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清
Vlog是Video weblog(視頻網絡日志)的英文縮寫,側重于以視頻方式記錄發(fā)布者的個人日常生活,這類發(fā)布者被稱為Vlogger(視頻博主)。在國內,新聞+Vlog的融合報道方式興起于2018年,是年中國國際電視臺制作了《CGTN博鰲行Vlog》系列。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媒體首次嘗試使用Vlog報道災難新聞。如果說Vlog形式融入其他類型新聞報道帶給民眾更多的是新鮮感和趣味感等“附加值”,那么在社會災難的特殊情境之下,災難新聞Vlog融合報道則具備了更為顯著和突出的社會價值。
本文運用態(tài)度框架從人本角度梳理災難新聞Vlog融合報道的社會價值,試圖闡述其對災難情境下民眾產生的價值和意義。態(tài)度基本組成成分包括認知、情感和行為傾向三大部分,認知成分是指人們對外界對象的心理印象;情感成分是指人們對態(tài)度對象的積極或消極評價以及由此引發(fā)的情感情緒和心態(tài);行為傾向成分是指人們對態(tài)度對象所預備采取的反應。[1]態(tài)度的三類組成基本囊括了民眾在災難之下的主要反應,是從人本角度分析災難新聞Vlog融合報道社會價值較為適當的框架。
一般而言,災難事件的發(fā)生發(fā)展均具有復雜性,需要民眾從多元視角出發(fā)全面認知。然而在人性、技術和商業(yè)的長期互構之下,許多民眾已然籠罩在信息繭房之中。坦桑斯指出,人們的信息需求并非是全方位的,“我們只聽我們選擇和愉悅我們的東西的通訊領域”[2];網絡技術又為個人主動搜索信息提供了物質基礎,部分個體還會自主通過互聯網聚合到“我圈”內開展圈層傳播;此外,新媒體產品為爭奪用戶注意力,大多通過算法技術等精準向用戶投放偏好信息,進一步窄化了用戶的信息獲取范圍。繭房效應下民眾的不全面不平衡認知在災難爭議事件之中頗具風險性,原本負責任的傳統客觀新聞報道能夠呈現多方信源,從而揭示事件的全貌,然而在傳播渠道全面開放、互聯網語態(tài)形態(tài)迅速發(fā)展的當下,傳統報道方式在一定程度上有所失靈,往往難以獲得最廣泛的傳播面。
相較而言,新聞傳播特征和民間表達特色交融的Vlog新聞融合報道方式更能在災難報道中有效傳播,并能更為全面地揭示災難事件的面貌,從而引導民眾全面認知災難事件。首先,就融合前提而言,起源于網民實踐的Vlog表達方式的一個突出特點是追求真實表達,與新聞傳播的本質特征相符合,成為Vlog形式和新聞報道融合的堅實基礎;其次,Vlog新聞融合報道能提升民眾走出信息繭房、觀看災難新聞報道的意愿。新聞Vlog的報道者以第一人稱視角講述新聞事件,消解了傳統新聞報道第三人稱視角的疏遠感、壓迫感和教化意味,加上頗具網感的剪輯、配樂、字幕等制作手法,以及多平臺多渠道、社交化圈群化傳播的路徑覆蓋,拉近了與民眾之間的距離,減少了民眾媒體選擇的成本;最為關鍵的是,在傳播渠道開放而多元的當下,新聞記者、災難親歷者、災難見證者等組成了數量眾多、視角多樣的災難新聞Vlogger群體,試圖從不同維度和層次展開“我”眼中的災難事件報道,大大豐富了傳統媒體時代由新聞記者主導的災難事件報道范圍和層次。多元化的報道在總體上呈現出了一個更為全面的災難事件圖景,有利于民眾獲取關于災難事件更為全面的認知,減少由認知失衡引發(fā)的次生社會問題的發(fā)生幾率。
災難的破壞力不僅體現在物質及身體毀損上,還體現在心理健康的受損上,往往會促發(fā)民眾的消極心態(tài),如害怕、恐慌、煩躁、憤怒等;以積極的心態(tài)應對災難事件,不僅能夠增加個人主動抗災救災行為,而且有助于整個社會凝心聚力、眾志成城、共克時艱。積極的個人和社會心態(tài)需要培育,“社會心態(tài)培育,可以理解為社會心態(tài)的養(yǎng)成、教育和引導”[3],養(yǎng)成和教育在于平時,而突發(fā)災難事件之下的積極社會心態(tài)培育重在引導,傳媒理應肩負起突發(fā)災難事件之下積極社會心態(tài)的引導責任。相較綜藝、電影和電視劇等文藝表達的滯后引導,與災難事件同步開展的新聞報道的社會積極心態(tài)引導責任凸顯。積極心態(tài)應對災難并非盲目樂觀,而是建立在實事求是和理性分析基礎上的積極狀態(tài)選擇,傳統新聞客觀報道模式為大眾提供了豐富的事實,減少了人們因無知而產生的恐慌和畏懼,但在撫慰民眾的情感情緒、引導他們以積極狀態(tài)克服困難上顯露不足。
