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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輿地智環(huán):近代中國最早編譯的百科全書《四洲志》

        2020-09-10 07:22:44鄒振環(huán)
        中國出版史研究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百科全書林則徐

        晚清有關(guān)“Encyclopedia”有著諸多不同的譯名,19世紀60年代,德國傳教士羅存德(W. Lobscheid)所編《英華字典》(English and Chinese Dictionary)中,首次將“Encyclopedia”譯作“智環(huán)總錄”,將“Encyclopedist”譯成“作智環(huán)者”。(〔英〕羅存德:《英華字典》,香港《孖剌西報》報館印刷 ,1866—1869年;參見〔英〕羅存德原著、井上哲次郎訂增:《英華字典》,1883年,藤本氏藏版,第451頁)“智環(huán)”是原來漢字語系中所不曾出現(xiàn)過的新詞匯,顯示了極大的獨創(chuàng)性。筆者將“智環(huán)”與傳統(tǒng)“輿地”合成的一個復(fù)合詞,形成本文“輿地智環(huán)”的主標題,恰如其分地說明《四洲志》是一部中國傳統(tǒng)與西方近代百科全書的“結(jié)晶體”。

        【摘要】百科全書是以一家之言為中心,或按詞典的形式分條編寫,或按秩序排列,以闡發(fā)系統(tǒng)的知識世界的成果,其展示的是西方學(xué)術(shù)的立體思維和知識信息的系統(tǒng)思維。百科全書究竟是何時讓中國人知曉的,“Encyclopedia”中譯名是何時在漢字語系中出現(xiàn),又是哪一位中國人最早主持編譯出西方百科全書的呢?本文通過對林則徐主譯《四洲志》的原本、譯本內(nèi)容與結(jié)構(gòu),以及該書譯介新詞等方面的分析,指出《四洲志》系據(jù)英國著名的地理學(xué)家和歷史學(xué)家慕瑞(Hugh Murray)所編著的《地理百科全書》(An Encyclopaedia of Geography)一書編譯的,所據(jù)原本應(yīng)為1837年或1838年的美國費城版。這是中國第一次組織譯出的西方百科全書。1839年12月14日《澳門新聞紙》最早有“百科全書”的音譯詞“燕西果羅啤呢阿”,林則徐努力使之“中國化”,把Encyclopaedia與傳統(tǒng)“志”對應(yīng)起來,將《世界地理百科全書》命名為《四洲志》??梢哉f,“志”是近代國人在漢文文獻系統(tǒng)所表述的Encyclopaedia第一個漢文意譯名。作者還討論了參與編譯《四洲志》的梁進德作為主要譯者的貢獻,以及《四洲志》的版本、體例、內(nèi)容、流傳及其影響,特別是魏源編纂《海國圖志》時有意對林譯《四洲志》這種“志”書體例加以繼承與模仿,從而發(fā)展出一種屬于“世界百科知識”匯編方式的著述體例。

        【關(guān)鍵詞】林則徐 《四洲志》 百科全書 志 梁進德 《海國圖志》

        談及影響近代中國人的譯著,就不能不提及林則徐主譯的《四洲志》?!端闹拗尽诽峁┝酥袊嗽缙诹私夂驼J識世界的主要資料來源。陳勝粦認為該書“具有開創(chuàng)新風氣的劃時代意義”陳勝粦:《鴉片戰(zhàn)爭前后中國人對美國的了解和介紹》,《中山大學(xué)學(xué)報》1980年第1、2期。。然而關(guān)于林則徐以怎樣的形式來編譯《四洲志》,《四洲志》有著怎樣的特色,其原本及其編譯者的情況,《四洲志》的流傳方式等,前人雖已有若干討論關(guān)于《四洲志》的版本等討論,主要有:陳華《有關(guān)〈四洲志〉的若干問題》,《暨南學(xué)報》1993年第3期;蕭致治《林則徐眼中的世界——以編譯〈四洲志〉為中心》,《福建論壇》1999年第4期。潘光哲《晚清士人的西學(xué)閱讀史(1833—1898)》一書的“附錄一”有“關(guān)于《四洲志》的版本問題”(鳳凰出版社2019年版,第398—399頁)。關(guān)于該書的流傳,參見鄒振環(huán):《影響中國近代社會的一百種譯作》,中國對外翻譯出版公司1996年版,第40—43頁。,但至于《四洲志》究竟是以怎樣的形式介紹世界,各家陳述不同,或以為是“中國近代第一部著名的世界史地譯作”;或以為林則徐編譯《四洲志》,“從史學(xué)的角度看,也未形成自己的理論方法或體例”盛邦和主編:《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中國人文學(xué)科·史學(xué)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90頁。。作為一本譯著,有關(guān)《四洲志》的研究,在相當長的時期里處在《海國圖志》的“陰霾”下,尚未得到充分的研究,仍留有很多問題,值得學(xué)界進一步討論。特別是該書作為近代中國編譯出的第一部漢文西方百科全書,所產(chǎn)生的學(xué)術(shù)影響,至今無人提及。筆者擬以此為題,陳述若干不成熟的想法,以就正于方家。

        一、《四洲志》的原本與譯本

        《四洲志》所據(jù)的原本《世界地理大全》(又譯《世界地理百科全書》,簡稱《地理大全》)為英國著名地理學(xué)家和歷史學(xué)家慕瑞(Hugh Murray,1779—1846)所著。慕瑞出生于英國一位牧師之家,1816年當選為愛丁堡皇家學(xué)會會員,曾擔任《蘇格蘭雜志》編輯,之后他參與《愛丁堡地名錄》的編纂而成為倫敦皇家地理學(xué)會的成員。著有《瑞士移民》(The Swiss Emigrants,1804)、哲學(xué)論文《小說的道德》(The Morality of Fiction, 1805)和《關(guān)于國家性質(zhì)的調(diào)查》(Enquiries respecting the Character of Nations ,1808)、《另一個浪漫》(Another romance, Corasmin, or the Minister,1814)、《地理學(xué)教理問答》(A Catechism of Geography,1833)、《馬可波羅的旅行(修訂和增注)》(Travels of Marco Polo, amended and enlarged, with notes,1844)、《非洲大陸:發(fā)現(xiàn)與發(fā)明的敘事》(The African Continent: a Narrative of Discovery and Invention,1845)等。慕瑞在編著出版《地理百科全書》(An Encyclopaedia of Geography,今譯《世界地理大全》或《地理大全》)前后,曾出版過一系列關(guān)于英屬北美、英屬印度的地理概述比如:Enquiries historical and respecting the character of nations,and the progress of society,London:Longman, Hurst,Rees and Orme,1808;Historical account of discoveries and travels in North America including the Unites, Canada, the shores of the popar sea, and the voyages in search of a north-west passage, with obsevations on emigration, London:Longman,Hurst,Rees and Orme,1829; An Historical and descriptive account of China its ancient and modern history, language, literature, religion, government, industry, manners, and social state; intercourse with Europe from the earliest ages; missions mathemastica and astonomy; survey of its geography, geology, botany, and zoology, Edinburgh: Oliver& Boyd,1836;An Historical and descriptive account of British America comprehending Canada Upper and Lower, Nova Scotia, New Brunswick, Newfoundland, Prince Edward Ialand, the Bermudas, and the fur countries: their history from the earliest settlement, the statistics and topography of each district, their agriculture, and fisheries ,their social and political condition, as also an account of the manners and present state of the aboriginal tribes: to which is added ,a full detail of the principles and best modes of emigration, Edinburgh: Oliver& Boyd,1839. 上述資料來自維基百科。。

        1836年,慕瑞及其合作者John Crawford、Peter Gordon、Thomas Lynn、William Wallace、Gilbert Burnett在英國愛丁堡出版了一部名為《中國歷史與現(xiàn)狀概述》(An Historical and Account of China)的著作,全書分三卷,是關(guān)于中國歷史、物產(chǎn)、商業(yè)、政治和社會狀況等內(nèi)容:卷一是關(guān)于中國地理概貌和歷史的綜合性概要;卷二是關(guān)于中國語言、文化、宗教、政府、工業(yè)、習(xí)俗和社會生活;卷三是關(guān)于中國的內(nèi)部狀況、對外貿(mào)易,集中敘述中國與英國的貿(mào)易。但該書遭到了裨治文的嚴厲批評,被認為依據(jù)的是早期耶穌會士一些陳舊的觀點和資料,過多征引了門多薩《中華大帝國史》中的內(nèi)容。雖然在裨治文看來,慕瑞等人著作的學(xué)術(shù)水平是不高的吳義雄:《〈中國叢報〉與中國歷史研究》,《中山大學(xué)學(xué)報》2008年第1期。,但由此也足見,慕瑞對中國和世界的歷史地理,有著濃厚的興趣。

        《世界地理大全》英文版書名及副標題為The Encyclopaedia of Geography: Comprising a Complete Description of the Earth, Physical, Statistical, Civil, and Political(Exhibiting Its Relation to the Heavenly Bodies, Its Physical Structure, The Natural History of Each Country, and the Industry, Commerce, Political Institutions, and Civil an Social State of All Nations, Volumes 1,2, and 3,編者特別強調(diào)了以地理為中心來表述包括地球基本知識在內(nèi)的完整的自然地理的描述,物理、人口統(tǒng)計等資料,亞洲、非洲、歐洲及南北美洲的政區(qū)和人文地理的價值和重要性。該書第一部分是地理學(xué)史的描述,在古代地理學(xué)的部分中,介紹希伯來人和腓尼基人的地理學(xué)知識、伊斯蘭王國時代的地理學(xué)等;然后是中世紀的地理學(xué),包括黑暗時代的歐洲地理學(xué)、威尼斯人的地理知識等;最后進入現(xiàn)代地理學(xué),分述亞洲、非洲、歐洲和美洲的地理,有部分簡要述及澳洲的島嶼等,并介紹地理的一般原則,包括天文學(xué)原理,地球的旋轉(zhuǎn),太陽、月亮等星體的運動,萬有引力論述地理環(huán)境與宗教的關(guān)系、地理環(huán)境和人類和動物的關(guān)系、地理環(huán)境與人類社會活動的關(guān)系,涉及礦物學(xué)、植物學(xué)、動物學(xué)、語言學(xué)等學(xué)科領(lǐng)域。對于每一個地區(qū)都分別敘述其自然地理、歷史地理、政治地理、工業(yè)產(chǎn)品、國民與社會狀況,還分東南西北分述區(qū)域地理,次序是歐洲、亞洲、非洲、美洲和澳洲,歐洲以英格蘭、蘇格蘭、愛爾蘭為先,其次是北歐的瑞典、挪威,荷蘭、西班牙,其間配有大量圖片,有82幅地圖和超過一千種圖版。除了地理部分外,其余部分分別由其他學(xué)者完成,天文學(xué)由William Wallace編寫,植物學(xué)由William Jackson Hooker編寫,地質(zhì)學(xué)由Robert Jameson編寫,動物學(xué)由William Swainson擔任撰稿人。增補版于1843年出版。該書初版后廣受歡迎,托馬斯·加馬利爾·布拉德福德(Thomas Gamaliel Bradford,1802—1887)編輯了三卷的美國版(1837)。

