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雙
拂去歷史的塵埃,獨田作為南方絲綢之路的捷徑,通往滇西茶馬古道的這段重要歷史,鮮為人知。茶馬古道是存在于中國西南地區(qū),以馬幫為主要交通工具的民間國際商貿(mào)通道,是中國西南民族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走廊。
漫步在茶馬古道上,一路聆聽,一路找尋,一路感受,這段不為人知的歷史徐徐展開,最吸引我的還是趕馬人。腳下的這條古道,承載了多少時代變遷和不為人知的悲歡離合。這條彎彎曲曲的古道,是多少趕馬人用浸泡著汗水的草鞋走出來的,也是無數(shù)馬匹騾子馱著歷史走出來的。在這條古道上又留下了多少凄美動人的故事。
出于想了解這段歷史,我采訪了幾位還健在的趕馬人。趕馬人李梁海今年七十一歲,他在獨田街經(jīng)營著一間小小的雜貨店。談起當年那段趕馬經(jīng)歷,他至今記憶猶新。他加入馬幫隊的時候那個馬幫總共有七八個人,年齡最小的十六七歲,最大的六十多歲。當年獨田集鎮(zhèn)有一個驛站,經(jīng)年累月驛站已經(jīng)不存在,甚至沒有留下一點遺跡,但據(jù)說當時途經(jīng)獨田南來北往的馬幫,過了馬龍河經(jīng)這里都要歇歇腳加點草料再上路。李梁海所在的馬幫是獨田本地馬幫,當時主要從獨田糧點馱糧食到舊哨,除了糧食還馱農(nóng)副產(chǎn)品和百貨,最遠馱到景東。趕馬人風里雨里奔波,風餐露宿是常有事,路上經(jīng)常饑一頓飽一頓,有時候一天餓到天黑。夜宿山上遇到老虎豹子也是常有的事,第二天一早就發(fā)現(xiàn)馬少了。當時生產(chǎn)隊都是安排年輕力壯的到趕馬隊,趕馬的工分一天十分,也就合著一角兩分錢,趕馬活計比別人苦但是工分不比別人多,李梁海說當時他趕馬苦的工分是家庭經(jīng)濟來源。他在馬幫隊的時候已經(jīng)不用到景東馱百貨了,新中國成立前必須到景東馱鹽巴、茶葉,從獨田到景東馱百貨要走三天,那時候馱的有鹽巴、茶葉等百貨,還馱大煙呢,從滇西馱到昆明販賣。常見的馬幫有十幾匹騾馬,大一點的有幾十匹。馬幫的總管稱為“馬鍋頭”。之所以這么叫,是因為這個人站在鍋旁邊掌勺分飯,能夠勝任“馬鍋頭”的都是馬幫中有威望的人。
一九七八年,李梁海離開了趕馬隊,他感嘆道,改革開放四十年農(nóng)村的變化真大啊,一九七八年以前全鄉(xiāng)都不通公路,只有一條小路,也沒有電,現(xiàn)在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段兆旭家在伍達摩村,進村以后輾轉(zhuǎn)找到了老人家。老人知道我的來意以后,招呼我坐下,就娓娓道來。段兆旭老人今年七十六歲,他的母親解放前就過世了,父親是聾啞人。由于母親過世的早,家窮人多,他們兄弟三人是叔叔拉扯長大的。十二歲那年遇上“文革”,他只得輟學(xué)到獨田大隊趕馬。小小年紀,只得放下書本拿起馬鞭討生活。當時在大隊趕馬是沒有工分的,根據(jù)馱的抽工資,趕馬收入還不夠一個人生活,況且還要養(yǎng)家糊口,其生活艱難可想而知。這條茶馬古道他一走就是十二年,當時馬幫最遠到普洱。天亮前從獨田出發(fā),中午到達茅鋪子江邊。遇到雨天過茅鋪子江就乘坐收費的船,人坐船馬過水,當時江邊有小竹箐的人劃船收費,就做起了買賣。有一次馬滾進河里,馱的紙掉到河里,段兆旭跳進河里,把紙撈上來曬干,還賠了錢。