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傳芬

簡·里斯是英國當代女作家，憑借自己對《簡·愛》一書的深刻研究，對幽禁在頂樓上的瘋女人安托瓦內(nèi)特——羅切斯特的前妻的出生時代背景和社會環(huán)境的充分了解，再加上自己對這一人物的理解和同情，寫出了這一部精彩的小說《藻海無邊》，使得在《簡·愛》中沒有被正面描寫的這個人物栩栩如生地出現(xiàn)在讀者面前。本文從后殖民主義的視角分析了《藻海無邊》中歐洲中心主義的顛覆，不僅顛覆了以歐洲為中心的權(quán)威，而且糾正了歐洲人賦予前殖民地人民的錯誤印象。

英國當代女作家簡·里斯憑借《藻海無邊》于1966年獲得英國皇家文學會獎，被列入20世紀最好的一百部英文小說，里斯本人也被納入皇家文學學會會員?！对搴o邊》于1966年出版，是《簡·愛》的前篇。這部小說敘述了羅切斯特瘋妻子安托瓦內(nèi)特的故事，講述了她年輕時在牙買加與一位英國白人紳士的不幸婚姻。這個白人將她的名字改成了伯莎，剝奪了她的財產(chǎn)，宣稱她為瘋子并帶她去了英國。作為一名白人克里奧爾人，尤其是克里奧爾婦女，她面臨著一個困境，即白人和黑人都拒絕接受她。她不屬于任何一方，因此獲得不了身份認同。在小說《藻海無邊》結(jié)尾，安托瓦內(nèi)特燒毀了桑菲爾德莊園，這是白人權(quán)威和殖民者財富的象征。在這場大火中，安托瓦內(nèi)特終于為己報仇并找到了自己的身份。簡·里斯在《藻海無邊》中表現(xiàn)出高超的寫作技巧和對殖民主義無情的揭露，使得《藻海無邊》一書無論從思想上還是藝術(shù)上都堪稱是《簡·愛》的姊妹篇。

一、歐洲中心主義

歐洲中心主義是一種態(tài)度，即以歐洲文化為標準來與其他所有文化形成對比。這是殖民主義者的思想，他們認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西方人認為，殖民化過程是傳播文明的過程。他們相信自己是優(yōu)越的、高等的，而殖民者則是劣等的。不同于他們種族或性別的群體稱為“他者”。西方是自我、中心，與此同時，被殖民者是他者、是被邊緣化的。德國哲學家黑格爾曾說，主人與奴隸之間存在著永久的沖突。他者的結(jié)果是，強者成為主人，而弱者成為奴隸。主人將奴隸置于他的控制之下。因此，奴隸成為不重要的存在。對于主人來說，奴隸是他者。正是由于他者的存在，中心的權(quán)威才得以建立。

據(jù)賽義德說，從語言上，人們可以很好地看到西方文化對東方殖民地的負面影響。東方主義者的文本是指殖民主義者的文學作品，通過將東方描述為“他者”來幫助歐洲人建立自我的形象。

賽義德呼吁后殖民作家去發(fā)掘東方文化的重要性，并改寫在前殖民國家中被誤解的歷史。因此，許多支持殖民地國家并對歐洲中心主義不滿意的作家開始向殖民主義者展示憤怒，并反對西方的優(yōu)勢。這些后殖民作家認為，西方人對殖民地人民有強烈的偏見。因此，他們的目的是通過發(fā)展語言的本土理論來糾正他們心中根深蒂固的錯誤觀念。他們顛覆了傳統(tǒng)的殖民主義作品，例如，通過故事中被壓迫人物的角度來重述以前的作品。在這些作家中，簡·里斯做得很好。

二、后殖民問題——中的種族沖突

（一）19世紀30年代牙買加的種族沖突

1.黑人和白人之間的沖突

“他們說，當麻煩臨近時，白人也是如此。但是我們不在他們的隊伍中。牙買加女性從未接受我的母親，因為她很像‘自我，”克里斯托夫說，“她是我父親的第二任妻子，他們以為她還太年輕，更糟糕的是，她是馬提尼克島的女孩。當我問她為什么這么少的人來找我們時，她告訴我從西班牙城到我們住的庫里布里莊園的路非常糟糕……”（《藻海無邊》）