        《世界地理大全》原本An Encyclopaedia of Geography 1834年初版于倫敦,兩冊本,共計1567頁;1838年修訂版,共計三冊,第1冊597頁、第2冊592頁、第3冊624頁,全書合計1813頁〔日〕樽本照雄:《漢譯〈天方夜譚〉論集》,清末小說研究會2006年版,第248—250頁。?!兜乩泶笕返脑臼橇謩t徐通過在馬禮遜學(xué)堂任教的美國公理會傳教士鮑留云購入的美國傳教士Brown(Rev. Samuel Rollins Brown,1810—1880?)在中文文獻中又譯勃朗、布朗、蒲倫等,本文采用道光二十七年(1847)《致富新書》中的譯名。鮑留云來華初任馬禮遜學(xué)堂的首任校長,執(zhí)教長達八年,認識到中美教育的差距,萌生了推行留學(xué)教育的想法。在他的直接帶領(lǐng)和幫助下,容閎、黃寬、黃勝三人赴美留學(xué)。而容閎因受鮑留云的影響,在耶魯大學(xué)讀書時就萌生了派遣幼童留學(xué)美國接受“完全之教育”的理想,回國后促成了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官派留學(xué)運動,掀起了第一個留美高潮。鮑留云堪稱中國留美運動的“引導(dǎo)者”。鮑留云夫婦相攜于安政六年(1859)十一月從神奈川上陸進入日本,1862年在橫濱創(chuàng)辦英學(xué)塾教授英語,植村正久、本多庸一、押川方義、井深梶之助等日本基督教界的名流都曾受教于他,出其門下的還有都筑馨六、島田三郎、白石直治、松平定教等。1867年一度回國,1869年出任新瀉英語學(xué)校的英文教師,一年后轉(zhuǎn)入橫濱修文館任教,1879年回國。(參見〔日〕櫻井役:《日本英語教育史稿》,敝文館昭和11年,即1936年版,第66頁)鮑留云著有英文著作:Colloquial Japanese,or Conversational Sentences and Dialogues in English and Japanese(1863);Prendergats’Mastery System adapted to the Study of Japanese or English。參見〔日〕竹村覺《日本英學(xué)發(fā)達史年表》,《日本英學(xué)發(fā)達史》,研究社1933年版,第318、333頁。。林則徐編譯《四洲志》所依據(jù)的原本出版于哪一年,至今說法不一。有人認為是依據(jù)1834年的初版,但《四洲志》中有兩次提到美國在1836年擴大領(lǐng)土,多次提到1835年的貿(mào)易情況,顯然不是依據(jù)1834年的初版。陳華認為《四洲志》絕大多數(shù)內(nèi)容是依據(jù)原著的美國摘譯版及其書中的地圖編譯的。美國版從1837年起連續(xù)出版多年,版本很多,可能依據(jù)的是1837年或1838年版陳華:《有關(guān)〈四洲志〉的若干問題》,《暨南學(xué)報》1993年第3期。。有學(xué)者認為《四洲志》所據(jù)原本并非1834年的英國倫敦初版,該書十年后有第二版(1844)問世,書名不變,從1837年起連續(xù)多年在美國費城刊印,并更名為The Encyclopaedia of Geography。美國的各個修訂版(1837—1855)都特別聲明全文經(jīng)過仔細更正,多數(shù)情況下采用了新的統(tǒng)計數(shù)據(jù)。但據(jù)滕超核對,除了“育奈士迭國”(United States,今譯美國)篇有較大增補外,其他部分基本沒有改動滕超:《林則徐》,載方夢之、莊智象主編:《中國翻譯家研究》(歷代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424—425頁。。由此大致能確定,《四洲志》所據(jù)原本為1837年或1838年的美國費城版。

        《四洲志》當時有無單行本刊行,至今仍是一個謎。中國史學(xué)會主編的“中國近代史史料叢刊”《鴉片戰(zhàn)爭》的“書目解題”列出《小方壺齋輿地叢鈔補編本》,并稱《四洲志》有道光二十一年(1841)刊本中國史學(xué)會主編:《鴉片戰(zhàn)爭》第6冊,“中國近代史史料叢刊”,神州國光出版社1953年版,第440頁。,這一說法也為來新夏和陳勝粦所沿用來新夏:《林則徐年譜長編》,上海交通大學(xué)出版社2011年版,第452頁;陳勝粦:《鴉片戰(zhàn)爭前后中國人對美國的了解和介紹——兼論清代閉關(guān)政策的破產(chǎn)和開眼看世界思潮的勃興》,載氏著《林則徐與鴉片戰(zhàn)爭論稿(增訂本)》,中山大學(xué)出版社1990年版,第293頁。。其實兩說的共同來源還是中國史學(xué)會主編的“中國近代史史料叢刊”《鴉片戰(zhàn)爭》的“書目解題”中有“此書據(jù)西人記載”一說中國史學(xué)會主編:《鴉片戰(zhàn)爭》第6冊,“中國近代史史料叢刊”,神州國光出版社1953年版,第440頁。。查《中國叢報》1845年11月刊本有報道,稱已經(jīng)收到一套二十卷本的林則徐所譯《地理大全》的印本(A copy of Lin’s Encyclopaedia of Geography),并準備在下月號予以詳細評說〔美〕Elijah Coleman Bridgman(裨治文):Chinese Repository Vol.Nov.1845,Canton :Printed for the Proprietors,1845,p.543.。但據(jù)1841年“馬禮遜教育社第三年度報告”(The Third Annual Report of the Morrison Education Report),林則徐曾準備將該書交付出版,可是突然接到清廷諭令,要他前往浙江前線抗英,這些譯稿自然無法付梓〔美〕Elijah Coleman Bridgman(裨治文):Chinese Repository Vol.Oct.1841,Canton :Printed for the Proprietors,1841,p.577.。據(jù)說他離開廣州時隨身帶著《四洲志》的譯稿,打算到浙江整理并做出版準備,后來譯稿下落不明。魏源稱自己得到的《四洲志》是鈔本,編入1843年問世的《海國圖志》五十卷本。盡管1839年《四洲志》已由林則徐組織編譯完成,但一直沒有刻印過,所以《四洲志》是依靠《海國圖志》才得以流傳的。今人所述的《四洲志》,多依據(jù)收在王錫祺撰《小方壺齋輿地叢鈔再補編第十二帙》(杭州古籍書店1985年影印本第20冊)中的刊本,或以為是輯錄1841年的刻本楊玉圣:《中國人的美國觀——一個歷史的考察》,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1996年版,第12頁。。潘光哲將《小方壺齋輿地叢鈔再補編第十二帙》中收錄的《四洲志》和六十卷本、百卷本的《海國圖志》的相關(guān)段落進行初步比對,認為與《海國圖志》的內(nèi)容根本一致,因此大膽推斷,此版本《四洲志》中的一些內(nèi)容,應(yīng)輯錄自《海國圖志》,非其原書潘光哲:《晚清士人的西學(xué)閱讀史(1833—1898)》,鳳凰出版社2019年版,第398—399頁。筆者曾比對過兩書的少量內(nèi)容,在拙著《晚清西方地理學(xué)在中國——以1815至1911年西方地理學(xué)譯著的傳播與影響為中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一書中已有類似的推測,參見第148頁注釋42。至于王錫祺究竟抄自《海國圖志》50卷本、60卷本,還是百卷本,仍有待進一步確證。。

        二、《四洲志》的內(nèi)容與結(jié)構(gòu)

        《四洲志》編譯漢文約114000字,僅原著的十五分之一蕭致治:《林則徐眼中的世界——以編譯〈四洲志〉為中心》,載氏著《鴉片戰(zhàn)爭與近代中國》,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254頁。。有不少文章把《四洲志》僅僅看成是一本地理著述,這是不正確的?!端闹拗尽肥菗?jù)《世界地理大全》原本的修訂版節(jié)譯的,或者說是編譯的一個選本。《四洲志》譯本的原抄本之具體結(jié)構(gòu)究竟如何,目前還是一個謎。因為今人所述的《四洲志》,多依據(jù)收在《小方壺齋輿地叢鈔再補編第十二帙》中的刊本。該版是據(jù)《海國圖志》轉(zhuǎn)輯的。王錫祺知道魏源重輯過程中刪掉抄本的百余字;但不清楚魏源在重輯過程中,是否為適應(yīng)《海國圖志》的編輯體例,改動過原抄本若干節(jié)的順序陳華:《有關(guān)〈四洲志〉的若干問題》,《暨南學(xué)報》1993年第3期。。譯本《四洲志》原是有地圖的,《海國圖志》收錄了《四洲志》英吉利國分布圖陳華等點校注釋:《海國圖志》,岳麓書社1998年版,第252—253頁。,而該圖未被王錫祺采錄。在目前尚無法找到原稿本的情況下,我們也只能以收錄《小方壺齋輿地叢鈔再補編第十二帙》中的刊本,作為分析該書體例的基礎(chǔ)。

        《四洲志》包含世界四大洲30多個國家的政治、歷史、商業(yè)內(nèi)容,原本述及的國家和地區(qū)并未完全譯出,整個澳洲卷基本被刪節(jié),不過比較當時國人世界知識的缺乏程度,仍堪稱近代中國譯出的第一部相對完整、比較系統(tǒng)的地界地理志書。從1834年初版起,直至1837年以后在美國發(fā)行的修訂版,《世界地理大全》均劃分為五卷,即五洲(歐洲、亞洲、非洲、美洲以及澳洲),而《四洲志》一改原作者歐洲中心主義的模式,將原本歐洲、亞洲、非洲、美洲以及澳洲的五洲模式,改為亞洲、非洲、歐洲和美洲的結(jié)構(gòu),沿襲了艾儒略《職方外紀》關(guān)于世界的敘述方式,彰顯了以傳統(tǒng)中國為中心的地理解說影響,保留了中國傳統(tǒng)以天朝為中心的敘述模式,表明中國仍是世界的核心和起點,仍是從越南、暹羅等敘起,由東及西,述及歐洲和北美。亞洲依次介紹的有安南國、暹羅國、緬甸國、印度國、巴社國(今譯波斯)、阿丹國(今譯阿拉伯)、都魯機國(屬亞洲部分的土耳其),亞洲除中國外,缺日本和東印度群島;非洲介紹了依揖國(今譯埃及)、阿邁斯尼國(今譯埃塞俄比亞)、東阿未利加洲、阿未利加洲之北四國(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斯、特厘波里)、南阿未利加洲、西阿未利加洲、中阿未利加洲,但非洲部分沒有譯介努比亞(Numbia)、撒哈拉沙漠(Sahara)和非洲島嶼國家;歐洲介紹了布路亞國(今譯葡萄牙)、大呂宋國(今譯西班牙)、荷蘭及彌爾尼壬國(彌爾尼壬國,今譯比利時,1815年于荷蘭成立聯(lián)合王國,1830年脫離)、佛蘭西國(今譯法蘭西)、意大利亞國、耶馬尼國、歐塞特里國、波蘭國、綏林與那威國(今譯瑞典與挪威)、領(lǐng)墨國、瑞國(今譯瑞士)、普魯社國、都魯機國(屬歐洲部分的土耳其)、英吉利國、俄羅斯國、悉畢里阿國(今譯西伯利亞),歐洲部分缺希臘;美洲有育奈士迭國(今譯美利堅合眾國)、北墨利加洲之俄羅斯屬地、北墨利加洲之英吉利屬地、智利國,美洲部分缺巴西、哥倫比亞、秘魯、西印度群島、危地馬拉、墨西哥等中美洲國家,最后部分介紹了世界各教“世界各教”記錄加特力教(今譯天主教)有一億一千六百萬,額利教(今譯東正教)七千萬人,婆羅特士頓教(今譯基督新教)四千二百萬人,由教(亦作由斯教,今譯猶太教)四五萬人,馬哈墨教(今譯伊斯蘭教)一億兩千萬人,巴柳士艮教(即道士教)七千三百萬人,墨那敏教(今譯印度教)七千萬人,大喇嘛教(今譯藏傳佛教)五千萬人,墨魯赫教(今譯西藏之紅教)四千萬人,共計各教六億七千萬人。參見〔清〕林則徐主譯《四洲志》,華夏出版社2002年版,第189頁。《四洲志》的標點本,目前所見有羅炳良主編“影響中國近代史的名著”本,該版由張曼校注,頗便利用,惟其中不少注文有誤,如1492年誤注為“元(世祖)至元二十九年”(詳見該書第175頁,注3)。下凡引用該版,簡稱“張注:《四洲志》”,僅注頁碼,其中有標點不妥,徑改,不出校記。。因為當時國人對澳洲的認識還很模糊,一般稱“墨瓦臘泥加”或“墨瓦臘之地”,或指南極洲、大洋洲一部分,甚至包括東南亞一帶,《四洲志》幾乎完全沒有涉及澳洲,大概林則徐也沒有將之計算為一大洲,故名“四洲”。而且明末以來有不少學(xué)者在接受西方傳來的五大洲觀念的同時,又很喜歡將地理空間的劃分,以佛教典籍中的所謂四大洲來附會,如魏源“梵典分大地為四大洲”一說即是顯例魏源:《海國圖志》卷七十四“釋五大洲”中以《說文解字》“水中可居曰洲”為依據(jù),反對將大陸連接的部分強行劃分為兩洲,主張亞洲、歐洲和非洲應(yīng)視為一洲,可以對應(yīng)梵典中的“南贍部洲”,南北美洲則為“西牛貨洲”,而“北具盧洲”和“東神勝洲”則對應(yīng)北冰海和南冰海。參見〔清〕魏源:《海國圖志》,岳麓書社1998年版,第1847—1852頁。,而魏源的觀點很大程度上可能也是受到了林則徐的影響。

