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焦曉輝
作為“互聯(lián)網(wǎng)紅細胞”,快遞小哥風里來雨里去,每天穿梭于大街小巷,連接著千城百業(yè)。他們自己,也是一群執(zhí)著于奮斗、賦予時代生命力的追夢人。
圖文無關
晚上9點多,趙剛終于送完了最后一份快遞。來自江蘇省宿遷市的他,負責南京市秦淮區(qū)光華門地區(qū)3個住宅小區(qū)的取件、派件工作。
因為和前妻離婚,趙剛曾經(jīng)多年背著兒子送快遞。他和前妻李瑩是高中同班同學,2006年5月,兩人走進了婚姻。之后,夫妻倆一起來南京打工。隨著兒子浩浩出生、李瑩辭職帶娃,他們的生活開始捉襟見肘,爭吵也時有發(fā)生。
特別是浩浩上幼兒園后,每個月多了一筆700多元的托兒費,讓他們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一天,趙剛跟妻子商量:“你試試看,能否找一份不耽誤接送浩浩的清閑工作,哪怕工資只有幾百元也能貼補點兒家用呢!”
李瑩白了趙剛一眼說:“你以為公司都是你開的?我想要清閑工作,就會有?要么工作,要么帶孩子,我只能選一樣做?!?/p>
趙剛的性子直,脫口而出:“說白了你就是怕苦怕累,孩子已經(jīng)上幼兒園了,你怎么就不能找份工作?”“告訴你,我就是兼顧不了孩子和工作!你自己賺不到錢,養(yǎng)活不起我和兒子,還有資格嫌棄我?我不跟你過了,離婚!”李瑩毫不示弱地說。
本以為妻子是一時負氣才說要離婚,趙剛并沒當真。可半個月后的一天,李瑩卻突然告訴他:“我跟你過夠這種窮日子了,離婚吧!我要去深圳見一個聊了半年的網(wǎng)友,趁著年輕追求自己的幸福!”
盡管趙剛再三向李瑩保證,今后一定努力讓她過上好日子,但她還是執(zhí)意跟趙剛離了婚,拋下了他和兒子。
離婚后,趙剛聽說做快遞員只要踏實肯干,年收入可達六七萬元,于是做起了快遞小哥。每天早上7點,趙剛騎著電動三輪車載著兒子先到公司打卡領件,然后送兒子去幼兒園,再沿路送快遞。下午3點半,他再去幼兒園接兒子放學,帶著兒子一起送快遞。
一次,趙剛到一個小區(qū)送快遞,臨上樓前叮囑兒子:“乖乖坐在三輪車里,不要亂跑?!焙坪乒怨缘攸c頭??伤屯昕爝f下來,兒子卻不見了蹤影。萬幸的是,兒子沒跑遠,被他找著了。自此,趙剛再也不敢大意,他自制了一個大背篼,每天背著兒子上下樓送快遞,雖然很累,但安心了不少。從浩浩4歲起,趙剛一直背到他7歲。“我兒子很乖,現(xiàn)在自己上學、放學,每天回家還會去菜市場買菜做飯,等著我回家吃飯?!壁w剛咧咧嘴,自豪地說。
談及10年送快遞的經(jīng)歷,趙剛說:“雖然偶爾會遇到愛刁難的客戶,但大多數(shù)客戶都是友善的。”特別是背著兒子送快遞的那幾年,客戶們給予他和兒子很多照顧和關愛。有一次,趙剛背著兒子上樓送快遞,已是中午時分。開門的是一位大姐,她熱情地把浩浩抱下來,邀請父子倆在家里吃了午飯再走。趙剛雖然婉言謝絕,但心里特別溫暖。
人們常常以為快遞小哥的生活很無聊,其實不然,趙剛就有不少興趣愛好。他愛打籃球、拉二胡。他笑道:“上學時,我一直是學校的籃球隊隊長,我很喜歡奔跑的感覺,有陽光、有活力。雖然現(xiàn)在很少有時間打籃球,但這個愛好,讓我送快遞時得益不少,比如我一口氣跑上6樓、7樓,心不跳氣不喘!”趙剛每天出門都帶著京二胡,中午休息時,他便會找個地方拉會兒二胡,既舒緩了工作壓力,也陶冶出一個寵辱不驚的好心態(tài)來。他說:“我要把送快遞當成一份事業(yè),擼起袖子加油干,再找個有緣的愛人,一起把兒子培養(yǎng)成才,經(jīng)營一個幸福的家?!?/p>
