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亮

兒時是穿著母親親手制作的布鞋長大的，那時候鄉(xiāng)下人普遍貧窮，一年四季難得穿上市面上購買的鞋子，更難得穿到油光锃亮的皮鞋。記得我10歲那年，母親才在集市上為我和妹妹每人買了雙運動鞋，但我就感覺那運動鞋穿在腳上特氣派，也特帶勁，和母親做的布鞋相比，那檔次和氣質(zhì)截然不同。

那時候，每到了冬季的閑暇時日里，母親就早早開始為一家老小準備著冬冬夏夏的各式布鞋。記憶猶新的是，母親用自己種植的麻絲來擰繩子。擰繩子是個技術活，麻繩的粗細和繩子的松緊程度直接關系到鞋底的結實程度。所以要做好布鞋，擰繩子是一道必不可少的重要環(huán)節(jié)。自己擰的繩子，納出來的千層底要比在商店里購買的尼龍繩或線繩子結實得多，且不用花一分錢。

出于節(jié)約成本起見，母親每年為我們納的鞋底都是自己擰的麻繩子。擰繩子需要用一種叫作擰車子的工具。提起擰車子，大多數(shù)人也許都較為陌生，但于我來說，它卻承載了幾代人的生活軌跡和諸多情感。

說是擰車子，實則是自制的擰繩子的一種簡易器具。

我家的這把擰車子還是擅長侍弄木器活兒的三爺制作的。將一根大拇指般粗細容易彎曲且不易折斷的青岡木，用篝火加熱彎成半圓形，然后用一根26厘米長的木條和制作成半圓的青岡木卯榫相連，再將木條兩頭用斧頭劈成凹凸的魚頭狀，并在木條中間和半圓形的青岡木弧度處的正中各鉆一個小孔，穿上鐵絲，鐵絲的一頭墊上銅錢固定。另一頭則穿上打孔的小木把兒，便成了一個能擰繩子的擰車子了。

每次擰繩子時，需將麻絲拴在擰車子一端的凹凸處，左手緊捏麻絲，右手持擰車子的把兒，不停朝外旋轉，每轉一圈，繩子就會不斷上勁，擰一段繩子，就纏繞在擰車子的身上。那時候不僅母親是做布鞋的能手，奶奶也同樣是做布鞋的把式，一般情況下，奶奶沒事了就會幫著母親擰麻繩子，母親則騰出工夫為我們納鞋底。每次奶奶用擰車子擰繩子時，我總是不時地為大人遞麻絲，看著擰車子在奶奶的手中不停地旋轉和飛舞，且發(fā)出“吱扭吱扭”的聲響，感覺很好玩，我就忍不住開心地唱起當時流行的曲子：“東風呀吹得那個風車兒轉哪，蠶豆花兒香啊麥苗兒鮮……”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間，奶奶和母親都相繼離開了我們，此后再沒有人為我做過布鞋了，唯獨那把歷經(jīng)滄桑的擰車子，依然掛在老屋臥室里的墻壁上。每次看到這把充滿愛意和飽經(jīng)滄桑的擰車子時，我總是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離去的奶奶和母親擰繩子時的情景，那“吱扭吱扭”的聲響似乎依然在我的耳畔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