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君

（中央民族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北京100081）

八旗官兵英勇善戰(zhàn)，是努爾哈赤及其后繼者得以統(tǒng)一東北、入主中原、建立幅員遼闊清王朝的重要軍事支柱。因而清朝統(tǒng)治者十分注重軍功，并將其作為衡量和獎勵八旗官兵的主要標(biāo)準(zhǔn)。清代軍功獎勵制度，伴隨著戰(zhàn)爭的發(fā)展不斷完善，一系列完備的軍功獎勵保證了清軍能夠迅速一統(tǒng)中原，成為清前中期軍隊?wèi)?zhàn)斗力強盛不衰的動力。①軍功獎勵制度在新政權(quán)的建立和開疆辟土?xí)r期，作用凸顯，故本文所論軍功獎勵制度，以清代前中期為主。后金時期軍功獎賞尚未形成體系，戰(zhàn)爭所獲人口及銀帛財畜，在八旗內(nèi)部進行分配，部分歸大汗、貝勒所有；部分以賞賜的形式給予出征八旗官兵；余則由各牛錄平均分配。如天命三年（1618）努爾哈赤攻下?lián)犴樀忍幒?，“論功行賞，將所得人畜三十萬，散給眾軍”[1]。至順治三年（1646），逐步形成一系列包括“功牌制度”“軍功賞”等在內(nèi)的軍功獎勵制度。

清代功臣獎勵制度，是多層次的獎賞系統(tǒng)，名目繁多，包羅廣泛，同時涉及受賞功臣榮譽感與心態(tài)之變遷。且獎賞成效與國力興衰密切相關(guān)，故軍功獎勵屬清代政治史研究中重要的一環(huán)。在清代政治軍事問題研究中，戰(zhàn)爭問題一直是學(xué)界重點關(guān)注對象。遺憾的是，對軍隊?wèi)?zhàn)斗力影響較大的軍功獎勵，卻鮮有關(guān)注，這種“忽視”在清代政治軍事史研究中普遍存在。②清代軍功獎勵條目繁多，貫穿全朝，且資料分散、龐雜，整理相對困難，故學(xué)界對清代軍功獎勵制度的脈絡(luò)發(fā)展梳理不甚清晰。目前關(guān)于清代軍功獎勵的相關(guān)論述，大多集中在對某一獎勵條目的研究，尚缺乏整體性研究著作，相關(guān)研究有：王彥章《清代獎賞制度研究》，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2007年；馬雅貞《刻畫功勛：清朝帝國武功的文化構(gòu)建》，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16年；周遠廉《清朝興亡史》，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6年；杜家驥《清代八旗制度中的“抬旗”》，《史學(xué)集刊》，1991年第4期；孫靜《清代佐領(lǐng)抬旗現(xiàn)象》，《史林》，2012年第2期；雷炳炎《清代八旗世爵世職研究》，長沙：中南大學(xué)出版社，2006 年；雷炳炎《清代旗人封爵略論》，《北京社會科學(xué)》，2003 年第4 期；《清初軍功封爵制度述論》，《湖湘論壇》，2009年第4期；李心薇《清太宗獎賞問題研究》，沈陽：遼寧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8年；薛天翔《清代乾嘉時期新疆官員獎懲制服研究》，烏魯木齊：新疆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14年；吉辰《清代軍功頂戴考略》，《歷史檔案》，2017年第1期；萬朝林《清代的軍功議敘獎賞制度研究》，《塔里木大學(xué)學(xué)報》，2019年第1期等。清代軍功獎勵，肇始于后金時期，一直為努爾哈赤及其后繼者所重視，成為戰(zhàn)爭得勝的重要保障。在不同歷史時期，軍功獎勵呈現(xiàn)出不同的時代特征，厘清清代軍功獎勵制度的發(fā)展歷程，尤其是深入探討與王朝統(tǒng)治息息相關(guān)的抬旗、授爵等問題，可為隱藏在軍功獎勵背后的時代背景、朝政變幻等問題的考究提供佐證。為我們研究清代王朝政治、不同階層群體之間的流動及其復(fù)雜關(guān)系等提供新的視角。

