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進平?王芳

康一民（1918—1999），江西泰和人，1929年參加革命。西柏坡時期，擔任中共中央書記處辦公處秘書兼周恩來機要秘書。新中國成立后，先后擔任中共中央辦公廳機要室副主任，中國人民銀行政治部副主任、行政司副司長，中共中央辦公廳秘書局副局長、辦公廳副主任兼辦公廳秘書局局長，中央保密委員會副主任等職務(wù)，是第六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

西柏坡時期的中央機要室

西柏坡紀念館檔案資料里，有一則20世紀七八十年代白占基館長與康一民的兩次談話記錄，里面有很多鮮為人知的細節(jié)，這是了解當年西柏坡時期黨中央機要室工作和現(xiàn)今西柏坡紀念館籌建發(fā)展的寶貴資料。

1979年7月21日，西柏坡紀念館館長白占基在北京中南海見到了中辦秘書局副局長康一民。因為兩人在新中國成立前曾共過事，所以很熟悉。在聽了白占基關(guān)于近些年西柏坡人民生產(chǎn)生活、紀念館建設(shè)、展覽陳列、文物資料和國內(nèi)外觀眾等情況后，勾起了康一民對西柏坡歲月的回憶。

康一民講道，他是1947年撤離延安前離開周恩來的，根據(jù)組織安排到山東聊城搞土改，任地委書記，大約一年左右時間。在1948年5月中央機關(guān)到達西柏坡時，他又回到周恩來身邊工作，仍任機要秘書，所在的部門是中央機要室。這是戰(zhàn)爭年代黨中央的一個臨時秘書班子，地點設(shè)在毛澤東在西柏坡的住房門前，是坐西朝東的一排平房。

毛澤東的機要秘書葉子龍兼任中央機要室的負責人，他有一間單獨的辦公室和一間住房，其他北頭幾間是機要秘書集中辦公的地方，即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五位書記秘書的辦公地點，那兒也是值班室。機要室的值班室是兩間平房，室內(nèi)陳設(shè)很簡單：一張長條大桌子、八九個椅子，北邊有一個三屜桌，桌上有一部高架電話機，為了保密，別的什么都沒有。這排房子是中央工委為迎接黨中央到西柏坡新蓋的土坯房。令康一民印象深刻的是，土坯房的墻上有縫隙，因為有一次，他手挨著土坯墻時，被縫隙里的大蝎子蜇了一下，特別痛。

葉子龍不參加值班，他的助手徐業(yè)夫參加值班。劉少奇的機要秘書吳振英、朱德的機要秘書潘開文、周恩來的機要秘書康一民、任弼時的機要秘書王化武，另外還有賴奎、孫岳等同志都參加值班。李智盛寫得一手好字，負責抄寫、刻寫工作。值班室一天24小時不斷人，在三大戰(zhàn)役最緊張時，大家日夜都在加班工作。

當時，中央機要室是個上傳下達的單位，中央五位書記起草的電報、文章，都要經(jīng)過值班室抄寫，然后分發(fā)各地區(qū)、各單位;各地中央局、分局、黨委、各軍區(qū)、野戰(zhàn)軍來的電報、文件，也都要經(jīng)過機要室再分送給五位書記。這一時期，關(guān)于作戰(zhàn)電報方面的文件偏多，處理軍事電報分幾種：一種是起草好，傳閱后，再發(fā);一種是緊急情況下，起草后即發(fā)，留底稿再傳閱;一種是急電待復(fù)的，一邊送給主管書記待復(fù)電，一邊迅速傳閱，然后分發(fā)出去。

根據(jù)康一民等人的回憶復(fù)原的西柏坡時期的中央機要室

中央機要室日常工作中，軍事方面主要是服務(wù)毛澤東與周恩來。工作人員天天無數(shù)次往返于毛、周住處送電報和取電文。軍事變化情況在電報上已有說明，中央軍委作戰(zhàn)室要按照電報稿進行標圖、制圖、統(tǒng)計等，解決技術(shù)性的問題。

當時，西柏坡還有個中央書記處辦公室，地點就設(shè)在大院靠西邊楊尚昆辦公室里。周恩來每周去開一次會，參會的有楊尚昆、李維漢、楊立三、薛暮橋、李濤等。只要周恩來出席，他也會跟著去。朱德有時也去，主要是解決支援前線的糧食、武器、彈藥、鈔票等問題及政策性問題。另外，朱德經(jīng)常到軍委作戰(zhàn)室，參加研究一些軍事上的重要問題。