本段敘述了故事的背景。安托瓦內(nèi)特和她的母親安妮特住在庫里布里村。他們是白人克里奧爾人，因此被白人排擠。在她父親去世和1834年奴隸制終結(jié)之后，安托瓦內(nèi)特的家里變得更加貧窮。“真正的白人”是指新的殖民者，如擁有大量金錢的梅森先生。種族優(yōu)勢取決于經(jīng)濟優(yōu)勢。顯然，沒有錢，安托瓦內(nèi)特的家人就變成黑人了。安托瓦內(nèi)特和她的母親毫無目標，因為他們既不屬于黑人也不屬于白人。黑人不想讓他們住在這個島上，而新的殖民者則想驅(qū)逐并取代他們。兩方都不接受他們，這就是克里奧爾人的困境。

安托瓦內(nèi)特的唯一朋友是蒂亞。他們“吃過相同的食物，睡過一張床，在同一條河里洗過澡”。但是，蒂亞欺騙了她的錢和衣服。因此，她穿著蒂亞的衣服回家。這里，衣服是身份的象征。安托瓦內(nèi)特想要成為黑人，并找到與黑人同樣的身份。但是當她回到家時，她的母親就把蒂亞的衣服燒了。這象征著安托瓦內(nèi)特尋求黑人身份的夢想破滅了。

在奴隸獲得解放后，一些黑人仆人仍留在土地上，因為他們無處可去。黑人討厭白人。例如，在這本小說中，安托瓦內(nèi)特的母親安妮特喜歡在街上騎馬，而黑人卻嘲笑她。有一天，她的馬死了，因為它被黑人毒死了。馬死后，安妮特無法騎行，所以她不得不待在家里。黑人認為她的生活和他們的生活一樣貧窮。沒有馬，她將無法顯示自己的優(yōu)越。

安妮特為了過上更好的生活，嫁給了英國人梅森先生。當梅森先生到來之后，他改變了這個莊園。他們開始吃英國食物，并在墻上掛英國畫。安妮特告訴梅森先生，他們應該離開庫里布里莊園，因為她感到來自之前奴隸們的仇恨越來越強烈。但是，梅森先生認為，他們沒有必要離開那里，因為他仍然堅持以歐洲為中心的意識形態(tài)，即奴隸過于懶惰和無害。然而，由于梅森先生堅持以歐洲為中心的優(yōu)越性，庫里布里莊園遭到了破壞。黑人最終燒毀了莊園。這一事件摧毀了梅森先生的歐洲中心主義。在大火中，當安托瓦內(nèi)特奔向蒂亞時，蒂亞向她扔石頭而不是幫助她。他們友誼的破裂象征著白人與黑人之間的沖突，也反映了安托瓦內(nèi)特最終未能獲得身份認同。

2.白人和白人克里奧爾人之間的沖突

小說的第二部分充滿了白人和克里奧爾人之間的沖突。英國人羅切斯特將與他不同的人視為他者。盡管羅切斯特從英國的標準來考慮一切，但他在島上找不到自己的優(yōu)勢。簡·里斯將羅切斯特放在一個遠離自己國家的陌生地方。在這里，他可以用歐洲中心的意識形態(tài)來衡量一切，但他找不到自己的優(yōu)勢，因為在這里，他被視為種族他者。

盡管這部分主要由羅切斯特來敘述，但讀者仍然可以聽到安托瓦內(nèi)特的聲音。她挑戰(zhàn)羅切斯特的歐洲中心優(yōu)勢。羅切斯特無法理解安托瓦內(nèi)特和克里斯托芬之間的親密關(guān)系。當安托瓦內(nèi)特親吻克里斯托夫時，他說：“我不會擁抱和親吻他們?！彼J為親吻一個黑人仆人是不可接受的。此外，羅切斯特說他不喜歡克里斯多夫所說的語言，安托瓦內(nèi)特卻反對說，“語言并不意味著什么”。羅切斯特說又說克里斯托夫看上去很懶。安托瓦內(nèi)特解釋說：“你又誤會了。她似乎很慢，但是她的每一個舉動都是正確的，所以最終會很快完成任務?！睆倪@里可以看到，羅切斯特仍然認為黑人是懶惰的。當安托瓦內(nèi)特為克里斯托夫與羅切斯特爭辯時，她試圖反對羅切斯特的歐洲中心意識形態(tài)。

