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四庫全書》載王世貞詩文著述文本17種,其中屬于史部的有4種,子部有7種,集部有6種,對這些詩文著述文本的深入分析,有助于了解各個著述文本之間的邏輯聯(lián)系,把握王世貞詩文創(chuàng)作的整體情況,并進而認識其文學(xué)思想。
關(guān)鍵詞:王世貞;《四庫全書》;文本;文學(xué)思想
作者簡介:賈飛(1986-),男,江西萍鄉(xiāng)人,文學(xué)博士,南通大學(xué)文學(xué)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明清文學(xué)與文獻。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30-0-02
王世貞由于盛名已久,成為天下士子爭相學(xué)習(xí)的對象,以致其文集被不斷的刊刻,對明人文集進行較為集中整理與收藏的當(dāng)屬清朝編訂的《四庫全書》系列,在《四庫全書》中,王世貞著述文本被選17種,分別是《弇山堂別集》、《嘉靖以來首輔傳》、《弇州史料》、《史乘考誤》、《畫苑》及《畫苑補益》、《王氏書苑》及《書苑補益》、《弇州山人題跋》、《異物匯苑》、《匯苑詳注》、《觚不觚錄》、《世說新語補》、《弇州山人四部稿》及《續(xù)稿》、《讀書后》、《鳳洲筆記》、《弇州稿選》、《尺牘清裁》及《補遺》、《全唐詩說》及《詩評》,基本囊括了王世貞的主要著述文本,其中屬于史部的有4種,屬于子部的有7種,屬于集部的有6種,符合王世貞的整體創(chuàng)作分布情況。
在這17種書目中,明確分類為“詩文評類存目”的只有一種,為《全唐詩說》及《詩評》,《四庫全書總目提要》評價道:“舊本題明王世貞撰。世貞有《弇山堂別集》,已著錄。是二書載曹溶《學(xué)海類編》中。實則割剝世貞《藝苑卮言》,鈔為兩卷。世貞著作,初無此二名也?!盵1]意即《全唐詩說》及《詩評》為王世貞所作,但這是后人從《藝苑卮言》中摘錄有關(guān)部分后刊刻的單行本,文本的名字也是后人根據(jù)所摘錄的內(nèi)容而自行加定,并非王世貞本意。這種“自撰被他編單行本”的現(xiàn)象遠不止此一例,如《文評》、《全唐詩說》、《文章九命》、《國朝詩評》、《曲藻》等書,都屬于此種現(xiàn)象,現(xiàn)分散在國內(nèi)的國家圖書館、上海圖書館等館。這些談?wù)撏跏镭懺娬?、文論、曲論、詞論的單行本大都源自《藝苑卮言》一書,《藝苑卮言》是王世貞為宣揚復(fù)古理論主張而作,且抱著以文求不朽,希冀成一家之言的宏大志向。不過王世貞在寫作《藝苑卮言》的整個過程中,并沒有自編單行本問世,其定稿存在《弇州山人四部稿》之中,全書共十二卷,分為正文八卷,附錄四卷,無目錄,有兩序,全書主要在于對歷代詩作、文作、詞作、曲作等進行評論,主要是詩作和文作,至于該書的相關(guān)信息和后人評價,可從《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對《弇州山人四部稿》的相關(guān)介紹中獲知一二:
其曰“四部”者,《賦部》、《詩部》、《文部》、《說部》也?!墩濉ふf部》凡七種,曰《札記內(nèi)篇》,曰《札記外篇》,曰《左逸》,曰《短長》,曰《藝苑卮言》,曰《卮言附錄》,曰《宛委馀篇》,皆世貞為鄖陽巡撫時所自刊?!独m(xù)稿》但有《賦》、《詩》、《文》三部,而無《說部》。則世貞致仕之后,手裒晚歲之作以授其少子士駿,至崇禎中其孫始刊之。考自古文集之富,未有過于世貞者。其摹秦仿漢,與七子門徑相同。而博綜典籍,諳習(xí)掌故,則后七子不及,前七子亦不及,無論廣續(xù)諸子也。惟其早年,自命太高,求名太急,虛憍恃氣,持論遂至一偏。又負其淵博,或不暇檢點,貽議者口實。故其盛也,推尊之者遍天下;及其衰也,攻擊之者亦遍天下……知末流之失可矣。以末流之失而盡廢世貞之集,則非通論也。[2]
