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蓉榮

摘 要：本研究以格萊斯會話含義理論為理論框架，以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人物對話為研究語料，對對話含義的產(chǎn)生和理解進行描述性和闡釋性分析。研究發(fā)現(xiàn)，電影中人物對話由于違背合作原則，人物對話的會話含義理解需結合具體語境，借助語用推理機制。本研究有助于全面理解電影中人物對話的會話含義，更加清晰地了解電影中人物的性格特征，了解影片的內涵和主題。

關鍵詞：《哪吒之魔童降世》;會話含義;人物對話

一、引言

2019年7月26日在中國內地上映的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在國內外引發(fā)廣泛熱議。電影由中國新晉導演餃子擔任兼編劇，講述了哪吒雖“生而為魔”卻“逆天而行斗到底”的勵志成長故事。電影中富有寓意的經(jīng)典臺詞和對話，值得深思。

人物對話是電影的必要組成部分。通過人物對話，我們可以掌握人物的性格特征、心理狀況等內容。同時，精彩的人物對話可以使觀眾更好地觀察人物、追溯故事的發(fā)展脈絡、把握電影的主題。

國內已有學者對這部動畫電影做了相關的研究，主要有劉起[1]、巫濱[2]、王振和鄭穎[3]、曾金容[4]分別從鏡像結構和文化重構、角色建構策略、字幕翻譯、調侃話語等角度進行過探討。本文將用格萊斯會話含義理論來分析《哪吒之魔童降世》中人物對話的會話含義產(chǎn)生及其表達的真實含義。

二、格萊斯會話含義理論

1976年格萊斯（Herbert Paul Grice）在《邏輯與對話》（Logic and Conversation）[5]中首次提出會話含義理論。格萊斯對會話含意的定義來自“合作原則”的概念，這是人們日常交際所遵守的一系列基本規(guī)則，通過其可以實現(xiàn)有效的對話交流。格萊斯在《文字研究》（Studies in the Way of Words）[6]中明確了合作原則的基本定義：“我們可以提出一個交際雙方都應該遵循的籠統(tǒng)的一般原則”（Grice，2002），即：在人們的日常交際會話過程中的各個階段，會話雙方應該按照一定的目的或者方向合理有序地進行。

合作原則包含四條具體準則：（1）數(shù)量準則（maxim of quantity）：會話信息不多于交際所需信息，會話信息不少于交際所需信息;（2）質量準則（maxim of quality）：話語信息中不包含自知虛假、缺乏事實依據(jù)的內容;（3）關聯(lián)準則（maxim of relation）：話輪轉換間的信息表達應當有所關聯(lián);（4）方式準則（maxim of manner）：不要出現(xiàn)含義模糊不清、晦澀難懂和沒有邏輯的話語（Grice，1985）。但是在現(xiàn)實的會話交際中，并非所有的會話都遵循合作原則，違背其原則的會話往往占大多數(shù)，且其會話含義的產(chǎn)生和意義往往令人深思。當說話者違反原則時，聽話者需要結合會話語境去分析說話者的真正用意，進行會話含義的推導?？傊?，會話含義是一種隱含的含義，它的產(chǎn)生是由于遵守或違反了合作原則。同時，僅根據(jù)合作原則的四個準則對隱含意義進行解碼是不夠的，需要聯(lián)系具體上下文或參與者共享的背景知識，才可以領悟會話的真正含義。

三、會話含義理論下《哪吒之魔童降世》的人物對話分析

根據(jù)格萊斯，會話含義的產(chǎn)生條件是遵守或違反了合作原則。筆者將以合作原則中的四個準則為依據(jù)，深入分析電影中人物對話含義的生成和理解。

（一）違反數(shù)量準則產(chǎn)生的會話含義

當說話者傳達的話語信息多于或少于實際所需的交際信息時，屬于違反了數(shù)量準則。下面將從信息不足和信息冗余兩個方面來闡釋電影中人物會話所產(chǎn)生的會話含義。