        《四洲志》除了節(jié)譯出原書中關(guān)于世界各國的歷史由來、地理沿革、山川河湖、國家結(jié)構(gòu)、民族分布、宗教信仰之外,林則徐還在其中發(fā)表自己的見解,表明自己的編纂原則和政治傾向。如改變了原書以歐洲為中心的模式,凡原書耶穌紀年后均標注中國的皇帝紀年,以便中國讀者比較對照。全書多處以漢文文獻和其他相關(guān)中文記述相印證,如稱“巴社”(今譯波斯)“《史記》所載,亦古名邦,如阿西利阿、巴比羅尼阿”張注:《四洲志》,第15頁。?!坝《葒币还?jié)中稱“《海錄》謂居斯士者為巴史種類,顏色稍皙,即今來粵貿(mào)易之白頭夷也”,“果真,南印度部落,《海錄》作固真,東界戈灣都,西界海,南界特那彎戈,北界馬那麻”張注:《四洲志》,第11—12頁。。在講述“依輯”(今譯埃及)時,特別指出當年“利瑪竇所謂黑人多是也”張注:《四洲志》,第29頁。。這些都是原書中沒有的內(nèi)容。

        《四洲志》不譯原書專講中國的近三章,僅摘譯原著的其他章節(jié)。原著對中國疆域有刻意歪曲,《四洲志》首譯美國版原著的Further India這一章,林則徐既不知此名在原著英國版中作Indo-Chinese Countries(印支國家),也不知美國版改用新概念的用意,但林則徐對“中國與西藏”這一居心險惡的提法是看得很清楚的。對原書中凡有問題的地方,林則徐一一加以考辨,如原書將中國(China)、西藏(Tibet)和東韃靼里(Eastern Tartar)分三個部分敘述,而把后兩個部分說成的foreign dominion of China,意謂被“納入中國版圖的外國領(lǐng)土”,在《四洲志》中被糾正為“中國西藏”,原著中的“北界中國與西藏”的錯誤敘述,也被改正為“北界云南、西藏”?!端闹拗尽返氖拙?,就是他把譯自原著的安南、暹羅、緬甸三國“北界中國與西藏”,改定為“北與中國西藏、云南、廣西交界”?!爸袊鞑?、云南、廣西”這8個字,用現(xiàn)代漢語說,就是“中國的西藏、云南、廣西”,意即西藏同云南、廣西一樣均為中國的領(lǐng)土,不容歪曲。隨后譯稿在“緬甸”一節(jié)中再次出現(xiàn)緬甸“北界中國與西藏”之句,林則徐又改為“北界云南、西藏”,意即西藏同云南都是中國的領(lǐng)土。再后,在“悉畢厘阿”(Siberia,今譯西伯利亞)那一節(jié)中,原著說西伯利亞隔著大山脈南接?xùn)|、西韃靼里,林則徐又把譯稿中的“東韃靼里”改為黑龍江、蒙古、伊犁等處,意即根本不是什么“東韃靼里”,而是中國的這些地方。其中“黑龍江”三字,包括鎮(zhèn)守黑龍江一帶的黑龍江、吉林二將軍轄區(qū)。原著借“地理著作”有計劃地而且很嚴密地貫徹西方侵略者分裂中國的陰謀;而為了維護中國的領(lǐng)土、主權(quán),從《四洲志》的首句開始,林則徐就在他能夠發(fā)現(xiàn)的問題上,對原著的謬論作了一系列的批改陳華:《有關(guān)〈四洲志〉的若干問題》,《暨南學(xué)報》1993年第3期。。

        《四洲志》中篇幅最長的要數(shù)“育奈士迭國”(今譯美利堅合眾國)一節(jié),其中較為詳細地介紹了美國的簡史和政治體制,指出:“前七百七十六年(乾隆四十一年),士眾憤怒,次年遂約佛蘭西、大呂宋、荷蘭諸仇國助兵恢復(fù),爰議以戈攬彌阿之洼申頓為首區(qū),總統(tǒng)兵馬,稱為育奈士迭國。與英國血戰(zhàn)七年,客不敵主,打破英軍,國勢遂定。”張注:《四洲志》,第145頁。在“政事”一小節(jié)中稱:“因無國王,遂設(shè)勃列西領(lǐng)一人,綜理全國兵刑、賦稅、官吏黜陟。然軍國重事、關(guān)系外邦和戰(zhàn)者,必與西業(yè)(Senate,今譯參議院)會議而后行?!睆堊ⅲ骸端闹拗尽?,第146頁。美國從1776年建國,差不多經(jīng)過半個世紀,已經(jīng)開拓了大規(guī)模的世界貿(mào)易,有關(guān)美國的物產(chǎn)和世界貿(mào)易發(fā)展的情況,《四洲志》中亦有不少數(shù)據(jù),如稱1834年,英吉利進美利堅口岸貨物,約值45566000元有奇,出口貨物約值41648420元;中國茶葉進口者,約計6213835元,在國內(nèi)銷流者居六分之一;此外尚有絲發(fā)等項1678492元,共計值銀7892327元。由本國出口運赴中國的貨物,值銀不過1000483元。其余各國進口貨物多寡不一,統(tǒng)計貨值149895742元。1835年,美國從各國進口貨物共計銀126521332元,出口運往各國貨物共計銀104339973元張注:《四洲志》,第157—158頁。。從上述美國進出口貿(mào)易估計,當時世界各國之間的貨物交易量,已形成相當大的規(guī)模。“育奈士迭國”有一段關(guān)于美國何以在短時間內(nèi)成功建立新的富強之國的評論,稱:“傳聞大呂宋開墾南彌利堅之初,野則荒蕪,彌望無人;山則深林,莫知礦處;壤則啟辟,始破天荒。數(shù)百年來,育奈士迭遽成富強之國。足見國家之勃起,全由部民之勤奮。故雖不立國王,僅設(shè)總領(lǐng),而國政操之輿論,所言必施行,有害必上聞,事簡政速,令行禁止,與賢辟所治無異。此又變封建郡縣官家之局,而自成世界者?!睆堊ⅲ骸端闹拗尽罚?55頁。比對原書,除第二句“野則荒蕪,彌望無人”較為忠實原著外,第三、四句“山則深林,莫知礦處;壤則啟辟,始破天荒”則完全是改寫,“不立國王,僅設(shè)總領(lǐng)”屬林則徐憑空加入的內(nèi)容,“the omnipresence of its periodical press”(期刊星羅棋布)和“the cheapness and efficiency of the government”(政治廉潔高效)兩句,被解讀成“國政操之輿論,所言必施行,有害必上聞,事簡政速,令行禁止”,特別是林則徐把美國的聯(lián)邦制度同中國的封建郡縣制度加以對比,認為美國的政治制度,與中國有作為的圣明君主統(tǒng)治并無差異,肯定這種民主共和的國體在世界政治體制上的合理性陳華:《有關(guān)〈四洲志〉的若干問題》,《暨南學(xué)報》1993年第3期。。這種認識在清朝舉國夜郎自大、惟我獨尊的社會氛圍中,確屬鳳毛麟角,這一思想同樣也影響了后來的魏源和徐繼畬。林則徐也被認為是“開創(chuàng)了解和介紹美國之風氣的第一人”陳勝粦:《鴉片戰(zhàn)爭前后中國人對美國的了解和介紹》,《中山大學(xué)學(xué)報》1980年第1、2期。。

        和當時資本主義政治制度并存的,還有封建君主專制制度。林則徐對這些國家如俄國、都魯機國(歐洲部分的土耳其)以及歐洲、亞洲、非洲一些國家的專制統(tǒng)治,也一一作了介紹。他記述歐洲部分土耳其的政治制度說:“政事與歐羅巴各國不同,權(quán)操自上,令出惟行,弗為反。國王謂之額蘭西尼阿。西尼阿者,神影也,以為奉神命而來治國。國人懷前王荷多曼之德,故后世雖經(jīng)變亂被弒,仍立其后裔。王為本國回教之主,無敢訾議?!瓕m中姬妾數(shù)百,多由巴札各屬國競獻希恩。王無聘娶之禮,以至尊無人敵體,唯于群美中擇立正妃一,庶妾七,余皆婢媵。如正妻廢棄,即遷入舊宮,別立一人。王如薨逝,嗣王即將前王妻妾統(tǒng)禁宮中,有白奄人守外門,黑奄人守內(nèi)役。”張注:《四洲志》,第109頁。他在敘述俄國農(nóng)奴制度時說:“其管轄外部之官則分數(shù)等,不問轄地之廣狹,收稅之厚薄,而以所隸奴仆之多寡為小大。其奴仆最多有十二萬五千者。官俱武職。其國之奴仆浮于兵額。在千八百十六年(嘉慶二十一年),官之奴仆有六百三十五萬三千人,民之奴仆有九百七十五萬七千人。千八百二十年(嘉慶二十五年),拒敵佛蘭西時,兵止九萬,加以鎮(zhèn)守兩都魯機之兵,亦不滿十五萬,即并各處炮臺防守兵、護衛(wèi)兵數(shù)之,亦不足三十萬?!远砹_斯辟山路,造橋梁,五年始藏。設(shè)總領(lǐng)一人,及玉士領(lǐng)千五百名,玉士領(lǐng),武官也。所乘馬皆雄壯善走,兵器弓矢、鳥銃,甲堅能御銃彈。所蓄奴仆分二等,一備戰(zhàn)陣,一司耕作。其備戰(zhàn)之奴仆,多至萬人,修偉矯戰(zhàn)。”張注:《四洲志》,第127—128、135頁。除將封建大國作為敘述重點外,林則徐也沒有忽視對一些落后小國的介紹,如譯介的非洲部落式國家即達數(shù)十個之多。在記述西非的奴隸制國家阿寒氐時說:“幅員萬四千方里,戶百萬口,并奴仆之數(shù)則有四百萬?!蹰L身死,輒戮千人以祭。先拘外國奴仆,并羈禁之。罪囚不足,則虜行人。故入市不敢獨行,恐被虜也。妻妾以多為貴,酋長例有三千,并選姿色,稍忤意,輒戮死,并鬻人口與歐羅巴為奴。其暴虐甲通洲。然酋長亦知慕歐羅巴之材藝,以教其人民?!睆堊ⅲ骸端闹拗尽?,第50頁。還有西非的一個廣約200里的彌領(lǐng)國,“俗敬匪底祗神。國人見酋長,當如見神。設(shè)有干犯酋長者,已科犯上本罪,再加褻瀆神明規(guī)條,施以極刑”張注:《四洲志》,第51頁。。尼門國的酋長則極其野蠻,凡戰(zhàn)勝他國“即聚其顱骨,以造廟宇,以祀匪底祗之神。販鬻人口,每年約二萬”張注:《四洲志》,第51頁。。在介紹依揖(今譯埃及)的河流時,談到“國中多河道,最長者奈爾河(今譯尼羅河),源自阿未利加洲內(nèi),至羅阿依揖出海,未詳里數(shù)”“羅阿依揖,猶華言下依揖也,東界海”,參見張注:《四洲志》,第30—31頁。。書中在描寫中部非洲悶山形勝時有這么一段話:“山最大者曰悶山,自東至西,起伏綿亙,與洲境同其起訖。中阿未利加僅山之中央一隅耳。峰巒層疊,崖石嵯峨,有似倒塌炮臺者,有似尖銳浮屠者,形勢不一。高者二三千丈,崎嶇與平坦相間?!睆堊ⅲ骸端闹拗尽罚?3頁。讓人讀來如身歷其境。

