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超

（中南民族大學民族學與社會學學院，武漢 430074）

“秀山土司”作為川（渝）東南土司中建置規(guī)模較低一級土司，學界前賢對其歷史關照主要集中在秀山土司建置、地名設置、軍事活動及其與周邊土司的互動關系方面。彭福榮等以秀山土司軍征為研究視角探討土司國家權力的應對與明清兩代“眾建改流”的策略關系〔1〕。周妮從秀山土司地名出發(fā)，分析秀山土司命名所產(chǎn)生的歷史影響〔2〕。趙心憲則立足于文獻探討秀山土司在王朝制度與權力下沉中經(jīng)歷羈縻制度、土司制度的歷史過渡〔3〕。李良品較早深入分析了秀山楊氏土司的來源、建置廢設和軍事征調，彰顯秀山土司的國家認同意識〔4〕。另有徐瓊〔5〕、張萬東〔6〕以秀山土司作為其碩博論文的部分選題。基于歷史文獻的土司研究固然重要，但田野考究的深入視角亦能充分挖掘秀山土司的歷史延續(xù)與傳承。筆者于2019年6月25日至7月5日進入秀山土司情境，行走田野，踏查遺跡，搜尋碑刻文書，以期用歷史人類學的研究方法探討明清秀山土司的歷史記憶與文化血脈，試圖勾勒以楊氏土司城為核心的秀山土司文化場域圈。

一、秀山土司歷史回溯

秀山土司自宋代初置，歷元代之更迭，形成明代長官司“百里四司”的區(qū)域盛景，而后清代雍正年間經(jīng)歷改土歸流而逐步退出歷史舞臺。秀山土司雖建置不高，但前后歷時近四朝，歷史記憶尤甚。

（一）兩宋時期秀山土司肇始

北宋政和四年（公元1114 年）中央王朝于平茶內（今龍鳳高秀）屬暨“平茶洞”隸屬羈縻思州。隨后，秀山境內各土著少數(shù)民族首領，旨王其地，各自為政，分別占地邑梅、平茶、石耶號稱土知府。此種行為并非朝廷所命，而皆為楊氏自為之，且不受朝廷及州管轄。北宋王朝在邊遠的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仍然承襲隋、唐舊制，以土酋領職在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基礎上設置羈縻官府，漸顯官號，由宋王朝敕封刺史、知府、洞長等官職。邑梅、平茶、石耶仍為土知府。

南宋紹興二年（公元1132 年）思州刺史田佑恭恢復思州，縣境隸屬羈縻思州。宋理宗淳祐十二年（公元1252 年），秀山諸洞少數(shù)民族內互爭地盤，尋仇糾殺。貴州松桃縣乜八，孟溪土同知楊通晟（思州沿邊萬戶都總管楊再西之孫）率其子光彤、光輔、光隆、光貴，領貴州土兵征服了平茶（今龍鳳區(qū)清溪、龍鳳、高秀、塘坳、峻嶺一帶）、邑梅（今梅江、鐘靈、涌圖、官舟、牙阻一帶）、石耶（今石耶、岑溪、吏目一帶）等地，略定諸洞。寶祐元年（公元1253 年）建立了平茶承化軍民府，治高秀，以楊光彤為知府。邑梅宣化軍民府，治阿魯（今鐘靈），以楊光輔為知府。石耶順德軍民府，治石耶，以楊光隆為知府（于并置寨婁千戶，以光隆二子昌牧以功授千戶職。附屬石耶土知府。國初改屬酉陽宣慰使司）。各府均隸屬思州〔7〕36。

（二）元代秀山土司的更迭

元朝在平定川湘鄂邊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即“九溪十八洞”）的抗元斗爭之后，實行招撫政策，根據(jù)各族首領盤踞的地盤勢力大小，給予宣慰司、宣撫司、長官司等官職名號，準予世襲，但需由朝廷加封加委才算合法，即為“土司制”肇始。據(jù)《秀山縣志》載：“元成宗大德六年（1302年），元王朝對秀山地區(qū)的土司建置進行清理與整頓，改邑梅為佛鄉(xiāng)洞長官司。撤平茶承化軍民府置溶江、芝子、平茶等處長官司。石耶仍為順德軍民（土知）府。元至正二十三年（1363 年），農民起義領袖明玉珍在重慶稱帝，國號‘夏’，時邑梅洞長官主動獻土歸附，故改邑梅佛鄉(xiāng)洞長官司為邑梅沿邊溪峒軍民土知府?！薄?〕37這是中央王朝在秀山地區(qū)建立的正式土司機構，并為朝廷任命土官的開始。從此，在官修史書上開始出現(xiàn)關于秀山土司的記載。

