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林白的《北去來辭》自2013年出版之后,很多解讀的視野停留在“女性寫作”或者“個人化寫作”的層面,而本文試圖從小說的人物命名來解讀。小說中人物的命名,必然帶有作者對于人物形象的設定和人物命運的隱喻,以及人物對于故事的時代特點和背景文化的交代。所以對于小說中人物姓名的研究,成為作品解讀或者作家分析的一個重要的方式方法。本文從林白的《北去來辭》中,對于海紅等人物形象的命名規(guī)律來分析林白對于現(xiàn)實的認知。
【關鍵詞】 林白;《北去來辭》;人物命名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24-0004-02
《說文解字》解釋說:“名,自命也?!?由此可見,人名作為符號有著社會交往的基本功能,張三李四之間有了姓名也就有了區(qū)別,就不會張冠李戴。特別是在小說之中,人名往往被賦予更廣泛的內涵。人名的意義是多層次的,它包括符號意義、心理意義、文化意義、哲學意義四個層次。 而我們所要探究的就是海紅、銀禾、春秧、雨喜、以及陳青銅、陳碧薇(外婆)、柳青林(父親),這些姓名都帶有顏色的人物,與海紅或者作家本人精神上有共鳴的人物;而相章紹振(外公)、章慕芳(母親)、史道良(丈夫),這些人物盡管在小說中也出現(xiàn)了很多次,占有了一定的篇章,但是卻是海紅或者作家不了解,不喜歡,卻同情的對象。
一、多姿多彩的顏色命名,是林白對于有信念
有追求的理想人物的肯定
《說文解字》中對于“紅,帛赤白色。從糸,工聲。”后引申為一種顏色。”紅本是一種間色,但隨著時代的發(fā)展,紅的地位逐漸上升并取代了赤的地位。在唐制中官三品以上服紫,五品以上服朱,這便使紅色有了高貴、吉利的語義色彩。紅色在民間還是喜慶的顏色,所以紅色是結婚慶典的主色。
而海洋的顏色從來是藍色或者綠色,可是紅海卻因為特殊的地理環(huán)境造成了紅色的海洋,這種不同凡響的顏色給了作者一個靈感,讓海紅這個形象也非同一般的出現(xiàn)。海紅,一名南方的女子,在“北漂”生活中,出入各種文學活動和文藝沙龍,得到的不是心靈的洗滌,不是文學理想的實現(xiàn),卻是各種小的禮品和紀念品。這對于追求文學崇高和高雅的海紅,無疑是巨大的諷刺。海紅這個名字盡管帶有作者寓意的美麗、吉利等意義,可是因為海的流動性,水的不確定性,使得海紅帶有她的任性、焦慮、漂泊。
海紅作為知識女性,顯然與林白之間,有著鏡像般的關系。紅白這兩個顏色,在漢民族的文化中一直有著深刻的民族文化內涵。紅白相得益彰,大海與森林之間又是凹凸有致。那么海紅帶有林白的印記和追憶的色彩也就不足為奇。海紅是知天命的林白,是婚后為生活所困的女性中的一員。海紅的北上,帶著文學夢的追求,卻被現(xiàn)實擊敗、嫁給一個不愛的人、自命清高卻在庸常現(xiàn)實生活中迷失自我。
海紅的失敗、挫折和迷茫是那一代女性的迷茫與失敗,女性在生活中與自己的理想漸行漸遠,追求理想?yún)s缺乏務實精神。海紅從愛一個詩人,閃婚后閃離,到不得不委身于一個能夠提供蝸居的男人。兩次婚姻得到的也無非是生活一塌糊涂與她的文學夢相差甚遠。海紅的困惑也是林白的困惑,林白沒能在海紅的生活軌跡中發(fā)現(xiàn)更好的選擇與歸宿,正如她自己的生活沒有尋找到更好的出路一樣。
春泱,這個寓意生命力、青春與期望的名字,。她是“綠”的春意盎然,“泱”為水流的氣魄弘大,作者選用這樣的一個名字,是與海紅對立的。“泱”字蘊含著她對于海紅有著繼承關系,表面看起來是與敢于追求文學理想的海紅背道而馳的,她的安分守己又何嘗不是對于海紅的叛逆,而這種叛逆精神,卻是海紅最顯著的特色。