        《四洲志》對整個弱肉強食的叢林世界有較多的闡述,如早期的殖民擴張,英國和荷蘭的海上爭霸,英國和法國的七年戰(zhàn)爭,美國的獨立戰(zhàn)爭,俄羅斯的武力擴張,英、法、俄在亞洲各地的爭奪,英國從荷蘭人手中奪取南非,英、法、俄等在中近東、印度等地的爭奪等,均有扼要的敘述。他曾利用一些國家發(fā)奮自強的事實,來啟示人們振作起來,奮起抗擊西方侵略。如美國在西班牙人到達之初,“野則荒蕪,彌望無人,山則深林,莫知礦處,攘則啟辟,始破天荒”張注:《四洲志》,第155頁。,經(jīng)過數(shù)百年的開墾,經(jīng)過獨立戰(zhàn)爭,美國終于從英國殖民統(tǒng)治下解放出來,很快成為獨立富強的合眾共和國。大國是如此,小國亦如此,如中非查湖(今譯乍得湖)之南,有一小國名羅艮,“接壤強鄰,皆兇惡好殺,竟能立國,保境安民,皆才智所致也”,并被稱為“洲中最靈巧之國”張注:《四洲志》,第55頁。。林則徐由此得出結(jié)論:不管一個國家大小如何,其最終勃興,全賴舉國民眾之勤奮。在《四洲志》“俄羅斯國”一節(jié)選取了“伊挽瓦爾西”(今譯伊凡三世)、“比達王”(今譯彼得大帝)、“底利尼王”(今譯葉卡特琳娜二世)三位君主的事跡,比照原書,林則徐在譯作中做了大量刪節(jié),如彼得大帝一段,原書突出的是彼得如何將俄國蛻變?yōu)闅W洲的文明強國,改變俄國傳統(tǒng)積習(xí)(ancient habit)而采取西歐積極進取精神(the active spirt of improvement),故而引出關(guān)鍵詞“文明”(civilization),在《四洲志》中卻找不到這一對譯詞,這一段的重點卻是“人猶椎悍”“聰明奇杰”的彼得大帝,“微行游于巖士達覽等處船廠、火器局,講習(xí)工藝,旋國傳授。所造火器、戰(zhàn)艦,反優(yōu)于他國。加以訓(xùn)兵練陣,紀律精嚴”,以至于在葉卡特琳娜二世時代攻取波蘭,擊敗法國,“其興勃然,遂為歐羅巴最雄大國”張注:《四洲志》,第127頁。。文中這一段出現(xiàn)了兩次“火器”,以及與“船”有關(guān)的“船廠”和“戰(zhàn)艦”,“文明”在這里卻以“火器”和“戰(zhàn)艦”所替代,想想此一時代在廣州出現(xiàn)的英國堅船利炮,就很好理解林則徐為何在譯文中要做如此之大的節(jié)譯、換詞和改動。林則徐從這些國家的紛爭中以及彼得大帝改革的故事中體會到,在這樣一個激烈爭奪的時代里,不在軍事上發(fā)奮圖強,就無法生存。這些內(nèi)容無疑對于林則徐“師敵之長技以制敵”的思考,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林則徐編譯的《四洲志》努力采用中國化的原則,可以說貫徹在整個編譯的過程中。比較原著,譯本補充了一些中國史籍記載和必要的說明,如《四洲志》“阿丹國”一節(jié)中述及回教,指出:“耶穌紀年七百以前(唐武后時),鄰國皆卵,獨阿丹無恙。有教首馬哈墨(今譯穆罕默德)者,被謫多年,收納勇敢,教以戰(zhàn)陣。值羅汶國之衰,東征西討,西取摩羅果(今譯摩洛哥),又渡海取大呂宋等邊地,東取阿沙絲河各地,疆域廣大,無出其右。予智自雄,創(chuàng)立法制,與各教為仇敵,為古今文字之一大變。傳及其兄子阿厘,嗣位為大教師?!亟淘鲇诎⒌?,而阿丹人又以馬哈墨為最著。迨后又分為兩種:一曰色底特士教,一曰比阿厘教,各立門戶。常見都魯機、巴設(shè)與阿丹人爭辯教理成仇,反以馬哈墨所傳之教為邪教,是何謂耶?”張注:《四洲志》,第19、21頁。在“巴社國”一節(jié)中稱該國:“俗奉回教,以阿厘為宗主。阿厘者,馬哈墨之兄子,亦即其婿也。阿厘之教,即馬哈墨所傳,都魯機、阿丹等國均宗馬哈墨,然其中悟會亦少有分別,各自流傳,遂成偏執(zhí),如巴社禁人不飲酒,禮拜火神,即與他國回教不同。”張注:《四洲志》,第17頁。

        三、《四洲志》的新“志”體例及書中的新譯名

        西方地理學(xué)百科全書首先受到林則徐的重視并率先選譯,并非偶然。清朝中期以來邊疆地理研究勃興,地理學(xué)文獻得到了學(xué)界的廣泛關(guān)注,特別是鴉片戰(zhàn)爭前后,西方列強窺伺東南沿海,引發(fā)了官方和民間對于地理學(xué)的高度重視相關(guān)內(nèi)容參見鄒振環(huán):《晚清西方地理學(xué)在中國——以1815至1911年西方地理學(xué)譯著的傳播與影響為中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慕瑞《世界地理百科全書》由鮑留云介紹給林則徐,一下子就被林則徐看中并選摘譯出,使《四洲志》成為近代中國最早以漢文編譯的西方專題百科全書。1839年12月14日《澳門新聞紙》最早有“百科全書”的音譯詞“燕西果羅啤呢阿”,如“作者以中國周邊一些藩屬國的地理之學(xué)與中國相比較:‘安南國亦有一定之記載書,凡海上所游見之峽路,及各處報聞,皆留心載之于書。暹羅國中亦有幾個明達之人,雖少地理志之學(xué),然他們至今奮力訪求由何條路可以到天下各處地方,所以近來于政事大得利益。咪咖啦系緬甸一個大頭目,現(xiàn)今尚在,伊有天球、地球、地理圖,深通地理志,他之講究并非小兒之講究,他甚奢想多知外國事務(wù),他又甚奢想遇見外國游人,以資訪問。在其所揀選之書中,有一套《燕西果羅啤呢阿》書,其中之意思大概皆已洞悉。緬甸現(xiàn)在之王,亦已熟悉廣聞外國著名事務(wù),亦算是不落在人后,他深知有能之國,他亦不讓,我等實在難以窺測也?!碧K精編著:《林則徐看見的世界:〈澳門新聞紙〉的原文與譯文》,斯福齋2016年版,第168頁。緬甸一個大頭目“咪咖啦”所揀選的一種“皆已洞悉”的書,書名為《燕西果羅啤呢阿》(Rees’Encyclopedia),《燕西果羅啤呢阿》可能是“Encyclopedia”最早的譯名。在晚清國人初次選譯西方文獻,林則徐就注意到“百科全書”這一類圖書,以及地理學(xué)專題百科全書這一新類型,并予以譯介,可見他在翻譯“夷書”時所確定的選書起點,非同一般??上?,林則徐限于當時的學(xué)術(shù)背景,缺乏對西方百科全書特點的系統(tǒng)了解和準確認識,《澳門新聞紙》的譯者也未能將“百科全書”的性質(zhì)解說清楚,使得林則徐很難確切分辨西方百科全書與傳統(tǒng)典制體史書的嚴格區(qū)別,因此,在編譯《四洲志》的過程中,林則徐采用了中國傳統(tǒng)志書的形式,他將Encyclopaedia與傳統(tǒng)“志”對應(yīng)起來,將《世界地理百科全書》命名為“四洲志”。如果說,《澳門新聞紙》上的音譯名《燕西果羅啤呢阿》是“百科全書”最早的漢文音譯名,那么,“志”可以說是近代國人在漢文文獻系統(tǒng)所表述的Encyclopaedia第一個漢文意譯名。

        《四洲志》一書雖然也注意過明末清初耶穌會士的西學(xué)文獻中的譯名,如在“巴社國”中稱“南界海,即利瑪竇所謂‘默生丁海是也’”張注:《四洲志》,第15頁。,但總體上說,該書的譯名基本上不是完全沿用明末清初西人所編譯的地理學(xué)漢文西書。該書在漢文文獻系統(tǒng)中最早提供了許多重要的譯名,如提及波斯著名詩人有:“巴社素稱文墨之邦,先日以詩名者,有哈菲士,長于揶頌;有沙底,善論風化;有法部西,工言情。歐羅巴之人譯出,讀之文奇趣溢,各極其妙?!睆堊ⅲ骸端闹拗尽罚?6—17頁。哈菲士,全名為沙姆斯·丁·穆罕默德·哈菲茲(1320—1389),一生創(chuàng)作了數(shù)百首詩歌,其詩對封建專制和宗教偏見進行揭露和嘲諷,對貧民寄予深厚的同情,故稱其“長于揶頌”。沙底,全名為謝赫·穆斯利赫丁·阿卜杜拉·薩迪·設(shè)拉子(1207—1291),抒情詩600多首,作品通過對花鳥、山水、美女、靜夜的描寫,寄托了詩人對大自然的熱愛和對美好人生的向往。成名作為《薔薇園》。法部西,今譯菲爾多西(940—1020),原姓阿卜爾·卡西姆,菲爾多西是筆名,代表作為卷帙浩繁的史詩《列王紀》,共12萬行,是古代波斯民間文學(xué)的總匯,為后世的詩人和作家提供了豐富的創(chuàng)作素材。波斯11—13世紀的詩歌作品幾乎都以《列王紀》為范本,或者采用其題材進行創(chuàng)作。該書對阿拉伯文學(xué)、土耳其文學(xué)、亞美尼亞和格魯吉亞的文學(xué),都產(chǎn)生過顯著的影響。三位詩人的作品多被譯成英語、法語、德語、俄語、拉丁語、土耳其語等多種文字。述及文學(xué)作品,在記載“阿丹國”(今譯阿拉伯)一節(jié)中有:“本國人復(fù)又著輯,論族類,論仇敵,論攻擊,論游覽,論女人,以至于小說等書。近有小說謂之《一千零一夜》,詞雖粗俚,亦不能謂之無詩才?!睆堊ⅲ骸端闹拗尽罚?1頁。這也許是中國第一個《天方夜譚》的譯名。關(guān)于英國的文化人物,最早提及了重要的戲劇大師“沙士比阿”(今譯莎士比亞)、詩人“彌爾頓”、“士達薩”(即哲學(xué)家斯賓塞)、“特彌頓”(Dryden,今譯德萊頓),“四人工詩文,富著述”張注:《四洲志》,第117頁;此段該書標點有誤,引文已改正。約翰·德萊頓(John Dryden,1631—1700),英國著名詩人、文學(xué)家、文學(xué)批評家、翻譯家,1668年被譽為“英國桂冠詩人”。。慕瑞的《世界地理大全》原書列舉了五個名字,包括蒲伯(Alexander Pope,今譯亞歷山大·蒲柏,1688—1744),作為英國文學(xué)的代表人物,而《四洲志》把蒲伯省略掉了。郝田虎認為大概與中國文化對“四”這個數(shù)字的偏愛有關(guān)系,如“四書”“四大美人”“初唐四杰”等郝田虎:《彌爾頓在中國:1837—1888,兼及莎士比亞》,《外國文學(xué)》2010年第4期。。在“荷蘭及彌爾尼壬國”一節(jié)中提及荷蘭的“文學(xué)”(今譯學(xué)術(shù))“以依臘斯(今譯惠更斯)、毋士俄羅是阿斯(雨果·格老秀斯)為最”張注:《四洲志》,第69頁?;莞梗–hristiaan Huygens,1629—1695),荷蘭物理學(xué)家、天文學(xué)家和數(shù)學(xué)家;雨果·格老秀斯,又譯格勞秀斯、格勞秀士(Hugo Grotius,荷蘭文寫法為Hugo de Groot,即許霍·德赫羅特,1583—1645),國際法及海洋法之鼻祖,著有《海洋自由論》。,此亦是漢文文獻中最早出現(xiàn)的荷蘭自然科學(xué)家惠更斯和近代國際法奠基人格老秀斯的中譯名。

        在《四洲志》“育奈士迭國”中的一段關(guān)于美國政制的文字,提供了大量的新詞(以下引文中括號內(nèi)為筆者增添的原名和今譯名):“議立育奈士迭國(美國),以戈攬彌阿(哥倫比亞)之洼申頓(華盛頓)為首區(qū)。因無國王,遂設(shè)勃列西領(lǐng)(President,總統(tǒng))一人,綜理全國兵刑、賦稅、官吏黜陟。然軍國重事、關(guān)系外邦和戰(zhàn)者,必與西業(yè)(Senate,參議院)會議而后行。設(shè)所見不同,則三占從二。升調(diào)文武大吏,更定律例,必詢謀僉同?!凉e之例,先由各部落人民公舉,曰依力多(Elector,候選人),經(jīng)各部落官府詳定,送袞額里士(Congress,國會)衙門核定人數(shù),與西業(yè)之西那多(Senator,參議員),里勃里先特底甫(Representative,眾議院議員),官額相若。各自保舉一人,諳書彌封,存貯公所,俟齊發(fā)閱,以推薦最多者為入選?!O(shè)立袞額里士衙門一所,司國中法令之事。分列二等:一曰西業(yè),一曰里勃里先好司?!鋵K驹A獄衙門,在洼申頓者一,曰蘇勃林(Supreme Court,最高法院),在各部落者曰薩吉(Circuit Court,巡回法院),凡七;曰底士特力(District Court,地方法院),凡三十有三。各以本國法律判斷?!睆堊ⅲ骸端闹拗尽?,第146—147頁。