（三）“百里四司”——明代秀山土司的流變

有明一代，秀山土司初步形成“百里四司”的歷史局面。據(jù)《明史·四川土司二》載：“洪武五年，酉陽軍民宣慰司冉如彪遣弟如喜來朝貢。置酉陽州，以如彪為知州。八年，改為宣慰司，仍以冉如彪為使。置平茶、邑梅、麻兔、石耶四洞長官司，以楊底網(wǎng)、楊金奉、冉德原、楊隆為之，每三年一入貢?！薄?〕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朱元璋攻下四川推翻“夏”政權。因邑梅、石耶歸附較晚，于洪武八年（公元1375年），罷邑梅、石耶二土知府，并為長官司，領于酉陽宣撫使司，尋改屬重慶衛(wèi)。同時，拆溶江、芝子、平茶等處長官司為平茶峒長官司和溶溪芝麻子坪長官司，隸屬湖廣思南宣慰司。洪武十年（公元1377年），邑梅洞長官司建置于阿魯（今鐘靈遷治凱堡）。洪武十七年（公元1384 年）5 月24 日改平茶、溶溪芝麻子坪二長官司，直隸四川布政使司。洪武中，置絞婁千戶（以光隆五世孫授此職，后為世官，國初改屬酉陽宣慰司）附屬石耶長官司。

明成祖永樂初，改邑梅長官司隸屬重慶衛(wèi)，時邑梅長官司由阿魯（今鐘靈）遷治邑梅（今梅江），并省下屬鴛鴦嘴司務①鴛鴦嘴司務為宋末時期楊昌斌置，初以子勝岳為之。明初以昌斌五世孫通旻任司務。，后移置牙阻邊蠻總管，仍以通旻為之。同時，增置馬蹄溪千戶②以昌斌五世孫通廣為千戶官，國初改屬酉陽宣慰使司。，皆為楊氏世官。此間，還于平茶地置客寨副長官司附屬平茶洞長官司，以光彤七世孫通泰以功授副長官，遂為世職。后升俊倍土千戶為副長官司，附屬邑梅洞長官司，以光輔七世孫楊光震③《明史·土司列傳》誤寫為楊廣震，予以指出。為副長官。

另，永樂初還割石耶地（今蓮花、三合一帶）置地壩副長官司，準世襲如石耶，以光隆五世孫楊正文為副長官。嘉靖二十五年（公元1546 年），溶溪石、皮、呂、龍、麻五姓苗民起義，反抗土司統(tǒng)治和壓迫，當時長官不能制，被迫將溶溪芝麻子坪長官司遷治酉陽上濟里。遂罷溶溪芝麻子坪長官司。于此，形成了秀山地區(qū)歷史上的百里四司（即平茶洞長官司、邑梅洞長官司、石耶長官司、地壩洞長官司），直至清雍正末年，相襲未改〔9〕6。

此外，縣境內東北部，還有宋農、打妖、晚森三洞。其中宋農洞（今宋農鄉(xiāng)）唐時屬三亭縣（今湖南保靖縣）領地，為元朝所征服的九溪十八洞之一，為田氏土司世代統(tǒng)治承襲。明萬歷后，宋農、打妖、晚森等地盡歸酉陽冉氏土司，并重置宋農洞，仍由田氏為長官，成為酉陽宣慰司之東南境建置。

（四）清代秀山土司的改土歸流

有清一代，天命元年（公元1616年）太祖愛新覺羅·努爾哈赤即位，初對西南地區(qū)的少數(shù)民族仍沿襲土司制度，但在有條件的地方，逐步廢除少數(shù)民族首領世襲的土司制度，改行由中央委派官吏的流官制度，實行中央集權?？滴踉辏ü?662 年），疆臣疏請安頓諸洞土官，兵部復準。石耶仍承襲明制，并加授土官楊勝美都督同知銜。雍正四年（公元1726 年），西南地區(qū)開始大規(guī)模的改土歸流。雍正十三年（公元1735年），邑梅、平茶、石耶三洞長官司及地壩洞副長官司，迫于形勢而改流，清王朝下令將四司及其下屬機構廢除，并將酉陽東南部一部分地區(qū)（即今宋農、妙泉、石堤、平馬、峨溶等鄉(xiāng)）劃屬秀山〔9〕6。對此，彭福榮曾認為秀山諸土司改流方式同酉陽土司相同，皆為“獻圖納章”式較為簡單的形式〔10〕。據(jù)《酉陽直隸總志·土官志二》載：“雍正十三年，以酉陽司改土，懼有株連，獻印納土，賞土千總職衙”〔11〕。而清代秀山“百里四司”的改流方式與此相同，據(jù)《雍正朱批諭旨》載：“雍正十二年九月初二日四川總督黃廷桂、巡撫鄂昌泰奏請，石耶、邑梅、平茶、地壩四地長官司自請繳印改流，授土千總職及把總職?！薄?2〕自此秀山地區(qū)的土司制度宣告結束。

清乾隆元年（公元1736 年），清王朝始置秀山縣，縣衙設三合場（今清溪場鎮(zhèn)）。轄邑梅、平茶、石耶、地壩四洞疆域，并割酉陽東南境的石堤、打妖、晚森、宋農等原土司轄地?？h境初隸黔彭廳，不久廢廳，改隸四川省川東道酉陽直隸州。

