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敏
摘 要:《紅字》(The Scarlet Letter)是19世紀美國浪漫主義作家納撒尼爾·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的長篇小說,同時也被稱為是美國的第一部象征主義小說。小說以殖民地時期的美洲為背景,圍繞主人公之間的愛恨、善惡、懲罰與報復、罪惡與救贖展開,在神性與人性的抗爭、宗教與愛情的沖突的主題下,揭露了資本主義發(fā)展時期美國社會宗教的欺騙和道德的虛偽,同時也展露出宗教法典的桎梏中依然隱約發(fā)光的人性。本文將通過探查作者的社會生活背景及小說的宗教時代背景,試圖捕捉霍桑筆下主人公海斯特·白蘭(Hester Prynner)身上所顯露的微弱的人性之光。
關鍵詞:宗教;海斯特·白蘭;人性
一、背景介紹
納撒尼爾·霍桑是美國19世紀杰出的浪漫主義小說家,出生于馬薩諸塞州清教徒勢力猖獗的塞勒姆鎮(zhèn)的一個沒落的世家。家族中幾代人都是狂熱的清教徒,其父親在他4歲時去世。自幼喪父隨母寄居在外公家的他很早就開始研究新英格蘭的清教史。1821年,霍桑在親戚的資助下就讀于自由思想活躍的博多因學院,深受超驗主義思想的影響。大學畢業(yè)回到塞勒姆鎮(zhèn)后,從事寫作。對于清教自身與當時社會現(xiàn)實狀況的復雜性,他有著諸多懷疑和困惑。因此,霍桑并不屬于純粹的清教徒,而是一個思想上充滿矛盾的作家。他一方面反抗新英格蘭的清教主義傳統(tǒng),抨擊宗教信條的狹隘和虛偽;另一方面又受宗教傳統(tǒng)的束縛,對清教禁欲和贖罪的教義予以認同,思想上表現(xiàn)為保守且矛盾。因此《紅字》也就應運而生,在塑造筆下的人物形象時,霍桑所使用的言語和流露出的感情也常處于矛盾和對立之中,這使得作品中的主人公雖有一定的人性意識的覺醒,但由于仍處于宗教神權社會的控制中,這種人性的回歸終究猶如曇花一現(xiàn)。
二、宗教桎梏下的愛情悲劇
《紅字》以17世紀清教徒統(tǒng)治下的馬薩諸塞州為背景,以海絲特·白蘭的痛苦與救贖為中心,講述了美國移民初期,在北美殖民地新英格蘭發(fā)生的一個愛情悲劇。小說中的女主人公——海絲特·白蘭——是一位一生蒙受宗教恥辱而直面生活的堅強女性。她在年輕貌美時嫁給了一位身體畸形多病的術士羅杰·齊靈沃斯,雖是夫妻但并無愛情。一次在同丈夫從英國移居當時英殖民地的美國波士頓的中途,丈夫羅杰被印第安人俘虜,從此杳無音訊。海絲特只身一人到美后,在孤獨的寡居生活中,與英俊的青年牧師亞瑟·丁梅斯代爾相識并真誠地相愛,生下一女,起名為珠兒。此事被當時清教徒社會視為對清教法典的無視與挑釁。隨后,加爾文清教政權將她作為訓戒罪惡的一個標本,把她抓了起來投入了監(jiān)獄,游街示眾,要求胸前終生佩帶象征恥辱的紅色A字(Adultery:通奸女犯)[1],欲使其忍辱含垢度過一生。后來,她失蹤的丈夫羅杰出現(xiàn),得知此事后的他決心查出海斯特的同犯以報此仇。丁梅斯代爾身為虔誠的牧師,曾立誓獻身宗教,卻由于怯懦而隱瞞罪責,精神上備受折磨,加上羅杰的迫害,終于登上了示眾臺坦白自己的罪過,最終心力交瘁地死在海絲特懷中。一年后羅杰也郁郁而終。海斯特雖然含垢忍辱,卻敢于面對現(xiàn)實,在受盡屈辱的孤苦處境中,她依靠自己的勞動頑強地生活。她尊重孩子狂野的天性,努力將珠兒培養(yǎng)成人。若干年后,珠兒長大成人,安了家立了業(yè),海絲特卻一人再度回到波士頓,胸前仍然帶著紅色A字,直到老死[3]。
霍桑從當時的社會現(xiàn)狀入手,通過一部愛情悲劇來揭露宗教法典對人們精神、心靈和道德上的摧殘,抨擊了清教徒中的上層分子和掌握政治宗教大權的統(tǒng)治者的偽善和殘酷,同時也讓人們認識到了清教統(tǒng)治下人性發(fā)展的艱難與坎坷。
三、人性的回歸——“歸依”自然
那么,什么是人性?美國社會心理學家、人格理論家,又身為人本主義心理學的主要發(fā)起者——亞伯拉罕·馬斯洛認為“人具有自由意志,人有趨向于健康、創(chuàng)造性和自我滿足等更高層次的內在趨勢”[4],并在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發(fā)表的《人類動機理論》一文中,率先提出“人的動機產生于人的需求”“激勵源于人對需求的滿足”等論斷。為了闡明這些論斷,他主張將人的基本需求劃分為五個層次,且由低向高排列,構成了馬斯洛需求理論金字塔結構。