        文化機構(gòu)譯名方面,《四洲志》一書中多處使用了“博物館”一詞,如在“英吉利國”部分出現(xiàn)了“蘭頓(今譯倫敦)建大書館一所,博物館一所。渥斯賀(今譯曼徹斯特)建大書館一所,內(nèi)貯古書十二萬五千卷”張注:《四洲志》,第117頁。。晚清中國尚未出現(xiàn)類似博物館的機構(gòu),從博物學(xué)的角度來看,西方的“博物館”接近中國古代的“集古樓”“博古齋”這樣的名稱。明末以來西方博物學(xué)的著作漸漸傳入中國,林則徐在主譯《四洲志》的過程中反復(fù)琢磨,在“英吉利國”部分對譯為英國牛津大學(xué)波德利圖書館“the Bodleian Library at Oxford”和大英博物館“The British Museum”“the Bodleian Library at Oxford was the bequest of Sir Thomas Bodley, and was enriched by successive donations. The British Museum derived its first treasures from the collections of Sir Robert Cotton and Sir Hans Sloane…the library, which previously consisted of 125,000 volumes,has been augmented by one-half.”Hugh Murray,The Encyclopaedia of Geography : comprising a complete description of the earth, Philadelphia: Lea and Blanchard,1840,vol.1,p.361.,譯文內(nèi)容已被大大簡化了?;蛞詾椤安┪镳^”一詞最早由日本創(chuàng)造,漢文系從日文轉(zhuǎn)譯而來2017年5月18日博物館日的主題是“博物館與有爭議的歷史:博物館講述難以言說的歷史”,還有學(xué)者稱:“博物一詞雖在我國古來有之,但將museum一詞對譯成博物館的人,卻是江戶時期派遣到歐洲的日本使節(jié)——市川清流。1862年,在參觀了大英博物館之后,市川清流在自己的考察報告中使用了博物館一詞作為museum一詞的對譯?!眳⒁姟秶H博物館日|探訪最“好吃”的博物館》,http://www.sohu.com/a/141563000_249325,2019年8月11日檢索。1862年市川清流將museum一詞對譯成“博物館”,較之林則徐的《四洲志》整整晚了20多年。。該詞其實最早見于《四洲志》。《四洲志》是首次將museum譯成“博物館”的漢文文獻朱丹丹:《博物館的初時樣貌——〈四洲志〉、〈瀛寰志略〉、〈西海紀游草〉中的博物館記述研究》,《中國博物館》2016年第4期。。從清政府派遣赴歐美游歷考察的官員,他們在游記中多用“公所”“行館”“畫閣”“萬獸園”“生靈苑”“積骨樓”“軍器庫”“集寶樓”“積寶院”“集奇館”“積新宮”“古器庫”等詞匯,或直接使用音譯來描述所見到的博物館,結(jié)果優(yōu)勝劣汰,惟有“博物館”一詞留存至今。

        遺憾的是,《四洲志》除《一千零一夜》、“彌爾頓”、“博物館”等少數(shù)幾個譯詞能夠沿用至今外,“巴厘滿”(Parliament,今譯國會)、“甘文好司”(House of Commons,今譯眾議院)、“律好司”(House of Lords,今譯參議院)等若干憲政機構(gòu)方面的語詞,大多被淘汰。

        四、《四洲志》的漢譯者

        《四洲志》的主譯者是林則徐(1785—1850),他雖然不太懂西語,至少無法直接以外語來進行閱讀和翻譯。但他精通滿文,曾把司馬光《諫院題名記》、韓愈《師說》等文譯成滿文,名揚京師?!皻J取翻譯第一名”,所以他自能體會翻譯的功能和甘苦,充分理解翻譯的作用和意義。在晚清較早接觸西人的大臣中,林則徐最早意識到學(xué)習(xí)外語和翻譯西書的重要性。1839年12月14日《澳門新聞紙》上記載林則徐的行事與當時清政府的官員不同,“他自己先預(yù)備幾個最善翻譯之本地人,他就指點奸細打聽事件法子,這些奸細、洋商、通事、引水,二三十為官府,在各方四處打聽,皆是有些才能之人,將打聽出來之事,寫在日記上,按日期呈遞,登于簿上。有幾個夷人甘心情愿廣中國之知識,將英吉利好書賣與中國,俾有翻譯人譯出大概之事情,有如此考究,并添粗多知識,于今有何應(yīng)驗?林系聰明好人,凡有所得,不辭辛苦。常時習(xí)用,記在心中”蘇精編著:《林則徐看見的世界:〈澳門新聞紙〉的原文與譯文》,斯福齋2016年版,第168—169頁。。美國公理會派來中國的第一位傳教士裨治文(Elijah Coleman Bridgman,1801—1861)也對林則徐的個人風度和言談舉止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在《鴉片貿(mào)易危機》一篇文章認為林則徐的表情流露出具有多思慎辯的習(xí)慣。他曾經(jīng)詳細地描述了他與金查理、林則徐會見的情景,他們除了討論當前的鴉片危機外,林則徐還希望能夠得到有關(guān)地圖、地理和其他方面的外文書,尤其是一套完整的馬禮遜辭典〔美〕雷孜智著,尹文涓譯:《千禧年的高招——美國第一位來華新教傳教士裨治文傳》,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版,第160頁。。

        魏源《圣武記》稱林則徐“日日使人刺探西事,翻譯西書,又購其新聞紙”〔清〕魏源:《魏源集》,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174頁。。金安清《林文忠公傳》稱其“獨設(shè)間得其新聞報及外洋記載,通以重譯,能中其窾要,而洋人旦夕所為,纖悉必獲聞。西酋駭為神助”金安清:《林文忠公傳》,繆荃孫編《碑傳續(xù)集》卷二十四,第三冊,上海書店1988年版,第2244頁。。蘇精在《林則徐看見的世界》一書導(dǎo)論中轉(zhuǎn)引伯駕給美部會的報告所列出的林則徐出資雇請四個譯員的名字,分別為阿曼(mn)、阿倫(Alum)、袁德輝(Shaou Tih)和阿德(Atih)蘇精編著:《林則徐看見的世界:〈澳門新聞紙〉的原文與譯文》,斯福齋2016年版,第3—50頁。。主要參與翻譯《四洲志》的是阿德,即梁進德(1820—1862)梁進德所用名字甚多,1855年其父梁發(fā)過世后,他在同年8月25日為此以英文寫一封公開信,合信(Benjamin Hobson)醫(yī)生于同年9月13日將這封信寄給倫敦會秘書(London Missionary Society Archives/China/South China,box 5, file 4, jacket E),梁進德于信末署名為“Tsin-teh, Wan-lee, Whuy-kwang, Chih, Ye-tsuen, Liang”,接著他又加注“Tsin-the, infancy name; Wan-lee, school name; Whuy-kwang, marriage name; Chih, official name; Yee-tsuen, a name to friends”。其中Tsin-the(進德)之后的infancy name,指乳名或小名;Wan-lee(萬里?)之后的school name指讀書后的學(xué)名;Whuy-kwang(惠光)之后的marriage name是字,Chih(秩或植)之后的official name為其官名,Yee-tsuen(怡泉或逸泉?)之后的a name to friends則為別字或號。以上釋義參見梁進德所寫關(guān)于《粵東同官錄》的書評文章,刊登于The Chinese Repository, vol. 12, no. 10 (October,1843), pp. 505-513,特別是pp. 506-507。上文中的“秩”或“植”官名兩者,梁進德都使用過,他為林則徐服務(wù)時用的是“梁秩”,例見陳勝粦《林則徐開眼看世界的珍貴記錄:林氏〈洋事雜錄〉評價》,《中山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1986年第3期,附圖二十之一;1859年他參加美國使團準備進京時,用的則是“梁植”,官銜為“(美國)欽差行臺漢幫辦傳譯”,例見臺灣中研院近史所編《四國新編》,第4冊「美國檔」,第173頁。梁進德還有英文名,他寫給衛(wèi)三畏(Samuel Wells Williams)的英文信署名為T. W. C. Liang,例見顧鈞、宮澤真一編《美國耶魯大學(xué)圖書館藏衛(wèi)三畏未刊往來書信集》(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2年版),第5冊,第430—433頁;第7冊,第95—98頁;第8冊,第286—288頁。感謝蘇精教授賜告上述關(guān)于梁進德姓名的考訂。尹文涓認為阿德(Atih),應(yīng)為“阿植”,即梁植,并告知梁進德,即以“梁植”署名在1838年協(xié)助裨治文完成《美理哥合省國志略》(參見尹文涓:《林則徐的翻譯班子及所譯西書西刊》,《福建論壇》2010年第6期)。但王家儉在《十九世紀西方史地知識的介紹及其影響(1807——1861)》(載《大陸雜志》1969年3月31日第38卷第6期)一文中,特別指出《美理哥合省國志略》是在廣東端溪人梁植的幫助下完成的,1838年新嘉坡堅夏書院刊出。目前學(xué)界有認為梁發(fā)是廣州人、廣東高明(今高鶴縣)三洲古勞村人、廣東省高明縣羅俊鄉(xiāng)西梁村人等不同的說法,但無廣東端溪人一說?!傲哼M德”是否即1838年協(xié)助裨治文完成《美理哥合省國志略》的梁植,待考。,是最早的基督教徒梁發(fā)(1789—1855)的兒子。1819年梁發(fā)返回廣州時,被人密告違律私自出洋,同年11月遭官府逮捕拷打。出獄后又被禁止在廣州居住,遂于12月底前往馬六甲。梁進德出生一年(1821)后,才得以與返鄉(xiāng)的父親見面。此后三年中,梁發(fā)兩度返華招募并帶領(lǐng)工匠前往馬六甲刻印馬禮遜所翻譯的中文《圣經(jīng)》,直到1823年刻印完成后,梁發(fā)才回國居住。1823年馬禮遜(Robert Morrison)完成翻譯《圣經(jīng)》與編纂《字典》兩項工作后,要返回英國休假。臨行前梁發(fā)請求其為梁進德施行洗禮,馬禮遜同意并于1823年11月20日在廣州十三行英國商館內(nèi)為三歲的梁進德施洗。梁進德童年時和馬禮遜另一位助手屈昂的兒子一起學(xué)習(xí)《圣經(jīng)》等書。1831年年初他開始師從裨治文學(xué)習(xí)英文與希伯來語林永俁:《論林則徐組織的迻譯工作》,《林則徐與鴉片戰(zhàn)爭研究論文集》,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參見顧鈞:《最早去美國的中國人》,《中華讀書報》2012年5月9日第18版。。裨治文在其1830年10月23日的日記中如此寫著:“梁發(fā)來訪。他希望我收留他那十歲的孩子。他的愿望是兒子通過學(xué)習(xí)英文能熟悉英文《圣經(jīng)》,以便日后協(xié)助修訂中文《圣經(jīng)》。”裨治文日記,轉(zhuǎn)引自Bridgman Eliza G.,The Life and Labors of Elijah Coleman Bridgman,New York,1864, p.54.可見梁發(fā)要兒子學(xué)英語的初衷,是出于宗教而非世俗的目的。裨治文十分喜愛梁進德,精心教他英文單詞、句法和閱讀英文《圣經(jīng)》,1832年又開始教他希伯來文和希臘文。至1833年4月梁進德已經(jīng)練習(xí)翻譯了《新約》全部。1834年鄉(xiāng)試期間梁發(fā)因在廣州散發(fā)傳教書刊給赴考的士子,遭到廣東當局的追捕。于是,在裨治文和馬禮遜之子馬儒翰的協(xié)助下,梁發(fā)父子于10月底倉皇搭船逃往新加坡避禍。1835年6月梁進德獨自返回廣州,為躲避搜捕,匿居于裨治文家中。1839年林則徐到廣州查禁鴉片,局勢更趨緊張。梁進德離開廣州前往澳門,住在美國商人金查理(Charles W. King)家中。兩個月后,林則徐差人上門,極力說服他擔任林則徐的口頭與書面翻譯。為欽差大臣工作,對當時年齡不滿20歲的梁進德有著極大的誘惑力,除能獲取優(yōu)厚的報酬外,還能夠發(fā)揮他的才能和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于是他進入林則徐幕府并得到善待與重用。從1839年5月到1840年10月林則徐卸職,梁進德為他擔任了一年六個月左右的譯員,甚至林則徐離任后,仍私人雇用梁進德到1840年12月,并曾打算將他介紹給新任欽差大臣琦善,可見林則徐對梁進德的能力是非常欣賞的。除擔任口頭翻譯外,梁進德還為林則徐翻譯了大量的文獻,供其“放眼看世界”。1841年11月,梁進德在寫給馬禮遜遺孀的信中,提到在過去兩年中自己為林則徐翻譯了《廣州新聞》周報、英國商船船醫(yī)唐寧(C. Toogood Downing)所著的《番鬼在中國》(Fan-quis-in-China)一書,還有一部百科全書,即《四洲志》的部分。倫敦會傳教士美魏茶(William C. Milne)和他見面,梁進德表示打算出版《四洲志》譯稿,以便讓全體中國人共享這項新知。裨治文等西方傳教士起初對梁進德為林則徐工作心存疑慮,擔心他會被清朝官場不良環(huán)境所污染,以致動搖自己的基督教信仰。后來裨治文得知他為欽差大臣林則徐翻譯《四洲志》后,認為這是一個好兆頭,因為“通過這一為林則徐辦事的渠道,不僅可以為林欽差提供很多信息,而且向中國朝廷的高級官員傳達他從其老師裨治文那里學(xué)到的知識,其中一部分還被奏報皇上”E. C. Bridgman, “Third Report of the Morrison Education Society”, CR, Vol. 10, Oct. 1841, pp. 576-577.。傳教會的一位成員還向美部會報告稱,梁進德參與翻譯《四洲志》是一個很好的跡象,掌握了英語的中國年輕人以后會進一步被清政府官員所賞識。我們就有理由進一步期望“生命之水”能夠最終通過這些新的交流渠道通暢地注入這個帝國〔美〕雷孜智著,尹文涓譯:《千禧年的高招——美國第一位來華新教傳教士裨治文傳》,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8年版,第161—162頁。。盡管梁氏所譯之書中很多音譯名是用其十歲以后才在南洋學(xué)會的閩南語音翻譯的,譯名的自相矛盾和誤譯不在少數(shù),但林則徐對他的翻譯水平是基本滿意的陳華:《有關(guān)〈四洲志〉的若干問題》,《暨南學(xué)報》1993年第3期。。離開林則徐之后,為謀家庭生計,梁發(fā)主張兒子應(yīng)該在商界謀職,但裨治文卻不愿他如此發(fā)展,決定自己每月支付梁進德相當于林則徐給予的每月十二銀圓的報酬,并為之安排鄉(xiāng)下的住所。1844年7月,梁進德離開裨治文,受雇于廣州買辦潘仕成,潘仕成又將他推薦給欽差大臣、兩廣總督耆英。1846年已有兩個子女的梁進德離開耆英,回到裨治文身邊繼續(xù)讀書;1847年6月陪同裨治文前往上海參與修訂中文《圣經(jīng)》的工作。所謂裨治文的《圣經(jīng)》譯本是由梁進德先從英文本《圣經(jīng)》譯出初稿,由裨治文以希臘文本校對正誤后,交由他的中文老師邱泰仁(Keu Taijen)潤飾文字,最后再由裨治文、梁進德和邱泰仁依據(jù)前人翻譯的版本共同注釋,逐字逐節(jié)地進行考校。1854年5—6月,裨治文帶著梁進德隨新任美國駐華公使麥蓮(Robert M. McLane)搭船上溯長江,到太平天國的首府天京進行考察和交涉。同年10—11月,梁進德又隨同英美兩國公使乘艦北上天津要求修約,后進入潮州海關(guān)任職五年,晉至副稅務(wù)司職務(wù),直到42歲時因病辭職,回到故里后以中年早卒蘇精:《林則徐的翻譯梁進德》,載氏著《中國,開門!馬禮遜及相關(guān)人物研究》,香港基督教中國宗教文化研究社2005年版,第219—239頁。。

