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丹，魏 偉

（南京中醫(yī)藥大學第一臨床醫(yī)學院，南京 210029）

云霧移睛是指眼外觀端好，自覺眼前有蚊蠅蛛絲或云霧樣漂浮物的眼病。又名蠅翅黑花、眼風黑花、飛蚊癥等。云霧移睛這一病名見于《證治準繩·雜病·七竅門》，書中對其癥狀作了形象的描述：“自見目外有如蠅、蛇、旗（旌）旆、蛺蝶、絳環(huán)等狀之物，色或青黑粉白微黃者，在眼外空中飛揚繚亂。仰視則上，俯視則下也?！薄蹲C治準繩·雜病·七竅門》認為其病變在于神膏，病因病機為“乃玄府有傷，絡間精液耗澀，郁滯清純之氣而為內障之證。其原皆屬膽腎。黑者，膽腎自?。话渍?，因痰火傷肺，金之清純不足黃者，脾胃清純之氣有傷其絡?！备鶕静〉陌Y狀和體征，云霧移睛相當于西醫(yī)學的玻璃體混濁，由玻璃體液化、變性、后脫離或眼內炎癥、出血等引起[1]。

針對云霧移睛的分型及論治，眾醫(yī)家認識不一。萬繼堯等[2]總結了其數十年的臨床經驗，從臟腑氣血辨證入手歸納了云霧移睛辨治八法：清肝解郁、活血涼血法；滋養(yǎng)肝腎、固氣培元法；滋陰潛陽、消滯化瘀法；祛濕化痰、降濁明目法；益腎填精、陰陽雙補法；補肝滋膽、鎮(zhèn)靜安神法；肅肺平肝、養(yǎng)陰化痰法；養(yǎng)心益腎、壯水抑火法。陳鋼[3]認為本病的發(fā)生發(fā)展多源于濕濁不化、瘀血內停和正氣失養(yǎng)3 個方面，臨床應審證求因，辨證論治。鄒菊生[4]認為本病多責之肝脾腎三臟，結合溫熱病衛(wèi)氣營血辯證，治從精血代謝為要。江秀珍[5]認為本病病因病機與肝膽腎三臟密切相關，虛則滋水涵木，實則以化痰除濕、調理氣血。馬俊德[6]認為云霧移睛多系悲傷憂思，飲食失節(jié)，熱病后失養(yǎng)所致的脾胃氣虛或熱傷氣血等的多臟病變，以陰陽虛實論治本病，實則多以健脾利濕，清熱散濁，虛則多以健脾益氣，調補氣血為主。

吾師魏偉教授從事醫(yī)學教研工作30 余年，根據多年臨床經驗，結合現(xiàn)代醫(yī)學對云霧移睛的認識，在充分發(fā)揮中醫(yī)藥個性化診療特色的基礎上，辨病與辨證相結合，認為本病應分為肝膽濕熱證、痰濕蘊脾證、肝腎虧虛證3 型。

1 辨證分型

1.1 肝膽濕熱證 此病病位在目竅之神膏，《素問·金匱真言論篇》曰：“東方青色，入通于肝，開竅于目，藏精于肝?！边@是治療臨床認識和治療眼病重要的理論基礎之一?！蹲C治準繩·雜病·七竅門》中有關膽汁和神膏的關系闡述：“神膏者，目內包含膏液……此膏由膽中滲潤精汁積聚而成者，能涵養(yǎng)瞳神，衰則有損?！边@提示膽汁在神膏的生成中起著重要作用[1]。肝與膽相表里，膽汁的生成依賴于肝氣的疏泄。濕熱之邪困阻肝膽，肝氣失司，膽汁排泄受阻，濕熱邪氣循經上泛，而致神膏失清。

1.2 痰濕蘊脾證 此病亦責之脾胃，結合臨床常見病因，可見形體肥胖者，或平素嗜食肥甘厚膩、飲食失節(jié)者，水濕困滯脾胃，以致濁氣上泛，目中精純之氣被擾，是以為病?，F(xiàn)代人物資豐富，飲食結構和古人大不相同，大多長期攝取高熱量、高脂肪、高碳水化合物，嗜食肥甘厚味之品，更有甚者，以酒為漿，嗜酒如命，這些都超出了脾胃運化限度，致使脾胃受損，水谷津液運化失司，津液不得四布，停聚為痰濕[7]。

1.3 肝腎虧虛證 傅仁宇在《審視瑤函》中指出此?。骸澳诵袀?，絡間精液耗澀，郁滯清純之氣，而為內障之患，其原皆屬于肝腎?！鄙窀喾謱傥遢喼啠瑑葢谀I，肝腎共源于生殖之精，又同受后天之精充養(yǎng)，故而肝腎虧虛以致神膏失養(yǎng)，發(fā)為本病。

