. O’Connell, “Mid-Ocean Archipelagos in International Law,” British Yearbook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45, 1971, p.20.
不過,《公約》并未明確歷史標準的具體含義。 學者在該問題上的看法較為多樣化。 例如,鮑伊特認為歷史性主張應取得國際社會總體上的默認。②Drek W. Bowett,The Legal Regime of Islands in International Law, Oceana Publications, 1979, p.83.赫爾曼(L. Herman)認為根據(jù)歷史標準確定群島范圍應至少證明對構成群島的各個部分以和平、持續(xù)和公開的方式實施了有效占有行為,同時還應考察是否受到其他國家的廣泛承認或者反對。③L. Herman, “The Modern Concept of the Off-lying Archipelago in International Law,” Canadian Yearbook of International Law,Vol.23, 1985, pp.183-185.加耶沃德尼(Hiran W.Jayewardene)強調(diào)構成群島的各個部分在歷史性固化的過程中是否由其他國家默認為一個實體。④Hiran W. Jayewardene,The Regime of Islands in International Law,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 1990, p.139.科培拉認為依據(jù)歷史標準確定群島的整體性必須證明經(jīng)由持續(xù)和充分的長期國家實踐而得以“固化”。⑤Sophia Kopela, Dependent Archipelagos in the Law of the Sea, Martinus Nijhoff Publishers, 2013, p.40.
綜合學者觀點可知,歷史標準的主要內(nèi)容包括兩個方面,即國家將群島作為整體實施有效占有行為以及國際社會對此采取的默認態(tài)度。 其中其他國家的默認是指當國家提出群島主張或者持續(xù)將各海洋地形作為整體對待時,未遭到國際社會,尤其是利益相關國家的反對。
在此必須明確指出的是,直接適用《公約》中的群島定義判斷群島的構成及其范圍,并非完全基于《公約》規(guī)則本身,因為《公約》并不解決領土爭端,但是正如上文所述,該定義直接體現(xiàn)了長期以來國際社會對群島概念的普遍性和一般性的認同和實踐,因此可以認為《公約》的群島定義具有一定的普遍意義。
(1)傳統(tǒng)國際法理論中的群島領土主權取得規(guī)則
傳統(tǒng)國際法理論以明確、清晰的單項規(guī)則的形式確立了獨立的領土主權取得規(guī)則,包括發(fā)現(xiàn)、先占、征服、割讓、時效和添附。 但這些規(guī)則(除添附外)的適用空間由于事實和法律原因而不斷縮小,逐漸削減成為確定爭議領土原始主權的初始性而非最終的國際法依據(jù)。 如在地理大發(fā)現(xiàn)時代之后,無主地范圍越來越小以至消失,發(fā)現(xiàn)和先占的適用前提已不復存在。 群島雖然是一種特殊形態(tài)的領土,但也屬于國際法意義上的領土,因此也適用一般陸地領土的取得規(guī)則。 如根據(jù)1898 年《巴黎條約》的規(guī)定,西班牙將菲律賓群島割讓給美國,美國據(jù)此取得菲律賓群島的領土主權,這構成之后菲律賓所繼承的群島范圍的基礎。⑥王勝:“1898 年后美國對菲律賓領土政策的抉擇及實踐”,《東南亞研究》,2015 年第 3 期,第 76-77 頁。
(2)司法實踐中適用的群島領土主權取得規(guī)則
國際司法實踐顯示,在解決國家間領土主權和邊界爭端時,“發(fā)現(xiàn)”、“保持占有”和“有效占有”規(guī)則是取得群島領土主權的國際法依據(jù)。
帕爾馬斯島仲裁案對國際法領土取得規(guī)則的確立具有重要意義。 該案對“發(fā)現(xiàn)”一個無主地與確立領土主權之間的關系做了國際法意義上的首次闡述。 該案裁決認為,對無主地的“發(fā)現(xiàn)”可構成“初始權利”,但這種“初始權利”只產(chǎn)生一種“不完全的主權”,這種權利須在一個合理的期間通過對該地區(qū)的有效占領來完成。同時,作為整體的群島的其他部分的領土主權歸屬取決于其主島。①Island of Palmas ( Netherlands/U. S. A.), Award of April 4,1928, Reports of International Arbitral Awards, Vol. II, 2006, pp.846, 855.克利伯頓島仲裁案對于不宜居住土地的領土取得的論述同樣具有重要意義。 該案裁決認為,就無人居住的島嶼和荒遠地區(qū)而言,作為行使主權的證據(jù),少量活動就已足夠。②“The Clipperton Island (Mexico v. France)”,Award of January 28,1931, Americ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 Vol. 26, Issue 1, 1932, p.394.
