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樊曉哲
或許,一切都源自那一塊懷表。
2015 年秋初,“一個時光凝固的下午”,寫作的欲望捕獲吳亮:“把無法重現的昨天——這個昨天包括一切剛剛過去的那個瞬間——從記憶的混沌牢籠中解放出來,不依靠影像與圖片,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嗎?”早在2009 年秋天,吳亮就曾經做過嘗試,一組二十個篇目的回憶文章輯錄于《我的羅陀斯》;六年以后,吳亮打算借用小說對這一段記憶做新的想象:這一次,上海的1970 年代從“后窗”給了作家重大發(fā)現,“揮之不去迤邐意象,尋常、不引人注意、易被忽略、尚未受到驚擾”“驚覺四十年前遺韻猶在”,如夢一場。
于是,輕悄悄地,小說第一段文字現身,“醒來頭一天,他就似乎感覺原有生活的痕跡統(tǒng)統(tǒng)被抹去了”。上海腹地密密麻麻的隱秘街巷,各式各樣小作坊,一切陳舊破碎的物件,有待領會,有待治愈。小說《朝霞》32 節(jié):1974 年歲末,在順昌路的雜鋪店,邦斯舅舅淘得一塊浪琴懷表,原配的鏈子沒有了,說是上了發(fā)條還能走。邦斯舅舅寧信有。吳亮也信有。像是一個鐘表修理工,吳亮用文字打開了邦斯舅舅那一塊懷表的后蓋。齒輪運轉,一段沉睡著的時間跳動了?!巴崎_窗戶大千世界向你自動走來”,果然還能走。一部小說啟動了。一個夢,一段縈繞不散的記憶,這就是2016 年發(fā)表于《收獲》的小說——《朝霞》。
長篇小說《朝霞》從-1 節(jié)開始至99 節(jié)結尾,共101 節(jié)623 段。單單從這個數字的選取設置上,吳亮就成功阻攔了懶惰的閱讀經驗:為什么不是從0 到100 呢?不,就是不!沒有解釋。如果一定要,那你得耐心,并且細心讀到小說的第36 節(jié),“把生活并不存在的邏輯打亂,才能接近那萬千生活之流”;小說的第63 節(jié),“生活為什么是這樣子而不是那個樣子,沒有什么道理可講”。是,吳亮想要在《朝霞》中召回的是一段生活,1970 年代上海的生活。這段生活與我們此前此后看到的生活并無二致:少年人的永恒成長、成年人的永恒掙扎、時代喧囂的強力攜裹、日常生活的有效解構。但它又的確很異樣,這不在于它包涵了什么,而在于它在這個世界運行時空中的坐標點。正因此,它例外地孤懸在那里,像是一個夢,有物理上相對的封閉時間;也還是像一個夢,它尊享人內心深處永遠開放的靈魂時間。它是這個世界眾多影子中的一個,已經隱身,但并沒有離開,時?,F身給那些認識并了解它的人,在那個“離你大概兩盞街燈的距離”“隱藏在逆光的暗處”。太多次的遇見,那就不是偶然,而是那段生活還有話要講,除卻音樂家、畫家、建筑師等,小說家,是它在文字方面揀選的最佳代言人。從這個意義上,可以理解《朝霞》 36 節(jié)中的這句話,“一個宏偉的小說構思,不會是某個夜晚降臨的偶然意念所能推動得了的”。一個好的小說家常常會覺得自己是一個被動的主動者,創(chuàng)作的艱辛,正在于內心是一個戰(zhàn)場,這兩種力永在角逐。
