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海強 趙豐 郭俊 杜冠潮 王永 王福
《黃帝內經》是中醫(yī)學理論基礎的奠基之作,蘊含著豐富的陰陽學術思想,其中“陽化氣,陰成形”理論體系是研究陰陽學術的理論支柱[1]。“陽化氣,陰成形”理論體系認為人體精神活動、水谷運化、精微物質以及氣血津液的代謝均要依賴“陽化氣,陰成形”的調控,若“陽化氣,陰成形”功能失常,會導致人體疾病的發(fā)生。特發(fā)性少弱精子癥屬于中醫(yī)“無嗣”“精冷”等范疇,是導致男性不育的常見疾病。隨著現(xiàn)代科學技術的不斷進步,本病已成為目前研究的熱點[2-3],但臨床辨證施治時往往缺少明顯的癥狀依據(jù),運用常規(guī)的辨證方法很難做出辨證。
郭軍教授,主任醫(yī)師,博士生導師,中國中醫(yī)科學院西苑醫(yī)院男科主任,中國中醫(yī)科學院首席研究員,中國中醫(yī)藥信息學會男科分會會長。郭軍教授在臨床治療特發(fā)性少、弱精子癥時基于“陽化氣,陰成形”理論體系,運用微觀辨證與宏觀調理相結合的辨治方法,認為特發(fā)性弱精子癥多是“陽化氣”不足,精子失去氣的溫煦、推動導致活力低下,治多以溫陽、益氣為主,促使“陽化氣”,從而促進精子活力增加;特發(fā)性少精子癥多是“陰成形”不足導致的精子生成減少,精液密度不足,治當以滋陰為主,促進“陰成形”,從而促使精子數(shù)量的增加。臨床治之若能以此為要,則事半功倍,以收卓效。
“陽化氣,陰成形”理論出自《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篇》之“治病必求于本”,“本”即陰陽,治療用藥亦必須要辨證陰陽。陰陽是事物對立統(tǒng)一屬性的高度概括,是中醫(yī)學體系重要的理論內容[4]?!瓣柣瘹猓幊尚巍笔顷庩枌W術思想的進一步延伸,其意義不僅是描述物質動與靜、氣化與凝聚的相對運動形式,而且是指導用藥的理論依據(jù)。氣不足則要以陽藥溫之,形不足則要以陰藥補之。精液成分亦有陰陽屬性[5],精液中具有活動力的精子相對于其他精液成分是動態(tài)的,屬陽;與此相對的,精液中沒有活動力的精子是靜態(tài)的,屬陰。據(jù)此便能更好地指導對特發(fā)性少、弱精子癥的診治。由于特發(fā)性少、弱精子癥缺乏可用于宏觀辨證的癥狀[6-7],所以微觀辨證在其診治過程中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特發(fā)性弱精子癥是精子濃度正常,但具有活動力的精子數(shù)量減少,屬氣虛、陽虛,責之于“陽化氣”的失常。陽主動,氣屬陽,中醫(yī)所謂的“氣”,在人體內發(fā)揮著推動、溫煦作用,氣虛會出現(xiàn)人體活力低下的表現(xiàn),如氣短、懶言、少動。特發(fā)性弱精子癥實質是精子失去氣的溫煦、推動所致的活動力減低,屬于“陽化氣”功能失常表現(xiàn)。其治療當以屬陽性的藥物溫陽、益氣為主,促使人體“陽化氣”恢復正常,精子活動力也會隨之增加。這與既往學者在歸納五子衍宗丸治療男性少弱精子癥研究進展時發(fā)現(xiàn)弱精子癥與腎氣虧虛有關,少精子癥與腎精(陰)不足有關的觀點完全一致[8]。