即《藝苑卮言》和《卮言附錄》屬于《弇州山人四部稿》中的“說部”,“惟其早年,自命太高,求名太急,虛驕?zhǔn)褮?,持論遂至一偏”一語亦是對《藝苑卮言》的委婉評論?!稄m州山人四部稿》、《弇州山人續(xù)稿》的傳播由褒到貶,《藝苑卮言》的存在占據(jù)著一定原因。因為《藝苑卮言》是最能體現(xiàn)王世貞詩文論的著述文本,且屬于王世貞“自撰自編類”書目,最具權(quán)威。
另外,在所選錄的文本中,與王世貞詩文論有很大關(guān)聯(lián)的著述文本是《讀書后》和《鳳洲筆記》。對于《讀書后》一書的具體情況,《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的介紹甚為詳細,為我們認知《讀書后》提供了可供參考的資料:
此書本止四卷,為世貞《四部稿》及《續(xù)稿》所未載,遂至散佚。其侄士騏得殘本于賣餳者,乃錄而刊之,名曰《附集》。后吳江許恭又采《四部稿》中書后之文為一卷,《續(xù)稿》中讀佛經(jīng)之文為一卷、讀道經(jīng)之文為二卷,并為八卷,重刻之。而陳繼儒為之序,稱其如呂氏《讀書記》、晁氏《讀書志》。案晁公武《讀書志》每書皆詳其卷數(shù)撰人,以及源流本末。世貞此書則九十五篇之中,為跋尾者四十二,為史論者五十三;而四十二篇之中又皆議論之文,無一考證之語,與晁氏書南轅北轍。繼儒殆未見《郡齋讀書志》,而偶聞其名,妄以意揣度之,謂亦如此書之跋尾耳。《書影》記世貞初不喜蘇文,晚乃嗜之,臨沒之時,床頭尚有蘇文一部。[3]
《讀書后》全書共八卷,不是王世貞專門談?wù)撛姟⑽?、曲等文體的書籍,內(nèi)容繁雜,且不由王世貞自己編訂而成,其中四十二篇議論之文卻與王世貞的詩文論有莫大聯(lián)系,如《讀莊子》、《書三蘇文后》、《書蘇詩后》、《書歸熙甫文集后》等篇,這些篇目基本都是王世貞晚年之作,甚至是王世貞對年少和青年時期文學(xué)思想的回顧,有助于我們進一步了解王世貞的詩文思想。
《讀書后》初刻時名為“《弇州山人讀書后》”?!端膸烊珪偰刻嵋分械摹捌渲妒框U”,實為錯誤之處,王士騏為王世貞長子,撰有《先府君鳳洲王公行狀》。該書是由王世貞侄王士祿、王世懋孫婿許恭、陳繼孺等人在《弇州山人續(xù)稿附》卷七、卷八、卷九、卷一〇、卷一一基礎(chǔ)上,合五卷為四卷,且打亂篇次,重新編排而成,所謂“初止四卷”,亦誤[4]。
還有的是,《弇州山人續(xù)稿附》卷九有《又蘇老文后》一文,該本皆改為“蘇老”與“老蘇”,兩者雖詞序不同,感情卻異。王世貞晚年尊崇蘇軾,故原稿應(yīng)為“蘇老”。另外,后世對該書多有誤解,如談遷《棗林雜俎》圣集云:“王元美所著《讀書后》四本,捐館。后公子吏部士騏于貨郎擔(dān)中重價得,今行世。”查慎行《人海記》(卷下)也有類似說法。其實,王世貞不是撰完《讀書后》才辭世,該書只不過是對陳繼儒等人的一個選編本罷了。
《鳳洲筆記》[5]一書的相關(guān)情況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的介紹頗少,其言及:“明王世貞撰。世貞有《弇山堂別集》,已著錄。是集乃隆慶己巳黃美中所編。前有美中《序》,稱世貞著作不能盡見,會從其侄孫少川子得此集,因編刻以公天下,蓋當(dāng)時摘選之本也。然命詩文曰《筆記》,其稱名可謂不倫矣?!盵6]可見,《鳳洲筆記》一書和《讀書后》一樣,并非王世貞自編后刊刻發(fā)行,乃后人黃美中編訂,不過《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所言的“摘選之本”不確,該書其實是王世貞早年詩文之“削稿”,即刪減加工版。“削稿”一說源于殷都,其《刻王先生筆記敘》云:“筆記如干卷,蓋王元美先生削稿也?!盵7]“削稿”即未定稿,該書為王世貞草稿,未經(jīng)王世貞同意而刊刻。后世對該書也多存誤解,如嵇璜《續(xù)文獻通考》卷一九三云:“至后人黃美中編《鳳洲筆記》二十四卷,續(xù)集四卷,后集四卷,沈一貫有《弇洲稿選》十六卷,雖意主別裁,而棄取未能皆當(dāng)”,這一說法也是把《鳳洲筆記》理解為王世貞著述的選本。