清代軍功獎勵內(nèi)容豐富，包括物質(zhì)性賞賜和榮譽性賞賜。主要條目有：封爵、加銜、恩蔭、抬旗、補服、花翎、頂戴、賜號、繪像紫光閣等。其中影響較大的是授爵、抬旗、冠服獎勵以及賜號，因而本文以此四種獎勵條目為研究對象，嘗試論述有清一代軍功獎勵制度之發(fā)展脈絡(luò)及其社會效應(yīng)。

一、軍功授爵

軍功授爵，是清代早期軍功獎勵的主要形式。清代授爵可分兩類，一是皇族授封，二是異姓勛功授封。清初以武力定天下，統(tǒng)治者甚為注重軍功，戰(zhàn)功成為臣僚封爵的主要方式。在努爾哈赤建立后金的過程中，除大量依靠聯(lián)盟的力量外，其本身的軍事力量亦不可小覷。為鼓勵八旗官兵奮勇殺敵，努爾哈赤堅持酬功旌勛、賞罰分明：“克城破敵之后，功罪皆當(dāng)其實，有罪者即至親不貰，必以法治，有功者即仇敵不遺，必加升賞?！盵2]卷2，370最早記載功臣封爵之例見于《清太祖實錄》，努爾哈赤仿照明朝爵制，記功行賞諸功臣。天命五年（1620）三月“敘列武爵，分總兵官品級為三等，其副將、參將、游擊亦如此，眾牛錄額真俱為備御官”[3]135。同年八月規(guī)定：“沖鋒陷陣有功者，悉命晉升，無爵者賜以爵位?！盵3]154這一時期爵位自上而下共分五等：總兵官、副將、參將、游擊、備御。除備御外，其余四等各分三品，一共十三級。此時爵、官混一，名號混用，身份、職任合為一體。即：統(tǒng)兵官將的官職與顯示自身等級身份的封爵是同一的，例：“新放之代理游擊華善、格巴庫、馬福塔、兆三、額爾吉格、徐特海等六人，既為代理游擊，則應(yīng)給予備御之銜?！盵3]480官爵合一之現(xiàn)象持續(xù)時間較長，到順治年間，才明確將爵號與職銜完全區(qū)別開來。順治四年（1647）十二月議定：“固山額真、昂邦章京、纛章京、梅勒章京、甲喇章京、牛錄章京、噶布什賢噶喇昂邦、噶布什賢章京，皆系官兵職銜”，同時將爵名進行修改：“世職昂邦章京改為精奇尼哈番，梅勒章京改為阿思哈尼哈番，甲喇章京改為阿達哈哈番，牛錄章京改為拜他喇布勒哈番，半個前程改為拖沙喇哈番?！盵4]卷34,617武官職爵的分離，標(biāo)志著清代軍功授爵的日臻成熟。

為保證立功將弁得到應(yīng)有封賞，清統(tǒng)治者制定了具體的爵位獎勵辦法。主要有先登授爵和功牌授爵。①參見雷炳炎《清初功臣封爵制度述論》，《湖湘論壇》，2009年第4期，第121-124頁。

（一）先登授爵

為勸勉將士為國效命，清初規(guī)定無論身份尊卑，凡先登者，皆許以世職。如天命六年（1621），在攻打遼東城時，和碩額駙康古里以“豎梯先登，故擢為總兵官”[3]201。天聰三年（1629），恤賞攻克遵化城有功官兵時，正白旗披甲薩木哈圖率先登城，皇太極將其召至賬前，并“親酌以金厄，以白身授為備御”[3]956。授爵給有功之人，對鼓舞兵丁士氣，保持尚武精神，有較大的作用。

當(dāng)然，率先登城之人為獲此殊榮同樣付出相應(yīng)代價，捷足先登者更易身受重傷或馬革裹尸。故清代對登城將士，按照城池等級和登城順序，分別議敘，以資獎勵：

順治元年題準(zhǔn)：

頭等城池：第一登城者授一等參領(lǐng)；第二登城者授二等參領(lǐng)；第三登城者授三等參領(lǐng)；第四登城者授為佐領(lǐng)又一分管佐領(lǐng)；第五登城者授為佐領(lǐng)；第六登城者授分管佐領(lǐng)；其都統(tǒng)及領(lǐng)梯攻戰(zhàn)官員，俱授為佐領(lǐng)；指路及射箭官員授為分管佐領(lǐng)。

