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瑋

鄉(xiāng)村里有一個特殊的職業(yè)，叫牛經(jīng)紀。在有些人的眼里，覺得這類人就是牛販子。其實不然，牛經(jīng)紀和牛販子是兩個截然不同的職業(yè)，牛販子多以買賣牛為主，而牛經(jīng)紀雖然偶爾逛牛市時也會買賣幾頭牛，但更多的時候是以撮合買賣牛的雙方，把價格拉到雙方都能接受的范圍，等促成了買賣賺上一筆“成交費”，通俗一點說也就是中介費。

李莊村的李成金就是這樣的一個牛經(jīng)紀，他干這個職業(yè)已經(jīng)有十幾年了，可以說在十里八鄉(xiāng)都有名。這天，李成金接到了一個電話，一個叫康三喜的老漢，說他那里有頭牛想賣，讓他過去看看，順便聯(lián)系一個買主。

打電話的老漢在一個叫沿河村的地方住，離李莊村有十幾里地。一大早李成金騎上電動車就出發(fā)了，到了沿河村，一路問著找到了康三喜老漢的家里。想不到這個康三喜家里竟是十分貧困，他有個80多歲的老娘，媳婦還是個藥簍子。雖說日子過得有些艱難，但康三喜言談話語中卻一心想著要靠養(yǎng)牛致富。

李成金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個康三喜，通過幾句聊天他就已摸清，這個康三喜只是一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養(yǎng)牛才剛剛起步，對于牛的行情也是什么都不懂，這就讓他心中有數(shù)了。

李成金來到康三喜的牛圈旁，一搭眼，他就已經(jīng)看出康三喜養(yǎng)的這頭牛的年齡、品種、肉質、重量等情況了，對于這頭牛的實際價格，自然也已經(jīng)有數(shù)了，他的眼毒著哩。

而康三喜顯然對此一竅不通，看到他不停審視打量眼前的牛，就滿懷期待地問：“您看……您看這頭牛值多少錢？”李成金并不急于回答，而是繼續(xù)審視面前的那頭牛，直到康三喜沉不住氣了，再次問他，他才十分肯定地說：“你這頭牛超不過5600元，如果牛販子來了，你就要這個數(shù)，牛販子要得低，你也要一口咬住別松口?！?/p>

聽李成金這么一說，康三喜感激得直點頭。臨走，康三喜非要把兩盒煙塞進李成金的手里，李成金本來不想接，但他知道，他只有把煙接下來，康三喜才能更安心。

一來到村外，李成金就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來，給牛販子陳六打電話，說他又聯(lián)系了一戶賣牛的，讓他明天開車到他家里來。陳六是李成金主要的合作伙伴，第二天早早地就來到了李成金的家里，拉著李成金就去了康三喜那里。

一開始，李成金并不急著說話，只是躲在一邊讓陳六審視牛。陳六瞪著一雙魚泡眼，左看看右瞧瞧，最后終于吐一句：“你這牛我最多出5200元。你愿意賣呢，我就拉走;不愿意賣呢，我就直接走人。”康三喜看一眼李成金，看到他在給自己使眼色，便張嘴說道：“不行不行，價格太低了，這么大頭牛，說什么也得給5600元。”陳六搖搖頭：“不行，5200元，一口價……”康三喜和陳六各執(zhí)一詞，誰也不肯退步。

這時李成金開口了，他看著陳六，用商量的口氣說：“我看這位老哥養(yǎng)頭牛不容易，別說5200元了，就是5600元也太低了。按我說，5800元，怎么樣兄弟？你通融通融，給個面子……”

康三喜一聽，李成金說出了這個數(shù)，比交代自己的還高出200元，他不由地瞪大了眼，感激地看著李成金。陳六卻把嘴一咧：“哎喲，你說的這個價我得賠多少……”李成金不依不饒道：“行了行了，你賺錢也得看看誰。你看看這位老哥家里，困難成啥樣了，你還想多撈錢呀……”

李成金的這句話，似乎說動了陳六，他做個順水人情說道：“看在你老哥的面子上，也看在這位老哥家里的困難樣，5800元就5800元吧，我可真什么都賺不了了……”康三喜一聽，心里那個高興喲。他知道，這都是李成金的功勞，但他明白，此時還不是向李成全表示感謝的時候，他只能暫時先把感激埋在心里。