第一層次——生理需求,是人類維持自身生存的最基本要求,包括饑、渴、衣、住、行等方面的要求。第二層次——安全需求,是對安全、穩(wěn)定、依賴、保護、免受恐嚇、焦躁和混亂折磨的需要,對體制的需要、對秩序的需要、對法律的需要、對界限的需要等可以被歸納為安全類型的需要。第三層次——社交需求,即愛與歸屬的需要,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友愛的需要,人與人之間的融洽關系和友誼;愛情的需要,即渴望愛與被愛的需要;二是歸屬的需要,即歸屬于一個群體的感情,希望成為群體中的一員,并相互關心和照顧。第四層次——尊重的需求,希望有穩(wěn)定的社會地位,要求個人的能力、表現(xiàn)和成就得到社會的認可,又可分為自尊與他尊。第五層次——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是最高層次的需求,指實現(xiàn)個人理想、抱負,發(fā)揮個人的能力到最大程度,完成與自己的能力相稱的一切事情的需要[4]。
小說中的海絲特是一位具有獨立人格和思想、追求自由和真愛又具有反抗精神的女性形象。在教統(tǒng)思想的長鞭下,她沒有被馴化,幻想著一個宗教法典不再綁架人們的言行和思維的自由民主的社會。她渴望愛與被愛,無畏追愛;渴望自由與平等,特立獨行;渴望歸屬與尊重,自我實現(xiàn)……這些她所做的一切無不體現(xiàn)人性的回歸,這種稀有的人性光輝在小說中不斷升華。
(一)愛與被愛,大膽追愛
移居波士頓生活的海斯特,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愛情,與青年牧師狄梅斯迪爾相愛,并產生了愛的結晶。在當時政教合一的社會背景下,人們的思想和行為處處受到宗教的約束,這段違背了宗教道德和法典制度的愛情終將以悲劇結局。然而,海斯特不顧當時的封建禮教和宗教道德的束縛,感受自己的心聲,追隨愛情的呼喚,愿意為愛情承擔一切后果。她曾勇敢地鼓勵丁梅斯代爾與她一起逃離波士頓,到海外去重建幸福生活。這種在當時來看大膽的舉動是海斯特對拯救封建政權與教權壓迫下的愛情的極力一搏,是對人權和自由的向往與追求。她的行為是她人性的自然驅動,但也是對宗教的反抗和對夫權的挑釁。因而注定會遭到廣泛的抨擊、嘲諷和侮辱。
面對這些潛在的禮教道德利劍,海斯特沒有動搖,她對愛情執(zhí)著且不悔。在枷刑臺上,海絲特似乎感受到了審訊人丁梅斯代爾牧師內心的掙扎與苦楚,為了不讓他遭受侮辱和傷害,她決定把她與丁梅斯代爾之間的愛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拒絕說出同犯的姓名,寧愿獨自承擔所有的痛苦。因為愛情,她寧愿自己忍辱含垢的生活,也不愿讓心愛的人遭受傷害。當她的丈夫羅杰逼她交代奸夫時,海斯特堅決地說“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了”[2],一句話承載了愛情的所有分量。她對神圣愛情的追求使她在強大敵人面前頑強堅定,體現(xiàn)了她對社會無言的抗爭,更體現(xiàn)了自然流露出的人性和對人性的尊重。
(二)獨立人格,主觀能動
殖民地時期的社會在教權統(tǒng)治下,人們基本喪失了獨立思考和判斷的能力,教權始終支配著人們的思想,代替了人們的判斷。而海斯特樂觀勇敢,具有獨立的人格和思想。她不以社會準則作為衡量自己行為的標準,用自由的精神思考自己的生活,跟隨心聲做出自己的判斷,表現(xiàn)出那個時代少有的主觀能動性。當她為自己和自己所愛的人做出選擇時,她都聽從內心的聲音。