世界的自然狀態(tài)就是混亂和動蕩,為盡可能展現那一整段的生活,吳亮不介意向電影學習,把這101 節(jié)當成鏡頭,整個創(chuàng)作的敘述啟用了跳躍的剪輯風格,通過不斷地打破時間來重新拼接時間。于是,在現實時間并沒有改變的情況下,小說意外被加贈了很大的空間。這些空間里,回響著大量敘述人的議論,密植在人物行動以及事件蠢動的鏈條中,橫沖直撞。不管不顧闖進來的還有:讀書筆記,內心獨白,對話、書信、寫作提綱,詩篇,歌曲,以及祈禱。與其說吳亮是一個專橫的導演,倒不如說他是一個誠實而又謙卑的作家,因為他知道“這個世界之中有無數的小世界,如同邦斯舅舅所講的植物分類,目、屬、科直至個體:最后的單元,所有的戲劇性,都濃縮在每一個瞬間即逝的有形無常的情節(jié)中”,而所有的渺小和凡庸,都值得肯定和贊賞,它們與那些宏大和傳奇,一起構成著謎一般的生活。面對一段已經看不見的生活,“我只能談論它們。我不能斷言它們。命題只能說出一個事物如何是,而不能說出它是什么”。
因此,在《朝霞》中,你所看見的情節(jié)不是一個線性的平滑呈現,當然有線,也不是說完全不按時間序列走,而是從體量上來講,小說展現的不是時間截面上的一根事件線條,而是很多根事件線條,而且它們時而平行、時而交叉,各自沿著各自的速度向前推進,共同在一個半徑很大的塊莖狀的時間流中向外涌出,最終點亮的是這個時間的整體。在這些事件的序列中,讀者很少能獲得因果關系帶來的那種熟悉的清晰美感,吳亮通過調度時間給出了那個年代的氛圍和地圖,聲音和顏色,以及更多曲線的情緒,更多姿態(tài)的情感。這些計有:知識,懸疑,動人的愛,原始的力,絕望的等待,瘋狂的墮落、純真的躲避,淡冶的自持。它們提供一種散漫的、沿途的、無法預設的閱讀美感,富麗又豐饒。討論一個作品的形式,其實就是在討論它的內容。吳亮在成為小說家之前,是一個評論家。他知道太多關于小說創(chuàng)作的技術密碼,當然也知道很多閱讀的自然規(guī)律。現在,他要花點力氣,規(guī)避它們。為了呈現一個嶄新的舊時光,他只能冒險,創(chuàng)作一個新的敘事風格。在這個意義上,吳亮可謂一個體貼的作家。他尊重他小說的人物——他們;尊重閱讀小說的讀者——你們;尊重美,而美是難的?!冻肌返倪@101 節(jié)623 段,并不是事先寫好,事后剪輯,它們汩汩流出,一氣呵成,真如一段生命。正如所愿,這是一個時間的活的泉眼。
《朝霞》40 節(jié),“他才是古典的而不是現代的,他遵循敘述的古代觀念,事物與人的肉身可以朽壞,以往的一切轟轟烈烈聲色犬馬也已化為塵埃,此時此刻它們雖然早不在場,因為有了敘述者招魂般的敘述,那些肉身才開始像鬼魂一樣在午夜游蕩,你們借此敘述得以窺見死去的亡靈與每一道消失的晚霞,它們全是絕對的在場者”。想必,這就是在兩盞街燈之間,小說家吳亮所看見的,“火焰般的女人和金屬般的男人”,還有那一群游蕩的銀色少年。大樓被洗劫一空,舊古董失了蹤,花園破敗,校園荒蕪,他們統(tǒng)統(tǒng)被趕出來了。世界將他們遺棄,仿佛消失了,那么,“他們在過去了的那個最為怪異最為枯索最為難以命名的時代,究竟還做過些什么驚天動地和不值一提的無意義的必須之事”?
