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穗
我和阿達搭著公車,在公園附近的站牌下車,公園的對面是醫(yī)院,另一邊是住宅區(qū)。
對于那些彎彎曲曲的小巷道,我并不陌生,有一段時間,我喜歡在巷道里惡作劇,去按每一家、每一戶的門鈴,按響后就跑。
那一次,就是阿達陪我到醫(yī)院找姑姑,結(jié)果姑姑不在醫(yī)院的那次,我們也在巷道里玩了按門鈴的惡作劇。
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覺得有點奇怪,從前我為什么要做那些事呢?只是覺得好玩嗎?
“喂 !”走在前面的阿達,突然轉(zhuǎn)身喊我。
我回過神,沒再胡思亂想。
原來,小書店已經(jīng)快到了。
那是一家看起來一點也不起眼的書店。店面在老公寓的一樓,沒有招牌,也沒有大落地展示窗;從外面看,絕對不會覺得這是一間書店,要不是門口擺著幾個放報紙的架子,還有筆記本和書,我和阿達也不會發(fā)現(xiàn)。
不過,我喜歡門口臺階上的盆栽,是一種很漂亮的紅色花朵。
那次看過后,回家查了植物圖鑒,才知道那是玫瑰花。
“奇怪了。”阿達站在書店門口,雙手背后地左看看、右瞧瞧, “ 小光, 大胡子叔叔好像休息耶?!?/p>
“咦?”我跑上店門口的臺階,把臉貼在玻璃門上,往里看。“阿達,里面是空的。”
我的眼睛雖然只能見到黑與白,見不到任何色彩,但書店的架子上明顯是空的,之前靠右邊墻壁上的書柜,現(xiàn)在也是空的。
阿達擠到我的身邊, 把臉貼在玻璃門上?!斑祝空娴囊?!會不會搬走了?”
我往后退一步,發(fā)現(xiàn)臺階上的那盆玫瑰花不見了。
“現(xiàn)在怎么辦?”阿達張開手掌,手掌里躺著那枚十元銅板。
我思考著,沒出聲。
有個出門買東西的老婆婆從巷子的另一頭走過來,我看她拖著一個雙輪購物車,走路時兩個輪子“咯吱、咯吱”地響著。
那聲音是塑膠輪子摩擦地面所發(fā)出來的,走到書店門口,老婆婆停下來,看看我和阿達。
我和阿達被看得有點緊張起來,感覺渾身不對勁。
老婆婆終于開口:“小朋友,你們要來書店買東西嗎?”
我和阿達一個勁地點頭。
“書店關(guān)門了哦,一個多月前,書店老板就結(jié)束營業(yè)了。唉,可能是生意不好吧 !”老婆婆說著,又朝我們看了看。
“那,怎么辦?”阿達小聲問我。
我想了一下,跑到老婆婆身旁:“請問,書店的大胡子叔叔老板,是不是也搬走了?”
老婆婆挪挪鼻梁上的眼鏡,上下仔細地看了看我。
我屏住呼吸,努力地擠出笑容,雖然我知道我的笑容一定不好看。
“我們有一樣?xùn)|西,一定要拿給大胡子叔叔?!蔽蚁氚⑦_不想被人說是小偷,他對于拿走橡皮擦的事,一直耿耿于懷。
“這樣呀……”老婆婆想了一下,推高鼻梁上的眼鏡?!澳莻€留著大胡子的年輕人并沒有搬走,你們?nèi)绻胝宜?,他現(xiàn)在大概會在后院里種花?!?/p>
“在后院種花?”我看看書店,沒想到這種老公寓還有后院。
阿達拉著我,急急地說:“走吧,我們?nèi)フ宜?!”