海斯特頭腦中的道德觀念并沒有受到社會道德與法典的漂洗,她相信愛丁梅斯代爾的直覺,自然地認定她與丁梅斯代爾的相遇是愛情所至。她曾為了捍衛(wèi)愛情勇敢地鼓勵牧師同她一起出逃;在絞刑臺上面對眾人的詬罵,牧師的逼供以及丈夫的質問,海斯特沒有道出同犯的姓名,決心一人承擔所有罪名;她為了爭取做母親的權利,在貝靈漢的官員對她的威脅下,她拒絕拋棄珠兒,并在后來的生活中縱容珠兒追隨天性做事。這些都顯露出了海斯特在教統(tǒng)社會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獨特個性與人格。在世俗的譴責下,她勇敢地追隨獨特的本性用自己的方式去保衛(wèi)她所愛的人。
(三)追求人權,自我實現(xiàn)
小說對海斯特的描述不僅凸顯了她的勇氣和堅韌不拔的精神,更體現(xiàn)了她對平等自由的向往、對基本人權的追求和對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海斯特積極地對待生活,勇敢地面對現(xiàn)實,被釋放出來后,并沒有出走以逃避自己的罪惡,反而在遠離鎮(zhèn)上的一間小屋住下。
在社會的壓力下,面對艱難的環(huán)境,海斯特沒有低頭。她能做得一手精美的針線活,把社會定義她罪責的字母用精巧的鑲邊和迷人的金線勾勒,平日里也通過做些針線活使她和珠兒得以生存過活。盡管她們生活得很艱辛,但海斯特還將她多數(shù)的積蓄用在了救濟他人上面。她為窮人送去衣服和食物,在他人遇到災難或困難的時候,她會盡所能地給予幫助。在瘟疫流行之時,她更像是一位天使將溫暖和舒適送與他人,得到了人們廣泛的認可。她的善行不僅給了她胸前A字一個新的詮釋,更是用善行詮釋出了人性的樂觀與溫暖。在這樣一個被宗教法典禁錮了人們的思想和行為的社會中,海斯特在用她人性的點點光芒驅散人們頭頂上空的陰霾,不知不覺中,人們對她偏見也開始漸漸消散。
四、人性的回歸——“皈依”社會
海斯特的種種渴望在現(xiàn)代社會皆可實現(xiàn),然而,在社會教統(tǒng)思想的熏染下,她的思想里面或多或少隱藏了部分矛盾因素。她心底渴望自由、人權和平等,卻認為人生來有罪。在她的潛意識中是認為自己的作為是有罪的,因而在教堂的誘導下,她主動接受了懲罰。當她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絞刑架前時,她朦朧地感覺到她的整個生活和這個代表了罪與羞愧的地方緊密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也正是因為她認為自己的作為有罪,所以她主動回來繼續(xù)佩戴紅字為自己的罪責懺悔。這些懺悔和贖罪說明了她靈魂里存有的叛逆精神已經被宗教道德漸漸吞噬。她的那些與當時社會格格不入的思想,最終被宗教法典同化。宗教道德成功地“拯救”了一個失落的靈魂并且把它變成了溫順的羔羊。
海絲特追求幸福和自由的品質從她剛走出世俗的監(jiān)獄后,就已經又踏入了清教主義神權文化監(jiān)獄之中了[5]。宗教枷鎖的束縛下,海斯特如同浮游搖曳于天水之間,朝生而暮死,心存希望的她苦苦掙扎,對清教統(tǒng)治的抗爭終究在無形之中以“皈依”社會而告終。
一段遺憾人生,一部愛情悲劇,霍桑把愿望寄存于小說,通過對小說中社會的描述和人物的勾勒,折射出資本主義發(fā)展時期美國社會的陰暗與陳腐,但也呈現(xiàn)出人性的獨特光輝,它源于內在,歸于社會,終于時代。
參考文獻:
[1]Hawthorne Nathaniel.The Scarlet Letter[M].A Penn State Electronic Classics Series Publication,2004.
[2]霍桑.紅字[M].胡允桓,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
[3]李杰.《紅字》主人公愛情悲劇探源[J].陜西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S2):132-134.
[4]馬斯洛.人類動機理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
[5]孫曉敏.宗教道德壓抑下的人性——評《紅字》中的海絲特[J].文教資料,2008(29):26-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