同年，秀山全縣分為11 里（內含 4 個大里，7 個小里，大里中又分上、中、下里），即南洞里（縣城），小江里、邑梅里、平茶里、石耶里、福森里（初為晚森里）、清平里（初為苗江里）、日旗里、地壩里、月旗里、九江里。以上11 里直至清末，沿襲未改。乾隆五年（公元1740 年）于石堤設立巡檢署。光緒十七年（公元1901 年），日本在侵占中國的土地上設吏，于巴縣建立租界，共轄7 道，9 個直隸州、4 個直隸廳。酉陽屬所轄直隸州，秀山亦隨酉陽直隸州為租界轄地。宣統(tǒng)末年（公元1911 年）秀山接受重慶軍政府領導，結束了封建王朝在秀山的統(tǒng)治。

二、歷史記憶：秀山長官司的歷史遺存

（一）楊氏土司城——平茶長官司故地

1.建置規(guī)模

楊氏土司城位于秀山縣清溪鎮(zhèn)龍鳳鄉(xiāng)司城村東1 km處，始建于清代年間，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楊氏土司城又名司城衙門。此地為元初平茶承化居民府治所駐地，經(jīng)明、清兩代修建。明朝洪武七年（公元1374 年）平茶長官司從衙虎山舊址遷徙于此，從此這里成了六百年前土司統(tǒng)治時期的衙門舊址，是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的中心。這里也曾商貿繁盛，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司城衙門舊址建筑皆磚木結構，具有典型的土家族建筑特征。

據(jù)清光緒版《秀山縣志》載，楊氏土司城占地886.8 m2，建筑面積806 m2，復四合院布局，坐西向東，存前廳、正堂、后堂、長廊和廂房，并繞以高大的磚墻。前廳木結構，面闊三間12.6 m，進深三間10.5 m、通高8.5 m，穿斗式梁架，5 穿4 柱。正堂木結構，面闊五間20.6 m、進深三間12.6 m、通高8.4 m，臺基高1.45 m，存石階5 級，右?guī)棵骈熚彘g23.5 m、進深5.1 m、通高8.75 m。長廊連接正堂和后堂〔13〕。

土司城門楹聯(lián)書寫“入門須切垂牛暮·奉祀勿忘漢馬功”。院式為一進式院落，左右各林立四間大廂房，分別為開西室、四知室、平茶室、果勇室、延展室、尊賢室、飛山室、華陰室。中心為正堂，其中并無縣志所載的走廊與后堂，究其原因可能是由于拆毀后重建時并無再修建走廊和后堂。與正堂所對立的便是戲臺。戲臺左右楹聯(lián)為“忠孝有專首便君子揚眉吐氣·奸邪無結果令小人眉目警心”。秀山縣人民政府于1987年8月7日公布楊氏土司城為縣級文物，并由秀山縣文物管理所于2014 年4 月18日正式公布頒發(fā)，但當?shù)夭⑽磳ξ奈锉Ｗo引起重視，“楊氏土司城”的文物保護牌散落在戲臺下方。

整體院落為四合院式建筑，正堂前建有八角前廳。前廳楹頭掛有橫幅，書寫“秀山土司城祭祖儀式活動”。院內正堂底座有五層臺階，基底略高于四周，大三間敞開。由于秀山地區(qū)“花燈”遠赴盛名，故院內各個房間均有花燈點綴。

2.楹聯(lián)考究

楊氏土司城整個院落內，除左右各三間廂房外，連同正堂和前廳，楹聯(lián)密布，筆者對此做了詳盡的田野記錄。

（1）關于左右?guī)康拈郝?lián)

左右?guī)扛鳛榇箝_三間，每間屋子有楹聯(lián)書寫并刷桐油予以保護，楹聯(lián)整體外貌嶄新疑似為后人所修復和加固時增加上去的。東側楹聯(lián)摘錄如下：

“開辟南疆五溪區(qū)域同化·秀氣貫全球蜀道崎嶇山色秀·杰出楊門赤誠報國無私欲·守祖宗一脈真?zhèn)髟磺谠粌€·事事讓三分天寬地和”①記錄地點：重慶市秀山縣清溪場鎮(zhèn)司城村平茶土司衙署；查閱時間：2019年6月28日，15：45-17：15。。

西側廂房也為大三間開，楹聯(lián)如下：

“田留守畝子種孫耕·教兒孫兩條正道南難讀難耕·高懸祖訓清白傳家有遺風·山光映一宇川流清湍秀盈山·連徵北塞一篇史績留芳”②記錄地點：重慶市秀山縣清溪場鎮(zhèn)司城村平茶土司衙署；查閱時間：2019年6月28日，15：45-17：15。。

從左右?guī)康拈郝?lián)來看，有如下幾個特征。其一，左右?guī)扛魅g應為6幅楹聯(lián)，而從實際的調研結果來看只有5幅，實為散缺。其二，無論是東西廂房何側楹聯(lián)，都沒有做到對仗工整，相比之下只是隨意書寫，有 8 言、10 言、12 言不等。其三，東西側廂房楹聯(lián)亦不相對稱，推測書寫楹聯(lián)之人應為倉促所為，并無過多思考。

（2）關于正堂與前廳的楹聯(lián)

八角前廳坐落于五階臺基之上，8 根柱子均有楹聯(lián)書寫，八角前廳頂端繪制有八卦太極圖，昭寓著乾坤輪轉。本年度舉行的祭祖儀式的橫幅依然存留。前廳楹聯(lián)如下：

