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喜才

摘 要：古之林胡，今之河曲。文脈相承，經(jīng)久不息。這座自戰(zhàn)國綿延下來的小城歷經(jīng)滄桑，幾度變化，其文化卻是深深扎根于土地，未曾改變。明弘治年間，一只小小的河燈，沿著歷史長河漂流而下;如今的我們，將逆流而上，希望探秘這只河燈的前世今生。

關鍵詞：河燈;傳統(tǒng)民俗;走西口

一切解讀我們從清道光版《河曲縣志》的一份檔案開始。

一、禹跡

翻閱史書，清.道光版《河曲縣志》卷一，三十四頁（龍口）記載：“禹跡，舊志疑禹跡荒遠，推本龍門積石之說誕矣，太原為禹貢冀州之域即當時帝都所在，治河蓋始于此，今觀河自西域入中國西北，從偏關來又正西從陜西至中間石壁鏟削，河出其中皆如斧鑿其為禹跡無疑” ！

魏晉裴秀的《禹貢地圖》再次告訴來者大禹治水“治水始此”（河曲）言簡意賅。

上述文字告訴我們;黃河拐彎的地方——河曲縣，禹治水時曾在這里工作過，斷崖上鏤刻著斧鑿鏟削的回音壁也告訴來者，這塊神奇的黃河拐灣之地沾有王者的仙氣，有中華民族的精神在這里影響、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炎黃子孫，臣民們也一直傳承延續(xù)著王者的自強不息，百折不撓求生存、求發(fā)展的優(yōu)秀民族精神。

二、禹王廟

禹王廟，位于河曲縣政府樓西200米處臨黃河。經(jīng)考察審視，這座清代建筑就是一所人神對話;先輩靈魂通往人心的“顯靈”道場，其遺風;人，神，鬼魂神靈傳遞信息的民俗活動在這里展現(xiàn)。

筆者在綜合、細致梳理過程中發(fā)現(xiàn)，明朝初年至清代中期發(fā)展到極盛。文字多集中在“河神”有求必應、黃河潤澤斯土、造福于民、州縣共祭、蒙漢同俗的贊美語句，壁畫主要引導民眾信仰崇拜的方向，統(tǒng)一河曲百姓的思想為建構(gòu)體系。

研究其真實用意實;守土者為上級部門（朝廷）借用神靈、鬼魂這一精神紐帶，凝聚人心，實現(xiàn)一方社會的安定，維護封建社會的正常運行，同時附和當?shù)匕傩丈耢`信仰圖吉利。謹此，展露出主流社會對河神廟禮俗不斷被推崇，朝廷對守土政府官員做出的政績給予肯定。

調(diào)研走訪中，八十歲老船工趙埃成口述，他家世代跑河路（黃河船工）清末民初，許多商販，打工者從禹王廟出發(fā)乘船過河走口外，臨行前人們必須到禹王廟內(nèi)行大禮，祈禱神禹保護，消災免難，一路順風，平安返鄉(xiāng)……然而，行船是艱苦危檢的苦行當，要與洶涌的黃河水搏斗，是生死懸于舜間的活計，受傷是家常飯，多少勇猛的搬船漢受盡磨難再沒有回來。有的人出去后在內(nèi)蒙臨河、陜壩、包頭、五原等地落腳，幾年后，極少部分工商從業(yè)者在內(nèi)蒙發(fā)了財，回到家園后光祖耀宗，他們對禹王廟非常崇拜，對禹王神靈、祖輩蔭魂的護佑深信不疑，紛紛捐資，由搬船漢出力興建了今天雕梁畫棟的大戲臺，春、秋兩季要舉辦祭祀禮儀，敬神唱戲，放河燈等重大習俗活動，禹王廟香火盛濃。

而今，現(xiàn)代文明與古文化撞擊之后，新的理念在產(chǎn)生，新文化上演后即增進了縣城市民對原生態(tài)民俗文化的了解，也幫助人們觸摸黃河文明的起源與靈魂起到積極作用，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人們熱愛生活、熱愛家鄉(xiāng)、傳承民族文化。

