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美麗,皇灑灑,胡穎,米春梅,唐秋萍,雷俊
圍生期抑郁(Perinatal Depression, PND)是指在妊娠期間或分娩后1年內輕微或嚴重的抑郁發(fā)作[1]。圍生期抑郁嚴重危害母嬰健康,嚴重者可出現自殺或殺嬰行為,已成為世界范圍內的公共健康問題[2]。在發(fā)達國家,圍生期抑郁發(fā)病率為11.4%,發(fā)展中國家為13.1%[3]。研究發(fā)現,圍生期存在焦慮或抑郁癥狀的孕產婦中,88.9%的孕產婦認為自己存在心理問題,83.0%的孕產婦在社交平臺上與他人討論過自己的情緒狀態(tài),69.0%的孕產婦認為可以尋求專業(yè)的醫(yī)療幫助,而實際上僅有33.0%的孕產婦在圍生期預約過心理保健門診[4]。圍生期抑郁發(fā)生率高,危害大,就醫(yī)率低,促進圍生期抑郁女性主動尋求心理援助,有助于圍生期抑郁防治。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是指存在抑郁癥狀的孕產婦為緩解或解除抑郁癥狀而尋求他人幫助的過程,包括向醫(yī)務人員等專業(yè)人員求助和家人、朋友等非專業(yè)人員求助兩種方式[5]。目前,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研究主要在發(fā)達國家開展,我國尚未引起足夠重視。本文對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現狀、求助對象和途徑及相關影響因素進行綜述,旨在為我國開展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相關研究和實踐提供參考。
求助行為(Help-seeking Behavior)指個體在面對問題或經歷痛苦體驗時主動尋求他人幫助(如支持、信息、建議、治療)的行為,是個體在各種健康狀況下延遲或迅速采取行動的重要手段[6]。Nicola等[7]指出,以健康問題為導向的求助行為可定義為以健康問題為焦點,采取有計劃的行動,并與求助服務提供者之間的人際交往活動。而心理求助行為(Psychological Help-seeking Behaviors)是指存在心理痛苦或心理困擾的個體為解決問題或解除痛苦向個人之外的力量尋求幫助的過程[8]。圍生期是女性的心理脆弱期,極易遭受抑郁、焦慮等心理問題的困擾[9],明確心理求助行為的定義,有助于對圍生期抑郁女性開展心理求助行為研究。
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可發(fā)生在妊娠期及產后1年內,多與圍生期產檢時間或嬰幼兒體檢時間一致[10]。由于衛(wèi)生資源、經濟發(fā)展水平、文化習俗和社會環(huán)境等存在差異,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發(fā)生率有所差異。目前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葡萄牙、西班牙、英國等發(fā)達國家[9,11-15],發(fā)展中國家主要為非洲、印度、越南、希臘等[16-18],而我國相關研究數據暫未見報道。
2.1發(fā)達國家 總體上發(fā)達國家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發(fā)生率為13.6%~58.0%[9, 11-15],地區(qū)之間差異較大。即使在有可獲得的健康資源情況下,部分發(fā)達國家僅有少數(20%~40%)圍生期抑郁女性會尋求專業(yè)的醫(yī)療幫助[19-21]。Whitton等[22]發(fā)現,英國97.4%存在產后抑郁癥狀的女性體驗到產褥期的心理狀態(tài)較其他時間更糟,但僅有32.1%的女性會認為自己患有產后抑郁癥,53.8%的女性會向家人或朋友談論自己的情緒體驗,11.5%的圍生期抑郁女性認為可以尋求專業(yè)的心理治療。Fonseca等[23]報道,僅有13.6%的葡萄牙圍生期抑郁女性會因心理問題采取實際行動尋求專業(yè)的心理醫(yī)療援助。而Barrera等[11]發(fā)現,3/4的西班牙孕產婦在圍生期出現過明顯的抑郁癥狀,但僅有44.8%的圍生期抑郁女性主動尋求過幫助。
2.2發(fā)展中國家 Azale等[16]基于社區(qū)的橫斷面研究發(fā)現,埃塞俄比亞僅有12.7%產婦因產后抑郁癥狀接觸過醫(yī)療服務機構,實際上只有4.2%的產婦因為嚴重的抑郁癥狀尋求并獲得了專業(yè)的心理保健服務。Park等[18]對15名越南美裔產后抑郁女性訪談發(fā)現,僅有3名產婦因為心理問題尋求過心理醫(yī)療援助。而在印度,受傳統(tǒng)文化和宗教信仰的影響,極少數圍生期抑郁女性會出現心理求助行為[17]。我國圍生期抑郁發(fā)生率為17.4%,并呈上升趨勢[24],目前對于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研究尚處于探索階段,關于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研究數據暫未見相關報道。因此有必要評估分析我國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狀況及影響因素,了解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需求,才能制訂全面的心理促進干預措施,提高我國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健康水平。
