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敏

明月初上，夜晚的校園格外靜謐。學校鏡心樓傳來悠揚的笛音，一曲悠悠，聲聲傾情。循聲望去，一位長發(fā)飄飛的女子正在二樓平臺上吹奏竹笛，她的全身在月光下鍍上了一層圣潔的銀色，眼睛凝視著前方的道路，似乎遁入了無限的遐思……稍作停憩，她又輕拿長笛，笛音自朱唇與笛相依處溢出，悠揚而纏綿的笛韻重又彌漫在寬闊而寧靜的校園。

這位吹竹笛的姑娘叫戴年明，是學校最年輕的教師之一，我們都稱她為“小戴”。小戴有一張鵝蛋臉，皮膚白皙，面色紅潤，金邊眼鏡下藏著一雙充滿睿智的大眼睛，一張嘴突顯了她能說會道的特點。幾顆不起眼的小雀斑，在她的知性、溫婉中又平添了幾分活潑和俏皮。

2019年初秋，當小戴備戰(zhàn)江蘇省青年教師語文基本功大賽，選擇竹笛演奏這個才藝展示項目時，對竹笛幾乎還是一竅不通。從“嘔啞嘲哳難為聽”到如今“未成曲調(diào)先有情”，個中的艱辛和酸楚，都化為成長中的養(yǎng)料，滋潤她奮力向上生長……我和小戴彼此熟悉，對她也一直頗為留意，在她身上，我看到了非常可貴的品質(zhì)，不僅僅是揮灑自如的專業(yè)素養(yǎng)，更重要的，是對教育的職業(yè)熱情，對學生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重。這三者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位師者能在教育這條路上走多遠。

用生命表達每一個音符的情感

江蘇省語文青年教師基本功大賽由江蘇省教育廳主辦，是省內(nèi)公認的規(guī)格最高的比賽。比賽由粉筆字、專業(yè)素養(yǎng)、課文朗讀、即興演講、編講故事、才藝展示、課堂教學等7個項目組成，每一個項目都必須穩(wěn)扎穩(wěn)打，才有可能最后勝出?！拔覜]有一個強項，可能也沒有什么特別的短板吧。”事后，小戴笑談道，“這是木桶原理吧？所以我裝的水總量還行?！逼鋵?，為了讓每一塊“板”都變長變寬，她一直在努力——

課間，校園一片喧鬧。書法教室里，專用黑板前，小戴心平氣靜，時而專注地臨寫粉筆字，時而對照字帖仔細修正，時而遠距離察看布局……她從最基本的筆畫——“拉橫”開始練起：輕落筆、略上斜、緩收筆……橫不斜則字無靈氣。一個簡單的“橫”筆，從起筆的力度，到向上的斜度、收筆的角度，她要練上幾百遍、幾千遍，練得發(fā)狠了，忘情了，直到漸漸練出感覺，練出手指的記憶?？赡苁怯捎陂L期地埋頭練習，她的頭竟完全不能后仰，肩膀稍一動就會刺痛，她只得在刻苦練字的同時，抽空到醫(yī)院做按摩理療;做完理療，又立刻回到學校去練字。日復一日，她原本端莊的字變得更加遒勁有力，字形優(yōu)美，布局美觀，在后來的六次模擬比賽中愈寫愈好，得到了評委們的交口稱贊。

而她練習竹笛的細節(jié)，更是令我自愧不如。因為白天怕影響學校里上課的師生，夜晚怕影響小區(qū)里休息的鄰居，她只能下班后留在靜寂的學校，一人一笛一譜，一遍又一遍地刻苦練習。后來聽她說，為了練習吹花舌、滑音等高難度的技術，她反復吹奏，調(diào)指法，練口型，直到手臂酸痛得抬不起來時，笛聲才逐漸變流暢，變得婉轉而悠揚。詩意就這樣在笛韻里層層疊疊地蕩漾開來。