2 治法治則

李東垣也在《蘭室密藏》中指出“目者，血脈之宗也?！惫蕷庋停瑒t目精明能視，氣血功能失調則會導致眼病的發(fā)生?！秾徱暚幒吩唬骸胺蚰恐醒?，為養(yǎng)目之源，充和則有發(fā)生長養(yǎng)之功而目不??；少有虧滯，目病生矣……血養(yǎng)水，水養(yǎng)膏，膏護瞳神。”因此，氣血失和則釀生神膏疾患。肝膽濕熱證，肝主一身之氣的疏泄，濕熱之邪壅滯肝膽，以致肝膽氣機不利，助其瘀滯之邪氣郁結；痰濕蘊脾證，脾胃乃氣血生化之源，升清降濁之樞紐，痰濕困阻脾胃，以致樞機不利，衍生氣滯血瘀之象；肝腎虧虛證，則精氣化生受損，氣虛則無以推動血行，以致氣虛血瘀，目竅生疾。上述三證均可影響周身氣血，以致發(fā)病。

瘀血在云霧移睛的發(fā)生發(fā)展過程中，既是病理產物，又因其為有形之邪，故又為致病因素。因此魏教授認為在辨證施治過程中，應追本溯源，因實致瘀者當治以消散實邪，輔以化除瘀滯；因虛致瘀者，治宜補虛而兼顧祛瘀，以調和氣血?；颊叩闹委熓冀K，皆需辨清誘因、證型，從而辨證論治，對癥下藥。

3 典型病例

患者男性，46 歲，2018 年4 月12 日就診。主訴：自覺雙眼眼前蚊蠅飛舞1 周。病史：患者近1 周自覺雙眼眼前有蚊蠅樣黑影飛舞，現(xiàn)為尋求詳細診治來本院門診就診?？滔拢夯颊唧w型壯碩，雙眼眼前蚊蠅蛛絲樣黑影漂浮1 周，平素納食欠佳，時時自覺口中作苦，偶有惡逆，舌質紅，苔黃稍膩，脈弦數。有“高血壓病”病史2 a，予口服藥物治療，訴血壓控制尚可。?？茩z查：右眼視力（VOD）：0.8，左眼視力（VOS）：1.0（裸眼）。雙眼B 超：雙眼玻璃體混濁。

根據輔檢回示結果提示，中醫(yī)診斷：云霧移睛（肝膽濕熱證）；西醫(yī)診斷：雙眼玻璃體混濁。治法：清肝利膽，利濕消滯。選方：龍膽瀉肝湯加減。方藥：龍膽草10 g，黃芩10 g，焦梔子10 g，澤瀉10 g，通草3 g，車前子10 g，當歸10 g，生地10 g，柴胡10 g，甘草6 g，陳皮6 g，青皮6 g，焦山楂10 g，郁金10 g，益母草10 g。14 劑，每日1 劑，早晚各1 次分服。囑患者清淡飲食。14 劑盡服，電話回訪時患者訴眼前漂浮的黑點減少，眼前較前清亮，納食較前有所改善，口苦偶作，無惡逆。

按語：肝主疏泄，調暢一身氣機，進而也會影響到脾胃之氣，影響其運化水濕之功，使?jié)裥皟染?，郁久化熱，反困肝膽?！督饏T要略》曰：“見肝之病，知肝傳脾，當先實脾?！惫饰航淌谠谑褂谬埬憺a肝湯清利肝經濕熱之余，予青皮、陳皮疏利肝脾氣機，焦山楂化瘀健脾，此舉意在調補脾胃，加強脾胃運化水濕、化生氣血之功，以固正氣。肝脾氣機困阻，致血脈運行不暢而生瘀滯，滯于神膏而為此患，故方中予郁金意在行氣活血化瘀，益母草清熱活血利水，以期調暢周身氣血、水濕。

患者男性，37 歲，2018 年6 月27 日就診。主訴：雙眼眼前黑影漂浮1 月，加重半月。病史：患者1 月前出現(xiàn)雙眼眼前黑影漂浮，外院就診查B 超示：雙眼玻璃體少量絮狀混濁，后運動（+）。未予特殊治療。近半月自覺眼前黑影增多，視物昏朦，神疲，偶頭重如裹，胸悶納呆，舌質暗，苔淡黃而膩，脈滑?；颊咝误w較胖，平素飲食不節(jié)，嗜食肥甘厚膩、辛辣刺激之品。既往體健，無基礎病?，F(xiàn)患者為改善癥狀前來找魏偉教授尋求中醫(yī)藥診治。?？茩z查：VOD：1.0，VOS：1.0（裸眼）。雙眼外觀端好，眼前節(jié)（-），晶狀體未見明顯異常，玻璃體內少量塵狀、絮狀混濁，眼底可。雙眼B 超：雙眼玻璃體混濁。根據輔檢回示結果提示，目前中醫(yī)診斷：云霧移睛（痰濕蘊脾證）；西醫(yī)：雙眼玻璃體混濁。治法：理氣健脾，清熱燥濕化痰。選方：二陳湯和三仁湯化裁。具體用藥：姜半夏15 g，橘紅15 g，茯苓10 g，烏梅10 g，六一散10 g，薏苡仁10 g，杏仁6 g，白豆蔻10 g，昆布6 g，海藻6 g，厚樸10 g，郁金10 g，三七粉5 g。14 劑，每日1 劑，早晚各1 次分服。2 診患者訴病情平穩(wěn)，視物較前清明，自覺周身輕松，頭腦清靈，困頓感有所緩解，但舌質紫暗，眼前黑影未見明顯減少，原方加予益母草10 g，繼服14 劑。