“神昭鄉(xiāng)應保我子孫護我黎庶恩流宇宙長春□□□□（落款已毀）；

忐票精忠報國將帥為國臣鄰功奠河山永宴清楊再位篆書；

守祖宗帶礪宏基敢忘肯堂肯構；

開茅土批蜀粵楚黔分封濟義魂 清再位撰；

發(fā)祥來漢室清白家風祖宗千年榮祭典；

纘緒自隋朝公候世績子孫百代保宗祀（清代丹陽陳藺撰司城楊光友書）；

農庭無事許福藥趣盡天倫；

門第維新自有嘉祥垂瑞氣”③記錄地點：重慶市秀山縣清溪場鎮(zhèn)司城村平茶土司衙署；查閱時間：2019年6月28日，15：45-17：15。。

此為八角前廳對仗工整的4 幅對聯(lián)，有些楹聯(lián)仍保留清代時人作者，內容上多為歌頌楊氏家族的功績撰述。

（3）正堂布局及楹聯(lián)

正堂楹聯(lián)多達三對6幅，進口處一對，正堂中央一對，神像排位一對。從正堂的整體布局來看，并無過多裝飾，楊氏祖宗牌位處亦沒有設雕像以祭祀，而是將其畫像高掛于墻壁之上。牌匾書寫“清白家傳”四字，宗祠像前擺放兩張供桌與香爐等若干。正堂總體陳設較為簡陋。楹聯(lián)內容如錄：

“（門前）雄著經(jīng)慎著史赫赫文章傳世驥；漢時相宋時將堂堂姓氏炳人間

（堂內）祖業(yè)起于漢馬之功自唐晉及漢周而宋元以暨明清千百年間作土歷茅皆且吾一家嫡液·世德明于來種之帝由開俠應華夏而粵楚以至應蜀數(shù)萬里外金書鐵卷無作哉七字宗支

（正像位）漢馬功勞由宋北；文龍事業(yè)自開西”④記錄地點：重慶市秀山縣清溪場鎮(zhèn)司城村平茶土司衙署；記錄時間：2019年6月28日，15：45-17：15。。

從正堂內大柱上可發(fā)現(xiàn)這對楹聯(lián)是清代人陳氏所撰寫，但由當?shù)貤罟庥褧鴮憽６鴱臇|西側的楹聯(lián)中可知這位“楊光友”為楊氏后人，負責撰寫了楊氏土司城的全部楹聯(lián)。

（二）客寨橋——客寨副長官司故地

距離楊氏土司城僅2 km 左右便是客寨副長官司故地。明清時期的客寨副長官司現(xiàn)僅有一處文化遺存——客寨橋，當?shù)厝艘卜Q之為“客寨風雨橋”?？驼瘶驗橹貞c市文物保護單位，重慶市人民政府于 2000 年 9 月 7 日正式公布，并于 2002 年 3 月26日由秀山土家族苗族自治縣人民政府正式設立?？驼瘶蛭挥谇逑獔鲦?zhèn)司城村客寨組，呈南北走向，橫跨平江源上，因其位于客寨，人們習慣稱之為“客寨橋”。

客寨橋，始建于元代，原名永興橋、鐘靈橋。歷代均有維修和加固，清光緒年間增建五重檐長廊及亭廓二層，作供奉橋梁菩薩和觀景之用。時在官溝河上亦建有木質廊橋，名為“毓秀橋”，故客寨橋改名“鐘靈橋”。此橋呈五墩六孔，廊為全木結構，十九間，迎水面三重檐，去水面二重檐，上覆小青瓦。全長57 m，寬8 m，通高18 m，廊道鋪青石板93 塊。橋兩頭均為青磚山墻，北端拱門兩邊分別楷書“川黔”“利賴”四個顏體大字，南頭用青瓷碗片于門拱上嵌“鐘靈橋”三字，兩邊嵌“龍飛古洞風起長橋駟馬迢迢君子路；龜藏深澗鰲棲淺底駢魚暢太平江”聯(lián)語。橋處川黔咽喉要隘，自古便遠近馳名。由于此橋系風雨廊橋，是往來商旅小憩的地方，橋中亭廊更是文人騷客把盞唱和的去處。清雍正時期，平茶二十一世土司楊再璜及其子楊正欒經(jīng)常在橋上納涼飲宴，垂釣撫琴。

據(jù)客寨橋的碑文記載，辛亥革命早期活動家楊柏舟，1880 年便出生在此橋北面。楊柏舟幼年曾在橋庵堂里讀私塾，此后在庵堂里教書。在貴州都督府任參謀處長的文崇高常曾在此橋作對“每思補過心常泰，?？终杏葰庾云健薄Ａ硗?，此橋在明朝天順二年（公元1458 年），屢建屢毀數(shù)十次，歷盡歲月滄桑。

