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 排除合理懷疑 民事一體化 證明標準
作者簡介:董麗霞,私立華聯(lián)學院,廣東天穗律師事務所,法學博士,講師,研究方向:民事訴訟法。
中圖分類號:D925?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 ? ? ?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20.08.126
“排除合理懷疑”概念直接引入我國民事訴訟領域,理論界對于“是否適用排除合理懷疑”以及“如何適用排除合理懷疑”等問題盡管有諸多探討,但仍然是處于懸而未決的研究階段。由于該標準的產(chǎn)生欠缺足夠的理論構建與實踐累積的過程,加之,該標準適用五年來始終未有官方權威的、針對性的進一步解釋,致使司法實踐中存在諸多適用上的困惑和理解上的混亂。筆者認為在對排除合理懷疑證明標準進行理論研究時,應當跳出自我思考的藩籬,在民事一體化的思維方式下探討民事證明標準的改革問題,充分考慮與民事實體法的對接、協(xié)調(diào)和統(tǒng)合。
在一般法理層面上,民法與民事訴訟法存在法律體系上的不可割裂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在大陸法系中,二者不僅共享大致相同的基本法律概念,而且也擁有十分相近的立法技術,在內(nèi)容規(guī)范上相當程度的存在相互對應關系,二者在各自的發(fā)展變化中彼此交互影響,共同前行。正是因為民事實體法與民事程序法彼此之間具有不可割裂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彼此聯(lián)動、依賴,所以無論是其中任何環(huán)節(jié)地問題都不應當孤立地看待和解決,而應當運用民事一體化地思維方式,促成民法與民事訴訟法的有機協(xié)和,實現(xiàn)了二者之間的良性互動與協(xié)調(diào)統(tǒng)一。
民事訴訟是以民事實體法內(nèi)容為主要的證明對象,民事訴訟證明標準與民事實體法事實有著不可割裂的緊密關聯(lián)。民事實體法由眾多各有不同側重點的部門法組成,不同部門法的實體內(nèi)容其在民事訴訟中的證明思維、證明規(guī)則、證明高度等也各有不同,需要有針對性的配套相應的證明標準。正是由于民事爭議案件在性質上、類型上各有不同,決定了證明對象的難易程度相差甚遠。而單一性的民事訴訟證明標準,很難適應這種案件類型和證明對象多樣化,最終導致事實認定的結果偏差和難以服眾。因此,我們就需要有民事一體化的思維廣度,思考多元化的證明標準體系構建問題。應當充分考慮案件證明對象的特點和難易程度,訴控雙方在舉證能力上的差異,針對性的制定配套證明標準。唯此,方能有效緩解負證明責任方當事人的舉證壓力,有力保障當事人的訴訟目的的實現(xiàn)和訴訟效益的最優(yōu)結果。
在民事訴訟中,證明標準的實體法維度,需要從證明標準的理論學說層面進行類型化分析。
一般認為,在堅持“客觀真實”的證明標準層面上,原告的事實主張與實體法使用需要與其內(nèi)心確信緊密相連,如果原告確實而清楚地通過證據(jù)材料和證據(jù)鎖鏈證明自己的訴訟主張,法院會采用主張背后的實體法事實。這時,完成了民事一體化應對的第一種類型思路,即依據(jù)實體法的具體規(guī)定和證據(jù)體系中所體現(xiàn)出來的法律事實,將實現(xiàn)法院裁判結果的更高公正性,相比于證明責任中的舉證責任機制來說更加有利于實現(xiàn)立法原意和精神。但是,如果原告的證據(jù)體系并非百分之百地證明,則法院將適用證明責任法律機制來彌補舉證能力不足的缺陷,采用舉證責任得出符合公平價值最求的裁決,這就形成了第二種類型的民事一體化思路。第三種類型應對思路在于,民事實體法的具體規(guī)定可以改變證明標準,體現(xiàn)了證明標準與實體法的聯(lián)系性。例如我國《合同法》第68條以及第152條就涉及這方面進行相應的規(guī)定,如68條規(guī)定應先履行債務的當事人可證明對方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則可選擇做出中止履行的決定?;诖耍鲜鲆?guī)定中的“確切證據(jù)”既是實體權利的過程要件,又是對證明標準的提高,當事人只能提出高于一般優(yōu)勢證明標準的證據(jù)才能證明自己的主張成立。實體法對證明標準的改變是通過法律關系構成要件的具體、個別的事實規(guī)定實現(xiàn)的,貫徹“從事實出發(fā)”的應對思路。這種改變具有不可低估的作用,它標志著證明標準不是一個僵化的制度而是一個靈活的體系,能夠伴隨著社會生活的發(fā)展與時俱進。
表1:證明標準的民事一體化應對思路
以上三種民事一體化類型其實也反映了我國民事訴訟程序規(guī)則發(fā)展的歷程。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各類民事法律關系主要事實或要件事實的證明及證明標準連接與統(tǒng)合,也可以獲得一些關于證明標準改革過程中的民事一體化思路。具體分析如下:
第一, 處理民事糾紛時,最核心的就是準確識別法律關系內(nèi)的要件事實與主要事實。民事訴訟當中,存在對抗式結構,法院作出判決時,主要通過當事人雙方的舉證,以此作為判決的依據(jù)。因此,規(guī)定民法與民事訴訟法的當事人對自己提出的事實主張?zhí)岢鲎C據(jù)加以證明。這屬于以上第一種互動類型。