在西柏坡，總的來說，整個軍事戰(zhàn)局中的具體問題，多是周恩來起草，然后送毛、劉、朱、任傳閱。劉少奇當時主抓土改、整黨、工青婦等方面的工作，也非常忙。

講完中央機要室的情況后，康一民特別談到西柏坡在中國革命史上的歷史地位。他說：西柏坡是中國革命史上一個極為重要的地方，是決定中國命運之地，是國共兩黨決定勝負之地，是奪取全國勝利之地，理所應(yīng)當要很好地搞一下，包括軍事的、政治的、經(jīng)濟的及各方面的一系列文件、檔案資料，西柏坡紀念館都要去看看。搞好紀念館的陳設(shè)，對于革命史研究和革命傳統(tǒng)教育都有很大益處。

當時西柏坡紀念館在初步建設(shè)階段，資料非常匱乏?？狄幻裰篮?，馬上說有關(guān)西柏坡時期的文件資料已移交中央檔案館，曾三是館長，裴桐負責館內(nèi)的具體工作，他倆也都在西柏坡工作過，可以去找找。并說，有什么困難盡管提出，只要他能辦到的，一定幫助辦理。

白占基館長一聽，連聲說：“好好好，現(xiàn)在就遇到一個困難。前幾天剛從王光美同志那兒征集到劉少奇同志在西柏坡時用過的一個文件箱，需要從木樨地往中直招待所拉一下，以便運回西柏坡。”康一民馬上說，用車這事好辦，隨即幫忙協(xié)調(diào)。

白占基又征詢了中央軍委作戰(zhàn)室掛牌子的問題?？狄幻窠ㄗh找一下當事人，他推薦找當時作戰(zhàn)室副主任張清化和負責作戰(zhàn)室繪圖的劉長明，還有參謀江右書等同志，說這些情況他們最有發(fā)言權(quán)。

為館名題詞和資料搜集提供幫助

1984年6月16日，白占基館長帶著幾個欲請示的問題，再次來到康一民辦公室。此時，康一民已經(jīng)是中央辦公廳副主任兼中央保密委員會副主任。白占基館長提出，紀念館想落實周恩來總理對西柏坡的一個批語，并依此建設(shè)一個紀念亭。

西柏坡時期的周恩來

事情的緣由是這樣的：20世紀70年代，在修建襄渝鐵路梨菜段（沙坪壩梨樹灣到渝中區(qū)菜園壩）時，按照設(shè)計方案需要經(jīng)過重慶紅巖村和新華日報館舊址，就此問題，國家鐵路局請示黨中央，是拆是留如何解決時，1973年2月26日，周恩來在《關(guān)于梨菜鐵路通過紅巖村和新華日報館舊址問題的請示報告》上作了批示：“……平山修水庫時要淹西柏坡，中央馬上就批準了。西柏坡是毛主席和黨中央進入北平，解放全中國的最后一個農(nóng)村指揮所，指揮三大戰(zhàn)役在此，開黨的七屆二中全會在此?！标P(guān)于周恩來的這段批語，西柏坡人只是聽說過，卻一直沒有拿到手寫稿，所以白占基代表紀念館請求康一民幫助尋找，表示想建一個碑亭，作為紀念。

康一民馬上以中央辦公廳的名義，讓中央檔案館、文化部、文物局找此批文。經(jīng)查，批文原件由國家文物局保存。后經(jīng)中辦秘書局復(fù)印了三張給西柏坡紀念館，并讓白占基看了原文?？狄幻窨吹街芏鱽淼呐Z后說：用此段批語建碑亭倒可以，那準備建在什么地方？白占基說計劃建在柏坡嶺上?？狄幻癖硎就?，并詢問資金情況。白占基回答等拿上批語之后以紀念館的名義正式向地委、省委、文物局打報告，待批準之后再建?？狄幻顸c頭說：必須待中央批準之后撥了錢再動工，要按程序辦理。