（三）宋農土王廟——原宋農洞長官司故地

1.宋農土王廟概況及建置規(guī)模

宋農土王廟（田氏宗祠）位于宋農鎮(zhèn)梅江河畔的河西鳳凰寨。宋農鄉(xiāng)距鳳凰寨土王廟僅3 km 路程。土王廟為土家族大姓田氏的大型祭祀場所，始建于南宋初期，擴建于明朝洪武四年，清嘉慶、光緒年間均有修繕，民國時期維修正堂。距今約近900年歷史，總占地面積為2 728 m2。通體來看土王廟呈一進院落，門口處一對“金獅”分立左右，18 級臺階依次而上。正門處楷書書寫楹聯(lián)“入蜀數(shù)百年九房瓜迭綿長澤，傳家經(jīng)千載十族天橫永流芳”。飛檐翹首，規(guī)模宏大，氣勢非凡，為武陵山區(qū)少有的“祠廟合一”的建筑。

土王廟為一進式院落，東側為一雜物間，東西兩側均無廂房及房屋建筑。院落內呈兩級地基，靠近正堂部分的地方臺基略高，正門一處，西側留有小門一處。

進門處便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方位矩陣。青龍?zhí)帟鴮憽吧訇栔畼O是太陽，日照中天現(xiàn)光芒。誰說午后光陰淡，豐收更比播種忙”①記錄地點：重慶市秀山縣宋農鎮(zhèn)河西鳳凰寨宋農土王廟；記錄時間：2019年6月29日，09：15-11：40。。朱雀處著“統(tǒng)領七星帥春行，紫氣東來萬物青。南去化火生朱雀，滋養(yǎng)自有玄武冰”。白虎處為“相生相克總相息，西生金劍把木劈。截成兩段生對仗，才有團圓貴相依”。最后玄武處刻“北方冰日結冰滴，萬物蕭條寒氣襲?；鸺t宴席終有散，俏聲靜謐孕生機”。院落內第二級臺級上有大香爐一座，已沒有香火供奉，順級而上，步入大殿。大殿由30 根木柱支撐，青瓦封頂，另有左右封火墻體設置。

正殿上方，用一棵巨大的雙叉香樟木雕成田汝弼和衍國公主的2 m 坐像，用紅色棗木雕成衍國公主的手杖。兩旁分別塑張、楊、安、邵、李、何、冉、謝、朱、覃10 位總兵的1.8 m 站像，左角塑彭公爵公主坐像一尊。均各持兵器，田汝弼夫婦后側還有顯示天子儀仗的黃龍傘蓋一柄，寶扇一隊和金瓜鉞斧，案前擺放三道圣旨。兩邊有“肅靜”和“回避”的字牌。

廟內12根殿柱上刻有金龍蟠柱浮雕，梁上遍刻鏤空“二龍搶寶”“雙鳳朝陽”“太公釣魚”“烏泥河救主”等故事浮雕，門前擺手壩中央，懸杏黃旗，上書“土王天子”。從塑像柱梁雕刻均表現(xiàn)出完整的漢文化，看不出少數(shù)民族文化痕跡。后面墻上的兩幅巨型壁畫非常有趣。一幅為炫耀其祖父田汝弼功勞的“祖公征戰(zhàn)圖”，內容為激戰(zhàn)馬鞍山，田汝弼手刃金頭和尚于馬下。另一幅為“貪狼屯月圖”，歌頌其獲得此物類犬，背負雙目，兇悍而多情，猛于狼而次于虎的異獸。據(jù)載此物恐出自朗溪，即今印江郎溪，無疑為表現(xiàn)祖上威武和不忘郎溪宗地之意。

土王廟主殿楹聯(lián)甚多，考錄如下：

“（正堂門楹一）威武以平蠻壯志如嵩岳之高名標萬古茲因眾姓堪羨仰·盡忠而報國奇才若泰山之大廟遺千秋現(xiàn)在群民更欽尊；

（正堂內）幸我祖統(tǒng)帥熊兵執(zhí)操干戈防鎮(zhèn)邊陲張北伐·朕群英擒渠倭寇觀論陣圖實行內政坐東宮；

（正堂內）千里本荒域幸存荷蘇威令我祖大展龍韜戡亂辟疆非復羅施鬼國·萬年俎豆保忠勛朔鐘鼎隨代君王后人輝增麟閣，蠻英騰茂蓋過神州；

（正堂內）率十姓以開黔之德立功在昔銘列朝竹帛·控百蠻而襲爵進官世守于今重五土衣冠。”①記錄地點：重慶市秀山縣宋農鎮(zhèn)河西鳳凰寨宋農土王廟碑文；記錄時間：2019年6月29日，09：15-11：40。

2.宋農土王廟的碑文遺跡

宋農土王廟雖面積不大，但在田野調查中卻發(fā)現(xiàn)三塊年代不詳?shù)臍埍?，從尚不完整的內容來看應屬明清碑刻，遂將其眷抄如下?/p>

“（碑文一）而不回□堅貞殉難之憂歷千秋其宛在是□操刀勿污其口莫非綱常維系愧彼事仇□自神□石墨以鐫華家乘奸甄乃傳優(yōu)□□題人神稱快豈不懿歟夫何歉也如我豫章諫九還七返之丹領萬柳百花之騰峽梁城里參玄悟道奈真靈分淺廣幾十種之仙兒凡俗淥□九年□運亞于紅羊妖氣狂于青□，蓋金頭和尚之硬喉余三寸之柔藐視大朝橫行水國□早迭上援遼之舉方殷□虛輦下至□西出將龍擒此禿頭者當以尚主之于特雄聞即赴欣然揭帖□天子常喜益特別詔遷□委以軒降尊推掃□軫星分至□□□奇欽承仇方□至將軍恍從入而下何懼乎天魔肉人□良易傳獸溪難殊和尚迷藏方便蹤跡難尋□□□□□諷乎三島之聞在和尚自為詭密在□僯以伺其便玩中秋之皓月乘醉寢以戕其生乃□丁驚疑南時相臣王安石敷任陳辭伏□力諫謂□□□尚在引還本來回自寶屬年少瑰奇尺□顏□□