        梁進德的《四洲志》譯稿至今未能看到,蘇精曾描述了林則徐翻譯小組的工作狀態(tài),認為從翻譯到成書出版的過程中,林則徐、梁進德和袁德輝等譯者或者林則徐的其他幕僚書記等,對譯稿都可能扮演著不同程度的抄繕、潤飾、校改、刪汰、編輯的角色,以致改變了譯文或原文的意義。這些譯文并非忠實的直譯,而是撮要概述原書內(nèi)容的大意,譯者的譯稿已經(jīng)如此,或是他們直譯后經(jīng)過林則徐或其他人整理刪潤后的結(jié)果,譯文中一些原書所無的若干字句內(nèi)容,究竟是誰增添,確實是值得進一步研究蘇精:《林則徐的翻譯梁進德》,載氏著《中國,開門!馬禮遜及相關(guān)人物研究》,香港基督教中國宗教文化研究社2005年版,第230頁。。盡管年逾六十的林則徐在閱讀域外文獻時,也曾向袁德輝征詢意見,并可能在他的幫助下學(xué)習(xí)過一些英語和葡萄牙語的詞匯。如英國劍橋大學(xué)圖書館收藏的陳德培抄輯的《洋事雜錄》中有林則徐對于相關(guān)中文詞匯或?qū)S忻~,如月份、數(shù)字、外幣、駐粵領(lǐng)事及其姓名和有關(guān)詞語的英語譯音的記錄楊國楨:《林則徐傳》(增訂本),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7—218頁。。雖然林則徐不懂英語,但作為輿論領(lǐng)袖和翻譯把關(guān)人,他在翻譯活動中的作用卻至關(guān)重要。一個典型的例子是1840年2月《中國叢報》上曾刊載林則徐致維多利亞女王的檄文,據(jù)考證是林則徐命袁德輝英譯的,為了確保譯文的準確性,1939年他又將袁氏的英譯稿請亨特回譯成漢文,然后審閱、督促袁德輝改進自己的譯文。劉禾甚至認為“夷”字在林則徐的檄文中沒有被譯成“barbarian”的決定,是來自林則徐本人劉禾著,楊立華等譯:《帝國的話語政治》,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9年版,第127—128頁。。由此可見,在英譯方面,林則徐尚且有如此重要的作用,更何況在漢譯文的處理上,完全可以推斷,無論是漢譯所據(jù)原本的選擇,還是在譯文的修改潤飾方面,林則徐的決定性作用都是不容置疑的。如前述明確了蒙古、伊犁、黑龍江和西藏這些地區(qū)都是中國領(lǐng)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至于美國“不立國王,僅設(shè)總領(lǐng)”,也有對譯文的再加工和價值評價。陳華認為林則徐對譯稿除了潤飾外,還對譯稿做了實質(zhì)性的、并且是很重要的修改和補充的結(jié)論陳華:《有關(guān)〈四洲志〉的若干問題》,《暨南學(xué)報》1993年第3期。,是非常準確的。如果說把摘譯、編譯、譯述、節(jié)譯、改譯、闡譯、譯寫、譯評等,視為一種“變譯方法”的話參見黃忠廉:《嚴復(fù)變譯思想考》,商務(wù)印書館2016年版。,林則徐主譯的《四洲志》堪稱“變譯方法”的典范之作。這種“譯”和“著”相得益彰的互動方法,可以說貫穿在編譯《四洲志》的整個編譯過程之中,細細辨析,就會發(fā)現(xiàn)林則徐的刪減做得極為簡明而有層次,使這一簡明的“輿地智環(huán)”,不是對西方地理知識的簡單移植,而是在移植的過程中加上編譯者的“中國化”的辨析和改寫。

        從1839年3月至1840年10月,林則徐到達廣東出任欽差大臣和兩廣總督,不久就開始在自己的幕府中組織翻譯機構(gòu)。他對翻譯的貢獻主要是組織選題,聘請譯員和審訂加工。林則徐組織譯員翻譯的材料按內(nèi)容可分為三部分:一是地理、律法、貿(mào)易類書籍;二是來往信件和文書;三是新聞報刊。尹文涓認為:林則徐組織譯西書、西刊一事,無論是從內(nèi)容、方法上看,還是就其實用價值與歷史意義而言,均可謂國人開現(xiàn)代翻譯之先河;而對“蠻夷”的地理與知識空間的正視,乃是國人理解和接受西學(xué)并逐步建立起“心同理同”世界意識的基礎(chǔ),更為重要的還在于其譯事活動在拓展晚清士大夫知識空間上,亦具有開拓意義尹文涓:《林則徐的翻譯班子及所譯西書西刊》,《福建論壇》2010年第6期。。綜上所述,林則徐的重要貢獻是改變了明末以來西語翻譯以外國傳教士為主導(dǎo)的局面,將譯介新知識的渠道轉(zhuǎn)變?yōu)橐試藶橹鲗?dǎo),盡管國人真正成為西學(xué)東漸翻譯史上的主譯者還需等待很多年,但嘗試開始由中國人從本國的實際需要出發(fā)自主引入新知識,并以翻譯社會學(xué)科和人文學(xué)科——法學(xué)和地理學(xué)知識作為譯本的選擇方向,這是中國翻譯史上的一個重要的轉(zhuǎn)變。雖然林則徐作為主譯者組織翻譯西方書籍的時間很短,譯出的內(nèi)容也非常有限,但作為近代最早直接從事組織翻譯西書活動的清朝高級官員,可以毫不夸張地說,林則徐的翻譯活動確實是中國翻譯史上一個重要時代的開端——開創(chuàng)了中國翻譯史上短暫的“林則徐時代”。

        五、《四洲志》流傳與影響

        19世紀初以來,有關(guān)西方地理的知識,主要還是依據(jù)明末清初以來的《職方外紀》《坤輿圖說》等地理學(xué)漢文西書,以及“中土人談西洋”的本土史料,如《東西洋考》《海錄》等,能夠注意利用新教傳教士的漢文譯著,實屬翹楚有關(guān)鴉片戰(zhàn)爭前的西方史地譯著的傳播,參見鄒振環(huán)《西方地理學(xué)在中國——以1815至1911年西方地理學(xué)譯著的傳播與影響為中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和《西方傳教士與晚清西史東漸——以1815至1900年西方歷史譯著的傳播與影響為中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相關(guān)章節(jié)。。而林則徐所組織譯出的所有書籍中,影響最大者當推《四洲志》?!端闹拗尽窋⑹隽耸澜缢拇笾奕鄠€國家和地區(qū)的地理與歷史,是當時最齊備、最新穎地展現(xiàn)世界地理、歷史、風土人情的專題百科全書。陳原《書林漫步》一書稱林譯《四洲志》“原文是英國人慕瑞作的《世界地理大全》,1836年才在倫敦出版,作者和東印度公司有關(guān)系。毫無疑問,此書在當時是一本新書,也算是林則徐惟一新穎的‘世界知識手冊’了?!端闹拗尽繁惹按宋餮髠鹘淌克鶎懽g的西方地理漢文著述要新穎得多,比1840年上半年在廣東出版的《海錄》更有參考價值——《海錄》是楊炳南根據(jù)一個出國十四年的水手謝清高1820年時的口述寫成的,著重于所見所聞的風土人情,而《四洲志》則有點像現(xiàn)在的世界地理了”陳原:《書林漫步》,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79年版,第189頁。。正是從這種意義上,梁啟超在《中國近三百年學(xué)術(shù)史》中亦稱其為“新地理之嚆矢”梁啟超:《中國近三百年學(xué)術(shù)史》,中華書局1936年版,第324頁。,應(yīng)該說是非常精準的評價。

        《四洲志》的原本及其譯稿最早的利用者當是林則徐及其手下的譯員。林則徐及其譯員梁進德在編譯《澳門新聞紙》的過程中,就利用過《四洲志》的地圖譯稿,如《澳門新聞紙》第148則批注載“澳門七月二十五日新聞紙(即六月二十七日)”譯稿敘述俄羅斯和英國爭奪阿富汗的戰(zhàn)事,后附錄文字中有“查六幅大圖上并無撻撻里、比特革、目哈拉、機洼等地名,所以只按著《地理志》之圖,并夷字大圖參考而已。至比特革到印度之道路,并其道路之遠近,《地理志》書上沒有詳載,所以不能知其實。只按《地理志》之圖看來,有兩條道路可以到達印度……”蘇精編著:《林則徐看見的世界:〈澳門新聞紙〉的原文與譯文》,斯福齋2016年版,第410—412頁。文中的《地理志》即《四洲志》及其底本《世界地理大全》,“夷字大圖”是英文地圖,蘇精認為這則補充說明肯定不是出于林則徐之手,而很可能是譯員梁進德譯完后,進一步補充說明譯文的內(nèi)容,再一并送呈林則徐閱覽的蘇精編著:《林則徐看見的世界:〈澳門新聞紙〉的原文與譯文》,斯福齋2016年版,第8、44頁。。