他們返回書本,馬立克、江楚天的讀書筆記真是別有洞天;他們借著閱讀而秘密交談,林林、東東、牛皮筋都是阿諾交流的伙伴;他們返回音樂,張曼雨家里走失了那架德國鋼琴,但唱片還能流淌古典音樂;他們返回宗教,李兆熹向洪稼犁牧師供出自己塵世的迷惑;他們返回身體,李致行爸爸、沈灝媽媽瞬間點燃欲望,翁柏寒蒼白的臉映照出翁史曼麗艷紅的唇;他們丟失欲望的初夜忽然成熟,探尋愛情又復原了單純;他們陽光燦爛地幻想和煩惱,他們在艾菲家的天井打牌,他們畫地圖、搭航模、看電影、逛商店,他們坐火車探險,他們集郵、養(yǎng)金魚、練書法,討論鮑勃迪倫。他們逃離這個城市的寒冷與蕭瑟,又返身于它的溫暖和安詳。他們在多雪的冬天,等待那風中的答案。
黑塞在《荒原狼》中曾有撰文,分析過這樣的“他們”。“他們”是市民階層的一個特殊群體。在社會的特殊時期,軟弱而膽怯的普通市民很容易被馴服和統(tǒng)治,“他們”自私又庸俗,遠遠不能自立自衛(wèi)。但每一次社會危機過后,市民階層依然存在,而且還不斷發(fā)展強大,最關鍵的原因正在于“他們”。正是這些充滿生命力和智慧的“他們”,在精神和肉體之間不斷轉場,在不幸和厄運中洗練和檢驗了自己的文化和教養(yǎng)?!八麄儭苯o了所有的市民階層充滿信心的安慰和耐心的勉勵,為了掙得共同的未來?!八麄儭倍嗍侵R分子、藝術家,既反感市民階層,想要掙脫,但又無奈地隸屬于市民階層,并服務于它。是“他們”在那些無用的知識、過時的道德里躲藏,又凜然在凌亂的現實中,發(fā)出無聲的口號:“通向真正的未來(須知還有虛假的未來) 的唯一正確之路也就是你為之心驚膽戰(zhàn)的路?!保ㄅ辆S奇《君士坦丁堡的最后之戀》)
現在明白了,他們是如此核心,但又絕不顯要。吳亮安排給他們的出場,都是漫不經心,混跡在繚亂敘述的密林中,不做體貌描寫,也沒有彼此關系的介紹。他們每一個都單獨上場,徑直說話行動。讀者要了解他們,請自己費點心,察看他們的行蹤,傾聽他們的交談,閱讀他們的書信和筆記,然后,忘掉自己的成見,體貼他們的軟弱,再然后,他們就是你們在所有小說中要找的“人物”了。至此,吳亮成功把他們交托給了你們。在《朝霞》創(chuàng)作的五個多月中,每天,吳亮出門,這些人物都穿戴整齊緊跟著他。隨著小說創(chuàng)作的深入展開,這些人物的所有心事和秘密,彼此之間交集出的錯綜關系,都成了吳亮的行囊,先是越來越沉重,等到他們一個個自行其是,又越來越輕盈。最后,他們離開作家,來到了你們面前。所以,這些人的眉眼、著裝、姿態(tài),又有哪一樣不歷歷在作家眼前,清晰可見?但是需要略去。吳亮說寫作就是一個刪減的過程,簡潔就是效率。他生怕那些廉價的冗余的細節(jié),掩蓋了這些人物的精神溫度。與內心所經歷的波瀾相比,他們究竟長什么樣子,穿什么衣服,不那么重要了,他們看什么,談什么,想什么,做什么,才至關重要。正是這些人物內心的生產,給了1970年代這一段貧瘠乏味的時間以能量,他們是這個城市暗自跳動的心,這一段的生命時光中,不管怎樣壓抑或者流放,總算有了重量。
創(chuàng)作結束時,吳亮發(fā)了一次高燒,他醒過來,小說中的阿諾睡著了。這場寫作真像是一場帶有招魂色彩的夢,這個夢,是那些人物給予作家的報答,還是創(chuàng)作給予那些曾經受傷的靈魂以報答?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該由閱讀作品的你們來評測。