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的支持系統(tǒng)可分為正式和非正式的社會支持系統(tǒng),正式的社會支持系統(tǒng)是指圍生期抑郁女性向健康服務人員(護士、助產士、全科醫(yī)生、心理治療師等)及心理咨詢機構等求助,非正式社會支持系統(tǒng)是指向家庭成員(丈夫、伴侶、父母)、朋友等求助[6]。圍生期抑郁女性更傾向于向家庭成員和朋友尋求幫助,極少數會向護士、醫(yī)生等專業(yè)人員求助[2,25]。Fonseca等[6]發(fā)現,當圍生期抑郁女性感知到其存在心理問題時,更傾向與家庭成員或朋友進行傾訴,并在家庭成員或朋友的鼓勵下尋求專業(yè)的心理保健服務。Bina[26]對88名在產后6周篩查抑郁癥狀陽性的孕產婦心理求助行為偏好研究發(fā)現,69.3%因為抑郁癥狀尋求過正式和非正式的心理援助,約23.9%向基層衛(wèi)生保健人員、心理衛(wèi)生保健人員等尋求專業(yè)心理援助,62.5%向家人、朋友等非正式社會支持系統(tǒng)尋求過心理幫助。除向家人和朋友進行內心傾訴外,通過電話、網絡等同伴支持在圍生期抑郁女性中獲得較為積極的評價[27]。
4.1個體因素
4.1.1人口學特征 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年齡、文化程度、婚姻狀況、健康狀況、社會經濟地位等會影響其心理求助行為。研究顯示,低收入、高齡、經產的圍生期抑郁女性更傾向于發(fā)起心理求助行為[23,26-27]。但低收入圍生期抑郁女性是否采取了實際的心理求助行為還受居住場所及醫(yī)療機構往返交通狀況和距離的影響[28]。圍生期抑郁史和治療史對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具有雙向作用[26,29],既往存在不良治療體驗者存在更高的“病恥感”,會阻礙復發(fā)性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加重抑郁癥狀[29]。
4.1.2個體感知和態(tài)度 個體對疾病的感知、態(tài)度和信念會影響一個人的行為,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受孕產婦對圍生期抑郁的感知和態(tài)度的影響。①感知因素:圍生期抑郁女性能否感知和識別其抑郁癥狀,區(qū)分圍生期的生理癥狀和心理癥狀及其自身的異常行為等都會影響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研究顯示,受抑郁癥狀的影響,部分圍生期抑郁女性可能無法感知到其異常的行為(如哭泣、沉默、食欲不振等)[14,16],或者對其感知到的異常行為采取自我否認或逃避的應對方式,認為是圍生期的正常反應,是由工作壓力、婚姻狀況、家庭關系、圍生期激素變化等引起[26],而這種不正確的感知或錯誤的認知是阻礙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重要個體因素之一。②態(tài)度因素:個體對圍生期抑郁態(tài)度和看法會影響其心理求助行為,如認為患有圍生期抑郁的母親是恥辱的,會被歧視和貼上“壞母親”的標簽,甚至被剝奪哺育、照顧和撫養(yǎng)子代的權利的圍生期抑郁女性極少出現心理求助行為[30-31]。此外,還有部分圍生期抑郁女性認為若被診斷患有圍生期抑郁會影響其社會形象和工作,即使出現了嚴重的抑郁癥狀(如自殺的想法、自我傷害、哭泣等)也會拒絕向他人求助[28]。
4.2心理求助服務提供者 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服務提供者主要為醫(yī)務工作者(醫(yī)生、護士、助產士、心理咨詢師等),能否為圍生期抑郁女性提供有效的心理保健和就醫(yī)服務會直接影響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17]。醫(yī)務工作人員作為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服務的提供者,心理保健知識是否充足,有無心理保健相關培訓和實踐,能否提供充足、專業(yè)的心理健康服務資源,能否提供連續(xù)的圍生期抑郁管理服務,治療方案能否獲得圍生期抑郁女性的認可,能否平等對待圍生期抑郁女性并給予適當的人文關懷等,均是圍生期抑郁女性向專業(yè)人員尋求心理援助的影響因素[25,32]。研究顯示,心理健康服務提供者缺乏心理保健知識、缺乏圍生期抑郁相關培訓和實踐會影響醫(yī)務人員提供心理保健服務能力,影響圍生期抑郁女性的評估、干預和轉診,給圍生期抑郁女性帶來不良治療體驗,從而阻礙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33-34]。而在圍生期抑郁女性向醫(yī)務人員進行心理求助過程中,心理求助服務提供者的態(tài)度是影響其是否選擇接受圍生期抑郁治療的最重要因素,當圍生期抑郁女性感受到來自醫(yī)務人員的人文關懷,會促使其更多地表達內心需求,提高其就醫(yī)依從性[35-36]。此外,醫(yī)務工作人員在提供連續(xù)性管理服務過程中制訂的治療方案能否獲得圍生期抑郁女性的認可不僅會影響圍生期抑郁女性治療的依從性,還會影響復發(fā)性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再次心理求助行為[15,28]。研究表明,既往無效的心理求助體驗和治療體驗會影響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降低其對醫(yī)務人員的信任感,不愿意與醫(yī)務人員傾訴其內心真實感受[37]。
4.3社會環(huán)境