1.話語信息不足

例1：

李靖：那五次都錯會怎樣？

太乙真人：寶蓮自動鎖定，十年后才能再試。

殷夫人：你大爺……

接生婆：大人，夫人暈過去了。

例1的語境是：元始天尊將混靈珠交由太乙真人，并囑托將靈珠轉世投胎為李靖的兒子，卻不想太乙真人因喝酒過多而忘記開啟密碼。

對話中殷夫人的回答“你大爺”，沒有完整地表述交際所需信息，違反了合作原則中的數(shù)量準則，結合對話發(fā)生的語境，推斷出其會話含義：一是可能因為夫人即將生產(chǎn)，肚子的疼痛導致了會話的不完整性;二可能是出于維護太乙真人的面子，所以并未和盤托出所有信息。通過例1的分析，可以看出，太乙真人作為保管混靈珠的委托人的不稱職和粗心大意。

2.話語信息冗余

例2：

李靖：仙長，各位，李某人家門不幸，得子如此，但孩子無辜，他也是受害者，李某人實難就此痛下殺手，鄙人今后定將哪吒好好管教，不讓他踏出家門半步，如若他闖出禍事，我李某人就是豁出性命也會還大家公道。

太乙真人：就算留他一命他也活不過三年，師尊已在魔丸上下了天劫咒，三年后的今天，天雷還是會降臨取他性命。這咒我可不會解。

李靖：那我去求天尊解咒，你放心，有我在，孩兒不會有事。

例2的語境是，因為太乙真人的失職，導致混靈珠一分為二：魔丸和靈珠，靈珠在打斗過程中被太乙真人的師弟申公豹偷走，導致哪吒出生時為一個肉球狀，錢塘江的百姓見此，都稱哪吒為妖怪，紛紛要求李靖將其處死。

對話中，李靖可以用“仙長，各位，李某人家門不幸，得子如此”來回絕百姓的要求，但對話中的話語信息明顯超過當前交際所需，違反了合作原則中的數(shù)量準則。根據(jù)語境信息，推斷出其會話含義：處死哪吒，李靖難以做到，作為錢塘江的政府官員，只能承諾百姓會看管好哪吒，只求百姓可以放哪吒一條生路。不僅體現(xiàn)了李靖對百姓的責任感和愧疚，也表達了他對哪吒深沉的父愛。

（二）違反質量準則產(chǎn)生的會話含義

當信息表達者表述的話語信息和實際事實不符時，屬于違反了質量準則。以下將從善意的謊言和修辭方法兩個方面來分析電影中人物對話產(chǎn)生的會話含義。

1.善意的謊言

例3：

殷夫人：吒兒，十天后就是你三歲生辰，陳塘關的百姓都要來給你慶生喲。

哪吒：啥？！唉，他們盼著給我奔喪我信，來給我慶生，呵。

李靖：海夜叉，身強力壯善水遁，唾沫能石化活人，最是難纏。上次的誤會已經(jīng)解開了，是你打跑了妖怪。

殷夫人：啊，就是就是！大家給你慶生是為了感謝你打敗了海夜叉。

太乙真人：哦，對對對，都說名師出高徒。

例3的語境是，李靖夫婦因感慨哪吒在世間只有三年時光，所以決定給哪吒舉辦一場生日宴會，并答應錢塘江所有的百姓都會來參加。

對話中，哪吒對父母邀請全錢塘江百姓為他慶祝生日提出質疑，于是二人違反合作原則中的質量準則，編造了一個白色謊言。根據(jù)對話的語境信息，此對話的會話含義是：李靖夫婦二人身為哪吒的父母，對兒子的遭遇感到同情和悲憫，表達了對哪吒深沉的愛。

2.修辭手法

日常會話中經(jīng)常會使用到修辭手法，而不是平鋪直敘。修辭手法往往與事實不符，采取夸大、比喻的方式來表達會話信息，由此違反質量準則。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主要使用了隱喻、比喻和反諷的修辭手法。