在才藝展示環(huán)節(jié)，為了追求最佳演奏效果，她還特地制作了PPT背景，準備了典雅的民族風禮服，使服裝、道具和樂曲渾然一體。沒想到，才藝比賽那天，她抽中了一號簽，從容優(yōu)雅地吹奏完成后，工作人員小聲告訴她，剛才的過程中PPT背景沒有能展示出來，并征求她的意見：“要不要再重新來一遍？”小戴大吃一驚，立刻毫不猶豫地答道：“我再來一遍！”再來一遍，意味著還要再用全身心的氣息盡情演奏，還會再有一種“氣被掏空”的累感。但在此時，無需多言，多一次機會意味著更多的可能、更優(yōu)的成績。在絢爛熱烈的背景烘托下，她微閉雙目，朱唇輕抿，悠揚的樂曲從笛中緩緩飄出。這次，她完全沉浸在美妙的樂曲中，仿佛不是在吹奏，而是在用心、用情、用生命表達每一個音符的情感。起伏的旋律伴著情緒的變化，長、短音錯落有序，委婉舒展，評委們和觀眾似乎都沉醉其中，一曲終了，場上一片沉寂，繼而，爆發(fā)出一陣雷鳴般熱烈的掌聲。

笛聲中有我歡快的心

在基本功比賽的七大類項目中，占分比例最高的就是課堂教學了。當場抽取教材，在沒有任何教參、教具的情況下，在三個小時內(nèi)，選手獨立備課、獨自制作課件，然后進行公開課堂教學的角逐。課堂永遠是一門有缺憾的藝術，這樣的比賽，對任何經(jīng)驗豐富的教師而言，都是頗具挑戰(zhàn)性的。然而這一切，對年輕的戴老師而言，卻顯得那么輕而易舉。

工作第三年，她就代表南通市參加江蘇省四城區(qū)會課活動，執(zhí)教課文《小露珠》。當時，著名兒童教育家李吉林老師親自和她一起解讀教材，明確重點、難點，為她指導和修改教案。為了讓課堂情境更貼近自然、貼近兒童，她在課堂上將黑板畫和實物相結合創(chuàng)設情境，引導學生感受植物們生機勃勃的情景，課堂上學生小臉通紅、小眼放光、小手如林，學習情緒空前熱烈。師生的情緒相互感染，課堂煥發(fā)出蓬勃的生機。聽她回憶，才知道李老師的教誨她一直銘記于心：“課要上得清清爽爽，就像寫文章一樣，每個部分都要條理清楚;課要上得明明白白，要讓孩子喜歡聽，聽得懂，聽得有收獲……”

工作的第七個年頭，經(jīng)學校、崇川區(qū)、南通市層層角逐，小戴從眾多參賽選手中脫穎而出，代表南通市參加江蘇省青年教師課堂教學比賽，執(zhí)教課文《鄉(xiāng)下孩子》。從四月初開始著手準備，那段日子，她除了正常教好本班的語文課，做好班主任，就是一次次地設計教案、修改、試教、修改、再設計教案……前前后后，改了20多遍，稿紙疊起來，足有一臂高。整整四個月，辦公室里幾乎看不到她的人影，她不是在教室上課，就是在錄播教室準備試教;要么就是埋頭在閱覽室修改教案……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聽試教，提建議。

在這次賽場上，小戴上了一堂融講、讀、說、畫、演于一爐的語文課。娟秀的板書，活潑的語言，生動的表演，使得課堂成了她與孩子們思維撞擊出火花的圣地，學生真正站到了課堂的中央。記得當時一位知名的教育專家評價說，戴老師創(chuàng)設的情境從兒童生活的斷層入手，激發(fā)兒童的興趣，引導兒童想象、練說，真正走到了兒童的心里，不愧為情境教育課堂的典范。這樣典范的情境教育課堂，離不開她的諸多師長的幫助和打磨，更有她自己一路播撒的汗水和心血，心無旁騖，行穩(wěn)致遠。

