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楊
摘要:王艮基于陽明心學,提出了“良知致”的學說,并進一步提出“天理良知”“日用良知”的觀點,強調(diào)“良知”本然、良知在百姓日用生活中;又提出了其特色的淮南格物論,強調(diào)尊身立本、明哲保身,更加注重對個人價值的宣揚。王艮在承繼陽明心學的基礎上,大膽創(chuàng)新,尤其對“良知說”和“格物論”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他將視角貼近平民的生活,呈現(xiàn)出儒學平民化的特點,對儒學鄉(xiāng)村化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關鍵詞:王艮 良知說 格物論 平民化
中圖分類號:B24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20)15-0230-02
王艮原名銀,字汝止,號心齋,他出生于灶丁世家,長期處于社會底層;隨后成為商賈,改善了家庭生活條件;后自學儒學經(jīng)典并投入王門,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理論體系。王艮的儒學思想具有平民化的特征,對儒學鄉(xiāng)村化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
一、王艮“良知說”的內(nèi)涵
“良知”最早來自《孟子·盡心上》的良知良能。王陽明提出“致良知”,強調(diào)良知的實踐作用。其弟子王艮的良知學說,不僅強調(diào)良知的發(fā)用,還保持良知本體的圓滿性。
(一)良知致
王艮創(chuàng)新性地提出了“良知致”的觀點。王艮強調(diào)良知的本性,良知是先驗至善的,無須去擴,擴充會違背“天然自有之理”的本然?!安庞绾伟才牛闶恰擞盵1]10,良知本來就具有克服私欲的能力,任何人為的擴養(yǎng)都是存私的,需要做的即是“復其初”、還“良知”自然本來的面目。
王艮也提到“良知一點……不用安排思索”[1]49,只需要認識到良知的現(xiàn)成自在,將它長存于內(nèi)心保持不失,也無須特意用莊敬持養(yǎng)的工夫去保養(yǎng),只要遵從和順應內(nèi)在良知的召喚去進行社會實踐,這就是對良知的發(fā)用。
(二)天理良知
《年譜》記載,王艮與友人聚講于新泉書院,聽聞湛若水對天理的解釋與王陽明略有差異,便作《天理良知說》來闡述自己的觀點。而實質(zhì)上,他們二者在本質(zhì)上都認同“天理”“良知”是封建的倫理道德秩序,王艮與他們的差別在于“認為‘天理與‘良知的同一性體現(xiàn)在‘天然自有的層面”[2]61。
王艮在其《天理良知說》開篇就提出天理和良知是同一的,知覺本能是先天固有的,是“不慮而知,不學而能”的,是天然真實的行為。這樣的知覺本能就是“良知”,而“良知”又是天然固有的,因此也即是“天理”,凡是刻意人為的安排都會妨礙“天理”的實現(xiàn)??偟膩碚f,在王艮看來,“天理良知”就是人的知覺本能的天然合理[2]62。
(三)日用良知
王艮的“天理良知”就是指人的自然本能,是“體”,這種本能在日常生活中有所體現(xiàn),那就是“用”,這二者體用一原。王艮提出把“天理良知”發(fā)展成人的“日用良知”,即把“良知”從理論發(fā)展到實踐中去,即把人的生理生活本能看作“良知”的正常體現(xiàn)。
王艮“日用良知”學說的主體為百姓,包含士農(nóng)工商所有階層。王艮表明“圣人條理”的源頭還是在于“百姓日用條理”之中,圣人與“愚夫愚婦”皆是發(fā)揮“良知”作用的主體。在這其中,“愚夫愚婦”雖然有“良知良能”,但是他們不能真正發(fā)揮“良知”,做不到“致良知”,而能夠去“致良知”的主體是圣人,圣人只是比普通人更擅長去對“百姓條理”做梳理與總結。但是離開了“百姓日用”,圣人發(fā)揮不了其作用。
