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子
大力是我閨蜜北京大妞的老公,同時也是我老鄉(xiāng)。大力一個農村孩子,考上北京的一個重點大學,大學畢業(yè)娶了北京大妞。分配工作后幾經(jīng)輾轉,離開公司,在郊區(qū)弄了一塊地種有機菜。新冠疫情正嚴重的時候,閨蜜給我?guī)缀写罅ΨN的菜,其中有蒿子稈。
我把蒿子稈泡在洗菜盆里,用另一個盆淘米煮粥,回頭一看,天??!一個蝸牛爬上一根蒿子稈的制高點,露出兩根觸角,驚慌失措地張望著這陌生的環(huán)境。我對大力的印象更加好了,這么好的產品,主人肯定不差。
我只知道《水滸》里魯智深在京城大相國寺求職的時候,管理那么大的一片菜園子,很不容易,沒想到大力的這個菜園子,更不容易。
大力黑紅的臉龐,種菜曬的。小眼睛,精神,蓬勃,像剛出土的有機菜,管理著一百多位員工和一大塊地。北京大妞說,她當初看上大力,就是看上大力這股子生機勃勃的勁頭。
那些有機菜都種在一個個塑料大棚里,雇著一些當?shù)剞r民來種植,大棚里有智能采集器連接電腦,濕度、溫度、土壤狀況、蜜蜂授粉,都有人為的因素。連害蟲的天敵,都專門有一個實驗室,培養(yǎng)出各種相生相克的蟲,在放大鏡下看,密密麻麻,有密集恐懼癥的都不敢看。菜地的北邊,有幾個大池子,漚糞,有機肥。和魯智深的菜園子里的糞池子不同的是,這些有機肥都被碾成細微的粉末,不再是奪命大坑,這一大片土地,已然成為一個現(xiàn)代企業(yè)基地,種植的、銷售的、宣傳的……豈是打敗幾個潑皮萬事大吉。
我們來到一個西紅柿大棚,大力摘了幾個西紅柿,掰開:“看,我這西紅柿都是沙瓤的,跟西瓜似的?!?/p>
嘗一口,果不其然,酸甜可口。
如果西紅柿炒蛋,下鍋翻騰幾下就會掉皮兒酥爛,不硬不空,點綴著黃燦燦的蛋,濃稠的湯汁,不想吃都難。大力對自己的菜贊不絕口,恨不能幻化出另一個自己,拍著自己的肩膀贊嘆,拍出一個個西紅柿來讓大家看。
員工是當?shù)剞r民,疫情襲來,市場需求太旺,員工們正月初二迅速上崗,快遞業(yè)務極速膨脹,這些西紅柿都長不及,員工們也來不及休假,每天賣出近萬斤菜,一個大棚年收入大概40萬元,一個員工可以照看4到8個大棚,每月收入有大幾千元,干活越多,工資越高。
那些還未及長紅的迷你西紅柿,低垂著小腦袋,泛著青色。原計劃這些迷你西紅柿五一前后上市,誰知道今年的天氣原因,溫度不到,到現(xiàn)在還不紅。理論和實踐永遠不是可丁可卯地無縫連接,總有一些差距,所以知行合一才是正道。有蜜蜂在大棚里紛飛,這些小蜜蜂專門培育用來授粉,兩三個月任務完成,壽終正寢。
靠近辦公區(qū)邊上的一塊土地,一溜溜的菜芽冒出小頭,在陽光的照射下,新鮮翠綠,原來是一些蘿卜剛剛露出小芽,像嬰兒嬌嫩的小手指頭。
我說:“太密了吧,一個個挨著,擠得慌?!?/p>
大力道:“春天不比冬天,春天太溫暖了,種得稀疏,它就撒丫子長,沒有雨雪風霜,它就長殘了,糠心大蘿卜,說的就是它,這樣擠著,防止它糠。”
“真有這么神奇?”我問。
“壓力、疼痛與成長,蘿卜和人是一樣的。你看那些應季菜,為什么過了霜降最好吃,就是因為晝夜溫差增大,晚上冷白天熱,能忍耐,有成長,到了冬天,連大白菜都是脆生生的,可咸可甜,可鮑魚海參,可豆腐粉條。做人當如大白菜,無論你什么節(jié)奏,我都能跟上?!贝罅又告傅纴?。
大家都樂:“大力,種菜種成哲學家啦。”
大力瞇眼擺手笑道:“談不上,就是天天看著這些菜,覺得菜和人一樣一樣的?!?/p>
豈止是菜和人,眾生一樣,都有一生,不管是一蓑煙雨任平生的蘇軾還是獨立蒙蒙細雨中的海棠,風雨無非是人生的點綴。畢淑敏說,泥沙俱下并不完美的生活,是生命的原材料。看看那些生機勃勃的菜吧,無論什么季節(jié),什么天氣,每天都有成長、欣喜和收獲,時間很短,天涯很遠,欲看年華上菜莖,一根小小的菜莖之上,就是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