二等城池：第一登城者授三等參領(lǐng)；第二登城者授為佐領(lǐng)又一分管佐領(lǐng)；第三登城者授為佐領(lǐng)；第四登城者授分管佐領(lǐng)；其領(lǐng)梯攻城官員，與第三登城者同；指路官員與第四登城者同。

三等城池：第一登城者授為佐領(lǐng)又一分管佐領(lǐng)；第二登城者授為佐領(lǐng)；第三登城者授分管佐領(lǐng)；其領(lǐng)梯攻戰(zhàn)官員與第三登城者同；指路官員克兩城者授分管佐領(lǐng)。[5]卷142，12

以上可以看出，軍功大小，首先與登城次序相關(guān)，第一登城者功績最為卓著；第二與所克城池等級亦密不可分，城池等級越大者功績越高，兩相結(jié)合，力圖確保軍功議敘的公平性與嚴謹性。

（二）功牌授爵

它指將士憑借一定數(shù)量的功牌而授封世職?！敖o牌記功”與登城授爵相輔相成，互為補充。清初規(guī)定：“大兵凱旋之后，詢問統(tǒng)兵主帥，實敘官兵勞苦情形，分作等第，給與功牌。如應(yīng)授職者，移咨吏部授職；應(yīng)注冊者，兵部注冊，令其再行圖功?！盵4]卷34,603清初軍功議敘，“力戰(zhàn)一次，予一功牌，力戰(zhàn)數(shù)次，亦止予一功牌”[6]。至雍正年間，始依軍功次數(shù)多寡授予功牌：“立有一次戰(zhàn)功者，即予一次功牌，有數(shù)次戰(zhàn)功者，即予數(shù)次功牌。”[5]卷142,21這一改變，使得人們可從功牌數(shù)額判別軍功大小。至乾隆時期，這一規(guī)定被正式確定下來，“改正軍功議敘，應(yīng)遵新例，按照立功次數(shù)，給予功牌，并分別賞賚”[7]卷9，323。雍正年間多次獲得戰(zhàn)功之官兵亦得以重新補發(fā)功牌，“打仗三次官十一員，應(yīng)各補給二等功牌二個；打仗二次官一百七十二員，應(yīng)各補給二等功牌一個”[7]卷9，323。將戰(zhàn)功次數(shù)與功牌數(shù)量掛鉤，可通過這種更為公正之?dāng)⒐Ψ绞?，勸勉將士破敵立功。自此以降，清代的軍功授牌皆依此法?/p>

清代功牌封授因戰(zhàn)功大小不同，可分兩種類型：直接封授世職和累積功牌數(shù)量授職，兩種功牌亦分不同等級。

一是直接授封功牌。獲得者包括越眾前驅(qū)者、水戰(zhàn)登舟者等。順治年間規(guī)定，戰(zhàn)時“有能與眾軍內(nèi)奮勇爭先，越眾前驅(qū)，眾軍隨進克敵者”[5]卷142,21，第一人授越眾前驅(qū)一等功牌，行文吏部授以世職。水戰(zhàn)以舟船之大小敘功，“有能超登敵舟殺賊獲眾者，統(tǒng)兵大臣驗明舟之大小”，分為三等：一等舟先登、次登及二等舟先躍入敵船者，皆行文吏部直接封授世職。①參見官修（光緒朝）《欽定大清會典事例》第142卷，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第24頁。

二是累計功牌數(shù)量授爵。包括本旗前進功牌與普通功牌。順治年間規(guī)定，戰(zhàn)時有能在本旗行動之前，沖鋒陷陣，而后“本旗大隊隨進克敵者”，第一人給本旗前進一等功牌；第二人給二等功牌；第三人給三等功牌。戰(zhàn)前敵情未知、戰(zhàn)場局勢未明時不直接授爵。獲本旗前進一等功牌累計三次，方授予世職；兩次二等功牌折算為一次一等功牌；兩次三等功牌折算為一次二等功牌。②參見官修（光緒朝）《欽定大清會典事例》第142卷，北京：中華書局，1991年，第24-25頁。清初普通功牌共分六等，依次為：頭等第一軍功、頭等軍功、二等軍功、三等軍功、四等軍功、五等軍功。乾隆時期取消頭等第一軍功，并對論功定等作出詳細規(guī)定：出征立功人員，所得戰(zhàn)功，以兵數(shù)之多寡定立功之等第。③參見官修《欽定大清會典則例》第113卷，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3年，第1742頁。