二、王艮“格物論”的內(nèi)涵
“格物”一說最早來源于《大學》,而后宋明理學代表人物朱熹解釋“物”為“事”,“事”包括自然社會現(xiàn)象與心理道德現(xiàn)象。因此“格物”就是要不斷去探索主客觀世界。而王陽明認為“格”是正,“物”指的是事,事關乎自己的心,因此他格物論的最終目的是正心。王艮與其二者的觀點都不同,在“格物論”中突出強調(diào)了“身”所發(fā)揮的作用。
(一)淮南格物
王艮對“格物”的闡釋有其獨創(chuàng)性,對于“格”的含義,首先王艮認為身、天下、家、國都為同一物,但“惟一物而有本末之謂。格,絜度也”[1]34。絜度在本末之間,要區(qū)分主次,“絜度”在此就是權衡、區(qū)別的意思?!敖e度”的結果就是“身”為本,“天下國家”為末。
其次,在“格如格式之格,即后絜矩之謂”中,“格”又有規(guī)矩的意思?!拔嵘愍q矩,天下國家猶方,天下國家不方,還是吾身不方”[1]34,國家治理是否得當,“方”正與否,不是取決于“方”,而是取決于人這個主體,看人這個“矩”是否發(fā)揮了規(guī)范作用去使“方”標準。
此外,“格”還有“反己”的含義,也就是要求重新認識自己,首先正視真實的自我,在生活本能上有正當?shù)娜擞楦校浯我缲搶业呢熑?,檢查自己是否符合“身為天下國家之本”的要求。從而進一步對自己嚴格要求,由“反己”直到“正己”,而后才能正人、正物。
(二)以身為本
王艮的“身本論”是從“淮南格物”中衍生而來的,二者密不可分。王艮的“身本論”是以個人為本位的思想,在他看來“身”是天地萬物之本,同時也是天下國家之本。
1.尊身立本
王艮重視“身”的作用,他把“身”與“道”統(tǒng)一起來。人是弘揚“道”的主體,也是使“道”有存在意義的條件?!暗馈钡膬r值體現(xiàn)也取決于人本身,取決于人對“道”的理解,因此“尊道”就是“尊身”。
“尊身立本”也能解釋為“安身立本”。王艮認為人是有正常欲求的自然個體,追求物質(zhì)生活上的“安”是第一要義,有了基本的生存條件才能保本安身;同時人也是具有社會理想的,人“安身”的目的就是“安家”“安國”“安天下”。由此王艮又提出“修身”的概念,人作為主體要通過主觀努力將道德修養(yǎng)到“至善”的境界,使“人身”能夠在家國天下中發(fā)揮主體作用,最終達到“修其身天下平”的目的。
2.明哲保身
王艮的“明哲保身”思想是“格物論”的外在擴展,不僅是對人“身”的維護,還是一種處理人際關系的學說。王艮進一步說明“明哲保身”也是一種“良知良能”的體現(xiàn),是“不慮而知,不學而能”的。他也提倡“愛身如寶”,愛惜每個人的生命,要通過保身愛身來達到“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偉大目標。
王艮在《明哲保身論》中提到,保身不僅是保自己的身,還是愛己與愛人的結合?!澳軔凵?,則不敢不愛人;能愛人,則人必愛我;人愛我,則吾身保矣”[1]29,不僅要“愛人”,同理王艮還新增“不惡人”“敬人”“不慢人”的原則條件來對“保身”進行擴充闡述,進一步強調(diào)愛己與愛他人的一致性。
三、王艮哲學思想的理論特色及當代意義
儒學的平民化是泰州學派的主要特色,但在“學在民間”的孔子時代,唐宋社會文化、經(jīng)濟政治的大發(fā)展時期,宋明理學、陸王心學的興起與發(fā)展階段,儒學也呈現(xiàn)出滲入市民階層的趨勢。王艮及其泰州學派深入平民階層將儒學理論以通俗化的形式傳播開來,形成較為徹底的平民儒學。
(一)理論特色:儒學平民化
侯外廬先生指出王艮及其泰州學派“在理論上繼承了古代儒家的傳統(tǒng)和陽明先生的良知說,而在實際內(nèi)容上又對正宗儒學進行不同程度的改造,反映了平民的要求和特點”[3]431。
1.傳道對象大眾化