“保持占有”原則既可用于確定陸地邊界,也可作為劃定國家間海洋邊界的依據(jù),尤其是具有主權屬性的海域,如歷史性海灣或者領海。因此,“保持占有”原則構成國家取得據(jù)此劃定的海域范圍內(nèi)群島領土主權的法律依據(jù)。 國際法院在2007 年尼加拉瓜訴洪都拉斯領土和海洋爭端案中明確指出作為新獨立國家的尼加拉瓜和洪都拉斯有權依據(jù)“保持占有”原則取得獨立時構成各自陸地、海洋領土和領海的主權。③Territorial and Maritime Dispute between Nicaragua and Honduras in the Caribbean Sea (Nicaragua v. Honduras),Judgment, I. C.J. Reports 2007, October 8, 2007, paras.232, 234.如果無法依據(jù)殖民政府制定的國內(nèi)法律或者與其他國家簽訂的條約確定具體的邊界,則需要綜合考察殖民統(tǒng)治結束前后當事國對群島實施的有效統(tǒng)治行為(colonialeffectivités)。④Frontier Dispute ( Burkina Faso/Republic of Mali ),Judgment, I. C. J. Reports 1986, December 22, 1986, para.63.
有效占有作為一項補充性規(guī)則,主要考察爭端當事國雙方是否對爭議群島實施了充分、持續(xù)、直接和實際的占有和控制行為。 如在1953 年英國和法國曼基埃和??死锖伤拱钢?國際法院通過考察英法雙方對爭議群島所實施的有效占有行為,認為自19 世紀以來,英國實施的主權管轄和地方管理行為構成其取得曼基埃和埃克里荷斯群島的最終依據(jù)。⑤Minquiers and Ecrehos Case (France/United Kingdom),Judgment, I. C. J. Reports 1953, November 17, 1953, pp.67-72.在紅海島嶼主權爭端案中,雖然仲裁庭最終并未根據(jù)有效占有規(guī)則確定爭議群島的歸屬,但在對紅海島嶼的歷史、主要條約和國家繼承問題進行考察之后,仍著重分析了雙方提交的證明各自對爭議群島實施的國家和政府職能的展示行為。⑥Territorial Sovereignty and Scope of the Dispute(Eritrea/Yemen), Award of October 9, 1998, Reports of International Arbitral A-wards, Vol. 22, 2006, paras.239-361.
在實踐中,群島整體性及其構成多元性均對有效占有規(guī)則的適用產(chǎn)生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
一是,群島的整體性特征一方面要求不能將其各個組成部分割裂開來單獨確定主權歸屬,另一方面,對群島部分島嶼,尤其是其中主島所實施的有效占有行為可視為擴及整個群島的范圍。 獨任仲裁員胡伯在荷蘭和美國帕爾馬斯島仲裁案中明確指出,一組島嶼可在法律上被視為一個整體,其中主要部分的主權歸屬對其他部分起到?jīng)Q定作用。⑦同①, p.855.尤其需要指出的是,國家在群島水域內(nèi)實施的行為也可被視為“國家權力的持續(xù)與和平展示”,并構成國家取得群島領土主權的證據(jù)。 但是鑒于群島內(nèi)部陸地與海洋的二元結構以及由于海洋的流動性而無法對其實施類似于陸地領土的占有行為,國家對群島水域的“占有”主要體現(xiàn)為在水域范圍內(nèi)實施的管理、開發(fā)和利用活動。 在紅海島嶼主權爭端案中,除厄立特里亞和也門在群島上所實施的主權行為之外,仲裁庭同時考察了雙方在爭議群島周邊水域內(nèi)所進行的與捕魚有關的管制、逮捕捕魚船舶、巡航、搜救、海軍和海岸保衛(wèi)巡航、環(huán)境保護等活動。⑧同⑥, paras.258-317.