軍功授爵在施行過程中，因官兵身份不同而存在明顯差異，身份越高者，軍功越大。順治五年（1648），兵部題準(zhǔn)，統(tǒng)兵將軍“出奇制勝，遣發(fā)軍士攻城克敵者，雖未親身臨陣，亦照所得軍功等第議敘”[5]卷142,18。統(tǒng)兵將領(lǐng)不戰(zhàn)而居首功，乾隆時期大學(xué)士傅恒即為明證。在平定西域紫光閣功臣之中，傅恒以定策之功居平定西域首功，功著于沙場作戰(zhàn)的眾將士。乾隆御制詩《五功臣五首》載，“平定西域，兆惠實惟首功。以傅恒贊襄定策，準(zhǔn)蕭何不戰(zhàn)之例，宜居第一，而兆惠即繼之”[8]。準(zhǔn)噶爾部戰(zhàn)事多年，康雍曾多次征戰(zhàn)未果。乾隆十九年（1754），準(zhǔn)噶爾部內(nèi)亂之際，高宗欲西征一舉戡定，遭眾臣反對，唯傅恒力排眾議，支持西征平亂，戰(zhàn)爭中又以軍機大臣籌劃方略，故準(zhǔn)部平定之后，高宗將其功績與西漢蕭何相媲美，認為傅恒雖未親臨陷陣，但卻對戰(zhàn)爭勝利至關(guān)重要，故居首功。

二、軍功抬旗

清代軍功獎勵中有一項針對八旗滿洲的特殊獎勵——抬旗。④抬旗：“清代給予有功、死難大臣及后妃家屬的一種榮譽……勞績卓著或死難大臣，以及后妃家族，可由下五旗抬入上三旗，或由內(nèi)務(wù)府旗下抬入滿洲八旗。”參見《中國歷史大辭典》，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年第4冊，第1775頁。抬旗有兩種形式，一是由下五旗抬入上三旗，二是由內(nèi)務(wù)府三旗抬入滿洲旗。被抬旗者主要有兩類，一類是旗人官員，一類是皇帝的后妃母家。旗人官員抬旗，多是因“軍功”或“政績突出”。本文所論軍功抬旗，其對象專指八旗官員。

八旗是清代基層社會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組織，是清代統(tǒng)治者維護其政治統(tǒng)治的根基。八旗初創(chuàng)之時，各旗之間并無上下、親疏之別。入關(guān)后，皇權(quán)逐漸加強，皇帝所轄鑲黃、正黃、正白三旗，被稱為“上三旗”，宗室王公領(lǐng)轄鑲白、正紅、鑲紅、正藍、鑲藍五旗，被稱為“下五旗”。雖同為旗主，宗室王公顯然無法與皇帝相比擬。旗主身份尊卑之別，使得所轄旗人身份、地位有所不同。“上三旗”屬“天子自將”，這部分旗人屬于皇帝的“奴才”，因而與皇帝關(guān)系較為親近，得以享受得天獨厚的皇恩。皇帝在心情愉悅時會隨時賞賜上三旗旗人；在挑選侍衛(wèi)時，亦首先考慮“上三旗”子弟。反觀“下五旗”旗人，因隸屬身份之束縛，常常被宗室王公無端役使。即使旗人在朝中位列高官，一旦“謝事歸旗”，則“聽役本轄，子女不得避也”[9]。且每遇年節(jié)和主子家的紅白事，旗下屬人需備禮“赴本門叩謁”，主子亦常借此向旗下屬人官員勒索錢財，此類事件在清代官員中司空見慣，屢禁不止。雍正帝不滿下五旗王公任意奴役、壓榨旗下屬人，曾多次斥責(zé)：“下五旗諸王將所屬旗分佐領(lǐng)下人挑取一切差役，遇有過失，輒行鎖禁，籍沒家產(chǎn)，任意擾累?！盵10]軍功抬旗，使得下五旗旗人得以提高自身甚至是家族的身份地位，解除了私家奴才的身份束縛，免去了宗室王公旗主之?dāng)_累，成為皇帝的屬人。故抬旗被視為一種“殊榮”，為一般旗人所渴望。

