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 施仁港

作文貴在創(chuàng)新和創(chuàng)意，故葉圣陶等名家向來鼓勵學生“我手寫我口，我手寫我心”。但近年來的高考作文試題多要求在虛擬的交際語境下寫作，一般有明確或潛在的寫作任務指令，限制頗多，是典型的“戴著鐐銬跳舞”。如果考生一味堅持“我手寫我口，我手寫我心”，多半會栽跟頭。而觀察近年全國卷的作文試題和官方發(fā)布的考場優(yōu)秀作文，可以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規(guī)律：優(yōu)秀作文大多具備四種寫作立場，即文章立場、受眾立場、青春立場和閱卷立場。寫作立場就是作者寫作時的站位，主要指所處的地位和身份認定。下面，筆者以高考議論文的寫作為例加以闡述。

一、文章立場：追求文質(zhì)兼美

這里的文章立場不是指傳統(tǒng)的文章學立場。傳統(tǒng)的文章學是專門研究文章性質(zhì)、功能、構造及讀寫文章的規(guī)律和方法的科學，而這里的文章立場是指考生要盡可能將文章寫得文質(zhì)兼美，即文章要寫得“漂亮”，形式和內(nèi)容都要追求盡善盡美。其實，通行的高考作文評分標準就是從文章立場來擬定的?！胺项}意、中心突出、內(nèi)容充實、思想健康、感情真摯”是對內(nèi)容方面的要求，“符合文體要求、結(jié)構嚴謹、語言流暢、字跡工整”是對形式上的要求。而發(fā)展等級中的“深刻、豐富、有創(chuàng)意”顯然屬于內(nèi)容，“有文采”則屬于形式?！坝形牟伞辈⒎莾H指辭藻華麗，語句優(yōu)美，根據(jù)通行的高考作文評分標準來看，更多的是指“用詞貼切，句式靈活，善于運用修辭手法，文句有表現(xiàn)力”。由此觀之，高考作文評分標準實際上就是“文質(zhì)兼美”的具體化?！拔摹敝肝恼滦问?，“質(zhì)”則指思想內(nèi)容。“文質(zhì)兼美”指內(nèi)容充實，感情真摯，辭藻雅麗，文章華美，它是古往今來評價所有文章優(yōu)劣的標準，是萬變中不變的規(guī)范，自由寫作如此，考場作文也不例外。當然，作文要達到“文質(zhì)兼美”的效果，需要諸多條件?；诮鼛啄旮呖既珖淼拿}模式，筆者以為要特別注意兩點：一是要做到“符合文體要求”，二是要盡可能地追求文采。

“文各有體，得體為佳。”所以高考作文要“符合文體要求”。這里的“文體”指文章的體裁，即文章的樣式、體制，它反映文章從內(nèi)容到形式的整體特點，屬于形式范疇。但是，近年全國卷高考作文試題大多強調(diào)任務驅(qū)動和情境寫作，從2015年全國卷Ⅰ的就“小陳舉報父親在高速路上開車時接電話”這件事“給小陳、老陳或其他相關方寫一封信，表明你的態(tài)度，闡述你的看法”，到2020年全國卷Ⅰ的發(fā)言稿、2020年全國卷Ⅱ的演講稿和2020年新高考Ⅱ卷(供海南省使用)的主持詞，都概莫能外。因此，寫作時首先要注意作文試題的文體要求，比如2020年全國卷Ⅰ的作文要求寫發(fā)言稿，寫作時就要注意符合發(fā)言稿的格式要求、措辭和行文上的特點。但這只是“符合文體要求”的第一個層面的內(nèi)涵。因為像書信、演講稿和主持詞等，是以應用性或應用的場合來分類的，更注重其格式方面的特點，而格式等因素多屬于外在的形式，尚不足以顯示文章的內(nèi)在特點。比如同是書信體文章，以現(xiàn)代教學文體分類的角度看，司馬遷的《報任安書》是抒情散文，王安石的《答司馬諫議書》則是議論文(駁論文)，因為書信體的文章可記敘，可描寫，可抒情，可議論，還可融多種表達方式于一體。所以，在表達方式的選擇上，書信體的文章完全可以因文而定，按需選用，十分靈活。但是高考作文就不一樣了，它承擔著特定的考查使命，所以它有明確的寫作任務。2015年全國卷Ⅰ要求就“小陳舉報父親在高速路上開車時接電話”這件事“給小陳、老陳或其他相關方寫一封信”，以表明考生的態(tài)度，闡述考生的看法，這顯然是要借書信的形式來說理。這種情況下，如果考生以書信的形式寫一篇記敘文(故事、小小說等)，那么其文章是絕對不符合要求的，因為記敘文很難做到表明態(tài)度和闡述看法。因此，2015年全國卷Ⅰ的作文就其實質(zhì)來看，其實還是要寫議論文，只不過這篇議論文的外在形式是書信而已。同樣，演講稿、發(fā)言稿和主持詞等都是作文的外在形式要求，是交際語境(情境)寫作的要求，行文思路和邏輯還要看作文試題的具體任務指令，但就近幾年全國卷作文題來看，基本上都是要求寫議論文。比如2020年全國卷Ⅰ的作文試題就規(guī)定了特定的情境——“班級讀書會”和特定的文體——發(fā)言稿。因此，在這種情況下，考生只能以發(fā)言稿的形式寫一篇議論文。總之，這些作文形式上多要求寫書信、發(fā)言稿或演講稿等，本質(zhì)上卻要求說理，故實際上還是要寫議論文，所以寫作時既要合乎演講稿等實用文體形式上的要求，又要遵循議論文的說理規(guī)范?？忌鷮懽鲿r只有做到“內(nèi)外兼修”，形式和內(nèi)容都符合作文試題的要求，才算真正“符合文體要求”。

