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軍霞
那天中午,我給老媽打了一個電話,原本只想說我下午要去醫(yī)院一趟,是否需要捎帶買藥,沒想到電話接通后,老媽只說了一句話。我聽出她語氣不對,好像剛剛哭過。在我再三追問下,老媽才告訴我,她又和老爸慪氣了。
老爸年輕的時候一直在外地工作,老媽獨(dú)自在家照顧我們姐妹幾個,還要耕田、做家務(wù)。長期超負(fù)荷勞動,讓她落下了腰酸背痛的毛病。在我上中學(xué)那年,老爸終于在城里買了房子,老媽這才算結(jié)束了務(wù)農(nóng)生涯,帶著我們進(jìn)城,找了一份倉庫保管員的工作,一直工作到退休。老爸比老媽退休早幾年,退休后他主動承擔(dān)了大部分家務(wù)。他說以前欠老媽太多,應(yīng)該彌補(bǔ)一下。那段時間里,老媽一下班回家就能吃到熱氣騰騰的飯菜,她很知足。那時他們很少吵架,互相尊重,日子過得其樂融融。
然而兩年前,老爸患了一場大病,做了手術(shù)。手術(shù)之后老爸身體一直很虛弱,醫(yī)生多次叮囑,讓他一定要多吃蔬菜水果,尤其要多喝水。老爸不當(dāng)回事兒,把醫(yī)生的話當(dāng)成耳旁風(fēng)。為此,老媽跟他沒少生氣。
就拿這次來說,老媽一大早起床燒了熱水,把水兌到不冷不熱的溫度,然后才把老爸的保溫杯灌滿,叮囑他喝完。老爸平時就不喜歡喝水,他趁老媽不注意,只勉強(qiáng)喝了兩口,就把杯子里的水倒入了下水道。哪知這一幕正巧被老媽給看到了,老媽別提多么生氣了。
她在電話里對著我嗚嗚地哭著,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說老爸真是把她的一片好心當(dāng)成了驢肝肺。老媽還信誓旦旦地表示,從此再也不管老爸喝水的事兒,隨他自己的便,自己再也不想操這份心了,反正沒人領(lǐng)情。
聽老媽把話說得這么狠,我真有點擔(dān)心,只好反復(fù)勸說:“老爸身體不好,有時難免會犯糊涂,就像小孩子一樣。他沒生病的時候?qū)δ阏疹櫟牟灰餐脝幔楷F(xiàn)在我們當(dāng)兒女的都不能守在你們身邊,家里只有你和老爸,你可別跟他賭氣呀!”老媽正在氣頭上,語氣十分堅決:“我說到做到,以后就是不再管他的事了!”
我到底放心不下,第二天就抽空回去了一趟。老媽顯然還沒有跟老爸和解,表情帶著幾分惱怒,老爸則正躺在床上休息。我想讓她散散心,就提議說:“今天天氣不錯,咱們到公園里去走走吧!”
老媽跟著我出了門兒,在公園里轉(zhuǎn)了不到20分鐘,就開始心神不定地看手機(jī),然后跟我說:“咱們還是往回走吧,你爸一個人在家呢!”我說:“咱們離家也不遠(yuǎn),沒關(guān)系?!蔽覌尩闪宋乙谎郏骸斑@不是讓我散心,是在讓我鬧心。他現(xiàn)在身體不好,把他一個人丟在家里,我怎么能放心?”
老媽說完便快步往回走。半路上,她還給老爸打了一個電話。老爸及時接通了,她才不那么緊張了。
我暗暗覺得自己很可笑:老媽和老爸一輩子相濡以沫,他們彼此之間的感情那么深,老媽不可能不照顧老爸,她不過是刀子嘴豆腐心。我瞎緊張什么呀?
歲月,總會悄無聲息地讓每個人老去,夫妻彼此相守的深情卻不會因此而褪色。從年輕時的戀人到年邁時的老伴兒,守護(hù)從未走遠(yuǎn)。時光易老,深情不負(fù),這也許就是老年人愛情的動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