二是,國家實施有效占有行為的確定標準會隨著群島所處地理位置、經(jīng)濟和人口狀況的不同而有所差異,⑨同⑥, para.239.尤其對于遠海群島,由于距離大陸較遠,或者受制于自然條件而不適宜人類居??;與此同時,群島的組成部分既包括島嶼,也包括礁石、干礁、岸礁、環(huán)礁、海臺等不同于一般大陸領土及面積的其他海洋地形。 因此,對于群島實施類型相對單一、范圍和程度均較為有限的國家主權行為即可被視為已經(jīng)達到有效占有的程度。 如在帕爾馬斯島仲裁案和克里珀頓島仲裁案中,獨任仲裁員均強調(diào)要根據(jù)爭議領土是否有人居住及其地理位置確定國家實施有效占有行為的標準。①Island of Palmas ( Netherlands/U. S. A.), Award of April 4,1928,Reports of International Arbitral Awards,Vol. II,2006,p.840;“The Clipperton Island (Mexico v. France)”, Award of January 28,1931, American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Law,Vol. 26,Issue 1,1932,p.394.此外,國際司法機構在適用有效占有規(guī)則的同時還會考慮到國際社會,尤其是提出競爭性主權主張國家的態(tài)度和行為,如是否承認、默認或者及時提出抗議等等,這些因素并非取得領土主權的國際法依據(jù),但可從側面支持或者強化適用有效占有行為而得出的結論。②宋巖:“論領土爭端解決中的默認”,《亞太安全與海洋研究》,2016 年第 1 期,第 62 頁。
“南海仲裁案”中,菲律賓采取“分而治之”“化整為零”的策略,將中國一直作為整體的南沙群島人為地割裂成毫不相關的單個島礁,請求仲裁庭對其中部分島礁法律地位及其海洋權利進行裁決。③Award on Jurisdiction and Admissibility (Philippines v. China), Award of October 29, 2015, p.33.菲律賓仲裁請求不僅與南沙群島作為一個整體的客觀事實相反,而且也與中國長期以來的主張和立場相悖,是菲律賓人為地“構建”與中國之間的虛假爭端,以規(guī)避中國于2006 年作出的管轄權保留聲明。④參 見: “ Declarations and Reservations ”, UN Treaty Collection, https: / /treaties.un.org/Pages/ViewDetailsIII.aspx? src =TREATY&mtdsg_no= XXI-6&chapter = 21&Temp = mtdsg3&clang = _en#EndDec,訪問日期:2020 年 3 月 1 日。菲律賓訴訟策略存在著嚴重的謬誤和缺陷,因為無論從確定領土主權還是海洋權利的角度,南沙群島均應作為整體對待。
(1)依據(jù)《公約》群島定義南沙群島應被視為一個整體
無論依據(jù)《公約》確立的地理、經(jīng)濟和政治標準抑或歷史標準,南沙群島均完全符合其規(guī)定的群島概念。 具體體現(xiàn)在以下方面:
首先,依據(jù)地理標準,南沙群島完全符合《公約》所規(guī)定的群島自然地理構成要素。 南沙群島是由一大群約200 多個島、礁、灘、沙等多種自然地形以及相連的水域構成的,包括太平島、南威島、中業(yè)島、西月島、北子島、馬歡島和鄭和群礁、美濟礁、永暑礁等若干島嶼的若干部分、相連的水域以及曾母暗沙等其他自然地形。從地質構造上看,南沙群島主要由珊瑚礁構成,相對集中于若干個環(huán)礁之上,這些海洋自然地形在地理距離上互相接近,彼此聯(lián)系緊密并與其中相連接的水域密不可分。
其次,依據(jù)經(jīng)濟和政治標準,南沙群島也構成一個整體。 大量歷史證據(jù)證明,自西漢時期中國人民最先發(fā)現(xiàn)南海諸島開始,中國漁民就在南沙群島及其附近水域內(nèi)從事航行、漁業(yè)生產(chǎn)和開發(fā)經(jīng)營活動。 如1868 年出版的英國海軍部《中國海指南》所描述,海南漁民從事的經(jīng)濟活動涉及南沙群島的多個島礁。 1906 年的《中國海指南》和 1912 年、1923 年、1937 年等各版《中國航海志》也載明了中國漁民在南沙群島上的生產(chǎn)生活活動。 1933 年在法國出版的《彩繪殖民地世界》雜志則詳細記載了構成南沙群島的各個島礁上中國居民居住和活動情況。⑤中國國際法學會:《南海仲裁案裁決之批判》,外文出版社,2018 年版,第 216 頁。這些情況充分表明了中國漁民在長期的開發(fā)、生產(chǎn)和經(jīng)營活動中形成了各島礁對附近水域的高度依賴性,并經(jīng)此不斷增強群島內(nèi)部海陸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