三、祭祀

河曲建縣以來的重大祭祀活動，載在萬歷《河曲縣志》;正德十三年，寧夏塞有兵警，皇帝朱厚照自稱“威武大將軍太師鎮(zhèn)國公朱壽” 任江彬為威武副將軍，出居庸關、經(jīng)宣府、大同抵達河曲，在樓子營下榻?；实酆臀覀円粯樱麃淼胶忧?，首先要看風水找龍道，然后了解當?shù)亓曀?，這里的祭祀民俗活動深深地打動了朱厚照，特別是禹王廟文化，他決定隨鄉(xiāng)入俗，二日在唐家會堡稍作巡視并在河岸設祭壇，場面隆重武英殿大學士專為祭祀撰祭文，然后乘船過河到陜西榆林，一路西巡以鎮(zhèn)國威。

筆者作不完全解悉;其時，以河劃界，河曲黃河的北岸為成吉思汗的殘元勢力，朱元璋建明朝后一直苦慮邊防護衛(wèi)，殘元勢力韃靼、瓦剌、兀良哈、女真不斷侵犯邊境，明朝的嚴防措施在明初洪武時就開始，明景泰元年、成化元年、弘治十四年，河曲黃河岸邊唐家會堡曾發(fā)生大小戰(zhàn)事3次，河曲黃河邊防有效地控制強盛瓦剌騎兵長驅(qū)直入，保衛(wèi)明王朝的安全起了重要作用，所以，河曲邊界的防守甚牽明朝皇帝的心，正德皇帝出巡經(jīng)河曲是帶有著軍事震撼意義。

清道光十三年重修禹王廟，廟內(nèi)壁畫共八十幅，其中《州縣共祭》就是反映明代河曲禹王祭祀由州官奉朝廷圣旨主祭、知縣主持的高規(guī)格場景，圖畫中政府官員在春、秋兩季必須趕赴河曲執(zhí)行國家級別的禮儀，這幅畫面也告訴人們與正德皇帝在河曲祭河是密不可分的，不然州官怎么會來河邑這個蛋丸之地的邊界地來祭河呢？州官執(zhí)行的是皇權(quán)，值得研討。又一幅《河邑同祭》實景畫面反映的是另一層面，就是蒙民與漢民相約時間，同俗共祭的場景。兩幅具有代表性的畫面導出;在明代搞祭祀河神活動不僅要遵循嚴格的禮儀，而且祭神是官、民可同俗但不同祭的等級制度，不斷向民眾進行天、神、君、民的社會體系、正統(tǒng)思想的灌輸，使民眾形成一種思想模式，服從皇權(quán)統(tǒng)治下的君民關系，達到天下長治久安。

今天，雖然每年禹王廟祭祀活動已消逝，但是七月十五的河燈會仍然遺存，而且越辦越火。人們所信奉、所信仰，各種祭祀活動不完全順應天人之間的賞與報、祈與禱的關系了，更多的節(jié)俗祭祀是順應習俗和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傳承和繼承了。

四、走西口

談起走西口，相信大家都不陌生，因為它是中國近代史上 “闖關東”、“ 下南洋”、“ 走西口” 三大移民潮之一，特別是“走西口”一直在研究中國“蒙漢文化”、“ 黃河文化”、“ 民俗文化” 占據(jù)著不可忽視的重要地位。

辛亥革命之前現(xiàn)代文明未通，內(nèi)蒙古、綏遠、陜北和山西北部的貿(mào)易在很大程度上依賴黃河這一條水上運輸大動脈，河曲縣西門外渡口成為晉西北最大的水旱碼頭。貨物不斷從旱路運出運入，水旱流通。有詩云其景：“一年似水流鶯囀，百貨如云瘦馬駝?！?/p>

一場波瀾壯闊的“黃金口岸” 創(chuàng)業(yè)史上演完畢，后一場便是：“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也難留。止不住傷心淚，一道道往下流?！钡钠嗔脊适?。