郭軍教授臨床上治療特發(fā)性弱精子癥常以自擬益氣助精湯、自擬參附益精湯結合右歸丸、桂附地黃丸、五子衍宗丸等益氣溫陽為主[9]。若氣虛,重用人參、黃芪、黨參、白術;若陽虛,重用桂枝、肉桂、附子、鹿角膠、菟絲子、韭菜子、熟地黃;若濕盛,重用茯苓、通草、車前子、薏苡仁利水除濕以通陽。
特發(fā)性少精子癥是精子總體數(shù)量不足,屬陰虛,責之于“陰成形”的不足。陰主靜、主潤、主沉降,屬于人體有形物質,發(fā)揮支持人體功能活動的基礎作用。陰虛會出現(xiàn)形體消瘦、物質凝聚減少,如人體之血、津液的虧虛、精子數(shù)量的減少。特發(fā)性少精子癥實質是精子失去人體之陰的滋養(yǎng)而生成減少,屬于“陰成形”功能失調所致,治當以屬陰之藥滋陰為主,促進人體“陰成形”恢復常態(tài),精子數(shù)量隨之增加?,F(xiàn)代研究也表明,補腎精法能顯著提高特發(fā)性少精子癥患者的精子濃度[10]。
郭軍教授臨床治療特發(fā)性少精癥常以自擬六五生精方為主,常用藥以生地、女貞子、山藥、山茱萸、阿膠、當歸、黑芝麻、枸杞、五味子、烏梅等為主[11-12]。
特發(fā)性少、弱精子癥是“陽化氣、陰成形”功能的失常,用藥自然也要遵從陰陽的關系,以期達到更好的治療效果。在治療特發(fā)性弱精子癥時,雖然以溫陽益氣的陽性藥物為主,但也要少佐生地、麥冬、枸杞子、五味子、黃連等,寓意陰中求陽,陰生陽長,使陽有所根、有所長、有所化,但切不可顛倒,防止屬陰性之藥多于溫陽益氣之藥的弊端。在治療特發(fā)性少精子癥時,要以滋陰潛陽的陰性藥物為主,同時少佐以肉桂、干姜、桂枝、附子等,取陽中求陰、促進陰長、預防滋膩礙胃之意,但不可過多使用,否則成陰不足,反倒傷陰。若特發(fā)性少精子癥和特發(fā)性弱精子癥同時存在,屬于陰陽兩虛,治療時要陰陽雙補,溫陽益氣與滋陰同時辨證用藥,切不可拘泥、死板,要靈活統(tǒng)籌,以達到預期治療目的。
中醫(yī)藥歷來重視取象比類,動物藥屬于血肉有情之品,具有其他藥物所不能及的妙處[13]。在治療特發(fā)性少、弱精癥時亦要重視動物藥的應用,尤其重視鹿角膠、龜甲膠的應用。
特發(fā)性弱精癥多是“陽化氣”不足所致,治當以益氣溫陽為主。鹿角膠為溫腎壯陽、補督脈、益精血之要藥,諸溫陽益氣之藥若能和鹿角膠配合使用,效果更佳。鹿角膠是鹿角經水煎熬濃縮而成的固體膠,性味甘、咸、溫,歸肝、腎經。功能溫補肝腎,益精血,止血?!侗窘浄暝罚骸奥谷譡14]功用……補火助陽,生精益髓,強筋健骨,固精攝便,下元虛人,頭旋眼黑,皆宜用之。”特發(fā)性少精子癥多屬于“陰成形”功能失調所致,治當以滋陰為主。龜甲性味甘、咸、寒,歸肝、腎、心經,稟水之特性,具有滋陰潛陽之功效,和其他滋陰藥配合使用,能事半功倍,滋陰效果更佳?!侗静菥V目》:“龜甲,補心、補腎、補血,皆以養(yǎng)陰也。”龜、鹿二者一靜一動,當為滋陰、溫陽的典型代表藥。有學者考證對鹿角、龜甲的應用歷史悠久,自古為諸家所青睞[15-16]。臨床治療特發(fā)性少、弱精癥在陰陽辨證的基礎用藥上酌情使用龜鹿二膠,??娠@著增強療效。