第二, 法庭根據(jù)當事人主體提供的證據(jù),無法準確的識別出整個案件的要件事實或主要事實時,就會產(chǎn)生雙方到底由誰來承擔不利后果的問題,這實際上就是分配責任、承擔責任的問題。最高人民法院《民訴法解釋》針對證明責任的內(nèi)涵與責任分配的基礎原則制定相關條款。不過在具體操作時,法律關系極為復雜,嚴格按照上述提出的原則來進行責任的劃分,沒有可操作性,有可能違背法律的公平與公正。責任分配原則只用于常規(guī)情況的總結與概括,遇到特殊情況時無法解決。所以,遇到特殊的法律關系時,要根據(jù)實際情況進行明確的說明。這屬于以上第二種經(jīng)由舉證責任的民事一體化互動類型。
第三,證明標準決定責任人主體是否證明整個案件的事實,當滿足證明標準后,就需要判定當事人給出的事實行為成立,不需要再承擔法律條款當中給出的不良后果。根據(jù)現(xiàn)行的《民訴法解釋》,針對案件的主要事實或要件事實,常規(guī)的證明標準就是“高度蓋然性”;針對強迫性、詐騙性、惡意串通信性的證明,或者口頭性的承諾與事實的證明,要提升證明的標準,滿足“排除合理懷疑”。盡管在“民訴法司法解釋”中,針對主觀性詐騙、惡意串通、口頭遺囑等特殊情況給出了相應的證明標準,但是在司法實踐當中,仍然有大量的事實無法找到對應的標準,難以做出令人信服的司法解釋。根據(jù)“特殊與一般分配法”,遇到特殊情況時,對應的證明標準不同于常規(guī)證明標準,可能更嚴格,也可能更寬松,不管遇到哪種情況,在民法實踐當中都要高度關注,明確所對應的標準,確保所有的民事法律關系都能夠找到相應的標準。立法者在實體規(guī)范的制定和修改中,要重點把實體法規(guī)則放在證明標準轉型的視角中來進行理解和解釋,從而使實體法與程序法規(guī)則之間能夠互相協(xié)調(diào)匹配,起到合理、有效的規(guī)范作用。從此種意義上來說,以上證明標準與實體法的一體化路徑分析,也為我國證明標準的改革與發(fā)展提供了值得借鑒的方式。
從認識論發(fā)展的角度來看,排除合理懷疑是人們對事實認識所能達到的最高程度的確定性,是裁判者進行定紛止爭的高標準。“排除合理懷疑”成為一種被廣泛接受的證明標準,在于其具有其他標準所不具備的優(yōu)勢特性,或者說其本身所具有的特性恰恰彌補了原有證明標準的缺陷或不足。
第一,由于“排除合理懷疑”更注重外在尺度,而不是個人化尺度,換句話來說,更追求普遍、公共性感覺,而不是個別以及私人體驗,基于此,認定者要站在一個理性人的角度來進行判斷。這一要求不僅明顯束縛了認定者,而且可以讓認定者根據(jù)公共尺度給出判斷,對于緩解認定者心理壓力有很好的作用。換個角度來講,“排除合理懷疑”這一標準可以讓陪審人員的靈魂得到釋放,降低心理壓力,得到慰藉。在經(jīng)過很多年的發(fā)展,這一證明標準雖然經(jīng)歷了很大的變化,但不可否認的是可以有效緩解事實認定者自身心理壓力。
第二,“排除合理懷疑”多站在受眾角度來考慮,最大限度保證了裁判的正當性。現(xiàn)如今,不同制度對裁判可接受性的認知存在差異,但唯一相同的是,所有的制度都希望事實認定有很高的準確性,能夠最大化的吻合普通民眾的認知需求。大陸法系內(nèi)心確信證明模式主要是認定者根據(jù)良心、理性獲得內(nèi)心確信,給出判決,但前提要求認定者必須為司法界的精英,有著超乎常人的認知力。英美法系隨機選取陪審人員,針對排除合理懷疑給出判斷,主要是由其來履行司法職責。大陸法系的精英司法以及英美法系的常人司法二者到底孰高孰低,目前很難判定,但后者提出的“排除合理懷疑”確實可以成為大陸法系很多國家借鑒和參考的標準。立足裁判可接受角度和普通民眾認知角度來看,常人司法在實踐應用中更占優(yōu)勢。
我國民事訴訟中的“排除合理懷疑”是通過立法自上而下給定到司法的“橫空出世”的法律概念和證明標準。其產(chǎn)生路徑是從概念到概念的跨域移植,中間刈除了必要的理論構建與實踐累積的過程。在對排除合理懷疑進行學理研究時,筆者有意識地跳出自我思考的藩籬,借鑒其他部門法學乃至其他學科的知識對這一證明標準問題進行分析。倡導在民事一體化的思維方式下探討民事證明標準的改革問題,認為不應當將證明標準地確立視為孤立的、可以獨自前行的立法作業(yè),不能僅從證明標準的單一程序視角進行自我審視,而必須充分考慮與民事實體法的對接、協(xié)調(diào)和統(tǒng)合。以期為排除合理懷疑證明標準的適用體系構建提供一定的理論基礎。
參考文獻:
[1]紀格非.民事訴訟中的真實—路徑與限度[M].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2]張衛(wèi)平.外國民事證據(jù)制度研究[M].清華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
[3]卞建林主編.刑事證明理論[M].中國公安大學出版社,2004 年版.
[4]黃國昌.民事訴訟理論之新開展[M].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5]蔡秋明,蔡兆誠,郭乃嘉.證據(jù)法入門[M].臺灣元照出版有限公司,2002年版.
[6]王圣楊.訴訟證明責任與證明標準研究[M].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