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朝霞
我出生在雷州,生長在雷州。雷州這片廣闊而神秘的土地,早已深深烙入心海,淳厚而熟悉,歷久而彌新。
到辦公室必經(jīng)一條小巷。巷子不長,從這兒經(jīng)過,盛夏里迎面吹過一陣涼風(fēng),立馬給走得熱透的身子帶來清爽;嚴寒中穿梭其中,也覺得比大街上多了一份暖意。我喜歡走在這樣的小巷,兩邊的建筑或高或低,新建的一幢八層樓房突兀地矗立在那兒,很是顯眼。樹蔭下聚集著三兩人群,說著家長里短,孩童的嬉鬧聲回蕩在小巷的上空。偶爾一戶人家的窗臺延伸出幾簇艷麗的開得正歡的花兒,把一面斑駁的舊墻點綴得熠熠生輝,整條巷子在沉寂中立馬生動了起來。小巷狹窄處只容一人一摩小心地側(cè)身而過。抬頭向上望去,藍天映亮一線天際,發(fā)著明晃晃的光。穿過逼仄,眼前又赫然空闊,讓剛剛擁堵的心緒豁達開來。這條小巷,幾乎每天都不斷地重復(fù)走過,卻一點也不覺得單一。
拐角處的那戶人家,每次經(jīng)過,都見到一位婦女盤腿坐在家門口,面前擺放著削好的竹片和剪刀、細繩等,手法嫻熟地侍弄著,上下左右穿梭中,一個菜籃子的雛形就出來了。她沉浸在她的藝術(shù)品創(chuàng)作中,似乎從巷子里進進出出的人們都與她無關(guān)。我猜,這些純手工編制的實用的工藝品,不久將出現(xiàn)在不同的買菜人的手中。
巷子中的這一大家子,見證了小巷的熱鬧。特別是春節(jié)或其他節(jié)慶日,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帶著孫子、孫女、外孫、外孫女,后來又增添了曾孫子、曾孫女、曾外孫、曾外孫女,浩浩蕩蕩的,從四面八方匯聚,歡聲笑語灑滿了小巷。聚餐時,一樓臨巷寬敞的大廳擺了幾桌,大男人在高談闊論,勤快的媳婦不停地添菜,小孩子繞著飯桌追趕玩耍。短暫的假期結(jié)束,上班的上班,上學(xué)的上學(xué),老倆口一撥一撥地送。往往是一簇人圍在小車旁,老人把一些土特產(chǎn)塞進車子,又摟抱一下孫輩。小車緩緩開走,車里的人探出半個頭,對著車外招手,嘴里說著“回去吧,回去吧”。更多的日子,兩位老人悠閑地坐在他們家三層樓房前的石砌板凳上,旁邊可見一兩位兒孫輩的身影。一只家狗,養(yǎng)得毛發(fā)油光可鑒,溫順地躺在墻角??吹贸隼蠣敔斒乔诳熘耍m然滿頭銀發(fā),但腰板挺直,精神矍鑠,經(jīng)常踩一部自行車,自己買東西,自己拎東西。老奶奶長相福氣,猜得出年輕時就是美人一個。兒孫輩中,有經(jīng)商的,也有從事體育、藝術(shù)的,個個都長得不賴,一看就是屬于好看的那一類。老倆口常一塊散步,散步時,老爺爺總是自然地拉著老奶奶的手,慢悠悠地走上幾圈。我每次走過他們家門口,總看到老爺爺在忙碌著?;蛘邔χ坏游r,一個一個很認真地剝著蝦殼;或者仔細地剖一條剛買的新鮮的魚。有一次還看到他把那部自行車卸下來,有板有眼地在大修。
巷子分叉道,有一處不大不小的轉(zhuǎn)盤,一棵枝葉還算繁盛的綠樹,烈日下遮出一絲陰涼,我上班途經(jīng)這兒,常看到三三兩兩的老人在這兒納涼。一次經(jīng)過,兩位老婦人,身子朝著不同的方向,眼睛半瞇著,似睡非睡,相對無語。我從她們面前走過,走了幾步,聽到其中一位開口了:“你說,現(xiàn)在還有誰會去穿破的衣服呢?”另一個接話:“我們那時候,一件衣裳補了袖口補領(lǐng)子?!比缓笥只謴?fù)了安詳寧靜。
遇上傳統(tǒng)節(jié)日,煕煕攘攘的巡游隊伍從大街轉(zhuǎn)入小巷,平日寂靜的小巷立馬熱鬧了起來。鑼鼓敲響,彩旗舞動,浩浩蕩蕩,首尾不接。小巷人家,一大早在門口置放案臺,擺上果品,伸長脖子等候著。被選上參加巡游的,再遠的路都趕回來,再忙的活都先放下。
雷州這樣的巷子很多。在雷城,小巷四通八達,七彎八拐,疑無路中又豁然開朗。尋找某個地點,通常都可以從巷子中找到捷徑。不見經(jīng)傳的小巷深處,往往蔭蔽著名人故居、歷史遺跡。青石板與水泥地交錯,古墻古井與現(xiàn)代建筑變換,寂靜與喧囂交織,小巷在歲月浸潤中愈加雋永生動。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