王艮始終把傳道對象列為平民百姓,認為“不以老幼貴賤賢愚”[1]69,“人人皆可以為圣人”,圣人與常人的區(qū)別只是“知與不知”。同時他也把自己定位為草莽匹夫之流,這才是真正把自己置身于平民階層中,去重視百姓的個體自覺性。
由于底層百姓的文化程度不高,對其主體性的發(fā)覺需要引導,于是王艮提倡“以先知覺后知”,先知先覺者發(fā)揮主動性促使百姓從不知到知。王艮獨創(chuàng)的“百姓日用是道”和“身本論”思想都提倡在日常生活中體悟到“良知”,以至在日用生活中底層百姓能“與知能行便是道”[1]6,使得儒家思想理論價值不斷下移。
2.傳道形式通俗化
唐君毅曾評價王艮“直面對吾人一身之生活生命之事中講學”[4]382,他“過市井啟發(fā)愚蒙”,通過通俗易懂的講解和形象的比喻,把“圣人經(jīng)事”當作普通“家常事”去教化百姓,目的是促使道德覺醒。
泰州學派重視講會活動,講會基本是一種面向平民的學術性的活動交流。將眾多社會底層的尋常百姓聚集在一起,以講學的形式來傳播儒學,把儒學通俗化后融入百姓的日用生活。隨著講會規(guī)范化、制度化的發(fā)展,講會具有平民社會團體的特點,其活動打破了階層、血緣、地域等的限制,使人與人的交流趨向于平等、友愛,對于促進社會和諧也有積極意義。
(二)當代意義:儒學鄉(xiāng)村化
王艮的哲學是百姓的哲學,他推動儒學的平民化進程在如今的時代也有借鑒意義。近年來,鄉(xiāng)村儒學興起與泰州學派的平民化講學有共通之處,通過儒學者的傳道,促使普通鄉(xiāng)村百姓喚起人性復蘇。
1.普通鄉(xiāng)村百姓的道德覺醒
顏炳罡教授認為鄉(xiāng)村是儒家文化的根所在,儒學則是鄉(xiāng)村文化的魂所在,“還魂”的主體則是普通的村民?!叭鍖W……是民眾的生活導向,是人們的生活規(guī)范系統(tǒng)”[5]154。而今城市社會大發(fā)展,人們更愿意去城市追求更高級別的經(jīng)濟文化需求,這就導致鄉(xiāng)村經(jīng)濟水平低下,文化基礎沒落,最終使得人性底線缺失。
近些年來,鄉(xiāng)村儒學建設活動不斷興起,最具標志性的就是趙法生和顏炳罡先生等在尼山圣源書院發(fā)起的鄉(xiāng)村儒學建設活動。鄉(xiāng)村儒學的實踐活動注重底層村民對個體道德的覺醒,在儒家思想的引導下,把村民“日用而不知”的天然本能喚醒,使其在日常生活中言行舉止更加文明得體,使得村民的道德修養(yǎng)提高、人倫關系更加和諧。
2.新時代知識分子的實踐擔當
梁漱溟先生認為當今要解決中國問題,要發(fā)動“社會中知識分子與鄉(xiāng)村居民打并一起,所構成一力量”[6]210,現(xiàn)代知識分子在鄉(xiāng)村儒學建設過程中積極實踐,也體現(xiàn)出其對社會具有強烈的責任感,展現(xiàn)了“以天下為己任”的擔當。
山東尼山的鄉(xiāng)村儒學建設活動把講會地點放到農(nóng)村,把儒學從普通人接觸不到的高等學府中解放出來,使儒家的活水源頭浸潤中國鄉(xiāng)村,使百姓內(nèi)心安頓能夠有所歸依,找到屬于自己的精神家園。知識分子運用有教無類的教學觀念,走進平民生活中,以改善社會底層百姓的生活為重點,強調(diào)去解決實踐問題。“這才是孔子‘圣之時者的真精神和孟子‘圣賢易地而皆然的真義”[5]111。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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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5卷[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1992.
責任編輯:張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