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后,我又開始寫詩
在無話可說的時候,在道路
像邏輯一樣終結的時候
在可說的道理變成廢話的時候
開始寫詩,在廢話變成
易燃易爆品的時候,在開始動手
開始動家法的時候,在沉默
在夜晚噩夢驚醒的時候
活下去不需尋找真理而詩歌
尋找的是隱喻。即使鍵盤上
跳出來的詞語是陰郁
淫欲,隱語,或連綿陰雨
也不會錯到那兒去,因為寫詩
不需要引語,也無需邏輯
在辯證法的學徒操練多年之后
強詞奪理如世界,就是一首詩
吳投文:面對世界不得不說的生命沖動
一首詩在何種程度上可以對稱于世界的真相?這對詩人來說,實在是一個挑戰(zhàn)。我們經(jīng)常指責所謂的“無效寫作”,大概就是那種無法呈現(xiàn)世界真相的寫作。當然,寫作的技藝也非常重要,需要對稱于世界的隱形象征結構,也需要契合詩人的才情與個性,恐怕如此才能達到世界真相與語言形式的均衡與對稱。
耿占春的這首詩似乎帶有以詩論詩的性質(zhì),在一首詩的深層內(nèi)涵中傳達出對詩歌本質(zhì)的某種理解,其聚焦點是詩與世界的關系,詩與生命的關系。也許在他看來,詩是生命的一種焦渴形式,是面對世界不得不說的一種生命沖動。這實際上涉及到對詩與世界的關系的深層理解。為什么“世界荒誕如詩”?顯然,這并不符合一般讀者對詩歌作為藝術的慣常理解。此詩的開頭頗有意味,詩人“在無話可說的時候”,“在可說的道理變成廢話的時候”,重新開始寫詩,可謂不合時宜,而這正是一位詩人所面臨的真實處境,也是一位詩人內(nèi)在的生命驅(qū)動。現(xiàn)實的荒誕不是詩人逃避的理由,反而恰恰是詩人介入時代與現(xiàn)實的職責所在??赡茉娙说奶煺嬉舱谶@里,不計利害得失,與現(xiàn)實短兵相接,在荒誕中呈現(xiàn)出生存的真相。詩中流露出一種強烈的懷疑精神,這是一種近乎本能性的懷疑。世界的確定性被重新質(zhì)疑,荒誕作為生存的一種普遍形式,被歸位到“介入詩學”的視野中。
此詩在寫法上是反邏輯的,或者說,詩人力圖揭示出一種符合詩的本質(zhì)的邏輯。在此,詩人之為詩人,是在看似無懈可擊的慣常邏輯中發(fā)現(xiàn)荒誕的實質(zhì),“強詞奪理如世界,就是一首詩”。大體說來,此詩是從荒誕中發(fā)現(xiàn)另一首詩所帶來的一個結果,或者說,是作為詩歌理論家的耿占春反思當代詩歌寫作帶來的一個結果。然而,此詩完全不是某種理論的圖解,而是一位詩人直面現(xiàn)實的情感抒發(fā)。詩的基調(diào)沉郁悲慨,呈現(xiàn)出一種剛硬的質(zh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