□□十二年隨苗類猖獗五溪當哲宗元□”②記錄地點：重慶市秀山縣宋農鎮(zhèn)河西鳳凰寨宋農土王廟碑文；記錄時間：2019年6月29日，09：15-11：40。

從碑文一的殘缺內容來看，內容講述即是前文南宋為征剿金頭和尚而啟用宋農土司田汝弼的故事。從碑刻落款處看似是宋代落款，但存疑這似乎僅為舊時所復制的碑刻，不能就此斷定為宋代遺物。

“（碑文二）□□而大致非喜事□更也□如是□□王霸□前明洪武四年□今四□□□和后列小房名為問正殿龕座式□中殺牙耀雕□書鐘樓鼓沉其高□□殿□雨廊□由正殿此墻外附□廚三間前廳直出□觀□唯構小舍一櫞年歲戶，光緒辛□□□□議折毀直出□襯托放正殿之西偏就其拓開地步構戲昔描長三分二其階下地平則掘代五六十□儀者其庶幾焉除老鴉峒小平□私建而旁昔平習如在共□竣磨石將就□□□紀實□□而子孫有不今□念本來□而月□其名氏以勸后此之主辨重修

田興易田興碧田興譚田興□田宗中田□俸田應文田紹何田興蘭”③記錄地點：重慶市秀山縣宋農鎮(zhèn)河西鳳凰寨宋農土王廟碑文；記錄時間：2019年6月29日，09：15-11：40。

從第二塊碑文來看，文字損毀較為嚴重，詳細內容不得而知，但從大意上可判斷此為重修土王廟時關于建置規(guī)模的討論稿，文中多次提及明洪武四年或光緒年間等，據(jù)此推斷此碑刻應是民國時期或近現(xiàn)代所設。對于后文落款處有大量田氏姓名的出現(xiàn)，即可能是籌資重修土王廟時的落款紀念。

上述兩塊殘碑發(fā)現(xiàn)于正堂東側，散落在地。另在東側圍墻處有一塊比及前兩塊略小的碑文，內容考錄如下：

“（碑文三）□廊內補修錢議外人□不議廟內□事非議廟內每載□族內人等不難廟宇系神居□廟內補修諸□以上數(shù)條系□□豐六年九月”④記錄地點：重慶市秀山縣宋農鎮(zhèn)河西鳳凰寨宋農土王廟碑文；記錄時間：2019年6月29日，09：15-11：40。。

由于此段碑文記載文字較少，破損程度很大，但從僅有的文字來看應是記載土王廟補修過程的相關情況。

（四）清溪鎮(zhèn)苗王墓

另，筆者在清溪鎮(zhèn)亦發(fā)現(xiàn)了與秀山土司所相關的歷史遺存——苗王墓⑤記錄地點：重慶市秀山縣清溪場鎮(zhèn)北東林居委會大墳堡居民小組；記錄時間：2019年6月30日，16：05-18：35。。這座苗王墓坐落在清溪場鎮(zhèn)的邊緣地帶，步行2 km 左右到達。這座苗王墓系明萬歷年間，平茶吳、龍、廖、石、麻五姓苗民起義的首領吳老K（苗語音譯）的墳塋。南宋淳祐年間，孟溪同知楊通晟，借口邑梅、石耶、平茶峒發(fā)生“苗患”，親率三個兒子出兵鎮(zhèn)壓，實行野蠻殘酷的“趕苗拓業(yè)”，將部分苗民驅趕到邊遠山區(qū)。苗族人民進行了英勇頑強的抵抗。在一次激烈的戰(zhàn)斗中，平茶峒的苗族領袖吳老K 身受重傷后戰(zhàn)死于此。為了悼念這位英雄，當?shù)孛缑衩咳伺跻灰露的嗤?，掩埋了這位英雄，壘成了一座墳墓。相傳，苗王墓剛開始只是一座普通大小的小墳，在常年沒有人來壘墳的情況下，墳墓的封土一年比一年規(guī)模大。至今日，已慢慢“長”成一座小山式的大墳，該地也因此得名為“大墳堡”。

苗王歷史追溯。據(jù)史料記載，明萬歷年間，世居秀山西部的吳龍、廖、石、麻五姓苗民不堪土司的殘酷統(tǒng)治，曾于此間爆發(fā)大規(guī)模苗民起義，時吳姓多聚集于巖門場一帶，當?shù)孛缑袷最I吳老K 身材魁梧，力大無窮。在一次趕苗拓業(yè)的斗爭中，此人與敵軍激戰(zhàn)三天三夜，東西合圍，將戰(zhàn)場縮小到了今打鐵勒一帶，吳老K 身負重傷，手持長矛最后戰(zhàn)死〔14〕。當時此地為長松坪，是一片無人居住的樹林，地處清溪大壩中央，可遏東南西北各個要沖，吳老K即安葬于此。