《朝霞》82 節(jié):“它向過去開放,它等待過去的讀書人,它無意訴諸今天的新一代人,它寧可未來三十年的年輕讀者忽略它怠慢它,它或許會以出土文物的形式出現在一百年以后?!薄八恢痹谀莾?,它根本上排斥閱讀,如生活本身一般無意義?!迸懦忾喿x?怎么可能呢?請不要輕易相信小說家的話,他們都慣用虛構抵達真實,是狡猾的獵人。任何一部作品,都在靜待它的讀者,而且滿懷深情?!冻肌?也一樣,以至于因情深而起了閨怨,如“他們只是不讀內行小說家而已,鬼曉得他們在讀什么故事呢”,“各自制定各自的生活計劃吧,不要夢想抓住所有人的目光,更不要夢想抓住所有人的心”。小說的創(chuàng)作,本來就如同造夢,所有的小說家都首先是一個為夢而苦想的人。讀者當然不會是所有人,而是要在文字里追夢的人,就是那些共鳴的“有心”的讀者——你們。所以,就把這些幽怨當成是一種誠摯的邀請吧。
你們用心就會發(fā)現:是在事后,牛皮筋與江楚天的閑聊中,交代了是黑皮阿龍把阿諾領到了殷老師那里;除了邦斯舅舅,阿諾的二舅舅勞尼舅舅不僅熟悉上海,還熟悉廣州、重慶的往昔;阿諾樓上失蹤的鄰居原來并沒有死去,而是隱逃了;不辭而別的艾菲回來了(他全家家搬去了香港),他給大家?guī)Щ貋硖栫R和電子表;東東的爸爸是成都0978 工廠副總工程師林之遂,阿諾一家原來是姬姓,邦斯舅舅抗戰(zhàn)時期重慶讀了大學的,軍訓課掌握很多野外生存知識。像是一個密室逃脫的設計高手,吳亮在小說中密布了太多的線索,而又從不著急提示。他期待你們用心閱讀,并獲得貨真價實的讀后快感。
這本來是所有創(chuàng)作許諾的禮物,但實際上,閱讀的這一高光時刻很難降臨。帕維奇說:“發(fā)生危機的是我們閱讀小說的方式,而非小說本身。處在危機中的是那種單行道式的小說?!薄耙淖冮喿x的方式,我就必須改變寫作的方式。”吳亮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冻肌?4節(jié):“小說寫作據說已經停滯不前了,還有很多人前赴后繼,他們不是不畏艱險但恰恰認為寫小說是一件人皆可為之事?!彼?,吳亮用碎片化的寫作形式,試圖改變讀者閱讀小說的方式。《朝霞》放棄了集中講一個連貫的故事,“請不要急于聽故事”“讓敘事夾雜無關之物,保留應該大刀闊斧刪除的冗余段落”(《朝霞》20 節(jié)),為此,他引入了大量的知識和思辨,把小說的搭建期許給了讀者。有心的讀者的確是擔負著一部分責任的,與作家一起面對一部作品。金宇澄曾多次警戒作家的創(chuàng)作:有很多讀者無論在知識水平、閱讀范圍、鑒賞能力方面,都高于作者,讀者是一個藏龍臥虎的群體,一定要重視和尊重小說的讀者。耐心的讀者捧讀《朝霞》,一定會感受到來自作家的這份尊重。吳亮素來以雄辯著稱,自然,在他創(chuàng)作《朝霞》時,你們,就是他預設的對手。
在小說中宋箏老師說:“她一直渴望一個擁有華麗的頭腦和專橫的語言的人,來將她帶走?!彼媸堑莱隽艘粋€優(yōu)秀讀者的心聲。帕維奇說:“有些藝術是可逆向復原的,是可以讓受眾從不同側面接近的作品;甚至是可以圍繞著它,通過變換觀察視角,對其好好觀賞的作品,而觀賞者的觀看方向取決于他個人的偏好,諸如建筑、雕塑或者繪畫便是這樣?!薄拔乙恢毕M盐膶W——一門不可逆向復原的藝術——做成可逆向復原的藝術。正是因此,我的小說一般沒有傳統(tǒng)意義上的結尾?!边@是不是就是吳亮說的,“各自制定各自的生活計劃吧”?文學永遠期待這樣的力學分析,還有實踐。