在清代，凡抬旗，“或以功、或以恩、或以佐領(lǐng)、或以族、或以支，皆出特命”[11]卷331,10947?！叭舸蟪冀讋冢嘤蟹钪继肷先臁盵12]卷1,3者。順治初年，攝政王多爾袞當(dāng)政，曾邀順治帝至其府第。業(yè)已退值之侍衛(wèi)喀蘭圖知曉此事后，憂心順治皇帝之安危，主動“持弓矢趨詣左右防衛(wèi)”。順治帝親政之后，嘉其忠心，將喀蘭圖全族抬入正黃旗。①參見趙爾巽《清史稿》第229卷，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9294頁。乾隆時期，“十全武功”多旗開得勝，因功抬入上三旗者更為普遍。乾隆帝曾諭曰：“下五旗大臣、軍前效力年久者，原有抬旗之例。”②滿文原文為：fejergi sunja gūsai ambasai dorgi.cooha dain de fa??aha aniya goidame hūsun buhengge be daci terei ilan gūsade tukiyehe kooli bi.參見弘歷《為原左都御史拉布敦之子及同在一起之子弟俱抬入正黃滿洲旗事》，乾隆十五年十一月十八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軍機處滿文錄附奏折，檔號：03-18-009-000008-0003-0169。原任左都御史拉布敦以身殉國，其子孫被抬入上三旗。諭曰：“原任左都御史拉布敦，除亂以靖地方，以國家之故，忘身效力，功績非平實之功可比，特加恩將拉布敦之子、及同在一旗之子弟，俱抬入正黃旗滿洲?！雹蹪M文原文為：alifi baicara amban bihe labdun jobolon be geterembufi ba na be bolgo obuki seme gurun booi jalin beyebe hairandarakū fa??ame yabuhabi.hono an i jergi hūsun bume fa??ahangge de duibuleci ojorakū. cohotoi kesi isibume labdun i jui jai ini emu gūsade bisire ahūta deote juse be gemu tukiyefi gulu suwayan i manju gūsade obu. 參見弘歷《為原左都御史拉布敦之子及同在一起之子弟俱抬入正黃滿洲旗事》，乾隆十五年十一月十八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軍機處滿文錄附奏折，檔號：03-18-009-000008-0003-0169。阿桂本為正藍旗滿洲人，“在軍營甚為出力，在伊犁辦事妥帖，著加恩將其家人由正藍旗抬入上三旗”④滿文原文為：agui cooha de genefi mujakū fa??ame yabuha bime. ili de baita icihiyahangge inu umesi sain. kesi isibume agui i emu uksun be gulu lamun i gūsaci tukiyafi dorgi ilan gūsade obu sehe.參見弘歷《為阿桂在軍營甚為出力在伊犁辦事妥帖著加恩將其家人由正藍旗抬入上三旗》，乾隆二十八年六月十六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軍機處滿文錄附奏折，檔號：03-18-009-000031-0004-0146。。寧夏將軍和起之子和隆武，“初隸鑲藍旗，以和隆武功，高宗命以本佐抬入正黃旗”[11]卷331,10947。

抬旗被視為“殊榮”，為一般旗人所企望，統(tǒng)治者正是利用這種心理，將抬旗作為軍功獎賞的一種表彰形式，鼓勵八旗兵丁披堅執(zhí)銳效力疆場，敵王所愾保家衛(wèi)國。

三、冠服獎賞

在中國古代社會，冠服在禮儀制度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岸Y之大者，昭名分，辨等威，莫備乎冠服?！盵13]可見服飾政治意義顯著，可區(qū)別尊卑，維護等級秩序。后金時期，滿洲服飾穿戴雜亂無章，毫無尊卑之別，以致“雖至下賤，亦有衣龍蟒之繡者”[2]卷2,445。直到乾隆年間，才基本形成等級尊卑的服飾制度。“百官章服，皆有一定之制，所以辨等威、昭名秩也?！盵14]品級不同，服飾有明顯的區(qū)分，體現(xiàn)了清代社會等級之森嚴。為獎勵功臣，提高其品級地位，清統(tǒng)治者常賞以冠服。清代的冠服賞賜大致可歸納為以下幾類：