近年高考作文試題比較強調(diào)情境寫作和任務驅(qū)動，有人就認為只要完成了任務指令便萬事大吉，對作文的“文”并不重視，甚至有一些專家對講究文采的文章不屑一顧。實際上，任何文章都是講究文采的。國人對文采有一種本能的推崇?？鬃诱f“言而無文，行而不遠”，意思是文章沒有文采，就傳播不遠。而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古往今來，那些膾炙人口的篇章多是文采斐然之作。

講究文采與追求內(nèi)容嚴謹準確完全可以并行不悖，兩全其美。《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年修正)》序言第一句話是“中國是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國家之一。中國各族人民共同創(chuàng)造了光輝燦爛的文化，具有光榮的革命傳統(tǒng)”，這句話就很有文采，運用了“悠久”“光輝”“燦爛”等多個形容詞?！豆伯a(chǎn)黨宣言》的語言也具有雄渾有力、濃墨重彩、透徹鮮明、言簡意賅的特點，如開篇第一句“一個幽靈，共產(chǎn)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大陸徘徊”就別出心裁，不同凡響，令人回味悠長。丘遲的《與陳伯之書》、梁啟超的《敬業(yè)與樂業(yè)》和馬丁·路德的《我有一個夢想》等經(jīng)典議論文，有的是書信，有的是演講稿，都是文采斐然之作。丘遲“棄燕雀之小志，慕鴻鵠以高翔”和“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等名句至今膾炙人口?！段矣幸粋€夢想》則是中外演講史上廣為傳誦的篇章之一，慷慨激昂，氣勢磅礴，語言典雅，極富感召力。

因此，情境寫作也好，任務驅(qū)動也罷，高考考場作文自然是要講究文采的。文采斐然才更能打動人心、說服受眾，從而達到交際目的。當然，文采要與思想融為一體，文章內(nèi)容才能深邃，正如秦牧先生在《藝海拾貝·核心》所言：“一味在那里講究辭章，講究文采，而思想貧乏以致錯誤的人，不可能寫出好作品?！?/p>

二、受眾立場：樹立交流意識

受眾指信息傳播的接受者，包括報刊和書籍的讀者、廣播的聽眾和電影電視的觀眾等。但在高考考場虛擬的寫作情境中，所有的受眾都被簡化為讀者，于是，所有的交流也都要轉(zhuǎn)化為書面表述，不管是演講稿、發(fā)言稿還是主持詞。

如前所述，近年高考全國卷作文試題大多強調(diào)任務驅(qū)動和情境寫作，從2015年全國卷Ⅰ的就“小陳舉報父親在高速路上開車時接電話”這件事“給小陳、老陳或其他相關方寫一封信，表明你的態(tài)度，闡述你的看法”，到2017年全國卷Ⅰ的從“一帶一路”等12個“中國關鍵詞”中“選擇兩三個關鍵詞來呈現(xiàn)你所認識的中國，寫一篇文章幫助外國青年讀懂中國”，再到2018年全國卷Ⅰ的“寫一篇文章，想象它裝進‘時光瓶’留待2035年開啟，給那時18歲的一代人閱讀”、2019年全國卷Ⅰ的“寫一篇演講稿，倡議大家‘熱愛勞動，從我做起’”、2019年全國卷Ⅱ的“以青年學生當事人的身份”完成特定情境下的演講稿、觀后感或書信的寫作，乃至2020年全國卷Ⅰ的發(fā)言稿、2020年全國卷Ⅱ的演講稿和2020年新高考Ⅱ卷(供海南省使用)的主持詞，都無一例外。正如榮維東先生所言：“寫作就是特定語境下的書面表達和交流?！?/p>