這部小說中有一個場景，當羅切斯特和安托瓦內(nèi)特談論英國時，他們都堅持認為自己的國家是真實的，而另一方的國家則是虛幻的。至于英國人羅切斯特，他認為，與歐洲相比，一切都是虛幻或劣等的。然而，安托瓦內(nèi)特認為自己的國家是真實的，因此拒絕羅切斯特的想法。她的聲音代表著他者的聲音。簡·里斯想告訴我們，他者的聲音也應該被聽到。

安托瓦內(nèi)特的同父異母兄弟，混血男人丹尼爾·科斯威給羅切斯特寫了一封信。他是科斯韋先生和一個黑人仆人的兒子。作為黑人克里奧爾人，他沒有從父親那里繼承遺產(chǎn)。因此，他需要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想要的東西。實際上，他也是奴隸制的受害者。他討厭嫁給了白人的安托瓦內(nèi)特，因此他來信的目的是向羅切斯特勒索一些錢，并表達他對白人的仇恨。安托瓦內(nèi)特從外表上看是白人形象，因此她也成為受害者。他告訴羅切斯特，安托瓦內(nèi)特是個壞女孩，她的母親是一個瘋子。從那時起，羅切斯特開始否認安托瓦內(nèi)特。他的種族優(yōu)勢顯露出來，并且他開始懷疑妻子的“黑人血統(tǒng)”。這件事導致他拒絕了妻子安托瓦內(nèi)特。

在小說第二部分，讀者可以看出，安托瓦內(nèi)特和羅切斯特之間的婚姻也象征著她希望獲得白人的認同。當她被黑人拒絕時，她渴望白人能接受自己。她嫁給了一個英國男人以期找到自己的身份。但是，她失敗了，羅切斯特因她的“糟糕的血液”而否認她。黑人和白人都將她視為種族他者。小說文本寫道：“因此，在你們之間，我經(jīng)常想知道我是誰，我的國家在哪里，我應該屬于哪個國家。”這就是白人克里奧爾人必須面對的問題。

（二）性別壓迫

《藻海無邊》的第一部分確立了安托瓦內(nèi)特在后解放社會中作為邊緣化和殖民化人民的地位。第二部分從羅切斯特的視角進行敘述，引起人們注意沉默的女性群體。白人男性對女性的壓迫主要可以分為兩種：財務壓迫，精神壓迫。

1.財物壓迫

《藻海無邊》涉及了父權(quán)制殖民社會中婦女對男性的財務依賴。在這樣的社會中，婦女被排除在權(quán)力中心之外，并且在經(jīng)濟上依賴于當權(quán)者。婦女經(jīng)濟的下降與他們的社會地位下降有關(guān)，他們對男人的經(jīng)濟依賴導致他們的從屬地位。簡·里斯探索了女性角色對周圍男性的財務依賴。

在第一位丈夫去世后，安托瓦內(nèi)特的母親將第二次婚姻視為在同齡人中重拾身份的機會。但是，富有、體面的英國男人梅森先生并不是因為愛而娶她為妻。他與她結(jié)婚，是為了獲得她的第一任丈夫留給她的遺產(chǎn)。結(jié)婚后某一天，安托瓦內(nèi)特偷聽到梅森先生來到西印度群島其實是為了賺錢。梅森先生代表了典型的歐洲殖民者，他貪婪且勢力。妻子去世后，他試圖用衣服和珠寶哄騙他的繼女，利用金錢操縱她加入他的婚姻計劃。然后，她的繼兄弟理查德·梅森沒有考慮她的愿望，而是為她安排了婚姻。

羅切斯特作為家里的小兒子，不能繼承其父親的財產(chǎn)。根據(jù)英國的長子繼承法，父親的全部財產(chǎn)歸他的哥哥所有。因此，他需要金錢來確保自己的社會地位。起初，他通過許諾給安托瓦內(nèi)特帶來幸福和安全感來欺騙安托瓦內(nèi)特，但是當他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他完全變?yōu)榱硪粋€人。他將自己的想法強加于她，否認了她的想法，最后宣稱她為瘋子而將她囚禁。在這樣的婚姻中，安托瓦內(nèi)特根本感受不到愛的存在。安托瓦內(nèi)特作為給羅切斯特帶來利益的對象而陷入了這場婚姻中。

