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偉

我迷失在大理，不是因為風(fēng)花雪月，而是因為我在大理確實丟失了東西。不僅僅是在大理丟失了東西，而且是在后來的生活中，又丟失了一些關(guān)于大理的記憶。所以大理呀，就像一個壞男孩，一直拉扯我，拉扯我的心，我的魂，一直讓我在遙遠(yuǎn)的中原，朝那個陽光燦爛、彩云飄飄的地方張望。

我是一個人去的大理，那是在2015年的春節(jié)前夕，我想讓自己在大理吹吹風(fēng)，靜一靜，然后陪父母在鄭州過一個春節(jié)。

至今還記得那一天早晨的太陽，紅彤彤的，同時又很沉穩(wěn)，四周的光暈有一些朦朧。我坐在開往新鄭國際機場的大巴車上，一個靠東的座位，內(nèi)心祥和喜樂。我享受著那一刻的美好。車子開得很平穩(wěn)，一路上太陽一直陪伴著我，只不過偶爾會被綠色的植被遮擋一下，雖然隔著窗玻璃，依然把我的身體照得暖洋洋的。

到了機場候機廳，看見一架尾翼上有彩色條紋的飛機正靜靜地等候在那里。當(dāng)飛機飛離質(zhì)樸的中原大地來到大理時，我們也似乎從冬日來到了春日。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飛機上的乘客如鳥雀一般散了，等我慢悠悠地拖著草綠色拉桿箱走出機場大廳時，諾大的機場大廳外，竟不見一人，連接機巴士也開走了。“我的天，他們都長了翅膀嗎？”我心里嘀咕著，工作人員說下午3點才有巴士?？纯幢?，只有12點多，我暈，只好一個人打的士了。

的士停下來的時候，看見一個身材苗條的女人向我跑來，她頭上戴著一個用康乃馨、玫瑰、天門冬編織成的七彩花環(huán)，她的背景是一座典雅的城門，城門上寫著兩個字：“大理”。女人梳著精致的辮子，她朝我微笑，在大理暖暖的陽光里。我也沖她微笑。她遞上一張名片，問我住不住客棧，我問在什么地方，她指著不遠(yuǎn)處，說就在那里，她指向城門西邊那一片民居。我說跟你去看看吧。

客棧的名字叫做“溪流”，我走進(jìn)三層的一個房間，推開窗，那清新的略帶凜冽的風(fēng)吹了進(jìn)來，我看見了雪山，那就是蒼山了。目光收回來，停在木窗上雕刻的杜鵑花卉圖案上，我決定住下來。我在“溪流客?！币还沧×似咛?，每天早晨8點半左右走出客棧，然后去附近一家小吃店吃早餐。我總是坐在那里慢慢地吃，就像大理天空中隨處可見的悠閑的云朵。因為我沒有什么事，可以慢慢地打量大理。

如果說沒有什么事也不完全對，我是帶著瑜伽巾到大理的，我到大理有一件事，就是在大理依然練習(xí)瑜伽，至少一次。所以我一直留意哪里有瑜伽館，在沒有發(fā)現(xiàn)瑜伽館之前，我像大理市民一樣坐著公交車閑逛。第一次坐公交車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地方，大理學(xué)院。在夕陽映照下，登上幾十節(jié)臺階，那些名人石雕柱映入我的眼簾。它們高聳入云，熠熠閃光。我陷入了遐思，想起那些偉大的思想家，哲學(xué)家，作家，想起尼采，柏拉圖，魯迅......此刻，背靠蒼山，面向洱海，我又想起2014年7月，就在這兒，大理學(xué)院文化廣場，第二屆中印瑜伽峰會，吸引了1500名世界各地的瑜伽愛好者聚會切磋。思緒歸來，徜徉在大理古城，我又匯入了滾滾紅塵。想到瑜伽大會，我繼續(xù)著我的找尋，我要完成自己一個小小的心愿，在大理古城上一堂瑜伽課。

于是繼續(xù)游蕩在大理古城。一天過去了，竟沒有任何收獲，傍晚時分，在復(fù)興路上，卻驚喜發(fā)現(xiàn)了一座電影博物館，全名叫做“中國大理農(nóng)村電影歷史博物館”，我在這里流連。第二天又來了。一天之內(nèi)進(jìn)去了三次，許多老電影都在這里珍藏，如《阿詩瑪》、《冰山上的來客》、《小街》。

第三天我報了大理一日游。接下來那只雪花銀手鐲上場了，它讓我的心情失落，懊悔，激蕩，煩惱，后來又歸于寧靜。想起梭羅在瓦爾登湖獨居時，曾對他丟失的獵犬，栗色馬和斑鳩念念不忘。而我與那只銀手鐲的緣分也僅僅只有兩個小時。那只雪花銀手鐲，是在導(dǎo)游蠱惑下匆匆購買的，后來它從我的棉衣口袋里悄悄溜走了。也許它不愿意束縛我的手腕，或者不想讓我的手腕束縛它。