苗王墓墓碑。苗王墓碑封土呈圓形，高10 m，周長88 m，墓前石質碑高1.3 m，寬0.7 m，厚0.15 m，上書“苗王墓”3 個大字，共占地 380 m2〔15〕。苗王墓碑上撰寫有諸多挽聯(lián)，簡以考記?！镑閼?zhàn)巖門場自有英名垂青史·長眠大墳堡豈遺愛在人間。后昆虔心東來景仰·英杰跨鶴西去縱橫一世。梓里英名存浩氣·延陵沃土葬忠魂”。

三、秀山長官司影響下的文化場域

法國學者布迪厄對場域概念有著明確界定，其言：“場域是在各種位置之間存在的客觀關系的一個網(wǎng)絡（network），或者一個構型（configuration）。”〔16〕場域內各個部分皆遵循著潛在的邏輯與“游戲規(guī)則”。進入秀山土司的場域情境中，踏查土司遺存，對照文獻記載，感受當?shù)貧v史文化魅力，發(fā)現(xiàn)對于秀山土司的歷史記憶與文化傳承依然在此地繼承與存續(xù)。盡管從現(xiàn)有的文化遺存來看較為分散，但秀山地區(qū)以“土司-長官司”為主要歷史元素將民眾、游客、歷史記憶、文化空間等因素交織共存于文化場域圈，構成較為復雜的關系構網(wǎng)。

其一，楊氏土司城文化景觀與功能轉化呈現(xiàn)多元化特征。楊氏土司城經(jīng)歷諸多歷史變遷、歲月洗禮，如今將明清時期平茶、邑梅、石耶、地壩四個最具代表性的長官司土司建置歸置于平茶之下。到目前為止，楊氏土司城已儼然不止一種土司城舊址的遺址參觀功能。楊氏土司城將承載著政治、歷史、文化等諸多因素在發(fā)展中得以延續(xù)。

首先，楊氏土司城已作為秀山當?shù)氐闹匾了疚幕瘶俗R。秀山楊氏土司雖不及周邊酉陽冉氏土司著名，但僅秀山而言，當?shù)孛癖娨嗍质熘獥钍贤了静⒁詶钍蠟橐宰院?。?jù)實地調研來看，楊氏土司城并沒有發(fā)展為較大的旅游景區(qū)，僅為一個村鎮(zhèn)景點而得以保存。不可否認的是，盡管規(guī)模較小，但亦凸顯楊氏土司城文化標識的重要意義。

其次，楊氏土司城已演變?yōu)橐环N村民群眾的政治公共空間，以此作為村民集會的重要場所。筆者調研中發(fā)現(xiàn)在正堂東側柱子上懸掛著一條橫幅，名為“清溪場鎮(zhèn)司城村黨支部慶祝中國共產(chǎn)黨誕生九十七周年大會”。此為說明此地為司城村黨支部召集會議的官方地點，是村民舉行政治活動的公共場所。另外筆者仍發(fā)現(xiàn)在土司城內有兩張2018 年楊氏年會的開支表，即“司城街楊姓2018 年年會開支明細單”和“司城街楊姓2018 年年會集資費名單”等，內容十分詳實。以此判斷，楊氏土司城已成為一種具有政治屬性的公共空間。

最后，楊氏土司城為群眾祭祀的宗祠場所。楊氏土司城（楊氏宗祠）古為明清土司長官司的辦公衙門，即為官方場所。而現(xiàn)今楊氏土司城的一個特殊屬性為祭祀先祖。在訪談周邊村民過程中，了解到這里每逢清明時節(jié)便會舉行規(guī)模較大的楊氏祭祖儀式，屆時整個秀山楊氏土司后裔子孫皆會前來。故在土司遺存的保留上，當?shù)厝藢⑹了?、邑梅土司、堤壩土司等長官司遺存合并至此地即司城村（平茶長官司故地）來統(tǒng)一祭祀，一年一小祭，三年一大祭。這無疑是借助歷史文化景觀而構筑起民眾的歷史記憶，同時亦起到民族凝聚的作用。

其二，秀山文化場域中土司遺存的鑒定普查與再形塑進程加快。實際早在2005年，秀山縣文物單位已重視到應加大力度保護現(xiàn)有秀山土司文化遺存，以凝聚和增強秀山土司的文化場域構型。其中“苗王墓”“客寨橋”“楊氏土司遺址”“宋農土王廟”等四大文化要素標識皆在文化遺存鑒定的普查范圍之內，考錄如表1。

表1 秀山縣土司文化不可移動文物表①摘自重慶秀山圖書館辦公室編印，《重慶文物總目續(xù)篇·秀山縣》（內部資料未出版），第46 頁。查閱時間：2019 年6 月29日，15：20-17：30。