按語：方以二陳湯和三仁湯化裁，共奏宣暢氣機，清利濕熱之功。魏偉教授在原方中去甘草，改予六一散，意在取滑石甘淡之功，加強原方清利濕熱之效。予郁金、三七粉，意在行氣活血，使氣血調和以助壅滯之邪氣的消散，且三七粉具有散瘀止痛，活血不傷新，止血不留瘀的特點。方中予昆布，性寒，其寒可散熱去結，消除瘀滯，方中用昆布和海藻相須使用，兩者功效相似，配伍后可加強昆布的化痰散結的功效，再者昆布中的藻膠含有多種氨基酸，有利于眼組織的新陳代謝，其中的碘能促進病理產物和炎性滲出的吸收，有利于視功能的恢復[8]。2 診時，患者周身癥狀較前緩解，但舌質仍紫暗，故在原方中加益母草，增其活血清熱利濕之功，進一步化瘀滯，活血而利水，以促進視覺效果的改善。

患者女性，61 歲，2018 年3 月15 日就診。主訴：雙眼黑影漂浮1 a 加重伴閃光感1 周。現(xiàn)病史：患者自覺雙眼眼前有蚊蠅樣黑影漂浮1 a，且隨眼睛轉動而呈無規(guī)律的飄動，近1 周忽然右眼眼前加重伴有閃光感?，F(xiàn)為求進一步詳細診治，故來本院尋求魏偉主任治療。刻診：患者面色晦暗，視物昏朦，雙眼干澀易疲勞，偶有頭暈耳鳴，夜寐一般，多夢易醒，舌紅，苔薄白，脈細。?？茩z查：VOD：0.6，VOS：0.8（矯正）。雙眼B 超：雙眼玻璃體混濁，未探及視網膜后脫離光帶。散瞳眼底：雙眼角膜清，晶狀體皮質輕混，雙眼玻璃體混濁，呈塵狀、點狀，雙眼眼底視網膜未見出血，黃斑結構不清，中心光反射隱約可見。根據檢查回示結果，目前中醫(yī)診斷：云霧移睛（肝腎虧虛證）。西醫(yī)診斷：1）雙眼屈光不正（高度近視）。2）雙眼玻璃體混濁。治法：補肝腎，益精明目。選方：明目地黃湯加減。具體方藥：熟地黃12 g，山藥10 g，山茱萸6 g，牡丹皮10 g，茯苓10 g，澤瀉9 g，當歸9 g，白芍9 g，枸杞子9 g，白蒺藜10 g，黨參10 g，牛膝10 g，酸棗仁10 g，制遠志10 g。14 劑，每日1 劑，早晚各1 次分服。電話隨訪，患者訴夜寐尚可，不覺疲勞，眼前黑影漂浮未見明顯減少，但視物較前清晰。

按語：明目地黃湯最早源自《傷科補要三》，用于調理傷目，其中熟地黃、枸杞子、山萸肉補益肝腎，益精明目，共為君藥；當歸、白芍、山藥、茯苓健脾柔肝養(yǎng)血，共為臣藥；澤瀉、牡丹皮瀉肝腎火熱，是為佐藥；菊花清熱平肝明目，亦為佐藥。全方意在補益肝腎，滋陰養(yǎng)血[9]。肝腎精血虧虛，以致氣血無以化生，氣虛者，則血脈瘀滯不暢，故魏師于原方加黨參、黃精以補氣養(yǎng)陰，牛膝活血祛瘀滯而補肝腎，合當歸活血補血而不傷正，共奏益氣補血活血之功?；颊咴V夜寐欠安，予酸棗仁、制遠志以養(yǎng)心鎮(zhèn)靜安神，改善周身癥狀，以助病癥痊愈。

引起玻璃體混濁的原因眾多，在排除視網膜脫落、葡萄膜炎等疾病后，生理性的以及病后玻璃體混濁其治療效果并不顯著，雖然不影響患者視力，但是視覺體驗和生活質量受到較大的影響。通過總結魏偉教授的經驗，在本病的治療中應當以中醫(yī)整體觀念為指導，以辨證論治為基礎，以調理全身生理機能與局部明目去障相結合，充分遵循疾病的一般規(guī)律，切記有形之邪需予消散瘀滯，調和氣血的治法。只有通過個性化的辨證論治才能更好地解決問題，充分地發(fā)揮中醫(yī)藥的個性化診療的優(yōu)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