咸豐正五年，

山西遭年限，

有錢的糧滿倉，

受苦人一個一個真可憐。

二姑舅捎來一份信，

他說是西口外好收成，

我有心走西口，

恐怕玉蓮不依從。

悲壯的走西口故事從一份家書開始，生活無著的河曲窮苦人在禹王廟內(nèi)三跪九拜后踏上渡船，漂泊在異鄉(xiāng)受盡了磨難，最終也沒有幾個發(fā)財致富的返鄉(xiāng)，絕大多數(shù)人依然難以擺脫貧困潦倒的命運，有的雖有微薄積蓄在返程途中卻被土匪搶卻一空，慘者甚至遭遇不測拋尸他鄉(xiāng)，此情此景苦不堪言。

西口還在走，苦菜繼續(xù)挖，年復一年……一直沿續(xù)到民國末年，其殘余的走西口移民直到新中國成立后即1951年左右才逐漸停止外出。

五、大戲臺

清同治版，《河曲縣志》卷八記載：“琴閣清和鎮(zhèn)日開，弦歌聲起古熒臺。（琴：器樂。閣：舊時樓房的一種，周圍開窗多建于高處。熒臺：北宋早年，河曲稱熒臺。）”。這首詩大概意思是;熒臺建有演唱的亭臺樓閣，在天氣非常晴朗的時候，從那里傳出有絲弦伴奏的歌聲，從中可以看出最早記載河曲古戲臺建于北宋。

戲臺的出現(xiàn)為戲劇走進生活搭建了平臺，水西門碼頭的蒙漢融合將多元文化以及戲曲二人臺、民歌發(fā)展達到高潮。禹王廟戲臺的興盛，一部部經(jīng)典二人臺劇目的展演，傳遞的是當?shù)匕傩諘r代真實生活寫照，臺上演員不變，臺下人們的相互往來、生活方式發(fā)生著巨大變化，這就是戲劇人生。

劇目《珍珠倒卷簾》、《小寡婦上墳》、《水刮西包頭》、《五哥放羊》、《南泥灣》、《紅波巨浪》、《蜜果緣》、……隨著時代的更迭不斷創(chuàng)作出新內(nèi)容，老戲臺卻我自巍然不動，年年月月、風風雨雨、歷百年千年……

每逢秋季河燈會到來，會首提前幾日組織大批能工巧匠制作河燈，預定戲臺上演的曲目，廟內(nèi)廟外，臺上臺下參與者人山人海。

七月十五晚上，沿河三省居民紛至沓來，會手持火把引路，百姓們把他們精心做好的各式河燈在船工的主持下漂放河中，燈海非常壯觀，視者賞心悅目，祭者心靈得到安慰，同時戲臺上的嗩吶、鼓聲、鑼聲也在響起，又一場戲劇人生在登場……

一代又一代流傳繼承下來的習俗活動，在寓教于樂中廣大民眾收到最為和諧的靈性的提升。

六、燈源溯

放河燈，由昔日的365盞燈到今天的3650盞。過去的“迎神祭鬼節(jié)” 眼下的文化盛會日，它的文化演變不經(jīng)意間有種追本溯源的想法，“河燈”它究竟從何而來？

每當我連接網(wǎng)絡，看到那一組組“水燈” 圖片，一段文字辭條，仿佛抵達了大洋彼岸……

在日本，“水燈” 和佛教重要節(jié)日、紀念佛祖弟子目連救母的“盂蘭盆會” 相聯(lián)系，后來融合了中國道家和儒家文化。

泰國漂放“水燈” 和古老的水崇拜有關，為了向水神祈禱風調(diào)雨順，后來又融合了佛教文化。但是，生活在湄公河一帶的人們，主要是供奉河中的龍王，歷史上的湄公河曾發(fā)生過大規(guī)模遷徙并出現(xiàn)過傳染病，燃放“水燈” 則主要是為了紅紀念那些埋葬在遠方的親人，泰國 “水燈”側(cè)重各有不同。

“水燈”，資料顯示出一種常見的說法;與當?shù)亓曀缀头鸾逃兄催h流長的聯(lián)系。繽紛的“水燈”，文化的萬花筒，它們是怎么又與中國的“河燈” 如出一脈呢？是中國文化影響了國外，還是“水燈” 漂來了中國？懷著這樣的糾結(jié)與情感我通讀了探討人類節(jié)日的起源，中國民俗學家顧頡剛先生的論著及國學文獻。

