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
那天晚上風很輕柔,也很暖和,可我卻無心品味這些,一路磨磨蹭蹭地騎著車,回到小區(qū)的院子里,停車,上樓。
我顫顫巍巍地將鑰匙插進去,門只打開了一條不寬不窄的縫。我緊緊攥著鑰匙把,突然不敢進去了,因為我看到了桌前坐著的母親。
“進來吧?!?/p>
我躡手躡腳地關上了門,站在原地,垂著頭,再也沒有勇氣邁出一步,連呼吸都覺得不配。我以為一直這樣站著就可以產(chǎn)生無事發(fā)生的錯覺,盡管我清楚這只是可憐的自我欺騙,可我卻不得不抬起頭來認清現(xiàn)實,因為我聽到了抽泣的聲音——不是我發(fā)出的。
母親哭了。
我緊緊咬著下唇,僵硬的身體顫抖著,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去和母親說話,我把她弄哭了,那個我一直揚言要保護一輩子的人,今天卻被我欺負了。
“媽,我……對不起?!蔽抑肋@幾個字永遠蒼白無力,可我還是要說,盡管它并不能使成績單上的最后一個名字往前挪。
這個結果,源于我的懦弱和縱容。每次我都能為自己的畏縮和逃避找出“恰當?shù)摹崩碛?,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沒有關系,事實上這每一步都將我漸漸推向了懸崖。
我承認自己上高中后的確沒有做到“埋頭苦讀”,但并沒有不學無術;上課是有打盹,但課后作業(yè)也有認真完成。即使中考發(fā)揮失常,但我還是考進了縣里的重點高中重點班。我從來都是母親的驕傲,她認定了我的優(yōu)秀,同時也習慣了我的優(yōu)秀。因此,高中第一次檢測考試“班級倒數(shù)第一名”的結果是我們從未想到過的。
看著母親反復擦拭眼角的樣子,我像一個說謊被識破的孩子,眼里流露出乞求寬恕的神情,正如曾經(jīng)驕橫的太陽被烏云遮擋住全部的光芒,黯淡無光。我連忙走上前,拿出自己利用晚自習寫好的保證書,右下角有一行大字:我保證下次檢測考試成績進入年級前一百名。保證書當時是滿懷憤恨與不甘而寫的,但拿出來的這一刻我卻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我不相信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母親接了過來,翻來覆去看了許久,她那充滿血絲的眼睛里仿佛又重新有了光芒。她笑了,笑著說她相信我,可我覺得這比哭更令人難過。
自那以后,我開始制訂學習計劃,做練習題,向別人請教問題。我依舊清楚地記得二檢之前的我有多么忙碌。
考試成績出來了,我還是班上倒數(shù)第一名。
“又是一個不敢進家門的夜晚?!弊诮淌依锏奈疫@樣想著。
我怕的不是他人的評價和眼光,而是我心里最重要的那個人,我又一次讓她失望了。
一出校門,我就看到了站在馬路對面的母親。
她遠遠地望見我,微笑著走過來?!拔医裉靵斫幽憷??!蹦赣H摟著我的肩膀說,“年級排名進步了兩百多名呢,不錯了,咱不用管班級的,媽已經(jīng)很開心了?!蔽衣犃诉@些話,羞愧得無地自容,我知道母親表面的堅強是用內(nèi)心多少難過撐起來的。她轉(zhuǎn)過來看著我,說:“我相信你下次會有更大的進步。”
后來我才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學習方法的錯誤之處,我不再一味地刷題,而是開始研究總結某一類題型的解決方法。有時候我打心眼兒里羨慕那些上課睡覺、下課玩耍,學習成績卻好到離譜的“學神”們,可我也很快意識到他們終究是他們,而不是我。
第三次檢測考試,我考了班級倒數(shù)第二名,母親緊緊地擁抱了我,她說:“我永遠相信你?!?/p>
后來倒數(shù)第五名、倒數(shù)第七名我都考過,以及臨近高考時考的年級前一百名。
高考查分那天,我和母親都很平靜,她相信我,我也相信自己,因為我們信任彼此,相信會有好的結果。
母親送我上大學,臨走前我對她說:“我能照顧好自己,并且會變得更加優(yōu)秀?!?/p>
“我相信你?!?/p>
我不愿以自己討厭的方式百無聊賴地活著;我也無法想象日子千篇一律地飛過,結果卻是無盡的遺憾。所以,每當我失去人生的方向時,總能聽到那句話:“我相信你?!?/p>
這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說給我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