陸濤穿著一套黃綠色的運動裝,顯得陽光朝氣。今年20歲的他,從四川安縣來到上海做快遞員已有兩年。說起為什么要選擇做快遞,他老實地說:“我想多賺點兒錢上聲樂培訓課,然后考上海音樂學院。”
陸濤是周杰倫的鐵粉,周杰倫的歌,他90%都會唱,一直夢想成為一個像周杰倫那樣的歌手。他的成長環(huán)境很差,爺爺常年癱瘓在床,奶奶患有高血壓和糖尿病。為了照顧爺爺奶奶,父母沒有外出打工,在村里承包了幾畝地種蔬菜販賣,養(yǎng)活一家?guī)卓谌恕?/p>
2015年,讀高二的陸濤決定報考藝術學院學習聲樂。見班上其他藝考生父母,都請了老師給自己孩子進行課外輔導,陸濤也想請一位聲樂老師系統(tǒng)地輔導自己。父母當即點頭答應,并帶著他去縣里找老師??勺稍兞伺嘤栒n價格后,父母打了退堂鼓。
父親勸陸濤:“有幾個人像周杰倫那樣,能把唱歌當飯碗的?咱們平頭老百姓,還是腳踏實地地考一個普通大學,畢業(yè)后能找一份工作就算很好了?!?/p>
母親嘆口氣說:“一星期一節(jié)課,一節(jié)課1000元,一個月4000元,一年就近5萬。娃兒啊,我跟你爸上哪兒去弄這么多錢?負擔不起?。 ?/p>
那時,失望加上逆反令陸濤對父母反唇相譏:“我跟同學們一樣都是90后,都是獨生子,為什么他們的父母出得起培訓費,你們出不起?你們作為父母,太不稱職了!”父母低著頭,久久沒有言語。
后來,藝考成績公布,陸濤的視唱練耳環(huán)節(jié)考砸了。陸濤認為,之所以考砸是因為沒上聲樂培訓課,樂理知識薄弱。藝考放榜那晚,陸濤又和父母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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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奶奶抖抖索索地從床鋪下掏出一個布袋,然后左三層右三層地打開,遞給陸濤:“濤兒,這是奶奶存了20多年的私房錢,有3600多塊,本來是想留著給你上大學用,你拿去上培訓課吧,是爺爺奶奶拖累了你?。 ?/p>
“我看著奶奶褶皺的手和零零碎碎的紙幣,心被扯疼了。我瞬間驚覺,他們在變老,我在長大,我怎能要求父母做超出他們能力之外的事情呢?夢想要靠自己奮斗?。 标憹f。
2016年5月,陸濤放棄了高考,也放下了對父母的抱怨,一個人來上海做了一名快遞小哥。他要邊工作賺錢邊上聲樂培訓課,準備攢夠?qū)W費后,再重考音樂學院。
因為有這樣的夢想,陸濤覺得“辛苦點兒沒啥”。接著,他又笑著感慨道:“快遞行業(yè)挺鍛煉人的,因為要和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我為人處世比以前要平和寬容很多,這是我另外一個收獲吧?!?/p>
25歲的曹禺來北京做快遞小哥已有6年,他長相斯文,戴著一副眼鏡,看起來完全不像快遞小哥。他說:“其實我只有初中文化,和北京師范大學的學生接觸多,所以沾染了一些文氣?!?/p>
曹禺身世坎坷,他兩歲時,父母因為車禍雙雙身亡,他便跟隨奶奶一起生活。一年后,奶奶去世,曹禺成了孤兒。幸好,好心的鄰居賈叔蔣嬸夫婦收養(yǎng)了他。
賈叔下半身癱瘓,蔣嬸弱視,沒有勞動能力,主要靠政府救濟的低保金生活。雖然日子艱苦,但他們給了曹禺很多愛。每當回想起過往,曹禺便心生感激。
8歲那年的一個冬夜,曹禺忽然發(fā)起高燒。賈叔和蔣嬸把4歲的親生女兒小翠一個人丟在家,帶著曹禺去了醫(yī)院。賈叔坐在輪椅上抱著曹禺,蔣嬸推著爺倆兒,邊走賈叔還要給弱視的蔣嬸指路……平常人覺得很容易走的路,他們3個人卻走得異常艱難。醫(yī)生為曹禺看病時,賈叔和蔣嬸急得一刻都坐不住,一個勁兒地對醫(yī)生說:“救救我們的寶貝兒,救救我們的寶貝兒!”