與此同時,長期以來,中國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持續(xù)、和平和有效地將南沙群島作為整體行使主權和管轄。 例如,中國很多官方編纂的歷史文獻都明確地記載了將南沙群島作為整體進行管理的事實,包括《廣州通志》《瓊州府志》《萬州志》等表明南沙群島作為海南島的附屬島嶼,已被納入中國管轄范圍。 又如,1946 年,中國收復二戰(zhàn)期間被日本占領的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并于1947 年在太平島設立南沙群島管理處,隸屬廣東省。 1949 年中國政府頒布的《海南特區(qū)行政長官公署組織條例》也將南沙群島作為整體劃入海南特區(qū)。 自此以后,中國政府繼續(xù)通過對南沙群島采取整體上的立法、行政和管轄措施,進一步鞏固和加強了該群島整體屬于中國的事實。①中國國際法學會:《南海仲裁案裁決之批判》,外文出版社,2018 年版,第 217-220 頁。
最后,南沙群島在歷史上一直被視為一個整體。 中國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均對南沙群島作為整體實施了長期的開發(fā)、利用和管轄活動,這一點可由中華民國政府成立之前、中華民國時期以及新中國成立之后制定并公布的大量官方地圖予以證明。②張衛(wèi)彬:“中國擁有南沙群島主權證據(jù)鏈的構造”,《社會科學》,2019 年第 9 期,第 93-94 頁。中國政府多次對南海諸島進行命名,均將南海諸島劃分為四組群島。 中國政府水陸地圖審查委員會在1935 年1 月出版的《水陸地圖審查委員會會刊》第一期刊登《中國南海各島嶼華英名對照表》,審定公布了132 個島礁名稱,并將南海諸島分成四個部分,即:東沙島、西沙群島、南沙群島和團沙群島。 1947 年中國政府公布新的南海諸島地名,共172 個名稱,其中審定了“南海諸島”和“東沙群島”兩個地名,并把1935 年公布的南沙群島改為中沙群島,團沙群島改為南沙群島,從此南海諸島按位置被劃分為東沙、中沙、西沙、南沙四個群島。1983 年4 月,中國地名委員會再次公布南海諸島部分標準地名,共287 個,絕大多數(shù)名稱仍與先前相同,而且也仍然將所有島礁灘沙劃分為四個群島。③《南海諸島標準地名表》,中國南海網(wǎng),http:/ /www.thesouthchinasea.org.cn/2016-07/25/c_53844.htm,訪問日期:2020 年 7月30 日。此外,南海周邊國家和第三方國家也對南沙群島作為整體的事實予以承認或者默認。 在1933 年法國入侵南沙群島部分島礁之前,包括越南、菲律賓、馬來西亞等南海周邊國家在內(nèi)的整個國際社會均未提出任何異議。④邢廣梅:“中國擁有南海諸島主權考”,《比較法研究》,2013 年第 6 期,第 7 頁。事實上,越南民主共和國(北越政權)在各種國際場合都明確承認中國政府對南沙、西沙群島享有主權。⑤吳遠富:“范文同公函的效力無法否定”,《北大國際法與比較法評論》,2013 年第 1 期,第 56 頁。在1935 年、1947 年和1983 年中國正式公布的南海諸島有關地名中,南沙群島均作為整體對待,未曾遭遇任何國家,包括南海周邊國家及任何第三方國家反對。⑥同①,第254 頁。
(2)國際社會普遍將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作為整體對待