我轉(zhuǎn)頭看著老婆婆,想向她說謝謝。
老婆婆大聲地對著我們喊:“你們知道怎么到書店的后院嗎?走防火巷道,從前面那邊的巷子彎進去?!?/p>
我吸足了氣,感覺胸口飽飽脹脹的,大聲喊:“老婆婆,謝謝你?!?/p>
阿達拉著我,早繞進了巷子里,這一條巷子更小,大概只能容納一部小轎車通行。而且巷子很短,從我們轉(zhuǎn)彎處就可以看到巷子底,老公寓的邊墻和另一棟公寓的正面相對,往左邊看,公寓三樓的陽臺有個媽媽正在澆花。
“什么是防火巷?”當我們跑到老公寓的正后方,阿達突然停下腳步問。
我也跟著停下來。
“防火巷是什么?”阿達又問了一次。
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阿達為什么突然停下腳步。
老婆婆說你們走防火巷道,從前面那邊的巷子彎進去。
因為阿達不明白什么是防火巷,所以無法走防火巷道,也就無法到達書店的后院。
“防火巷道……”該怎么解釋呢?我想了一下,換我拉著阿達奔跑起來,“以前爸爸告訴我,房子在蓋的時候,為了防止火災(zāi)發(fā)生時,燒到其他的屋子,會在房子和房子之間留下一個通道,防火巷的名字,應(yīng)該就是這樣來的?!?/p>
說實在,我有點佩服自己,但也很傷心。 我有記下爸爸說的話,但爸爸告訴我這些知識時,我所表現(xiàn)的卻是不耐煩和不關(guān)心。
“原來是這樣?!卑⑦_點點頭,我們已經(jīng)跑進防火巷里,還好我們是小學(xué)生,在這樣的小巷道中,行動自如。“小光,你看……”
轉(zhuǎn)眼,我們跑到書店的正后方,就如那個老婆婆所說,書店的后面有個小院子,圍起鐵柵欄的院子種了一片綠色的植物,那些植物上開著一朵朵紅色的花。
我記得,這些花是玫瑰,和之前擺放在書店門口臺階上的花一模一樣。
在屋檐下有個男人,戴著棒球帽,坐在一張小椅子上?!澳莻€是大胡子叔叔嗎?”阿達指著鐵柵欄里問。
“他……沒有胡子耶 !”我說。
阿達和我納悶地相互對看,鐵柵欄里那個戴著棒球帽的男人,也發(fā)現(xiàn)了我們。
“喂,你們兩個在這里做什么?別偷偷摸摸的,還有不許偷摘花 !”他走過來。
我和阿達鼓起勇氣,沒轉(zhuǎn)身逃跑。
阿達推了推我,意思是要我開口說話。
我對阿達擠眉弄眼,最后拗不過他求助的眼神,往前站一步?!笆迨?,你是書店的老板,那個大胡子叔叔嗎?”
戴著棒球帽的男人停下腳步,把帽檐往上拉一些:“有什么事嗎?”
我和阿達站在鐵柵欄外,抬頭往上看,因為帽檐被拉高,現(xiàn)在可以清楚看見那個男人的臉。是大胡子叔叔沒錯。
如果用一支筆,把他的下巴到兩個耳朵的地方,全畫上黑色的線條,他就是大胡子叔叔。
“我們……”阿達開口,喉嚨里發(fā)出嗚嗚聲,試了幾次,話好像被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我代替阿達說:“叔叔,我們拿這個來還給你?!?/p>
我接過阿達手里的十元銅板,伸手遞出去,盡可能伸長我的手,讓大胡子叔叔看見手掌里的銅板。
他好像看見了,愣了幾秒。
他露出一臉的疑惑。
我想了一下,解釋著說:“之前我們拿走了橡皮擦,這是橡皮擦的錢?!?/p>
大胡子叔叔恍悟過來,看了看我和阿達,幾秒后,笑了出來。
他走過來,幫我們打開鐵柵欄的小門?!斑M來吧,不過要小心,可別踩到我心愛的玫瑰花,這些花可是我舍不得和人分享的秘密哦 !”
我和阿達只停頓一秒,然后跟在大胡子叔叔的背后,走進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