（一）補服賞賜

補服是明清官員穿在朝服或吉服之外的服裝，因繡有補子而得名。作為官服的一部分，以“辨尊卑，別上下”，具有鮮明的等級特征。補子有圓形和方形兩種形狀，稱為團補和方補。團補為皇帝和近親宗室所用，其他人只能用方補。乾隆年間所著《皇朝禮器圖式》對補服規(guī)制有著明確的規(guī)定：皇帝袞服，繡五爪正面金龍四團，兩肩前后各一，其章左日右月，前后萬壽篆文；皇太子龍褂，繡五爪正面金龍四團，兩肩前后各一，皇子同；親王補服，繡五爪金龍四團，前后正龍，兩肩行龍，世子同；郡王補服，繡五爪行龍四團，兩肩前后各一；貝勒以下只能用四爪蟒紋。⑤參見允祿《皇朝禮器圖式》第4卷，揚州：廣陵書社，2004年，第103、115、127、133、135頁。文武官員的紋樣以品級而定，武官一至九品為走獸紋樣：麒麟、獅、豹、虎、熊、彪、犀牛（七、八品同）、海馬；文官一至九品為飛禽紋樣：仙鶴、錦雞、孔雀、云雁、白鷴、鷺鷥、?鶒、鵪鶉、練雀。簡言之，團補等級高于方補，等級越高者團紋數(shù)量越多；紋樣中，正龍高于行龍，行龍高于蟒，蟒高于飛禽和走獸。補服上的四團龍圖案象征皇家威嚴，因此賞賜四團龍補服對獲賞者而言是莫大殊榮。

清代因軍功獲賞四團龍補服的官員有：施世驃、孫思克、年羹堯、岳鐘琪、隆科多、傅恒、班第、薩喇爾、策楞、兆惠、額敏和卓、霍集斯、明瑞、黃廷桂、策卜登扎布、阿桂、?？蛋?、海蘭察、長齡、僧格林沁等。其中，隆科多為雍正順利登基起到了重要作用，黃廷桂雖未身歷行陣，但因軍需謀劃之功尤大而受賞，余則均為戰(zhàn)功卓著的統(tǒng)兵將領(lǐng)。

（二）黃馬褂賞賜

馬褂原是滿族人外出騎馬時所穿行褂，“國初，惟營兵衣之。……雍正時，服者漸眾”[15]。因穿起來行動方便，馬褂很快成為滿族社會中流行的便服。黃色是皇家專用顏色，故黃馬褂象征著皇權(quán)，穿著黃馬褂者，非尊即貴。

清代黃馬褂共有三種類型：一是“行職褂子”。無花紋圖案，內(nèi)大臣、御前侍衛(wèi)在跟從皇帝出行時須穿著此種褂子，類似今日之“職業(yè)裝”；二是“行圍褂子”。圍獵時皇帝賞給騎射優(yōu)異者的黃馬褂，這種黃馬褂僅能在隨皇帝騎射、圍獵時，方可穿著；三是“武功褂子”。勛臣憑借軍功“賞穿黃馬褂”或“賞給黃馬褂”。前者“賞穿黃馬褂”，受賞者可在各種隆重場合穿著，即“賜穿黃馬褂”；后者“賞給黃馬褂”，屬“私家尊藏，不能服用”[12]卷1,18。清前中期賞穿黃馬褂并不多見，若有大臣得以賞穿黃馬褂，則此人非但功績突出，且是受到皇帝極大的喜愛與寵信。故八旗將士在戰(zhàn)場上奮勇殺敵，欲表現(xiàn)卓越以獲此殊榮。黃馬褂所體現(xiàn)的皇家恩澤的象征意義，成為清統(tǒng)治者樹立典范、籠絡(luò)功臣的有效政治手段。但是到了清晚期，隨著統(tǒng)治者的任意賞給，黃馬褂的政治影響力大不如從前。不僅獲有戰(zhàn)功之人可賞得黃馬褂，就連平時討皇帝或太后歡心之人也可獲賞黃馬褂，賞賜之普遍，無章法可尋，與清末國勢衰微、法制廢弛不無關(guān)系。

（三）賞賜花翎

在清代冠飾中，“最重花翎，如古之珥貂也”[12]卷1,9。花翎是指帶有“目暈”之孔雀翎，“目暈”俗稱“眼”。清代冠飾花翎由明代靛染天鵝翎演變而來。清初，花翎與品級無關(guān)，屬于皇帝的特殊賞賜，僅是榮譽的象征。