還有馬在過茅鋪子江時被河水淌走。這條茶馬古道當時有很多南來北往的外地馬幫和外地人,很是熱鬧。馬幫上路,鍋都是綁在馬上的。到了歇馬場,他們就七腳八手把馱子拿下來讓馬休息。稍微年長,大人叫“燒鍋了”,叫聲在大山里回蕩著。幾個人趕緊拾柴,到附近找水,開始忙做飯了。飯熟了圍坐在一起吃著簡單的飯菜,這個時候是最輕松的。記得有一次,晚上在景東到普洱的山上夜宿。到達歇馬場天色已經(jīng)不早了,肚子早已餓得嘰里咕嚕叫,大家卸下馬馱就趕緊忙活煮飯。有的找水,有的拾柴,突然聽到樹林里有人驚叫,大家過去一看是拾柴的見到了死人。在那個缺吃少穿的年代,加之趕馬路上行裝簡陋,在山上找野菜吃是平常事。過去吃野菜和現(xiàn)在吃野菜可不一樣,現(xiàn)在吃野菜那叫新鮮,過去吃野菜是為了充饑,還遇到過吃了野菜中毒的情況。
趕馬風餐露宿是日常,遇到路上沒有驛站的就只能夜宿山上,天晴還好,如果遇到下雨天就得淋雨。經(jīng)常會遇到老虎、豹子、狗熊,還有馬被豹子吃了呢。老人回憶,茶馬古道寬度大概只有2米,而且彎彎曲曲,高低不平,如果進入山林密集地段后就會變得更窄了。到了陡峭的山崖,那路面就只剩下一匹馬能通過,有時候還要人來挖路給馬過。馬幫鼎盛時期,從山腳到山頭彎彎曲曲路上行走的馬幫隊伍,真是前不見頭,后不見尾。那時候從獨田到景東需要走五六天,滇西的土特產(chǎn)就沿著這條茶馬古道馱到昆明販賣。
記得有一次行走到嘉龍樹大隊,馬隊的馬把龍樹大隊的甘蔗吃了,馬被龍樹大隊關(guān)了起來,還要綁人。當時這件事匯報到時任嘉區(qū)長李植忠那里,他嚴肅批評了龍樹大隊,并讓大隊放了馬。當時包括嘉在內(nèi),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從馬背上馱來的。最驚險的是有一次,馬幫要過馬龍河,由于河水太大只好在辛山村住了六天。等河水稍微小些,幾個人便去試水。段兆旭差點被洪水淌走,抓到一把草才躲過一劫。還有一次,馱米過茅鋪子江的時候,馬忙著過江被淌走了,這次大隊沒有讓賠錢。
當時除了馱鹽巴、米、茶葉、布匹等生活用品,還馱機器到過愛尼山,甚至還馱過修水庫的炸藥。一九七八年以前物資匱乏,雙柏的生活生產(chǎn)物資幾戶全部靠馬幫馱,當時供銷社、糧所都有馬幫,但最主要還是得靠大隊的馬幫馱,有時候幾個馬幫并攏一起走。改革開放以后公路通了,趕馬的都回家了,當時糧所趕馬的回家有退職費,但大隊趕馬的沒有。就這樣一九七八年段兆旭回了家。說起那段經(jīng)歷老人感嘆道:“過去趕馬苦啊,現(xiàn)在黨的政策好了,生活好了,家家通電村村通路了,農(nóng)村幾乎家家有摩托車,有的還有了小汽車,我也有了養(yǎng)老金,看病還能報銷,這都要感謝黨的好政策??!”
是的,要感謝黨,這句話說出了多少人的心聲。如果說茶馬古道相當于現(xiàn)在的縣道、鄉(xiāng)道,那馬幫就是當時的運輸隊。馬幫一路上要遇到很多危險、自然災(zāi)害甚至盜搶。一趟下來,能不能安全到達,能不能賺到錢,全憑自己的智慧和運氣了。很多趕馬人一出門,就是生離死別,把命丟在了路上,再也回不來。
如今,昔日的“茶馬古道”已經(jīng)成為歷史。那些趕馬人的后代也不用再趕馬,取而代之的是現(xiàn)代化的交通工具?!吧介g鈴響馬幫來”成了一段歷史。一陣山風吹來,白云生處,我耳邊仿佛又傳來了馬鍋頭們那野性十足的山歌和叮當作響的馬鈴聲!
責任編輯:余繼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