周恩來對西柏坡的評語

交談中白占基提出想請楊尚昆為中央軍委作戰(zhàn)室題字，康一民馬上問：“現(xiàn)在紀念館館名用的是誰的題字？”白占基答道：“先是華國鋒題的，后來請河北石家莊書法家陶然題寫的?，F(xiàn)想請中央領(lǐng)導(dǎo)同志給題個館標，名稱就是‘西柏坡紀念館?！笨狄幻襁@時掰著手指說：“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五位書記都已故去了，現(xiàn)在只有鄧小平同志寫較合適，就請他寫吧！現(xiàn)在中央對領(lǐng)導(dǎo)人題字控制較嚴，必須經(jīng)批準，我們就負責管理此事，你請楊尚昆同志寫‘中國人民解放軍總部吧，他那時是中央軍委秘書長。請鄧小平同志寫?zhàn)^標問題也不大，我們秘書局給鄧小平同志辦公室打電話請示匯報一下，你們按程序報告?！?/p>

接下來談到了中央機關(guān)在西柏坡時的名稱、五位書記的化名及各組織人員等問題?？狄幻裾f，黨中央、毛主席到達西柏坡時是戰(zhàn)爭時期，為了保密用化名，毛澤東化名李得勝，劉少奇化名胡服，也稱劉校長，朱德化名朱校董，周恩來化名胡必成，任弼時化名史林，以上稱號，無文字依據(jù)，但執(zhí)行得較好。中共中央機關(guān)名稱仍叫勞動大學，簡稱“勞大”，這個名稱一直沿用到進入北京后，過了一段時間才不用。

當談到米高揚來西柏坡的情況時，康一民說他記得準確的時間——1949年1月31日至2月7日。那時，康一民的孩子因重病住在朱豪村的中央醫(yī)院，他到石家莊找藥，藥沒拿回來孩子就病逝了，后來用那藥救活了好幾個孩子的命，因此那段時間的事情他記得比較清楚。

鄧小平為西柏坡紀念館題寫的館名

接著，白占基又談到，中央在西柏坡除七屆二中全會外還召開過兩次重要會議，即1948年的九月政治局擴大會議和1949年的一月政治局會議，會議很重要，可是多年過去了，西柏坡紀念館連出席會議的人員名單都說不上來，對前來參觀的國內(nèi)外觀眾來說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康一民聽后就問問題出在什么地方。白占基說自己曾到中央檔案館查閱資料，提出想看這方面的檔案，可因為中央有規(guī)定，未經(jīng)有關(guān)部門公開的資料，檔案館不予提閱?？狄幻窠o時任中央檔案館館長打了個電話，講明理由，他在電話里說：目的是為了保密，保密已保了30多年了，這個可以公開了。按規(guī)定走完程序后，讓西柏坡的同志看看吧！

掛了電話后，康一民轉(zhuǎn)過身對白占基說，中央對檔案材料的管理是很嚴格的，要按規(guī)定辦，但參加會議的人員名單，不是什么機密文件，可以查閱。并表示，檔案很珍貴，過去很多歷史材料都燒了，撤離延安時燒，轉(zhuǎn)戰(zhàn)途中燒，到西柏坡了才建起制度，但那時也燒了不少，如在傅作義想偷襲石家莊那次的撤離中就又燒了一部分。

康一民回憶過去，長噓了一聲，繼而又親切地說：老白，你那里的陳設(shè)，應(yīng)該突出中央工作委員會與黨中央在這一段時期的主要事跡，不要什么都陳設(shè)，因那段時間是黨中央的集體領(lǐng)導(dǎo)，不是某一個人。需要我?guī)椭模乙欢ūM力辦好，這也是我們應(yīng)該做的工作。

一談半天過去了，工作人員提醒說：康主任工作很忙，是否今天就談到這里？康一民卻說：老同志到一起了，多談?wù)劙?！接著又向白占基詢問了一些縣里的生產(chǎn)生活情況。不覺天色已晚，工作人員提議：時間不早了，去參觀一下中南海毛澤東主席故居，這樣對辦館有好處。這時，康一民才起身說：好，今天就談到這里，去檔案館看資料的時間、車由你安排。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給司機打電話，如遇到困難就找我，歡迎你再來！康一民親自送白占基出門，結(jié)束了第二次談話。

康一民的兩次談話對20世紀七八十年代西柏坡紀念館的資料征集和發(fā)展至關(guān)重要，為今天研究西柏坡歷史，宣講西柏坡精神，講好西柏坡故事都發(fā)揮著重要作用。（責任編輯 葉松）

作者：史進平，西柏坡紀念館研究部副主任，研究館員;王芳，西柏坡紀念館文博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