順治十八年（1661）規(guī)定，禁止宗室王公戴用花翎，貝子及其以下品級之人方可戴用。同時規(guī)定，不同品級對應(yīng)不同花翎：貝子三眼花翎；①即三個目暈連在一起的孔雀羽。國公雙眼花翎。除宗室以外，朝中文武大臣五品及以上均戴單眼花翎。五品以下只能戴無眼藍翎。清代等級森嚴，有層級之分的花翎，成為辨等威、昭品秩的明確標(biāo)志，目暈之多寡，映射出等級差別之嚴格，不可隨意亂戴僭越?；嶂p賜較為嚴格，非軍功賞賜的羽翎，無論官員品級多高，“一概不敢戴用”[12]卷1,9-10。乾隆亦曾強調(diào)：“翎乃特加旌獎，必實有功績者，賞之乃當(dāng)?！盵7]卷524，603

賞戴花翎，對任何一種品級之官員，均為無尚榮譽，深受官員喜愛。如康熙年間，施瑯原為內(nèi)大臣時戴用花翎，后因功封靜海侯，“而乞如內(nèi)大臣例仍戴翎，下部議，駁，言在外將軍、提鎮(zhèn)無給翎例。特旨允之”[16]卷22,246。施瑯封爵后，依例不可戴翎，康熙特旨恩允后，方準(zhǔn)戴用。雍正十一年（1733），班第為副都統(tǒng)賞戴花翎，欣喜之余，特委托署定遠大將軍查郎阿代奏謝恩折，感激浩蕩皇恩。②參見署定遠大將軍查郎阿《代奏副都統(tǒng)班第等威賞花翎及兵弁銀兩緞匹謝恩折》，雍正十一年十一月初四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軍機處滿文錄附奏折，檔號：03-0171-0193-021?；豳p戴作為冠服賞賜的重要組成部分，體現(xiàn)著清代獎賞的示范意義，成為清廷籠絡(luò)臣工、彰顯皇恩浩澤的重要手段。

（四）軍功頂戴

清制，官品以帽上所飾之頂珠色質(zhì)為區(qū)別，稱之頂戴，亦稱頂子。清代官員所戴官帽，冠上皆有頂珠和花翎。頂珠因顏色、材料不同，對應(yīng)不同品級官員。清代官員共分九品，其中：一品紅寶石、二品紅珊瑚、三品藍寶石、四品青金石、五品水晶、六品硨磲、七品素金、八品陰文鏤花金、九品陽文鏤花金，“未入流”者冠上無頂珠，文武官員品級相同者頂戴相同。若有官員犯錯，在降職或革職時，需摘下原配頂子以示卸任，稱革去頂戴。

與花翎不同，頂戴起初僅為品級標(biāo)志，非軍功不可賞戴。乾隆年間，伊犁初平，加恩賞給厄魯特人眾翎頂甚多。然該處大員甚善賞給翎頂，故高宗降旨強調(diào)：“頂戴特為品級而設(shè)，酌量伊等職分賞給尚可?！盵7]卷524，603若肆意賞給平常之人，則無法彰顯鼓舞之道。關(guān)于軍功頂戴之肇始時間，吉辰在《清代軍功頂戴考略》中認為始于乾隆五十一年（1786）鎮(zhèn)壓臺灣林爽文起義。③參見吉辰《清代軍功頂戴考略》，《歷史檔案》，2017年第1期，第98頁。然筆者查閱資料發(fā)現(xiàn)，早在三十九年（1774），既有軍功頂戴之例。在平定兩金川戰(zhàn)爭中，綽斯甲布頭人松乃、溫布二人，因攻克俄坡之石拉溝、木池之格爾格兩處時，戰(zhàn)功卓著，擢授五品頂戴，諭曰：（此二人）“更屬奮力，著即賞戴花翎，升授五品頂戴，以示鼓勵”[7]卷951，899。

作為一種品位上的“榮身”獎賞，軍功頂戴之受賞者品級均在五品以下，相較于封爵、賞賜黃馬褂等名目，顯得無足輕重。但所賞頂戴，乃以相應(yīng)品級官員對待之參照。因而對普通官兵而言，軍功頂戴亦十分重要。