再說陳六和李成金買完牛走在了回去的路上，李成金終于忍不住說道：“行了，這頭牛你拉到老王那個宰牛鋪里，賺得可比平常多多了。”陳六也不含糊，當即從包里掏出一沓錢來遞給他。李成金邊接邊說：“這么急？”陳六“嘿嘿”一笑道：“早晚得給你?！崩畛山鹨膊豢蜌?，接過來就掖進了衣袋里。

其實，他們倆這么快就開始交易，是因為那頭牛遠遠不止這個價格。陳六和李成金早在去的路上就合計好了，表面看李成金是向著康三喜說話，其實他和陳六在演雙簧，只是可憐了那個老實巴交什么都不懂的養(yǎng)牛漢康三喜。

再說這事過了還沒3天，李成金這天正在家里拾掇東西，忽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他打開門一看，竟是康三喜?？等部吹剿媪艘豢跉獾溃骸翱烧业侥慵议T上了，我打聽了不少人呢?！?/p>

一開始李成金還有些擔心，但看到康三喜帶來的東西，他一下松了口氣?？等舶褞淼亩Y物從電動三輪車上一一拿出來，邊拿邊說：“這是我給你帶來的土雞蛋，全是自家養(yǎng)的，這兩只公雞也是自個喂的，還有這些蔬菜，都是我家菜園里的。你看看，我賣牛你給我家出了這么大的力，我這點東西實在拿不出手來，你可別嫌少……”

看著康三喜憨厚老實的樣子，李成金心里有些五味雜陳。這時，康三喜又突然說道：“我今天來還有一個事求你哩，我想再買頭小牛犢喂，你看看有合適的給我買一頭?！崩畛山鹇裨沟溃骸耙I牛，你給我來個電話就可以了，何必再跑這么遠的路？”康三喜憨憨地一笑道：“我不是想給你送點禮物嘛。”

李成金一聽自然有些感動，聽說他又要買牛，心里又暗暗高興起來，他知道發(fā)財?shù)臋C會又來了。其實他心里早有主了，東南莊有位孫老漢昨天就托他賣牛犢哩。但李成金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說出來的時候。于是，他裝作很熱心的樣子對康三喜說道：“你就放心吧，這事我盡快給你操辦，保準讓你滿意?！弊匀唬等灿质歉屑さ貌坏昧?。

康三喜連碗水沒喝就走了，臨走還直說讓李成金操心買牛的事。李成金等他走了，馬上電話聯(lián)系那位賣牛犢的孫老漢。第二天他就以1400元的價格把牛犢買回了家。按說他一個牛經(jīng)紀不該這么做，但他之所以這樣是為了從中賺取差價。他以低價買進來，想以1800元的價格轉賣給康三喜，這樣不費吹灰之力他就又可賺到400元了。

做完這些，他便給康三喜打電話，讓他來拉牛。誰料，電話打過去，康三喜卻說來不了了。一問，原來那天康三喜給他送禮物，回去的路上，在一處陡坡躲避對面來的一輛車，結果車翻在了溝里，現(xiàn)在還躺在床上呢。李成金一聽，很是一驚，決定自己找車把牛犢送過去。

第二天，等他趕到康三喜家里時，一眼就看到康三喜頭上纏著繃帶，正躺在床上呢。看到他進了屋，康三喜齜牙咧嘴掙扎著要坐起來，李成金趕緊把他按下，接著便問道，為啥不去住醫(yī)院？康三喜不好意思地說道：“不是為了省幾個錢嘛，再說了，家里也沒有伺候的人，就從醫(yī)院里拿了些藥，回家來了?！?/p>

康三喜的話，讓李成金心里隱隱有些難受。他說了買牛的經(jīng)過，看了看康三喜躺在床上的凄慘樣，當即說道：“這頭牛我是1400元給你買的，按說我這個當牛經(jīng)紀的，不直接買牛，但你情況特殊，我只好替你買了。這里有那個賣牛老漢的電話，給你留下，如果你價格上有懷疑，你可以打電話問問他。希望你好好喂養(yǎng)，年底我再給你賣個好價?！?/p>

說完這些，他又掏出2000元錢來，塞給康三喜說：“這2000塊錢，是我給你養(yǎng)傷用的，你不用還，好好用藥，全家人還指望著你哩……”康三喜感激得自然是不知說啥好了。

李成金從康三喜家里出來的時候，他望著康三喜家門外寬廣的原野，深深地吸了口氣，忽然感覺，自己做了當牛經(jīng)紀以來最對得起良心的一件事。

（圖◇洞庭魚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