梅森先生和羅切斯特的行為與殖民主義相同，涉及掠奪金錢、財富和權(quán)力。在小說《藻海無邊》中，英國人始終以金錢和利潤為導向。簡·里斯塑造了一個敏銳、具有洞察力和智慧的黑人婦女克里斯托夫的形象，以挑戰(zhàn)和抵抗歐洲的特權(quán)和男性權(quán)威?？死锼雇蟹蚶潇o地觀察著羅切斯特主張統(tǒng)治的企圖。她的狂傲和無所畏懼使她免受白人或黑人的侵害?？死锼苟喾虻男蜗蠛退P(guān)于英國人性格所發(fā)表的看法是對歐洲中心主義的強烈顛覆。

2.精神壓迫

精神上的壓迫主要是通過《藻海無邊》中的語言來實現(xiàn)的。在殖民地文本中，土著人不被允許講話，因此他們被剝奪了自我代表權(quán)，被迫屈服于統(tǒng)治權(quán)。從這個意義上說，語言已經(jīng)成為一種強大的方式壓制著本地人。殖民者使用語言來征服婦女和被殖民者。在這部小說中，簡·里斯通過讓少數(shù)派發(fā)聲成功地顛覆了歐洲中心的優(yōu)勢。

在《藻海無邊》中，簡·里斯表明，語言通過命名的力量與殖民地的壓迫聯(lián)系在一起。在父權(quán)制下，婦女結(jié)婚后要依靠男人的姓氏以獲得其社會財產(chǎn)和社會地位。一個人的名字與自我認同感密切相關(guān)。更改姓名的行為意味著剝奪人的自我認同，與殖民化過程相同。將安托瓦內(nèi)特的名字改成英國名字伯莎是一種殖民行為，這意味著疏遠她的根源、傳統(tǒng)、文化、語言和身份。伯莎這個名字象征性地殺死了安托瓦內(nèi)特，并創(chuàng)造了一個更加“英國化”的女孩。安托瓦內(nèi)特抗議他為自己改名，盡管她知道反抗沒有用。語言的力量在她丈夫的控制之下。結(jié)婚后，她所有的財產(chǎn)歸丈夫所有，她的丈夫掌權(quán)。因此，她被丈夫改名，并被定義為下屬。

克里斯多夫因羅徹斯特通過語言使用巫術(shù)而與羅切斯特相對，她還指出，他們白人英國男子對安托瓦內(nèi)特的母親采取了相同的手段。小說文本寫道：“他們告訴她安托瓦內(nèi)特瘋了，他們的舉止就像她瘋了一樣?！笨死锼雇蟹蛳嘈虐餐型邇?nèi)特母親的瘋狂是由白人造成的，然后她擔心羅切斯特會對安托瓦內(nèi)特做同樣的事情。他從婚姻中賺了錢，他也想讓妻子受他控制，以確保自己對妻子的統(tǒng)治權(quán)?？死锼雇蟹虻膶χ耪f明了殖民主義的真相。

三、結(jié)語

《藻海無邊》反映了西印度群島殖民地的種族問題。這部小說展示了白人、黑人和克里奧爾人之間的種族沖突。白人將自己視為上等種族，并以歐洲標準來考慮一切。他們認為自己是中心，將黑人和克里奧爾人視為他者，這些他者都應依附和追隨他們。因此，黑人和克里奧爾人必須盡力尋找自己的身份，讓自己擺脫壓迫。簡·里斯不僅敘述了這些問題，而且顛覆了歐洲中心主義。西印度群島的黑人通過燒毀庫里布里莊園來反抗英國殖民者。安托瓦內(nèi)特則通過燒毀桑菲爾德大廳來抵抗羅切斯特，大火不僅破壞了羅切斯特的財富，而且摧毀了他的力量。最終，盡管安托瓦內(nèi)特在大火中死去，但她實現(xiàn)了自己的身份追尋。

（西安外國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