（1）隱喻

例4：

殷夫人：臭小子，轉眼就三年，想當初你還是娘肚子里一顆紅燒獅子頭，現(xiàn)在都長成有鼻子有眼的帥小伙了，娘真想看著你長大。

李靖：嗐，大喜的日子你說這些干嘛？爹送你個平安符，保佑你平平安安。爹一直對你很嚴……永遠不要放棄。

例4的語境是，李靖和殷夫人編造善意謊言，錢塘江百姓被夫婦二人說服來給哪吒過生辰。

對話中，殷夫人將哪吒比作一顆紅燒獅子頭，原因在于哪吒剛出生時被包裹在紅色肉球內，這一形象的比喻違反了質量準則。根據(jù)語境信息，推斷出其會話含義為：殷夫人對哪吒剛出生時的模樣印象深刻，在母親的眼中，哪吒是可愛乖巧的，側面體現(xiàn)了殷夫人對哪吒的關愛。

（2）比喻

例5：

哪吒：還大蒜味兒呢？唉好了，那他們怎么辦？嘴都石化了怎么喝？

海夜叉：內服外敷效果都一樣。

哪吒：啥？你咋不早說？

海夜叉：你也沒問過我呀！不用太厚，對……均勻些……輕柔的按摩和拍打加快毛孔吸收，讓肌膚光滑水嫩有彈性……

例5的語境是，哪吒從家中逃出，懷揣著懲惡揚善的念頭去到街上，恰逢妖怪海夜叉帶走一位小姑娘，哪吒和海夜叉打斗時，偶遇了身為“靈珠”的敖丙。打斗過程中，二人沾染上了海夜叉所吐的毒液泡泡，開始石化。

對話中，海夜叉教授哪吒使用解藥的方式，本是擦抹護膚品的方法，在這里卻被用來描述擦抹解藥的方法，“解藥”比喻為“護膚品”，違反了質量準則。對話語言詼諧幽默，編劇作此安排是為了緩解打斗的緊張氣氛，凸顯孩子間的天真可愛。

（3）諷刺

例6：

李靖夫人：就會說笑，來，娘陪你玩如何？

哪吒：得了吧，您天天不是忙著斬妖就是除魔，今兒能見著您都是三生有幸，哪有空哄小孩啊？

例6的語境是，李靖夫婦作為朝廷官員，且夫婦二人希望多做善事為哪吒積福，二人公務繁忙，少有時間陪伴哪吒。

對話中，哪吒使用諷刺和挖苦的口氣來表達自己對母親繁忙的抱怨，諷刺的修辭手法的使用，違反了質量準則。根據(jù)其語境信息，推斷其會話含義：哪吒使用諷刺的口吻以此來表達心中的不滿與孤獨。

（三）違反關聯(lián)準則產(chǎn)生的會話含義

當說話者所說的話語信息與語境不符時，屬于違反了關聯(lián)準則。根據(jù)對話與語境的關聯(lián)程度，可以將會話分為三類：無關聯(lián)、部分關聯(lián)和完全關聯(lián)。

1.話語信息與語境無關聯(lián)

例7：

殷夫人：吒兒，你要鬧到什么時候啊。

哪吒：別煩我，讓我一個人安靜地死去。生活里全是淚，沒死就得活受罪。

殷夫人：你不是最喜歡踢毽子嗎？娘來陪你踢毽子呀。

哪吒：越是折騰越倒霉，越有追求越悲催，垂死掙扎你累不累，不如癱在床上睡。

例7的語境，純真善良的哪吒解救了差點被海夜叉吃掉的小姑娘，但卻被百姓誤解，心中郁悶，被李靖關在房中閉門思過。

對話中，面對母親的關心和安慰，哪吒從未正面回復過母親，而是說了一些完全文不對題的話語，違反了關聯(lián)準則。根據(jù)語境信息，推斷其會話含義：哪吒的表述，避開了母親的關心，表達了自己心中的憤懣和對世間人情的絕望。

2.話語信息與語境部分關聯(lián)

例8：

殷夫人：吒兒，你坐在墻頭干什么？

哪吒：又不能出門又沒人陪我玩兒，除了看風景還能干啥？

殷夫人：那跟娘說說你都看到些什么風景啊。

哪吒：山啊樹啊花啊草啊，難不成看人裸奔啊？

例7和例8語境一樣，面對母親的關心，哪吒的回答似是而非。哪吒給予殷夫人的回復雖存在于當下的語境，但是與殷夫人的真實意圖又是不相關的，由此違反了合作原則中的關聯(lián)準則。根據(jù)其語境信息，推斷其真實含義：哪吒長期被父母關在家中，對外面世界充滿好奇，言語中的閃躲是為了不讓母親看出其真實想法。且從哪吒的言語中也透漏出他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和活潑可愛的人物性格特征。