2019年，當年初入教壇的小姑娘如今已是經(jīng)驗豐富的教學骨干了，她的教學技藝漸趨成熟，也逐漸形成了自己的教學風格。為了備賽江蘇省語文青年教師基本功大賽，她將低年級的每一篇課文都精心設計了教案，南通市教研室王愛華老師親自為她修改教案，在此基礎上，再制作課件，準備試教。有時，每天試教兩篇課文，上午一課，下午一課。每堂課，雷打不動坐在她教室里的，是我們南通師范二附小教育集團的總校長朱麗。無論工作怎樣繁忙，朱校長總要抽出時間，認認真真地聽小戴試教，不僅提出自己的意見，還有建議指導和方法提示。科培處的劉洪老師，每次聽課后，都會發(fā)表自己的真知灼見……每每這時，小戴總是滿心虔誠，一絲不茍地做好記錄，有時，為了精準記憶，她還先錄音，回去再認真琢磨，消化吸收。課堂教學的新理念，教學設計的精打磨，備賽細節(jié)的小提醒，小戴都會學習、理解、運用，在課堂上一點一點地落實。就這樣，她在這個團結友愛的團隊中，憑借自身的不懈努力，不斷拔節(jié)生長。

記得有一次試教，學生是第一次接觸“默讀”這種學習方法。當時，王愛華老師教她將默讀的要求細化，并設計出一張表格，進行默讀方法的指導，并引導學生學會自我評價，將默讀的要求落實在細處和實處。談起這件事，小戴感慨地說：“正是因為有王老師全方位的指導，才讓我對教材有了更準確的解讀，對落實每一個教學目標有了更深入的思考、更細致的行動，從而對低段教學有了較準確的把握?！?/p>

這次基本功比賽，她抽到的參賽課文是古詩《夜宿山寺》，對于低年級學生而言，要體味詩的意境，教出文化味，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戴老師先出示“?！弊值男∽煮w，告訴孩子們，上面是個“人”，下面是高高的懸崖，這就是“危”。在古代，“?！本褪歉叩囊馑迹恰拔恰蹦?？小戴用簡筆畫寥寥幾筆，勾勒出一幢高樓之上、群星之下，詩人玉樹臨風的樣子，引導學生展開想象，感受“手可摘星辰”的獨特意境。通過大聲朗讀、讀詩悟情、品讀入境等各具形式的反復誦讀，感受古詩的韻律，體會詩歌的意境美。課堂上，戴老師循循善誘，智慧點撥，以她的從容和淡定，靈動與智慧，展現(xiàn)了她作為新時代小學語文青年才俊的先進教學理念和扎實的課堂教學基本功。

最終，她帶著她的長笛，著一身艷麗的紅色禮服，站在了高高的領獎臺上。“江蘇省小學語文青年教師基本功大賽一等獎，戴年明……”那一刻，鮮花與笑靨一同綻放，心血與汗水一起揮灑。

說起來，小戴能夠獲省賽一等獎，學生也有一份功勞。而這又與她在平時的教育教學實踐走進了兒童的心靈分不開。當時，聽說戴老師要練習吹長笛，班上會吹笛的小朋友可激動了。尤其是小昊同學。平時，他就是戴老師的“小跟班”“小助手”，上課、下課總愛圍著小戴轉。他還帶來了一張自己親自動手為戴老師畫好的《映山紅》的樂譜，哪里要吐奏，哪里是花指，哪里吹顫音，都用紅筆標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聽說，當他將這張樂譜交給小戴時，小戴感動得一把抱住他，立馬就準備“拜師學藝”，把小昊樂得合不攏嘴。此后，只要一有空，他就樂顛顛地來找戴老師，一會兒是送來一盒笛膜，一會兒是來聽戴老師的演奏，一會兒是幫戴老師預約了他的“蘇北笛王”老師……也許，他小小的心中，只有一個簡單而樸素的愿望——幫助戴老師吹好長笛，讓戴老師獲獎。

為什么戴老師會有如此魅力呢？原來，成績平平的小昊同學在班上并不出眾，但是戴老師發(fā)現(xiàn)了他閱讀面廣、知識豐富的優(yōu)點，專門為他開辟了小小講壇，請他組織和帶領同學們課外閱讀……孩子如同遇到伯樂一般，感受到“被賞識”的快樂，他在班級中充分展示自己，獲得同學們的認可，還被推選為小干部。小戴正是遵循這樣的教育理念，與學生攜手同行，亦師亦友，發(fā)現(xiàn)兒童、賞識兒童，與兒童共同成長。