患者,男,33歲,已婚,2019年10月7日初診。患者訴2年前結婚,婚后一直備孕未育。曾先后就診于當?shù)囟嗉裔t(yī)院,診斷為少弱精子癥。間斷服用“補腎”類中藥及生精膠囊等中成藥治療,無效,遂來就診。配偶30歲,婦科檢查未見異常。有頻繁熬夜史,熬夜頻率約4~6次/周,每次凌晨1~2點入睡。舌質淡暗,苔薄白,脈微沉、弱。精液檢查:PR+NP=10.05+13.83%,精子濃度:13.56×106/mL。西醫(yī)診斷:少弱精子癥;中醫(yī)診斷:無嗣(氣陰兩虛兼血瘀)?;凇瓣柣瘹?、陰成形”理論,屬于陽化氣與陰成形功能失司所致。治當以溫陽化氣、滋陰成形,兼活血化瘀。處方:六五生精方合桃紅四物湯加減。具體用藥:黃芪30 g、當歸20 g、桂枝10 g、肉桂6 g、菟絲子20 g、麥冬20 g、五味子20 g、炒酸棗仁20 g、生地黃30 g、知母6 g、川牛膝20 g、煅牡蠣30 g、鹿角膠12 g(烊化)、龜甲膠12 g(烊化)、川芎20 g、桃仁10 g、生姜10 g、炙甘草10 g。水煎服,2次/日,共服10劑。
2019年10月18日二診。訴疲乏寐差,腰困,舌淡暗,苔薄白,脈沉,但較前有力。上方去辛散之品生姜,加酒山萸肉15 g、珍珠母20 g以潛陽歸腎。28劑。
2019年11月17日三診。訴服藥4周后諸癥皆有緩解,大便次數(shù)較前增加,舌質由暗轉淡。上方去桃仁活血之品及珍珠母,繼服30劑。
2019年12月17日四診。訴服藥1個月后,無不適,舌淡紅,脈沉有力。上方去麥冬、生地,加龍眼肉15 g、炒白術20 g、干姜10 g,加強溫陽以助化氣,繼服30劑。
2020年01月18日五診。復查精液檢查示:PR+NP=34.61+25.81%,精子濃度:32.53×106/mL,患者精液質量明顯提高,上方去鹿角膠、龜甲膠貴重藥品,加枸杞子15 g、韭菜子20 g以溫陽補腎,繼服30劑以鞏固療效。后電話隨診,喜報愛人已懷孕。
按 患者診斷特發(fā)性少、弱精子癥,宏觀辨證缺乏資料,故行微觀辨證,基于“陽化氣,陰成形”理論指導,患者既有“陽化氣”失司,也有“陰成形”不足,病久致瘀,治當以溫陽化氣、滋陰成形,兼活血化瘀,以促進精子活動力、提高精子密度。首先予以溫陽益氣、滋陰、活血,治療過程中精子密度恢復正常后,予以溫陽益氣,如此調整用藥,患者精子活動力逐漸改善,服藥4月余,其愛人已然懷孕。
對于特發(fā)性少弱精子癥的診療,中醫(yī)藥有許多可取之處。有學者從腎論治[17],有學者從先、后天之本論治[18],有學者從肝論治[19],有學者從五臟六腑論治[20-21],亦有學者從化痰祛濕論治,都有收效。但“陽化氣,陰成形”理論是辨治疾病的總綱,即所謂“治病必求陰陽”,在缺乏全身典型癥狀時,可行微觀辨證[22],考證陰陽,要善于借助現(xiàn)代檢查手段,進行微觀環(huán)境辨證,得出陰陽失調的結果。
特發(fā)性弱精子癥是精子濃度正常而具有活動力的精子數(shù)量減少,屬于“陽化氣”功能失常表現(xiàn);特發(fā)性少精子癥是精子密度下降,屬于“陰成形”功能失調所致。正如《素問·至真要大論篇》所云:“謹守病機,各司其屬……疏其血氣,令其調達,而致和平?!痹谂R床診療工作的過程中無論何病都要求之于陰陽,其意義有二:一方面要求辨證必求陰陽,另一方面用藥時也要按照陰陽原則遣方用藥?!端貑枴ぶ琳嬉笳撈吩疲骸靶粮拾l(fā)散為陽,酸苦涌泄為陰,咸味涌泄為陰,淡味滲泄為陽?!薄瓣柣瘹狻辈蛔阋躁栃运幬餃仃栆鏆?,“陰成形”不足要以陰性藥物滋陰。在辨證陰陽的情況下指導用藥的方向,平和陰陽,才能有望精液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