4.3.1公眾認知 社會公眾對圍生期抑郁的固有印象或批判性語言會影響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如為圍生期抑郁的產婦貼上“精神病患者”等污名化標簽[38]。而這種污名化的標簽還會影響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家庭社會關系,如配偶/伴侶、家人、朋友等對圍生期抑郁的理解,從而阻礙圍生期抑郁女性向配偶/伴侶、家人、朋友求助[13]。然而,在一些低收入群體中,這種社會污名化會影響圍生期抑郁女性對其心理問題的認知和態(tài)度,阻礙其直接向非正式社會支持系統(tǒng)尋求幫助,致使其更傾向于向陌生人求助或者在網絡上尋求匿名的幫助[17,38]。
4.3.2文化習俗 部分亞裔印度女性認為,圍生期抑郁不屬于醫(yī)療問題,是生育的自然結果[17],其會伴隨身體的康復逐漸消失。另一項對以色列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研究發(fā)現,宗教信仰及其相關的社會結構、社會規(guī)范、明確的社會角色影響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這類孕產婦更多地通過宗教求助來傾訴其具體的心理需求,在宗教團體的幫助下進一步尋求專業(yè)人員的幫助[26]。此外,受西方文化和本國文化習俗的影響,在美國和西方國家的亞裔和移民女性認為抑郁癥是“私事”“禁忌”,不應該與他人談論自己的心理健康問題,也不應該表達自己內心真實感受和想法等都會阻礙孕產婦的心理求助行為[39-40]。
4.3.3精神衛(wèi)生服務體系 缺乏完善的精神衛(wèi)生服務制度和醫(yī)療保險制度、缺乏心理保健資源及資源分布不均衡、無相關心理服務政策支持等都是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另一重要影響因素[31,41]。如在發(fā)展中國家或農村地區(qū)的圍生期抑郁女性,由于心理保健資源的缺乏或未建立圍生期抑郁的轉診制度,無法就醫(yī)或者得不到連續(xù)的心理保健服務,致使其放棄就醫(yī)或拒絕向醫(yī)務人員傾訴其心理問題[32,42]。此外,大部分心理保健服務需要圍生期抑郁女性自己承擔或者通過醫(yī)療保險支付費用,而現有醫(yī)療體系中主要是通過自費的方式結算,因此心理保健的醫(yī)療費用會阻礙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7,14]。
5.1加強圍生期保健心理服務建設 我國婦幼保健系統(tǒng)相對完善,尤其是計劃生育相關流程嚴密,妊娠女性從懷孕服用葉酸到產后42 d的訪視都有一定的制度保障。然而,目前的婦幼保健系統(tǒng)并未嵌套與孕產婦心理相關的圍生期保健體系,對于圍生期抑郁孕產婦心理服務相關保險政策也未制定,且地區(qū)間心理保健資源水平存在較大差異,未來研究有必要針對我國現有婦幼保健系統(tǒng),結合我國特有的孕產文化(如坐月子),探索和研究我國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現狀、求助對象和途徑、影響因素及作用機制,以發(fā)展適用我國圍生期保健體系的有效行為改變或健康促進策略,加強我國圍生期心理保健服務建設。
5.2加大圍生期抑郁科普力度和深度 個體對圍生期抑郁的錯誤認知、社會大眾對圍生期抑郁女性的標簽化和污名化、某些文化習俗等都會阻礙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個體對疾病的正確認知有助于對疾病的預防和管理。在圍生期保健工作中,要充分利用現有的社會和醫(yī)療資源,通過社會媒介、醫(yī)院孕婦課堂、社區(qū)講座和宣傳等方式加大圍生期抑郁病因、自我識別方法及預后等的科普力度和深度,促進個體以及社會大眾對圍生期抑郁發(fā)生原因、治療和預后的全面理解,讓個體和社會大眾認識到圍生期抑郁是可預防、可治愈的,以提升孕產婦對圍生期抑郁的自我識別能力,改變孕產婦的不正確認知,發(fā)揮社會大眾在促進圍生期抑郁女性的心理求助行為中的積極作用,提高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
5.3開展相關研究
5.3.1開展理論研究 目前關于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均是采用質性研究方法闡述其求助行為及其影響因素,缺乏理論解釋。開展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理論研究,從理論的角度探討心理求助行為對圍生期抑郁女性的意義,并了解內在影響因素(個體感知和信念)和外在影響因素(社會環(huán)境、求助服務提供者)之間的作用機制,有助于指導醫(yī)務工作者制訂更切合實際的干預措施,促進圍生期抑郁心理求助行為的干預策略的臨床實踐。
5.3.2注重行為轉變干預研究 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影響因素大體可分為個體因素、求助服務提供者和社會環(huán)境3大類,但現有研究對于3個方面的因素如何作用及其相關性如何尚不清楚。未來研究需綜合考慮其內部影響方式和相關性,在社會學科學、行為科學等相關理論指導下,探索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對象和途徑的偏好,并充分考慮非正式社會支持系統(tǒng)在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中的積極作用和文化習俗的雙向作用,開展促進圍生期抑郁女性心理求助行為的干預策略,以提高干預策略的應用性和實踐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