因此，寫作時一定要明確文章潛在的受眾，從而采用特定的交流方式。這也是交際語境寫作的應有之義。2015年以前的全國卷作文試題不怎么強調(diào)交際語境，或者說交際語境寫作的任務還不夠明顯。但是，在現(xiàn)在的交際語境寫作試題中，如果考生還是自說自話，缺乏對象意識和交流意識，會被視為沒有完成特定的寫作任務。

如演講稿的寫作，孫紹振教授認為：“演講是一門獨立的學問?？偲饋碚f，其特點有：第一，演講的現(xiàn)場性；第二，與聽眾的互動生成性；第三，具體分析的深邃、智性的張揚為上；第四，適當?shù)墓膭印⑸縿?、抒情；第五，故作大言，大詞小用的幽默感；第六，演講詞匯貴在口語化，就句法而言，則以短句、干脆利落為上。這一切，都是題中之義?！睂O先生總結(jié)出的演講的6個特點，除第3個屬于文章立場外，其余均與演講稿寫作的“受眾立場”和“交流意識”有關，可見在寫作此類文章時具備“交流意識”是何等重要。孫教授的這些要求比較高，考生在高考限時寫作的環(huán)境中很難全部做到。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將演講稿的“受眾立場”和“交流意識”僅理解為開頭應有“親愛的同學們”，結(jié)尾應有“謝謝大家”，而應該與受眾有更深層次的互動交流，例如運用“適當?shù)墓膭?、煽動、抒情”以引以共鳴等。如2019年全國卷Ⅰ的演講稿，考生寫作時就要充分考慮特定受眾的特點，盡可能設身處地站在他們的立場思考，審視自己所寫的文章，以期更好地達成倡議“熱愛勞動，從我做起”的演講目的。

當然，其他的應用文體如書信、發(fā)言稿和主持詞等同樣需要有“受眾立場”，注重“交流意識”，不過因為文體各異，落實的方式有所不同，所以各有各的注意事項。

三、青春立場：強化身份認同

2017年以來，全國卷的作文試題強化了考生當代中國青年身份的表述，具體表現(xiàn)為在寫作指令和寫作任務的擬定中，明確強調(diào)或預設考生要以當代中國青年的身份來表達，即要求考生強化當代中國青年的身份認同，運用青春(青年)立場來寫作。

2017年全國卷Ⅰ要求考生(試題中的“你”)從來華留學生關注的“一帶一路”等12個“中國關鍵詞”中任選兩三個，寫一篇文章幫助外國青年讀懂中國。顯然，這里的情境就是中國青年向外國青年講述中國故事。2018年全國卷Ⅰ要求考生為2035年時18歲的中國青年寫一篇文章，讓當代中國青年向未來中國青年講述自己經(jīng)歷的中國故事。2019年三套全國卷的作文題考生的身份都只能是青年學生：卷Ⅰ的考生是“復興中學”的青年學生；卷Ⅱ明確要求“以青年學生當事人的身份完成寫作”；卷Ⅲ的漫畫中畫的是老師和學生。2020年全國卷Ⅱ要求寫作演講稿，提供的虛擬情境為：“世界青年與社會發(fā)展論壇”邀請你作為中國青年代表參會，發(fā)表以“攜手同一世界，青年共創(chuàng)未來”為主題的中文演講。這里，演講的情境、主題都與“青年”有關，演講者和受眾也都是“青年”，可謂將青年身份強化到無以復加了。但其實，2020年全國卷Ⅲ和2020年新高考Ⅱ卷(供海南省使用)也都明確規(guī)定了寫作者的青年身份。2020年全國卷Ⅲ為“畢業(yè)前，學校請你給即將入學的高一新生寫一封信，主題是‘如何為自己畫好像’，與他們分享自己的感悟與思考”，寫作者自然是典型的青年學生身份。2020年新高考Ⅱ卷(供海南省使用)設置的情境是電視臺邀請考生客串《中華地名》主持人，寫作要求中明確說明要“切合身份”，顯然，這里的“身份”就是當代青年學生的身份。