        《四洲志》主要是通過《海國圖志》在海內(nèi)外流傳而發(fā)生影響的。據(jù)吳澤主編《中國近代史學(xué)史》,林則徐是在道光二十一年(1841)七月三日在揚州奉命折回東河,效力“贖罪”。就在從浙江到揚州途中,在京口(今江蘇鎮(zhèn)江)會晤了魏源,囑其將已所譯編《四洲志》擴充編撰為《海國圖志》吳澤主編:《中國近代史學(xué)史》,江蘇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120頁。。林氏在將《四洲志》交給魏源的同時,還將《澳門月報》和《粵東奏稿》等資料,交給了魏源。林氏囑其編纂《海國圖志》,以喚醒國人,放開眼界,了解世情,挽救危亡。1842年前后魏源遵囑,據(jù)林則徐主持譯編的《四洲志》譯稿,參以歷代史志及西人著述,僅用了百日,輯為《海國圖志》50卷,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初三(1843年1月3日)在揚州問世,據(jù)說邊寫邊刻,平均每兩天便寫成刻成一卷朱維錚:《魏源:塵夢醒否》,載氏著《音調(diào)未定的傳統(tǒng)》,遼寧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99—200頁。孫殿起《販書偶記》卷七錄有邵陽魏源撰《海國圖志》五十卷附圖一卷,為道光二十二年(1842)刊木活字本(參見〔清〕孫殿起:《販書偶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版,第184頁),錄此存疑。?!端闹拗尽返牟牧先糠謩e輯入第3卷、第5卷、第7卷、第13卷、第14卷、第16卷、第20—22卷、第25—33卷、第36—43卷,魏源稱這部百科全書式的著述之特點是“以西洋人譚西洋也”,《海國圖志》強調(diào)了材料的可靠性,除美國志外,魏源把《四洲志》的材料放在各篇之首,然后再輯入其他材料,如《英吉利夷情紀略》《澳門紀略》等書中的有關(guān)材料作為“重輯”列入《四洲志》文字之后,并注明“原本”,惟有在介紹美國時,則把裨治文的《美理哥國志略》輯在最前面,稱《彌利堅即美理哥國總記上》,而將《四洲志》原本列為《彌利堅國即育奈士迭國總記下》?!逗鴪D志》中保留了林則徐主譯《四洲志》的體例,有屬于正文的詞條和附帶的注釋,正文用直排大字表示,注文用雙行小字表示,這一形式也保留在《小方壺齋輿地叢鈔再補編第十二帙》之中。從1843年起魏源不斷修訂,1847年擴大為60卷,1852年增補為100卷。《海國圖志》第二版、第三版中有24卷均標明林則徐“譯”、魏源“重撰”,魏源何以幾年內(nèi)三刻《海國圖志》,卻不同時別刊或附刊《四洲志》原本呢?由此不能不令人懷疑,《海國圖志》的作者可能就是林則徐,不過由于林氏生前對魏源所說《海國圖志》乃新撰的說法保持沉默,后人無法見到《四洲志》的譯本稿本,無從對勘兩人所編異同,因而至今只能對此存疑〔俄〕謝爾蓋·傅樂吉:《魏源〈海國圖志〉源流考》,載劉泱泱等編《魏源與近代中國改革開放》,湖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1995年版,第147—149頁;朱維錚:《魏源:塵夢醒否》,載氏著《音調(diào)未定的傳統(tǒng)》,遼寧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192—210頁。。

        事實上,《四洲志》中的不少篇目當年確實曾付諸刻印為單行本,筆者前后見到過樂善堂出版的《四洲志》多種節(jié)本。上海四馬路有日人岸田吟香(1833—1905)開設(shè)的樂善堂,該堂是岸田吟香1875年在日本東京創(chuàng)辦的藥鋪,1878年在上海設(shè)立了分店,起初主要販賣眼藥水,后在漢口設(shè)立分店,并將業(yè)務(wù)擴大到印刷和書籍販賣,把日本市場上大量廉價的中國古籍、和刻本漢籍及日本人用漢文編輯的書籍等運到中國進行販賣。不少和刻本經(jīng)過修改后在上海印刷出版,據(jù)《樂善堂發(fā)兌銅板石印書籍地圖畫譜》,至1885年前該書局出版了213種著述,內(nèi)容涉及四書五經(jīng)的解說書、科舉考試的參考書、試題集、辭書、韻書、類書、尺牘和一般的學(xué)習(xí)參考書以及關(guān)于西方法律、經(jīng)濟、地理和歷史等知識性書籍。如《重刻儀禮傳通解》《萬國公法》《公法會通》《富國策》《日本外史》《安南志略·大越史記》《全體新論》《博物新編》等陳捷:《岸田吟香的樂善堂》,《中國典籍與文化》2005年第3期;或稱樂善堂是由荒尾精(1859—1896)與岸田吟香合資開辦,而荒尾精受陸軍參謀部的派遣到上海工作,在上海開設(shè)了樂善堂的分店。樂善堂一方面擴大貿(mào)易,另一方面借此為據(jù)點了解中國。1889年當陸軍參謀部要召回荒尾精時,他干脆辭去軍職,專意從事樂善堂的經(jīng)營。1890年在此基礎(chǔ)上成立了日清貿(mào)易研究所,收集關(guān)于中國的資料,撰寫通信報道,后集成《中國通商綜論》2000多頁,其中涉及關(guān)于中國改革的構(gòu)想。參見錢婉約:《從漢學(xué)到中國學(xué)》,中華書局2007年版,第225—226頁。。

        1885年前,樂善堂出版過林則徐譯歐羅巴人原撰、魏源重輯《俄羅斯國志》(1885年前藏版)系《四洲志》的沙俄部分,也是日本學(xué)者從魏源《海國圖志》中輯出,改成獨立著述。前有《北洋俄羅斯國志敘》,卷一介紹了東俄羅斯五部、西俄羅斯八部、大俄羅斯十七部、小俄羅斯三部、南俄羅斯五部、加晏俄羅斯四部、南新藩俄羅斯五部,以上七類皆在歐羅巴洲境內(nèi);東藩俄羅斯四部(即西悉畢厘阿二部,包括都莫斯部、科弗利部;東悉畢厘阿二部,包括雅古薩部、甘查甲部),皆在阿細亞洲境內(nèi)。卷二包括俄羅斯國沿革、國朝俄羅斯盟聘記、元代北方疆域考上、元代北方疆域考下。書末有安政二年乙卯春日本鹽谷世弘《書俄羅斯國志后》與《再書俄羅斯國志后》?!稌砹_斯國志后》稱:“偉哉!俄羅斯之猛于斷也。其初建國,比達王微行游于他邦船廠火器局,講習(xí)工藝,還國傳授。方佛蘭西之來侵,底利尼王舉國遷避,空其都城,待佛軍深入,潛回縱火擊之。夫比達王時,其臣應(yīng)不乏材俊,是之不遣,躬親為工人以肄業(yè),比之瞿曇氏逃山以開教,可謂勞倍而功蓰矣?!毕扔涗浂砹_斯建國始末、地理風俗,次分敘東俄羅斯、西俄羅斯等各部,尤詳于與中國東三省、蒙古相連之北洋俄羅斯,對其侵略擴張有簡略記載。

        《俄羅斯國紀要》,署名林則徐譯,1884年編入佚名輯“五湖草廬”本《俄國疆界風俗志》第一冊。其中林則徐強調(diào)了火器生產(chǎn)技術(shù)、建造強大的戰(zhàn)艦、養(yǎng)兵練兵之法三點。當年林則徐曾將三點計劃付諸實際,后來這些觀點也出現(xiàn)在《海國圖志》一書中,甚至成為洋務(wù)運動時期“自強”政策的重要來源。

        《歐北五國志》,署名林則徐譯,系《四洲志》一部分,一冊本,樂善堂版。從魏源《海國圖志》中輯出,改成獨立著述。全書分為普魯社國(今譯普魯士)、綏林國(波羅的亞,包括今挪威)、大尼國(今屬丹麥)、瑞丁國(今譯瑞典)、璉國(今屬丹麥)五國,“歐北”指歐洲北洋部,這五國均在“洲中海以北,故以北洋別之”北京國家圖書館藏《樂善堂發(fā)兌銅板石印書籍地圖畫譜》。參見陳捷:《岸田吟香的樂善堂》,《中國典籍與文化》2005年第3期。。

        林則徐譯《英吉利國志》,亦從魏源《海國圖志》中輯出,改成獨立著述,樂善堂版。安政二年(1855)和刻本版心題為“英國志”。這一版本主要面向需要比《海國圖志》那樣的大部頭著作更廉價、更輕便、更加方便閱讀的同類著作的讀者層北京國家圖書館藏《樂善堂發(fā)兌銅板石印書籍地圖畫譜》。參見陳捷:《岸田吟香的樂善堂》,《中國典籍與文化》2005年第3期。。

        六、結(jié) 語

        “百科全書”(Encyclopedia)的詞源出自古希臘語Enkuklios paideia,其中“Enkuklios”原意為“普通的”或“各方面”,而“paideia”有“教育”或“學(xué)識”的意思。Enkuklios還包含“循環(huán)的,周期性,平常的”的解釋,與paideia結(jié)合,構(gòu)成了帶有相同詞義的希臘詞enkuklopaedia,其含義有“普通教育”,從字面上看即一個欲接受通才教育的人所應(yīng)該學(xué)習(xí)的藝術(shù)和科學(xué)知識。新拉丁語詞encyclopaedia,則帶著“指導(dǎo)教育的普遍課程”之語意,進入英語意謂“系統(tǒng)的知識,包容一切學(xué)術(shù)的內(nèi)容”,包含“普通教育”和“全面教育”的意思。該詞被選中作為一本覆蓋各科知識的參考著作的書名最先記載于1531年,也有的論著指出:把“Encyclopedia”作為專門書名,首見于1559年瑞士巴塞爾出版的德國作家斯卡利希(Paul Scalich)的《百科全書:或神與世俗科學(xué)知識》,而英國首次采用為書名則在1644年參見《辭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9年版,第4751—4752頁。。

        18世紀初開始了歐洲歷史上的“百科全書”運動,歐洲已出版有相當數(shù)量且形式各異的《百科全書》。1728年英國人錢伯斯(E. Chambers)主編的《百科全書、或關(guān)于各種藝術(shù)和科學(xué)的綜合辭典》(Cyclopedia or Universal Dictionary of Arts an Sciences)出版,這是一部重視科技,注重介紹古今哲學(xué)體系的百科全書。此書從問世到1744年的16年里,已再版五次。在歐洲“百科全書”運動中,以法國狄德羅(D. Diderot,1713—1784)為主編,達蘭貝爾(R. Dalembert, 1716—1783)為副主編的《百科全書》最負盛名。此書全名為《百科全書:或科學(xué)、藝術(shù)和工藝詳解辭典》(Encyclopedie, ou Dictionnaire raisonne des Sciences, des Areset, des Metiers),全書多達28卷,第一卷出版于1751年,第28卷出版于1772年,其中正文17卷,圖片11卷,精細插圖有3000多幅。后來出版商又加上補編5卷,索引2卷,合成第一版共35卷本。該書風靡歐洲,并在整個世界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狄德羅等因此而被譽為“百科全書派”的代表?!洞笥倏迫珪返木幷呒訝栁模↗. L. Garvin)在序言中盛贊狄德羅《百科全書》,認為是“充滿生動的描寫與時代的理論,是激進思想的兵工廠,真實知識的總倉庫”李石曾:《世界學(xué)典書例答問》,《李石曾先生文集》,中國國民黨中央黨史委員會1980年版,第478頁。。1768—1771年英國斯梅利(W. Smellie,1740—1795)主編了《不列顛百科全書》(Encyclopedia Britannica),注意區(qū)別于狄德羅《百科全書》的大學(xué)科、大主題、大條目,強調(diào)實用性。第一版3卷,共2689頁,有160幅圖版,于1769—1771年出版。以后多次修訂再版,保持了旺盛的生命力參見《中國大百科全書》“新聞出版卷”以及姜椿芳與金常政合寫的“百科全書”條,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0年版,第8頁。。