由此可觀，秀山文物部門已將相關秀山土司遺存作編號入冊，并基本列入了文物保護單位?？梢姡闵疆?shù)卣畬嶋H正在以楊氏土司遺址為秀山土司文化場域的核心要素重新形塑具有地方歷史文化特色的土司文化圈。雖然俊倍洞寨遺址已無蹤跡，但依然可依靠清溪苗王墓、宋農土王廟、客寨橋三者的互動關系，形成具有歷史文化競爭力的主要文化標識，重新形塑秀山“長官司”土司文化場域圈。

其三，楊氏土司諸多文字系譜承載著楊氏宗族的諸多歷史記憶。在楊氏土司文化圈，基本構成了家族系譜、族譜、碑刻為一體的文字傳承模式，共同喚醒當?shù)孛癖姷臍v史記憶。僅以秀山司城村而言，筆者見聞楊氏族譜現(xiàn)存3 個版本，即《平茶楊氏族譜》《百家姓叢書·楊氏》以及《楊再思氏族通志·卷一》。土司城內，管理者將《平茶楊氏族譜》內的相關內容進行影印重新裝裱展出。其中影印出展的有《太尉震公傳》《廣忠王再思公傳》《總管再西公傳》《五司始祖通晟公傳》《平茶始祖光彤公傳》《邑梅司祖光輔公傳》《石耶司祖光隆公傳·地壩正文公附》等珍貴史料。除此之外，行走田野間亦收獲《白沙井楊氏族譜》影印本，該族譜為現(xiàn)代楊氏后裔所編修，僅存一本藏于秀山圖書館的地方文獻資料室，其又名《白沙井楊氏宗族譜志》。白沙井這一楊氏支系是土司楊光隆祖?zhèn)飨碌暮蟠?，由于石耶譜已丟失多年，只好以秀山文史資料作為依據(jù)，此為石耶土司光隆祖的第十九代傳人，按楊再鎮(zhèn)的執(zhí)政年代推算，清雍正十三年，乾隆接位后，公元1765年光隆祖進川，分居石耶、中寨、乜架一帶。據(jù)石灰坳楊勝鐵老人口述供稿，“我祖光啟祖是我族鼻祖，是再思二十四世孫，生一子昌永，昌永祖從中平茶園搬來石耶岑棒（石耶同心七組）居住。昌永祖生有二子，長子楊勝海，從岑棒搬來石灰坳居住。次子楊勝宇留住岑棒，生二子，長子楊秀梅搬去白沙井居住，次子楊秀柱留住石耶”②楊正益，等。白沙井楊氏族譜〔M〕.未出版刊行（編印本內部資料），2001：57-68。。因此楊秀梅是白沙井第一代人，從此白沙井楊氏繁衍生息。

整本《白沙井楊氏族譜》從白沙井楊氏的地名由來、隸書沿革、自然地理、山脈土質、人口民族、大事記等幾個方面進行了較為全面的具體敘述。其書并將續(xù)修族譜說明分為倫篇、族篇、房篇等幾個方面，內容十分翔實，是目前研究白沙井楊氏家族的一本百科式全書。同時楊氏家族自覺刊行編印族譜即為楊氏家族歷史記憶的文化表達與自我傳承。

另外，楊氏土司后裔的歷史記憶仍體現(xiàn)在“楊氏家訓”上。楊氏家族之所以如此龐大，且因嚴格的家訓為之向導。楊氏家訓通常稱為“四世三公家訓”，即“忠、孝、勤、儉”。其中，忠指上而事君、下而交友，此心不虧，終能長久。孝指敬父如天，敬母如地，汝之子孫，亦復如是。勤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儉為量其所入，廢其所出，若不節(jié)用，俯仰何益。

總而言之，秀山土司所遺留下來的歷史文化遺址、文字碑刻、家族譜系等文化要素基本構成了秀山較為完整的“土司文化場域圈”?？v然秀山土司在明清建置以規(guī)模較低的“長官司”形式出現(xiàn)，但文化遺存遺留至今，當?shù)孛癖姴⑽磳v史拋棄，反而借其歷史遺存完成其功能性轉化，以祭祖念宗的形式凝聚“百里四司”的歷史向心力。游客觀歷于此，亦能夠喚起共同的祖先記憶與土司文化共鳴。

秀山土司與其他川東南土司不同，自兩宋設立肇始至元代更迭，明清時期經(jīng)歷反復裁撤整合與改流，其形態(tài)皆以地方“長官司”建置而呈現(xiàn)，由于其獨特的地限權閾，在秀山地方上逐步形成了邑梅、石耶、平茶、地壩峒等“百里四司”的地方土司。經(jīng)歷時代變遷與制度流變之后“百里四司”的地方土司壯景目前以楊氏土司城遺址、清溪苗王墓、客寨橋、宋農土王廟為主要的歷史文化遺存標識而得以延續(xù)與傳承。同樣對于地方而言，通過這些文化元素標識共同構成了現(xiàn)如今秀山土司的歷史文化場域。而在秀山文化場域圈內，通過田野調查收獲的歷史文化遺存、家族譜系、土司相關碑刻皆彰顯著秀山土司的歷史記憶與文化重構，同時亦正是這些地方田野文獻與遺址的再整理與再歸納，同樣詮釋著秀山土司文化對于中國土司文化的多元化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