1951 年《舊金山對日和約》(Treaty of Peace with Japan)是二戰(zhàn)后國際社會明確提及南沙群島的國際條約。 該條約對中國不具有法律拘束力,中國政府也一貫明確地反對該條約。 不過,該條約談判過程的歷史事實和相關條款規(guī)定的內(nèi)容明白無誤地證明了國際社會(尤其是南海周邊國家以及它們曾經(jīng)的殖民宗主國)將南沙群島視為一個整體的態(tài)度和立場。 該條約第2條第6 款規(guī)定:“日本放棄對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一切權利、權利依據(jù)和要求?!雹摺癟reaty of Peace with Japan (with two declarations):Signed at San Francisco, on 8 September 1951,” United Nations Treaty Collection, https:/ /treaties. un. org/doc/Publication /UNTS /Volume%20136/v136.pdf , p.48.在該公約簽訂過程中, 該條款草案中僅提及“Spratly Island”,但美國主張該條應將南沙群島作為一個整體以確定其主權歸屬,因此,南沙群島(Spratly Islands)作為整體出現(xiàn)在最后的條約文本之中。 在舊金山和會宣讀第2 條的文本草案之前,該條款的草案也分發(fā)給包括菲律賓在內(nèi)的各個國家政府,但未有國家對其提出異議。此外,蘇聯(lián)、越南、薩爾瓦多的政府代表在提及南沙群島時也均將其視為一個整體。⑧Melissa H. Loja,“The Spratly Islands as a Single Unit Under International Law: A Commentary on the Final Award in Philippines/China Arbitration,” Ocean Development & International Law, Vol.47,Issue 4, p.318.此后,當越南和菲律賓先后成為該條約的締約國時,兩國也并未對此提出異議。⑨同⑦, pp.144, 145.隨后1952 年日本同中國臺灣當局簽訂的“日華和約”(Treaty of Peace)同樣也承認了南沙群島的整體性。⑩See “Article 2 of Treaty of Peace, Signed at Taipei, on 28 April 1952”, United Nations Treaty Collection, https: / /treaties.un.org/doc/Publication/UNTS/Volume%20138/v138.pdf, p.38.此“和約”雖不具有國際法效力,但其條款內(nèi)容可表明日本承認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整體性的立場。
上述“條約”“和約”盡管對中國不具有國際法上的約束力,但其談判過程和相關條款卻客觀地反映出了各締約國承認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整體性的立場。 在談判過程中,美國將南沙群島英文名稱從單數(shù)改為復數(shù)表述的提議、菲律賓和越南等利益相關國家以及法國等南海周邊國家的殖民宗主國在簽署或批準該條約時均未對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整體性表述提出任何質疑或反對的歷史事實,皆充分證明國際社會一致承認了南沙群島的整體性。 如今,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自然地理條件并未發(fā)生根本性變化,但美國、菲律賓和越南這些國家的主張卻與其原有立場出現(xiàn)了嚴重沖突。 如今美國、越南和菲律賓等國出爾反爾,企圖否定南沙群島的整體性、將南沙群島的島礁及相關自然地形分別割裂開來進而論證單個水下地形不具有國際法領土地位。 這些國家現(xiàn)在的主張既嚴重違背了其原有立場,也違反了國際法上的禁止反言等原則,無法否定中國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整體性。
(1)中國享有南沙群島領土主權具有堅實的條約基礎