以上，筆者簡要梳理了一些2017年以來高考中明確要求以當代青年的身份寫作的作文試題。其實，還有的一些試題雖然沒有明確要求考生以青年身份進行寫作，但字里行間卻透露著隱性的要求。如2020年全國卷Ⅰ，要求寫作班級讀書會上的發(fā)言稿，試題中又以“你”來稱呼考生，可見，考生也只能以青年學生的身份進行寫作。

為回應作文試題中對寫作者青年身份的預設，作為當代中國青年，考生必須增強身份認同感，自覺地把個人命運和國家命運聯(lián)系起來，胸懷家國，放眼天下，努力培養(yǎng)大視野、大心胸、大格局，秉持家國情懷，弘揚時代擔當。寫作時，應堅守青春立場，不管是宏大主題的議論，還是細致入微的記敘，都應該盡可能體現(xiàn)青年的觀察、青年的思考和青年的理解，盡可能呈現(xiàn)青年的氣質(zhì)、青年的氣度和青年的格局。這種煥發(fā)青春色彩、激揚青春力量和充滿青春朝氣的表達正是青年學生“有理想、有本領、有擔當”的具體寫照，既是高考作文青春立場的應有之義，也落實了高考“立德樹人”的根本任務。

四、閱卷立場：契合量化要求

近年高考作文試題比較強調(diào)情境寫作和任務驅(qū)動，但對考生來說，所有的情境都是虛擬的，所以考生的表達和交流很難做到完全真實，不論是2015年全國卷Ⅰ的書信，還是2020年全國卷Ⅰ的發(fā)言稿，其實際的受眾(讀者)無一例外都只是閱卷者而已。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閱卷者就是考生的“上帝”?？忌欠裢瓿勺魑脑囶}所規(guī)定的任務指令，或者任務完成到什么程度，都由閱卷者判斷，考生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而閱卷者沒有感知到，等于考生沒有完成。

眾所周知，閱卷者是一群特殊的受眾，他們主要是教學一線中有一定教齡的高中語文教師。更重要的是，他們的閱卷不同于一般意義上的閱讀，他們要根據(jù)相關的評分標準或規(guī)則，對閱讀的內(nèi)容即考生的作文進行對標權衡與判斷，然后進行量化賦分。而且閱卷者身處特殊環(huán)境，行動上受到紀律束縛，閱卷又有任務要求。閱卷者在閱卷時必然會產(chǎn)生有利于提高閱卷效率、完成閱卷任務的心理期待，包括期待考場作文書寫工整、中心明確、結(jié)構清晰等，因為這些特征有利于閱卷者以更快的速度完成對作文的判斷。這樣，與閱卷者的心理期待相符的考場作文，自然更容易受到青睞。

提到“閱卷立場”，許多人最先想到的肯定是書寫是否美觀?？紙鲎魑?，書寫當然要盡可能規(guī)范工整，但這僅僅是前提條件。書寫工整自然便于閱讀，但也正因為便于閱讀，文章的優(yōu)點和缺點也會一覽無余。因此，文章內(nèi)容不好但書寫工整的考生不一定更占優(yōu)勢，考場作文還是要靠文章本身取勝。

以議論文的寫作為例，基于閱卷立場契合量化要求的文章在標題的擬寫、主旨的呈現(xiàn)、結(jié)構的安排和素材的選擇等方面都有特定的要求。就主旨的呈現(xiàn)來看，議論文的主旨上承作文試題的材料和要求，是判斷文章是否切題的直接依據(jù)；下啟文章邏輯結(jié)構框架，往往決定著文章論證說理的體式。所以，為便于閱卷或避免被誤判，在服從文章論證說理需要的前提下，考場議論文要盡可能采用開篇呈現(xiàn)主旨的方式，即在文章的首段末尾或第二段以單獨成段的方式呈現(xiàn)中心論點，并且在結(jié)尾重申，加以強調(diào)。或者在文章的首段末尾或第二段以單獨成段的方式提出論題，主體部分圍繞這個論題展開具體分析論證，最后再自然引出文章的中心論點，回應文章開頭提出的問題。

因此，在備考階段，考生們不妨以閱卷者的立場來審視自己的作文，在標題擬寫、主旨呈現(xiàn)和結(jié)構安排等方面來修改、升格自己的作文，只有這樣，才能寫出既符合作文試題要求，又讓閱卷者覺得賞心悅目的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