《鳳洲筆記》目前主要有三種版本:其一、隆慶三年黃美中序刊本,前有黃美中《鳳洲筆記序》,署“隆慶己巳(1569)春王正月十日江夏黃美中子充甫序”;其二、殷都序刊本,首殷都序、次黃美中序、后有范淳隆跋文《諼先生筆記后》;其三、無序跋本。比對三種版本,似“黃美中序刊本”問世最早,黃美中云;“以此集編成二十四卷,列于左,以公天下,俾后世之學(xué)者共景之,亦何必藏名山而納石室也!”從“以此集編成二十四卷”來判斷,《鳳洲筆記》所附《續(xù)集》和《后集》者應(yīng)為后出本。殷都序刊本附有范淳隆《諼先生筆記后》一文可進一步來補證,該跋文云:“黃子充梓王元美先生筆記成,淳隆得而讀之,兩目燦麗,若對山珠海,訝天地間有此奇寶……先生著述幾千萬言,寶秘石室,尚未示人,筆記之刻,特滄海見余波耳,未足盡見先生也,未足盡先生也?!痹摪衔氖稹奥c己巳三月上澣昆山范淳隆書”,“上澣”即上旬,此文與黃美中序“隆慶己巳(1569)春王正月十日”時間較近,因此,殷都序刊本與黃美中序刊本應(yīng)為同一年刊刻,時間僅隔數(shù)月。或許是殷都擔(dān)心“是編梓行之,非先生意也,黃君固篤信,而予懼夫世之求先生者,止于是編也”,即害怕“削稿”的刊出會對王世貞產(chǎn)生負面影響,故強調(diào)該著之刊印非王世貞之意。
從以上對王世貞詩文著述文本的概述可知,《讀書后》和《鳳洲筆記》都不是王世貞自撰自編后刊刻的,而是后人根據(jù)自身目的,將王世貞的有關(guān)文章進行重新編訂后刊刻的,均非出于王世貞的本意,唯有《藝苑卮言》一書是在王世貞有明確目的的動機下進行的創(chuàng)作,且經(jīng)王世貞親自編訂和刊刻。
注釋:
[1]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一百九十七卷,中華書局,2003年,第1801頁。
[2]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一百七十二卷,中華書局,2003年,第1508頁。
[3]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一百七十二卷,中華書局,2003年,第1508-1509頁。
[4]注:《弇州山人續(xù)稿附》卷七《書李鄴侯傳后》、《書常兗傳后》二文,《讀書后》卷三收錄;《弇州山人續(xù)稿附》卷八,《讀書后》全部收錄;《弇州山人續(xù)稿附》卷九,除《書曹世良手錄山海經(jīng)后》一文外,《讀書后》全部收錄;《弇州山人續(xù)稿附》卷一〇《讀朋黨論》、《續(xù)楚語論》二文,《讀書后》卷一、卷三收錄,其中《續(xù)楚語論》在《讀書后》卷一標(biāo)題為《讀楚語論》;《弇州山人續(xù)稿附》卷一一,《讀書后》全部收錄。
[5]注:在許建平先生看來,《鳳洲筆記》編者偽,內(nèi)容真。他認為隆慶己巳,黃美中托王世貞名所編,名詩文為“筆記”,不倫。然,雖黃美中托名王世貞編,但所編內(nèi)容卻是王世貞所撰。故此書內(nèi)容當(dāng)為真,而非為偽也。詳見于許建平先生著《王世貞與<金瓶梅>》,河南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27頁。
[6]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提要》第一百七十七卷,中華書局,2003年,第1595頁。
[7]殷都:《刻王先生筆記敘》,《鳳洲筆記》,明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