有些沉悶的，我走進(jìn)一家服裝小店，這時傳出一首歌，穿越我的心房：“嘀嗒嘀嗒嘀嗒嘀嗒，整理好心情再出發(fā)。”這是電視劇“北京愛情故事”的插曲。聽著聽著，我的心情開朗了，想通的時候，如釋重負(fù)。心開了，也就開心了，不必為了一種物質(zhì)的東西，讓心靈覺得不安。隔天我一下買了五只銀手鐲，當(dāng)然，它們的價位要便宜許多，送人和己用。

入夜，走在大理城倉山門附近的花卉市場上，我的頭上別上了一朵芬芳的紫色小花，手腕上也帶上了一串奶黃色九里香手鐲。大理是以花相伴的城市，風(fēng)花雪月，怎么可能沒有花呢？那天是2015年的2月14號，情人節(jié)，我來大理玩，不尋找情人，只尋找瑜伽。

在人民路賣首飾的地攤上，偶遇蘭子，一個熱心的南昌小姑娘，英語專業(yè)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她賣明信片和各種小首飾，我向她打聽在大理可以做瑜伽的地方。她拿出一本很厚的書，中英文的書，幫我查閱。她說，在蘭林格酒店的書吧二層上有一個瑜伽館，她放下生意，領(lǐng)我走到一條小路上。順著這條小路，我找到了開著白色馬蹄蓮的蘭林格酒店。在酒店書吧的吧臺上，我發(fā)現(xiàn)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我的大理瑜伽老師，露露，我們約好第二天下午四點見面上她的瑜伽課。我在心里描摹著她的模樣，一個恬靜可愛的長頭發(fā)女孩。第二天見到她的時候，我知道我猜對了！一個可愛女孩，一個可愛長發(fā)女孩，我倆一見如故，好像冥冥之中的緣分。來這里練習(xí)瑜伽的女人來自全國各地，她們看起來在大理都過著悠閑的，又是自己喜歡的生活。有一個來自成都，現(xiàn)在大理一家英語學(xué)校當(dāng)助教；有一個來自上海，現(xiàn)在大理開一家客棧；還有一個來自西安，來大理什么都不干，專門享受清新空氣和燦爛陽光的。露露來自深圳，她喜歡瑜伽，于是她成為大理古城一名瑜伽老師。我是一個尋找瑜伽的人，于是，我和她就在蒼山洱海的見證下相遇了。記得那個瑜伽館很獨特，一轉(zhuǎn)頭就能看見蒼山，也可以說，我們是背靠著蒼山做動作的。瑜伽館三面都是玻璃，外面有許多樹，菩提樹、銀杏樹、楊柳樹，我們被樹包圍著，風(fēng)欲靜而樹不止，我們就像在天地間打坐冥想，與天地交融：“菩提樹淡定，窗映佳人影。馬蹄蓮氣華，曼妙是瑜伽?！毕﹃栒者M(jìn)來的時候，我的白色棉麻瑜伽服上，有一團(tuán)柔和的金色光芒，而露露的臉龐看起來更加秀麗端莊。

隔天露露約我去她家吃午飯，我爽快答應(yīng)了。露露家，其實是她男朋友家，在大理古城旁邊的農(nóng)村，坐著公交車就能到達(dá)，她說，她一個人接待我，她會做菜。當(dāng)然，我們倆除了在她家吃飯，還到了洱海邊。穿過一大片油菜花叢，又穿過成片的甘藍(lán)菜地，大理的農(nóng)人們在陽光下勞作著。我和露露邊走邊聊，很快就到了洱海邊。我看見了紅嘴鷗，那是從俄羅斯西伯利亞貝加爾湖，蒙古吉爾吉斯湖和烏布蘇湖飛來過冬的遷徙鳥。鳥兒在盤旋，在飛翔，海風(fēng)里有它們快樂的叫聲！露露穿一件手織的淺橙色長毛衣裙，風(fēng)把她的長發(fā)吹起，也把她的毛衣裙腳吹起，很美。

2017年的五月的一天，蘭子在朋友圈呼喚我，能不能給我捐幾本書？她已經(jīng)離開大理，在貴州凱里苗寨開了一家客棧，想在客棧放幾本書。我給她郵過去了九本書，希望她的客棧開得長久，生意興隆。

寫到書，寫到文字，另一件與大理有關(guān)的事情就跳了出來。從大理回來不久，我在一家服裝店試衣服時，一個布袋子被小偷偷走了，里面有三本記錄大理之行的筆記本，我很懊惱也很蹊蹺，我在心里嘀咕著，大理這是要在我心靈深處刻下印記的節(jié)奏嗎？我不想讓小偷得逞，把失落化動力，創(chuàng)作了“大理的街”等五首詩歌。我想把那些本子上失去的記憶，通過詩歌固定下來，成為永恒。

與大理有關(guān)的鏈接還在進(jìn)行中。那一天好友玲玲發(fā)來一張照片，她兒子天昊在河南日報報業(yè)集團(tuán)“2017尋找最美讀書聲—閱讀河南朗誦大賽”中報送的作品“大理的街”榮獲了一等獎，為我們的成功合作感到高興。

“大理的街”的最后一段寫道：“大理的街啊，是一條流淌的河，流淌著蒼山洱海，流淌著白族人民的歌?！笔前?，大理在流淌，流淌出一首詩，流淌出一首歌，一首蒼山洱海的詩，一首白族人民的歌。

——選自《當(dāng)代文學(xué)（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