吳亮給小說《朝霞》最初選取的名字叫“無處藏身”——“對過去的捕獲充滿狂熱,歷史即對缺席者的研究,讓缺席者無處藏身,比當時的隱秘在場更加醒目,讓他們再次存在”?!冻肌?1 節(jié):“以一種不知道其來源的神秘力量,緊緊攥住那些已經不存在,而曾經存在、就像我們每天尚能確證它確鑿的存在,讓它們復活,復活在此時此刻的寫作中?!彼麄兒退鼈?,是一段灰色記憶中卑微的人和同樣卑微的生活,在歷史中出現的那一刻就隱隱約約,仿若不存在,只在喧鬧消沉的深夜或者黎明時分,在兩盞微弱的街燈之間,現出影影綽綽的影子,分明在,又看不分明。如果說“遺忘是一種神力”,那么寫作就是另一種神力,它要讓那在時間彼岸的,跨越遺忘,在此岸復活。
吳亮在《我的羅陀斯》中說,寫作是一種指向未來時刻的行為,它向未來索取過去。因此,昨日重現,只是開始,重現昨日的晚霞是為了明天清晨有朝霞升起?!冻肌?5 節(jié):“朝霞滿天,一個新世界在悲劇之淚中誕生?!闭虼?,小說在行將收尾時,忽然迸發(fā)一種舒展而又飽滿的張力,似乎是要講的故事剛剛開始,一切都在返回途中。艾菲從香港回到了上海,“離開一個地方,是為了最后回到這個地方”(《朝霞》96 節(jié))。林耀華對父親說:“五年了,爸爸媽媽才回來上海一次,就請一次假,也不行嗎?林之遂說,好,我現在就去黨委書記那里請假?!保ā冻肌?9 節(jié)) 阿諾家里有了其樂融融的氣氛,朱莉提議阿諾媽媽唱一唱周璇的《玫瑰玫瑰我愛你》,自己哼的是《何日君再來》。馬馘倫和張曼雨在閑聊中甜蜜憶及兩人的初次相見。那些之前彌漫在行文中的緊張、壓抑、陰郁似乎一夜之間消散,那些在昏黃街燈下面目模糊的人,忽然有了生動的眼眸?!胺路饹]有目標,只是一種不肯放棄的期待!”在這舒緩的筆調中,一切,漸漸明朗。在一種沉浸著的寧靜中,鋼琴的聲音不再膽怯斷續(xù),漸漸化開,溫柔籠住這個蕭瑟中漸漸蘇醒的城市。阿諾睡著了,小說悄悄結束了,生活開始了。
裘帕·拉希莉在小說《低地》中反復強調:在英語里,過去的是單邊的,而在孟加拉語里,昨天對應的單詞,“kal”也用于明天。在孟加拉語中,你需要一個形容詞,或者依靠動詞的時態(tài),來區(qū)分已經發(fā)生和即將發(fā)生的事情。漢語是沒有時態(tài)的,而吳亮更是在創(chuàng)作中明確指出,要少用形容詞,謹慎定義,少下結論,這就難怪《朝霞》的讀者也找不到通常的那個小說結尾。好的小說,并不會真的結束,它不過是把那些往事變成潛流,在交與讀者的時候,文學中的生活與現實生活彼此淹沒、交匯,形成陸地,長出植物,結出果實,在這世界繁衍生息。
作家劉亮程曾說,文學是人類的往事,正是藉由文學的創(chuàng)作,往事并不會死亡,記憶也不會消失,這是世界賦予文學的權柄。凡那些來過的,發(fā)生過的,都散播在每日每夜在我們身邊流淌的生活中,并適時現身,而且說法。小說中勞尼舅舅不知道怎么坐新的公交車回旅館,可這并沒有關系,上海灘、跑馬場就在他的記憶里,不要擔心他會迷路,因為往事永刻在心,它們會給熟人指路。文學還是無用的消遣么,誰敢這樣說?《朝霞》 99 節(jié)“果品雜貨倉庫現在是一派狼藉工地,腳手架圍困了巍峨鐘樓”,2017 年2 月,在小說的寫作結束后,徐家匯教堂真的被腳手架團團圍了起來。果品雜貨店,正是徐家匯教堂。文學在現實中得到了時間的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