四、賜 號

賜號是清代統(tǒng)治者沿用滿洲舊俗，“給文官武將有功者的一種鄭重的美號，以激勵他們奮發(fā)向上，建功立業(yè)”[17]。努爾哈赤起兵時，四處征戰(zhàn)，為獎勵隨戰(zhàn)人員，便沿用舊習(xí)，賞給功績卓著者美號，以示恩寵。如褚英因取瓦爾喀安楚拉庫屯寨賜號“洪巴圖魯”；代善因作戰(zhàn)英勇賜號“古英巴圖魯”。賜號為后繼者所承襲，例如，天聰三年（1627），后金進攻敦化城，喀克都里“造攻具如法，督兵先諸軍登城，親酌金危獎勞，進二等總兵官，賜號‘噶思哈巴圖魯’”[11]卷227,9226。

清代官分文武，賜號亦有不同?！爸蔽酿^者，掌文字，學(xué)問優(yōu)贍，則賜號‘巴克什’，如達海、剛林皆嘗賜此號；武將有戰(zhàn)功者，賜‘巴圖魯’號?！盵16]卷22,4除巴圖魯、巴克什較為常見外，其他賜號有：達爾漢、墨爾根代青、法福里、卓禮克圖等，且多與巴圖魯連用，如“青巴圖魯”[11]卷215，8939、“墨爾根巴圖魯”[11]卷333，10979、“額爾克巴圖魯”[11]卷331，10935、“和碩達爾漢巴圖魯”[11]卷227,155等。清初，因賜號人員較少，有些賜號直接演變?yōu)榉馓?，但僅限于愛新覺羅氏。如多爾袞獲賜號“墨爾根代青”，封號“墨爾根”，漢意譯為“?！?。其弟多鐸賜號“額爾克楚呼爾”，封號“額爾克”，漢意譯為“豫”。清前期賜號較少，大多可直接作為獲賜號者的封號，到了中后期，由于賜號人數(shù)增多，美號便不再特指某人。

功臣配享太廟。配享太廟是指大臣憑其生前功績，死后附祀于帝王宗廟。功臣配享是統(tǒng)治者給予功臣的最高哀榮，其目的為“尊崇其德，明其勛，以勸嗣臣也”[18]。清代繼承了這一傳統(tǒng)，亦于太廟配享功臣。以乾隆朝為例，入繪紫光閣功臣中，配享太廟的大臣有兆惠、傅恒、阿桂、?？蛋菜娜耍s占整個清代配享太廟功臣①其他配享太廟的八位功臣：楊古利、費英東、額亦都、圖爾格、圖賴、圖海、鄂爾泰、張廷玉（漢大臣）、策楞，總共十三位。和琳于嘉慶元年配享，四年后撤出，故不算在內(nèi)。配享太廟之勛功大臣，均放置于西廡，而東廡則放有配享太廟之宗室王公，東、西廡配享者共26人。的三分之一。②參見朱彭壽《舊典備征·安樂康平室隨筆》第2卷，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41-42頁。

綜上所論，從統(tǒng)兵將領(lǐng)，到一般兵弁，均可通過軍功獎勵機制，提高自身政治與經(jīng)濟地位，從而慰藉其精忠報國的赤膽忠心。滿洲之所以能夠入主中原，建立幅員遼闊的清王朝，離不開驍勇善戰(zhàn)的八旗勁旅。軍事力量強大的重要原因之一是卓有成效的獎勵制度。清代軍功獎勵制度，無論是賞賜原因還是形式，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更加制度化、規(guī)范化，目的性亦更強。

受賞者得到朝廷的認可與肯定，榮譽感與責(zé)任感大大增強，對君主心存感激，愈加盡職盡忠。同時，“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后名”的杰出人臣，又成為有志之士效法的榜樣，故而能起到由上而下的示范效應(yīng)?！笆苜p者甘利，未賞者慕業(yè)，是報一人之功而勸境內(nèi)之眾也?！盵19]即獎賞不單單是對受賞者功績的肯定，使其勇往直前、再接再厲，更是為擴大社會影響，在全社會樹立赤膽忠心的示范榜樣，教導(dǎo)朝野上下建功立業(yè)。清統(tǒng)治者借助軍功獎勵制度，使得忠君觀念滲透到各個角落，最終起到維護社會穩(wěn)定的作用。需要注意的是，作為激勵臣工的有效方式，軍功獎勵制度與國力之盛衰息息相關(guān)，王朝強盛時，獎勵機制作用明顯，反之則收效甚微。這也就解釋了為何清末軍功獎勵不斷增加卻挽救不了內(nèi)憂外患之衰敗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