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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飛鳥一樣飛向未知的故事

        2020-12-23 09:34:12鄧語睿
        環(huán)球人文地理 2020年11期
        關(guān)鍵詞:福山旅行者平原

        鄧語睿

        重慶的秋天來時,總會披著霧與雨的外衣。夏日江上璀璨的船燈,這時只能在一片混茫中嗚咽。我長久地棲息在山與江的變換中,依戀著故土帶來的溫度。

        大學(xué)時,我離開家鄉(xiāng)重慶,遠(yuǎn)走安徽求學(xué)。寄居在平原的那四年,我經(jīng)歷的秋天總是清朗的,只是清朗下總站著一排排蒼老枯瘦、固執(zhí)地不肯彎腰的樹,而樹梢上留著的鳥窩,大多無鳥居住。這景象,讓我想起同樣固執(zhí)的親人和鄉(xiāng)下人煙稀少的居所:親人像老樹伸出枝丫,多次朝我召喚,盼著每學(xué)年結(jié)束的一次回家。每當(dāng)寒暑假期,回鄉(xiāng)的飛機搭載著許多和我一樣的人,我們像群飛的麻雀掠過天空,著陸后各自回家,只在故鄉(xiāng)停留半月,又飛回平原。那時候,平原像短暫別離的朋友,向我傾訴夏天泛濫城中的洪水,或者冬天壓垮棚屋的大雪。

        凡是以年計的時光,都充滿力量,它溫柔無聲地改變著我。聽?wèi)T了平原這位“朋友”的傾述,我接受了它變幻無常的天氣;欣賞起夏繁冬枯、始終挺得筆直的楊樹;又漸漸愛上了鋪滿粉色絨花的合歡樹小道……因為懷著對未知和未來的好奇,畢業(yè)那年,我迫不及待地與平原告別,想一直向東,去到離大海更近的地方,開始新生活。匆忙出發(fā)之際,我丟棄了許多來自平原的物件,事后我才明白,那些丟失的物件,其實是我對平原的眷戀,而那種眷戀,正好是山與海之間的緩沖區(qū)。

        離開平原后,我在國境線東緣的東福山島渡口靠岸,一上島便流連了一整年。初見時,它是一座安靜的小島,攤販慵懶,飯店沉默,不在乎誰會駐足,說話聲大多是旅行者發(fā)出的。我住在當(dāng)?shù)孛袼?,民宿老板是個高瘦黝黑的男人,總戴著鴨舌帽,帽檐投下的陰影與他的膚色幾乎相同,只留下雙眼浮在暗中——他看人時眼是泛著光的。老板娘是個勤勞質(zhì)樸的女人,常晾曬洗凈的被單:一邊抱著塑料盆,一邊在被風(fēng)吹得鼓起的一大片素布中穿行。他們的女兒正在讀高二,我們同桌吃飯,老板沉默寡言,當(dāng)旁人無意間提及女兒,他才會以“小孩學(xué)習(xí)不努力”開始,滔滔不絕講出許多話來。這樣的場景讓我想起親人遙遠(yuǎn)的嘮叨,突然就有些熱淚盈眶。那時候才明白,有許多樸素的愛,原來需要分隔才能發(fā)現(xiàn)。

        很多個周末的下午,女兒在父親的高呼中攜魚竿沖出家門,奔向大海,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錯落的民居間。我則在島上散步,路過有爺孫倆居住的小郵局,動畫片的聲音從房里隱約飄出。一個當(dāng)?shù)赝林_的店鋪,收藏著許多稀奇貝殼、海螺,這是一種炫耀,炫耀大海和店主的關(guān)系,其實他的兒子已在別處安家,不?;貋?。時光在這座島上流過,平靜、普通,與世上所有的日子別無二致,但卻又恢弘、寬闊,像大??傇谛睦?。很多時間,我常常在矮屋與石板路編成的故事中閑逛,傍晚回到民宿,老板總會立馬朝我奔來,振臂高呼:“快看,落日?!蔽铱匆娏?,最后一片金色的日光,美到極致地給大海披上花邊。

        東福山島的落日,是大自然贈予島上所有人的盛大演出。當(dāng)太陽沉入大海,粉紫色的霞光轉(zhuǎn)眼染上整個天穹。大海綴著淺淡的粉,黑色海燕如精靈在浪上盤旋。我離開海島那天,正好是老板家女兒高三開學(xué)的第一天,母親陪伴她穿過擁擠的人群,抵達(dá)渡口,目送她海燕一樣飛向遠(yuǎn)方……

        回到家鄉(xiāng)重慶,我很多次地在想:旅行者、漂泊者們大多似飛鳥,總是樂此不疲地飛向未知,又在未知中筑起有舊溫度與新希望的“家”。而那些或長或短的平凡日子,則因為這一個個“家”,而有了獨特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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