《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楚辭﹒招魂》、《左傳》、《春秋》、清.道光版《河曲縣志》等多部國學文獻中：三皇五帝、幽都、禹跡、祭祀、禹王廟（河神廟）、走西口、大戲臺等檔案

線索才使我慢慢明朗起來。

早在《山海經(jīng)﹒海內(nèi)經(jīng)》大禹治水時就有 “龍燈”在河中的神話記載：“火神把鯀押送到羽山（幽都），這里終年是黑夜，只有一條名叫‘燭龍的神龍口里含著一枝燭燈，照亮這幽暗的世界?！敝敶耍鹕駸粽樟梁诎导?“幽都”的記述早于佛教文化1000余年！作為國家級的傳統(tǒng)民俗頗具東方文明的美妙優(yōu)雅，它的流程初步推理應當是;經(jīng)中國、日本、印度、老撾和泰國等亞州國家，又走向西方夏威夷。

七、放河燈

河曲，西口古渡。

農(nóng)歷七月十五，夜幕落下，那圓圓的月亮升起的時候，民間八音班子悠長的嗩吶聲起奏，樂班簇擁著河燈會“會首”高擎火把，引領信男信女將3650盞河燈從禹王廟神龕前捧起，列隊登上舟船，盞盞河燈寓意一年365天，天天平安。

河面上第一盞“龍燈”下水順流漂去，揭開一年一度 “河曲河燈會” 的序幕，隨后，四季燈、荷花燈、玫瑰燈……盞盞象征著風調(diào)雨順、吉祥如意、消災去病、戀愛順利等各造型河燈按一定間隔點燃依次下水……漸漸把人們的思緒帶入各自的愿望與回想之中。

沿河兩岸人聲鼎沸、人潮涌動、歡聲笑語此起彼伏，紅彤彤的燈光映襯著人們興奮快樂的臉龐，大人們在默默祈禱、念念有詞，似乎人與神在進行溝通，賞燈是休閑、許愿通達心意才是人們的實質(zhì);有寄托心愿送走災禍的，有現(xiàn)實與夢想漫無邊際的想象，甚至是南來北往的牛郎織女們千方百計通達心意的來到，更有連接各種渴望幸福的贊美語句脫口而出……

悠悠河燈，漫漫人生。“河曲河燈會” 帶著我們先輩們的祝愿流傳至今，帶給人們祝福，帶給人們平安，帶給人們歡欣與鼓舞。

燈會期間，人們身著盛裝，家家戶戶要請客，特別邀請外鄉(xiāng)游子回家過節(jié)、祭祖、放燈，縣委、政府要舉辦每年一屆的配套文化活動項目“海紅花杯”民歌、二人臺歌手大獎賽。參賽歌手有本縣名角新秀，也有陜西、內(nèi)蒙的歌壇高手，有玩藝雜耍登場，屆時，南來北往的小商品涌入縣城交流，極大地豐富了河燈會的內(nèi)容，成為晉、陜、蒙黃河兩岸一道亮麗的風景線，成為黃河文化特有的文化盛會。

八、河燈檔案

我們的謎底也就揭開了，在長期的歷史傳承中河曲人填寫了一份國家級的 “河燈檔案” 卷宗！

名稱：河曲河燈會

籍貫：山西省忻州市河曲縣

職稱：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類別：民俗

民族：晉、陜、蒙

出身：禹文化、鬼神文化、走西口文化

生年：春秋、戰(zhàn)國

職業(yè)：晉、陜、蒙三省邊民共同參與的一項隆重的民俗活動，具有鮮明的黃河文化色彩。

參工年限：明弘治十五年始。

社會關系：母親——黃河，父親——木船，姐弟——各色紙扎花燈。

主要經(jīng)歷：1985年起，恢復河燈節(jié)。

1994年縣委、政府借助商貿(mào)活動來推動河燈會的發(fā)展，到目前河曲已經(jīng)成功舉辦了二十五屆河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