3.話語信息與語境完全關聯(lián)

例9：

哪吒：沒問題，哇，你藏了這么多寶貝??！這個長得像拖把的是啥玩意兒？

太乙真人：那是我的拂塵。

哪吒：哎呦喂，那這金閃閃的呢？

太乙真人：那是火尖槍。

哪吒：火尖槍哦！

太乙真人：小心不要碰到上頭的機關！

例9的語境是，哪吒跟隨太乙真人在江河社稷圖中學習法術，學習時，哪吒過于調皮，導致太乙真人中了哪吒的“圈套”中毒需要解藥，拜托哪吒幫忙在口袋中尋找。

對話中，哪吒的每次提問，太乙真人都會耐心地回復，遵守了合作原則中的關聯(lián)準則。反映了太乙真人的和善以及對于哪吒的溺愛，也從側面烘托了哪吒的淘氣可愛。

（四）違反方式準則產(chǎn)生的會話含義

當說話者所表達的話語信息模棱兩可時，違反了合作原則中的方式準則。電影中方式準則的違反分為兩類：模糊和自相矛盾。下文將從這兩個方面來探討電影人物對話中違反方式準則產(chǎn)生的會話含義。

1.模糊的會話含義

例10：

敖丙：為何不刺？

哪吒：我說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磥砦业臅r間到了，你走吧。

敖丙：你就不怕我以后……

哪吒：你到底是不是靈珠，我一個魔丸都活得比你像個人樣！你敢再慫些嗎？

例10的語境，激烈的打斗中，面對充滿力量的哪吒，敖丙最終還是被哪吒打敗，可是哪吒并沒有殺他。面對這一切，敖丙內心充滿那矛盾糾結，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情，使用了具有模糊性質的話語，違反了方式準則。根據(jù)對話的語境信息，其會話含義：敖丙天性善良，因為內心不自信，習慣性地自我否定，所以說話含糊其詞，話語顯示他為哪吒的不殺和自己之前的種種感到愧疚。也從中看出，哪吒對敖丙的珍惜和對友情的憧憬。

2.矛盾的會話含義

例11：

龍王：來啦，這就是靈珠，是否注入龍蛋，我兒就可獲得無邊神通，將來還有機會封神登天。

申公豹：不…不…

龍王：不行？

申公豹：不錯。

龍王：那就好。這是我兒敖丙……躋身天界。

申公豹：不成……

龍王：不成？

申公豹：成……成功便……便成仁。我要證明我才是十二金仙的最佳……佳人選。

龍王：下次你點個頭就行啦！

例11是申公豹偷取靈珠之后，與龍王之間的對話。對話中，申公豹說話結巴，但龍王性格急躁，總是在申公豹話還沒有結束就回復，話輪轉換間：“不…不…”與“不錯”，“不成”與“不成…成功…便成仁”，一前一后形成鮮明的語義差，互相矛盾，違反了合作原則中的方式準則，使話語表達詼諧幽默，成為電影中的一大亮點。

四、結語

本文以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人物對話為語料，分析了會話含義理論在電影的人物對話中的運用。并結合相應的語境環(huán)境，對人物對話的會話含義的語用推導過程，做出功能性的闡釋。研究發(fā)現(xiàn)：動畫電影中人物會話的會話含義多在違反合作原則的條件下產(chǎn)生。比如，通過使用一系列修辭手法以此來違反質量準則，產(chǎn)生別有深意、內涵豐富的會話含義。同時，會話含義需要借助語用推理機制并在特定的語境下才能夠真正理解。本研究為電影的人物會話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結合語境捕捉其“會話含義”，增進對電影主題和內涵的了解。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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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振，鄭穎.國漫電影“走出去”字幕翻譯研究——以《哪吒之魔童降世》為例[J].傳媒論壇，2019（03）：157–159.

[4]曾金容.《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調侃話語[J].語言文字周刊，2019，11（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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