在戴年明老師的教室里，有一面張貼著光榮的“班級明星”的照片墻。每天早早來拖地的小峻浩、為教室修理壁櫥的振宇、為同學分發(fā)飯菜的樂樂……他們的照片都榮登“班級明星”榜首。將班級里所謂的“邊緣人”推向前臺，引導全班同學發(fā)掘他們的閃光點，并為其量身定制“頒獎詞”，每期只展一位，不僅有來自班級成員的寄語和評語，更有自己的作品和照片，絕對是一部反映個人精神的“專題大片”。在這部大片里，“這一個”“那一個”都是不可替代的唯一主角。這些平日里“名不見經(jīng)傳”的同學，在集體中逐漸找到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實現(xiàn)自身價值，收獲滿滿的自信。

戴老師就是這樣，滿懷著對生命的敬畏之心，用最真實而生動的打開方式成就每一個幼小的生命，幫助和鼓勵孩子找到自己，成全自己，讓每一個孩子都努力成為最好的自己。學生喜愛戴老師，熱愛班集體，他們民主管理，共建積極向上的班級。

奏出美好的未來之歌

戴年明老師有一個女兒，大名章昕玥，小名依然。依然圓圓的臉上，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明眸皓齒，長相特別甜美。據(jù)說初上幼兒園時，別的小寶寶都喊著“要媽媽”，唯獨依然大聲哭著喊著：“我要爸爸！我要爸爸！”讓小戴尷尬的同時，也讓大家看到依然的特別之處。

平日里，在生活上，母女二人情同姐妹，經(jīng)常為“故事中主人公的好惡”等話題展開討論，甚至爭論不休。在媽媽的影響下，依然也迷上了長笛。每天作業(yè)完成以后，她都要拿出長笛，津津有味地吹上一曲。不過，女兒和媽媽吹的笛子不一樣。小戴用的是竹笛，而依然吹的是西洋長笛。圓形的按鍵一字排開，锃亮的笛竿閃閃發(fā)光。依然同學舉起長笛，悠揚的笛音，便從姑娘的口中流淌而出，一聲聲，一句句，如清晨的第一縷明媚陽光，又似溫柔如水的月光。我們聽得如癡如醉，可小戴還板著臉批評說，這個音不準，那個音吹破了……

小戴不僅在工作上表現(xiàn)出色，也是一位“生活達人”。她煮的五香茶葉蛋，味道毫不含糊，可謂是全校聞名。上學期，她煮了滿滿一鍋的茶葉蛋，在辦公室的微波爐里微熱片刻，頓時滿屋飄香。輕輕咬上一口，蛋白軟嫩鮮香，蛋黃鮮嫩醇香，細膩爽滑，入口美味，齒頰留香。同事們品嘗后，都贊不絕口，紛紛向她索要配方，但總是煮不出她那獨有的風味。最近她又開發(fā)了新的菜品：西湖牛肉羹。湯羹透明泛白，狀似湖水漣漪，香菜翠綠新鮮，猶如翡翠點綴，色香味俱佳，連挑剔的女兒也吃得津津有味，對媽媽充滿崇拜。

一個雙休日，小戴和女兒在學校練吹笛子。先是有一點不和諧，仿佛有心靈默契似的，隨著曲子的進行，層層深入，笛聲委婉與清亮并存，清脆與柔和相應，動聽的旋律如云端天籟充盈耳際，強烈的共鳴讓人久久難以釋懷。笛韻悠悠，我心飛揚。在悠揚的笛音中，我回想起了在陽光下，小戴和學生一起以“全人”的姿態(tài)邁向美好明天的畫面。他們的身上灑滿陽光，這幅美到極致的畫面里，每一個生命都是那么快樂，那么蓬勃，那么幸福地生長著。也許，教育就是一縷撒在心底的陽光，會奏出美好的未來之歌。小戴，未來可期。

（作者單位：江蘇南通師范學校第二附屬小學）

責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