        百科全書是以一家之言為中心,或按詞典的形式分條編寫,或按順序排列,以闡發(fā)系統(tǒng)的知識世界的成果,其展示的是西方學(xué)術(shù)的立體思維和知識信息的系統(tǒng)思維。不過早期在中國流通的百科全書的形式比較復(fù)雜,研究者經(jīng)常把叢書、皇朝經(jīng)世文編之類都算作中國的百科全書。

        綜上所述,1839年12月14日《澳門新聞紙》上出現(xiàn)了西方百科全書的譯名?!把辔鞴_啤呢阿”是“百科全書”最早的音譯名,而林則徐努力使之“中國化”,把Encyclopaedia與傳統(tǒng)“志”對應(yīng)起來,將《世界地理百科全書》命名為《四洲志》??梢哉f“志”是近代國人在漢文文獻系統(tǒng)所表述的Encyclopaedia第一個漢文意譯名。李孝悌試圖從一個較寬廣的歷史脈絡(luò)下,把晚清百科全書的編纂者分成四個類型:外交官與上層士紳,維新派,留日學(xué)生,新型文人。這四個類型雖然各有指涉,但彼此間也有重疊之處,有些編纂者同時具有兩種乃至三種身份李孝悌:《建立新事業(yè):晚清的百科全書家》,《東吳學(xué)術(shù)》2012年第2、3期。。此一論述似乎面面俱到,其實類型并未理清,李氏沒有注意到,在中國第一次組織編譯出漢文西方百科全書者,是作為封疆大吏的林則徐,這是晚清第一位西方百科全書的編纂者。從1839年3月至1840年10月,林則徐到達廣東出任欽差大臣和兩廣總督,在廣東禁煙期間,設(shè)立譯館,翻譯“夷書”,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組織譯員編譯出114000多字的《四洲志》。林則徐主譯《四洲志》的重大意義并不僅僅在于其主持編譯了第一部了解“夷情”的世界地理百科全書,還在于其為近代中國開創(chuàng)了翻譯世界專題百科全書的風氣。繼林則徐之后,漢文百科全書的宏大編譯計劃是在江南制造局翻譯館策劃的,主要的策劃人可能是英國傳教士傅蘭雅和中國學(xué)者徐壽。“Encyclopedia”在19世紀60年代的上海曾被徐壽及傅蘭雅等譯為“大類編書”,《大英百科全書》(Encyclopedia Britannica)最早的中譯名可能就是“泰西大類編書”“大英百科全書”譯名,首見于漢文語系中的例證,為1898年日本博文館發(fā)兌的《帝國百科全書》廣告。。1867年著名的翻譯家徐壽受曾國藩的委派,到上海江南制造局主持翻譯活動,他在西方傳教士的幫助下,了解到西方有一種具有容納廣泛科學(xué)知識的文化工具書,于是“寄信至英國購《泰西大類編書》,便于翻譯者,又想書成后可在各省設(shè)院講習(xí),使人明此各書,必于國家大有裨益”〔英〕傅蘭雅:《江南制造總局翻譯西書事略》,《格致匯編》1880年6月第3年第5卷。。張靜廬為《泰西大類編書》加了一個注,即《大英百科全書》張靜廬輯注:《中國近代出版史料初編》,群聯(lián)出版社1953年版,第11頁。。但參與江南制造局翻譯的外國傳教士對是否選用《大英百科全書》意見不一,中國政府又急需翻譯館提供有關(guān)軍事技術(shù)的“緊用之書”,于是編譯“大類編書”的計劃只能放棄《大英百科全書》中的一些長篇條目,也見于江南制造局出版的一些譯本。如傅蘭雅與華蘅芳譯出了《大英百科全書》第8版中英國數(shù)學(xué)家華里司(WM. Wallace)著的《代數(shù)術(shù)》和《微積溯源》兩文,分別于1873年和1874年由江南制造局出版了單行本;德國金楷理和華蘅芳還合作譯出了上述版本中的《測候叢談》一文,于1877年出版單行本?!裁馈?Adrian Arthur Bennett(貝內(nèi)特), John Fryer: The Introduction of Wester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into Nineteenth Century Chin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an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67, pp.84、100、105。1880年華蘅芳還與傅蘭雅合譯了英國數(shù)學(xué)家伽羅威(T. Galloway)的《決疑數(shù)學(xué)》一文,該書是據(jù)1853年《大英百科全書》第8版中有關(guān)概率論的詞條譯出的,也有人認為參考了1860年刊載于《錢伯斯(Chambers)百科全書》中英國數(shù)學(xué)家安德森(R.E. Anderson)所撰的詞條。王渝生:《華蘅芳》,載杜石然主編《中國古代科學(xué)家傳記》下集,科學(xué)出版社1993年版,第1248頁。。而這些19世紀70年代譯出的條目,幾乎全部都是自然科學(xué)理論方面的,換言之,江南制造局翻譯館的編譯者們對西學(xué)的總體認識是停留在科技的層面。只是到了90年代,才由傅蘭雅與汪振聲合作譯出了《大英百科全書》第9版中羅伯村(Edmund Robrtson)的《公法總論》一文(約于1894年前出版了單行本),由此亦可見早此半個世紀林則徐選材“輿地智環(huán)”的遠見卓識。

        自19世紀40年代起,西方專題百科全書的編譯工作已經(jīng)在林則徐的組織下展開了,《世界地理百科全書》的選譯本《四洲志》,通過魏源的《海國圖志》得以廣泛流傳?!端闹拗尽返木幾g,開創(chuàng)了“西洋人譚西洋”的風氣,魏源正是因為仔細研讀“世界地理百科全書”的《四洲志》,從中簡要地了解到當時世界各國的歷史、地理、經(jīng)濟、政治、軍事、貿(mào)易、物產(chǎn)、風俗等情況。所以,他在編纂《海國圖志》時也有意模仿和發(fā)展林譯《四洲志》的這種“志”書頗為特殊的體例。已有學(xué)者指出《海國圖志》“實為當時中國最完備的世界百科知識匯編”盛邦和主編:《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中國人文學(xué)科·史學(xué)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91頁。。利用西洋人的文獻,編纂世界地理著述,成為時代的風氣,如梁廷枏的《海國四說》、徐繼畬的《瀛環(huán)志略》、何秋濤的《朔方備乘》等,除了利用明末清初漢文西書外,也注意利用最新的《合省國志略》、美國學(xué)者所譯述的輿圖等。

        《四洲志》以地理學(xué)為核心,采取“世界百科知識”的匯編方式,通過四大區(qū)域容納了軍事器械、商業(yè)貿(mào)易、政治制度、物產(chǎn)礦藏、宗教信仰、風土人情等復(fù)雜的內(nèi)容,也成為后代許多百科全書式地理學(xué)著作效仿的編纂模式,如繼承《四洲志》的形式,以“譯”“著”互動鑄就的《海國圖志》就是這樣的一種著述楊玉圣稱《海國圖志》是“當時中國規(guī)模最大、百科全書式的世界史地巨著”,參見氏著:《中國人的美國觀——一個歷史的考察》,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1996年版,第12頁。張旭在《魏源》一傳中將《海國圖志》視為“一部介紹西方的‘百科全書’”,參見方夢之、莊智象主編:《中國翻譯家研究》(歷代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470頁。?!逗鴪D志》的第一部分為自撰部分,包括《籌?!匪钠?。編者魏源從議守、議戰(zhàn)、論款三個方面,總結(jié)了鴉片戰(zhàn)爭失敗的經(jīng)驗教訓(xùn),提出了戰(zhàn)敗之后所應(yīng)該采取的防患于未然的措施,系統(tǒng)論述了“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戰(zhàn)略對策,并且對嚴禁鴉片、廣開貿(mào)易、大辦工廠等問題,提出了自己的見解,這一部分亦堪稱全書的總綱:“自夷變以來,帷幄所擘畫,疆場所經(jīng)營,非戰(zhàn)即款,非款即戰(zhàn);未有專主守者,未有善言守者。不能守,何以戰(zhàn)?不能守,何以款?以守為戰(zhàn),而后外夷服我調(diào)度,是謂‘以夷攻夷’。以守為款,而后外夷范我馳驅(qū),是謂‘以夷款夷’。自守之策二:一曰,守外洋不如守???,守??诓蝗缡貎?nèi)河;二曰,調(diào)客兵不如練土兵,調(diào)水師不如練水勇。攻夷之策二:曰調(diào)夷之仇國以攻夷;師夷之長技以制夷。款夷之策二:曰聽互市各國以款夷;持鴉片初約以通市?!钡诙糠譃槭澜绲貓D及各國分地圖。包括70余幅地圖,其中包含魏源首次編繪的世界地圖,開一代學(xué)人談西洋以地圖形式展示沿革變遷的先河,突破了“以中國為天下”天朝中心主義的陳腐觀念。第三部分為“志”和“表”,為全書的核心內(nèi)容,共計71卷,通過征引《地球圖說》《外國史略》和《瀛環(huán)志略》等書中的材料,以中國為起點,按照中西交通途徑各地的先后順序,首南洋、印度,次非洲、歐洲,再次為南北美洲,詳盡地介紹了世界各國的地理位置和歷史沿革,包括政治、軍事、經(jīng)濟、物產(chǎn)、工藝、宗教、習(xí)俗等。附錄《南洋西洋各國教門表》《中國西洋歷法異同表》《中國西洋紀年通表》等。第四部分是文獻匯編部分,大致可以分為三個層面的資料:一是傳統(tǒng)文獻,包括明末以來外人所編譯的地理方面的文獻,如利瑪竇、艾儒略、南懷仁、瑪吉士等人的著述摘編,系統(tǒng)介紹了地球形狀、運行規(guī)律以及哥白尼太陽中心說等近代自然科學(xué)知識;二是匯編了有關(guān)鴉片戰(zhàn)爭的檔案材料及林則徐組織翻譯的國外情報資料,如《四洲志》《澳門月報》《華事夷言》《貿(mào)易通志》和《各國律例》等;三是根據(jù)反侵略的需要,分類介紹船炮、火輪船、地雷、水雷、望遠鏡等西洋技藝,包括船、炮、槍、水雷等武器的制造圖樣、西洋技藝、遠鏡做法資料、用炮測量方法及測量工具等。不難看出,《海國圖志》是期望涵蓋當時西方國家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歷史、地理、文化等方方面面的內(nèi)容,全書的每一部分側(cè)重雖各有不同,但都是在地理學(xué)解說的框架下進行一種類似百科全書式的敘事模式,如在美國部分介紹了其民主政治,涉及美國的聯(lián)邦制度、選舉制度、議會制度等??梢哉f《海國圖志》這種“世界百科全書”的匯編方式,有意識地傳達了《四洲志》所依據(jù)的原本所遺留下來的百科全書式的表述方式。

        附記:本文提交2019年11月1日至4日由北京師范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中國近現(xiàn)代史研究中心主辦的第四屆“近代文化與近代中國”學(xué)術(shù)研討會,并在大會報告,特此說明。

        〔作者鄒振環(huán)〕

        Sizhou Zhi: The Earliest Translation of an Encyclopedia in Modern China

        Zou Zhenhuan

        Abstract:An encyclopedia is a reference work or compendium providing summaries of knowledge in the form of articles or entries that are often arranged alphabetically by article name and sometimes by thematic categories. It presents knowledge systematically under the three-dimensional thinking of the academic community in the West. The paper, through analyzing the contents and structures of original and translated versions, as well as translations of new terms, states that Sizhou Zhi (the Gazetteer of the Four Continents) is a translation of An Encyclopaedia of Geography (Philadelphia, 1837 or 1838) compiled by Hugh Murray, a well-known British geographer and historian. On December 14, 1839, the Macao News gave “encyclopedia” a Chinese equivalent for the first time through transliteration. Lin Zexu tried to localize the term “encyclopedia” into Zhi, meaning annals or records in Chinese. Therefore, he translated An Encyclopaedia of Geography liberally into Sizhou Zhi. In this way, “Zhi” became the first equivalent of “encyclopedia” in Chinese language based on liberal translation. The paper also discusses the contribution of Liang Jinde as the main translator to the translation and editing of Sizhou Zhi, as well as the version, style, content, spreading and influence of the book. In particular, Wei Yuan compiled Haiguo Tu Zhi (the Illustrated Treatise on the Maritime Kingdoms) in a style similar to Sizhou Zhi, and has thus created a writing style akin to encyclopedia.

        Keywords: Lin Zexu, Sizhou Zhi, encyclopedia, Liang Jinde, Haiguo Tu Z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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