從條約角度看,中國享有南沙群島領土主權的依據(jù)主要包括:1887 年《中法續(xù)議界務專條》(以下簡稱《專條》),1890 年《廣東越南第一圖界約》(以下簡稱《界約》),以及 1943 年《開羅宣言》、1945 年《波茨坦公告》等。 首先,依據(jù)《專條》第3 條和《界約》第1 條劃定的邊界①參見王鐵崖主編:《中外舊約章匯編》(第一卷),三聯(lián)書店,1957 年版,第 513、555 頁。,法國已經(jīng)明確承認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領土主權應歸屬中國;其次,《開羅宣言》和《波茨坦公告》構成中國二戰(zhàn)后收復南沙群島領土主權的國際法依據(jù)。 《開羅宣言》明確宣布剝奪“日本所竊取于中國之領土”以及“其他日本以武力或貪欲所攫取之土地”。②“《開羅宣言》全文”,1943 年12 月1 日公布,中華人民共和國 外 交 部 官 網(wǎng), https:/ /www. fmprc. gov. cn/nanhai/chn/zcfg/t1367518.htm,訪問日期:2020 年 7 月 30 日。《波茨坦公告》又進一步將日本的領土范圍限制在“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國及吾人所決定其可以領有之小島在內(nèi)”。③“中英美三國波茨坦宣言——一九四五年七月二十六日發(fā)表”,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官網(wǎng),https:/ /www.fmprc.gov.cn/nanhai/chn/zcfg/t1367519.htm,訪問日期:2020 年 7 月 30 日。這兩個文件雖然并未明確提及南沙群島,但是該群島于1939 年被日本非法侵占,因此必然屬于應返還中國的領土。 更為重要的是,二戰(zhàn)結束后,中國政府于1946 年相繼收復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主權,不僅舉行了立碑等儀式,而且派兵駐守。 最后,如前所述,《舊金山對日和約》盡管對中國不具有國際法效力,但通過分析其簽訂的歷史過程以及各締約國的立場可知,該條約既規(guī)定日本應放棄其在二戰(zhàn)期間侵占的中國南海諸島,又承認了南沙群島和西沙群島的整體性。
(2)中國一直對南沙群島實施持續(xù)、和平與有效占有
中國對南沙群島實施了長期有效占有和管轄行為。 中國自最早發(fā)現(xiàn)該群島以來,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均通過國家行為的展示取得并維持該群島的領土主權。 中國對南沙群島的主權展示行為在歷史上可分為三個階段:中華民國政府成立之前,中華民國政府時期,以及新中國成立后時期。 中國在各個歷史時期所實施的有效占有行為均有大量充分的證據(jù)予以證明,尤其是在菲律賓提出對南沙群島主權要求前后的歷史時期,中國已經(jīng)采取了一系列和平、持續(xù)和充分的國家主權展示行為,如國內(nèi)立法、行政管理等活動進一步維持和確認了中國對南沙群島的領土主權。 中國實施的有效占有行為也可作為駁斥菲律賓等國對南沙群島提出的非法主權要求的證據(jù)。④關于中國政府對南沙群島實施有效占有行為的證據(jù),參見中國政府發(fā)布的相關立場文件以及《中國堅持通過談判解決中國與菲律賓在南海的有關爭議》白皮書,其中列舉了大量證據(jù),本文在此不予贅述。
群島,原本是一個地理學概念,1982 年被寫入《公約》,成為一個法律概念。 從《公約》第46條第2 款所規(guī)定的群島法律定義看,與一般大陸領土不同,群島是一類特殊形態(tài)的領土,具有構成要素多元性及各要素之間整體性的特征。一方面,群島的上述特征并不影響其本質上仍然是領土的屬性,傳統(tǒng)國際法中的領土取得規(guī)則當然也適用于群島領土主權的取得;另一方面, 群島這些特征對傳統(tǒng)國際法領土主權取得規(guī)則的適用產(chǎn)生一定的影響,擴大了領土取得規(guī)則的適用范圍,促進了后者的發(fā)展。 當然,領土取得規(guī)則適用于群島領土主權的前提條件是要將群島各個構成部分視為一個整體,而不是單個割裂開來處理。 菲律賓及仲裁庭在“南海仲裁案”中人為地將南沙群島肢解為單個自然地形,既完全無視美國、日本、菲律賓、越南以及國際社會曾經(jīng)將南沙群島視為一個整體的事實,也置中國長期以來對南沙群島的命名和管轄實踐等證據(jù)于不顧,且嚴重違反了《公約》關于群島的相關規(guī)定,完全是非法無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