針對一些民眾心態(tài)普遍消極的重大災難事件,媒體急需創(chuàng)新報道形式,在呈現基本事實、滿足民眾知情權的同時,亦能對民眾的消極心態(tài)有所治愈,“具身感”和“陪伴感”突出的災難新聞Vlog融合報道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上述雙重要求。它立足于Vlogger個人體驗和場景展現,為民眾帶來更真實的臨場感和代入感,使他們產生一種“具身知情”感受。不同于思維獨立于身體的主客觀二元論哲學,具身認知觀主張:認知不是一種源于客觀世界模型并基于抽象運算法則的思維和問題-解決能力,而是主體在身體-環(huán)境的動力耦合中涌現出來的具身行動能力。[4]在該理論視域下,以往缺乏“具身感”的新聞報道的“說理知情”未必能獲得良好認知效果,而新聞Vlog融合報道帶來的“具身知情”更能深入人心。該報道形式特有的親和力、互動感和定期更新設置還為民眾帶來了微妙的陪伴感。報道視角第一人稱轉向、話語語態(tài)生活化轉向及新聞后臺的適當顯露等為新聞Vlog融合報道增添了親和力;對話性內容設置、多場景剪輯、社交平臺傳播等都充分體現了此類報道的互動性;加之該報道形式通常一事一議,報道者會在一個較長時間段內不間斷更新報道,從而呈現出一種親切、可交流的長期積極陪伴者形象,民眾在報道者具身的知情陪伴中更有可能緩解消極情緒并以積極心態(tài)面對災難。
災難事件中的過度偏差認知和消極心態(tài)有時會引發(fā)民眾的非理性行為,嚴重時還會引起群體性事件等社會沖突。因此,引導民眾理性應對災難意義重大。傳統新聞報道模式的報道者角色多為中立的第三方,以媒體公信力和報道權威性獲取民眾的信任和認同,進而間接引導民眾行為。此種報道模式和引導方式在程序上專業(yè)嚴謹,然而伴隨傳統新聞報道觀眾的流失,這一引導方式的效果隨之減弱,需要補充新型引導方式共同發(fā)揮作用。
災難新聞Vlog展現了新聞領域中的一種新型行為引導方式——民眾對新聞Vlogger人格認同后產生的行為認同和效仿,在這當中,報道者不再超然事外,而是直接介入民眾行為引導中。需要說明的是,客觀新聞學理論強調新聞報道要將事實和意見分開,這在Vlog新聞報道中被打破,但這種打破需要限定在一定范圍內。本文探討的災難新聞Vlog融合報道的行為引導功能在此范圍之內,一方面,這種行為引導更多是潛移默化產生的,很少直接表明觀點;另一方面,在災難情境下,傳媒出于社會責任適當表明立場并不違反新聞倫理。新聞Vlog融合報道中的報道者往往具有鮮明的個人化特色和顯著的人格魅力,他們以個人獨特的視角去呈現內容,并在其中自然呈現自身的性格特質,在制作時也頗為講究自我風格的展現。人格化是推進媒體融合和新媒體戰(zhàn)略轉型的關鍵,是區(qū)分自己和他人的真正標志,也是網友關注媒體的根本動力,只有人格化了,影響力才會最大化。[5]與傳統報道中報道者的符號性存在相比,這種人格化凸顯的報道方式增加了民眾收看新聞的黏性和對報道者的認同。民眾對報道者特有風格認同后會進一步認同其行為,報道者在受眾群體中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因此大增,從而得以對災難事件中民眾的行為偏差進行糾偏??偠灾瑸碾y新聞Vlog融合報道在通過傳統途徑間接引導民眾理性應對災難的同時,也可以直接發(fā)揮報道者自身的行為引導力,大大釋放災難新聞報道對民眾理性行為的引導潛力。
任何創(chuàng)新都有局限,新聞Vlog融合報道由于人格化特色突出,并不適用于需要深入挖掘并闡明事件因果關系的深度報道。其對報道者的傳播素養(yǎng)也提出了更高要求,需要報道者既懂得客觀新聞一系列操作性規(guī)范,又兼?zhèn)漉r明且怡人的人格特質,并能夠將之巧妙地融入新聞Vlog融合報道中。盡管有所限制,在特殊災難情境之下,災難新聞Vlog融合報道的諸多特質還是彰顯了突出的社會價值:通過多元化的報道、具身的知情陪伴和民眾對其人格化的認同,能夠較為有效地引導民眾更加全面地認知災難事件,并以更加積極的心態(tài)、理性的行為應對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