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錢雨桐
《左傳》有云:“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痹凭碓剖?,歷史起落,“衣冠上國”把五千年悠遠深厚的記憶,滿懷深情地寄存在一朝朝一代代的服章之中,向后世書寫著“禮儀之邦”的華美篇章。
“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薄对娊?jīng)·鄭風》中的第一篇就是《緇衣》?!熬l衣”,乃指黑衣。公元前221年,秦始皇建立了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統(tǒng)一的封建制王朝。深信陰陽五行的他,認為秦克周乃同水克火,而“水色尚黑”,服飾應(yīng)以黑色為主。于是,咸陽城的服飾因著帝王的喜好,使黑色成為了時尚。短暫的十四年,歷史甚至沒來得及看清秦的暴虐,秦就這樣順理成章地亡了。漢的興讓時間忘記了秦的痛,而漢的顏色,卻與秦有著異曲同工之妙。春青,夏朱,季夏黃,秋白,冬黑——將五時之色著于身進諫天子,可見“天時”在古人心中無可替代的崇高地位。廣袖羅衫,裾帶紛飛,魏晉雅士最是風流。且看嵇康的灑脫,劉伶的不羈,阮籍的猖狂。當后世之蘇子尚嘆于“幾時歸去做個閑人”時,幽篁里的賢士卻已是“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了。閑云野鶴,自得其樂,竹杖芒鞋,不屑世事。用他們來代表魏晉服章的風骨,再合適不過了。
與四百多年前魏晉男子的灑脫遙遙呼應(yīng)的,是唐代女子的開放?!叭崭哙徟ο喾?,慢束羅裙半掩胸”,唐代最富特色的時代產(chǎn)物莫過于一種新興的服章形制——齊胸襦裙,裙帶束于胸上,外披紗衫,如雪肌膚若隱若現(xiàn)。在封建禮教社會,如是服飾卻成為了時代的流行寵兒,其原因自是多方復(fù)雜的。貞觀之治,政治穩(wěn)定,經(jīng)濟繁榮,佛教流行。武帝當權(quán),任用女官,女性地位大大提高。盛世大唐,萬方朝圣,歷史賦予了這個時代最美好的品質(zhì)——包容、開放。
轟隆隆,歷史的驚雷使大唐的繁華剎那湮滅,暴雨的沖刷后留下了一片靜默的土地。偏居一隅,征戰(zhàn)不歇,宋這個朝代瘦得如同徽宗之字,卻沒有如彼的勁。繁華已在前朝顯盡了驕傲,留給宋的,只有質(zhì)樸與內(nèi)斂。思想文化卻在這時豐富起來,“二程”的理學(xué)被朱子集了大成,“存天理,滅人欲”的理論如雨后春筍般從宋不大的土地中探出。思想保守,嚴格遵循三綱五常的宋人,是不允許唐服那般敗壞風尚的存在的。簡潔質(zhì)樸,顏色恬淡,是“程朱理學(xué)”影響下宋朝封存在服章中的印記。
歷朝歷代,在建立之初,對于服章總有著和貨幣法律同等重要的規(guī)定。“黃帝垂衣裳而天下治”,上古時代就流傳下了這樣的成規(guī)。如今,封建不再,帝制不再,再也無人用衣著服飾的要求去達到維護統(tǒng)治的目的,再也不會有人因為僭越了服章制度而慘遭刑獄之苦。西裝、牛仔褲、小短裙、比基尼……這是現(xiàn)世的常態(tài)。經(jīng)濟文化的全球化成就了全世界同衣的輝煌。
歷史的輪軸將人們從封建的泥淖中拉上了現(xiàn)代化的高坡,在上升的途中,人們?nèi)拥袅嗽S多累贅。為之感到幸運的同時,卻不禁疑惑,我們真的應(yīng)該把寄存在歷代服飾中的時代印記也丟下嗎?我們真的愿意忘卻秦漢的端莊、魏晉的瀟灑、隋唐的艷麗、宋代的樸實?
從秦漢至明,華夏的服飾盡管風格迥異,但形制從未曾變,我們稱之為漢服——上衣下裳,天地陰陽;圓袖交領(lǐng),天圓地方;中縫垂帶,人道正直?,F(xiàn)在去何處尋找右衽交領(lǐng),中縫圓袖?這蘊藏在服章中的天地玄機、處世準則,又有幾人知?
在發(fā)展的過程中,有些東西是再重也不該放下的。我們知道武術(shù),知道京劇,知道剪紙,也應(yīng)該知道漢服;我們未放下傳統(tǒng),未放下國粹,未放下民俗,也不應(yīng)該放下歷史留下的關(guān)于服章的記憶。
古人在服章中為我們寫下了儒家傳統(tǒng)的人文道德,留下了屬于每個朝代不同的記憶。而今天的我們,又能在衣裝里,為后世留下怎樣的時代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