第二天早晨7點多,曹禺終于退燒了。他睜開雙眼,看到養(yǎng)父母一直坐在自己身邊,因一夜沒睡,眼中布滿血絲。蔣嬸抱著曹禺,賈叔撫摸著曹禺的臉頰,輕輕對他說:“寶貝兒,你終于好了,爸媽太高興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聽著養(yǎng)父母溫暖的話語,淚水一下模糊了曹禺的眼睛。
曹禺讀初三那年,賈叔生了一場大病。望著瘦得只剩皮包骨的養(yǎng)父,他暗暗決定,讀完初三,他要外出打工掙錢撐起這個家,但養(yǎng)父母知道后,都不同意。賈叔說:“我還可以做點兒小手工賺點兒小錢,你一定要上高中、考大學。”蔣嬸說:“你學習好,不能自毀前程啊!經(jīng)濟困難是暫時的,你不用擔心。”
但曹禺決定的事情不會輕易更改。初中畢業(yè)后,曹禺帶著養(yǎng)父母給的1200元錢,在北京師范大學旁的一家網(wǎng)點做了一名快遞小哥。
到現(xiàn)在,曹禺已從最初的無措到工作起來游刃有余,他指著裝滿快遞包裹的三輪車說:“這300件包裹,我今天必須得送完??爝f這份工作并不是爬爬樓、送個件兒這么簡單,更多的是要有責任心,負責任地把快件安全、按時送到客戶手中?!?/p>
你很難想象,做了6年半的快遞小哥,曹禺竟然從沒遭到過顧客投訴,特別是在北京這種交通擁堵的環(huán)境里,曹禺的零投訴率簡直就是奇跡。
曹禺創(chuàng)造的奇跡還不止于此。前幾天,一位在送快遞中認識的大學教授對曹禺說:“我認真觀察了你很久,你是一個超有責任心和能吃苦耐勞的人,我愿意出資,讓你承包一個快遞網(wǎng)點,自己干!”
在老教授的幫助下,曹禺決定自己創(chuàng)業(yè),目前他在為自己的網(wǎng)點選址中。他笑著說:“辦一個快遞網(wǎng)點一直是我的夢想。我不僅要回報我的養(yǎng)父母,還要回饋社會上熱心幫助過我的人,沒有他們,‘曹禺’也許早就不存在了。所以,我未來的快遞網(wǎng)點宗旨就是‘幫助一切需要幫助的人’,我打算把每月的盈利拿一部分出來資助孤兒,讓他們得到愛,體會到愛,然后傳遞愛?!闭f這番話時,他的眼里閃著光。
羅蘭說,每個人心中都應有兩盞燈光,一盞是希望的燈光,一盞是勇氣的燈光。有了這兩盞燈光,我們就不怕海上的黑暗和風濤的險惡了。這群勤懇專注、既抬頭看路又低頭苦干的快遞小哥,為他們自己的人生寫下了最生動的注腳。他們正帶著夢想,帶著對家的依戀和向往,勇敢地奔向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