金禾,銀禾,和美禾,她們三姐妹之間,似乎表現(xiàn)的是農村人民對于土地農作物的寶貴,不如招弟,引弟一般的對于血脈繼承、子嗣綿延的功利,卻也反映著農民對土地的依賴。但是相對于海紅的熱烈、敏感和激情,銀禾就顯得務實得多。小說中不止一次地提到,銀禾如何在日子里履行著傳統(tǒng)女性的職責——做飯和打掃。日子被銀禾過得有聲有色,甚至神圣和享受。然而這樣一個能干、務實、勤勞的女性在婚姻里,她同樣不幸的,丈夫出軌、女兒未婚先孕,甚至送(賣)掉孩子。她的能干與勤勞,并沒有換來幸福。
雨喜,繼她母親的銀色而言,雨是透明的,卻又是農作物離不開的。在風里雨里滋長的雨喜,走遍大江南北,隨處而安,卻又不可捉摸,不同于春泱的安分守己,她有著海紅一樣的不安分與對未來的好奇和試探。雨喜,沒有文化,沒有目標,甚至沒有精神寄托,她的追求,僅僅是物質的追求。在物質的追求中又融合了現(xiàn)代的不確定和多變性,使得雨喜這個人物繼承了母親銀禾和海紅兩者的特點。同時也繼承了兩者的缺點。雖然作者在小說中給雨喜和海紅之間沒有安排任何的交集,可是在銀禾那里,時不時地拿雨喜與春泱對比——農村少女和城市少女對比。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能力的對比:比如春泱上學,一直是銀禾接送,這樣史道良都不放心,還要一路悄悄跟隨,可是雨喜在十幾歲就一個人出去打工;成為銀禾驕傲的女兒,無所不能的女兒,而春泱還在父母的懷里各種撒嬌和依賴的時候,雨喜已經(jīng)從人販子手中逃出,并且用4萬元處理了自己的意外懷孕的孩子。如果說春泱背離了母親海紅的知識女性的虛無,而趨于平庸,那么雨喜則是海紅精神上的一脈相承的繼承人,她是沒有文化的海紅,骨子里不甘寂寞,敢于冒險,卻缺乏基本的人性認知與法律意識,卻表現(xiàn)出無知無畏的勇敢。
作者試圖通過生活在底層的銀禾和雨喜們揭示農村問題,法盲的存在、教育的不平衡、家庭教育的缺失,造成的農村年輕一代人的憤世嫉俗與道德缺失。林白通過對她們生活的審視,思考著底層農村婦女生活的艱辛和無奈,她們的辛勞、她們的付出,在農村發(fā)展深受城市發(fā)展制約的90年代充滿了悲涼的意味,這也使得林白的作品已經(jīng)超脫了女性自怨自艾的小境界,開始帶有現(xiàn)實寫作的深厚情懷。
外婆陳碧蓮是海紅幼年一直缺乏父母之愛的童年生活里唯一給予她溫暖和理解支持的生活記憶。是母愛的替代形象。父親柳青州的雖然一直在海紅的生活里缺席,可是海紅一直通過父親留下的日記“尋父”進行精神尋根。陳青銅,這個可以吃掉海紅剩飯,陪著海紅送弟弟去精神病院,甚至騎著自行車到處游歷,給海紅心動的感覺,但是“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他和海紅之間曖昧不清的感情,卻誰都沒有更進一步的意思。陳青銅更像一個悲劇的理想的愛人形象,無關情欲卻滿足了海虹關于浪漫和情懷的寄托。陳青銅的傳奇和癡情,滿足了海紅關于愛情的所有幻想,這是丈夫無法給予她的,陳青銅包容著海紅的任性與擅自闖入,是人性美和自然美的結合。
這些有著顏色烙印的人物身上或寄托著作者自己曾經(jīng)掙扎的痕跡,或者是作者對于另外生活層面的認知,甚至還有作者渴望得到的親情、愛情的化身。作者肯定這些人物身上的勇氣、獨立、冒險和美、甚至是期望得到這些人物的關愛,所以給予她們多姿多彩的顏色。而其中帶有“水”的屬性的人物身上,是作者自己的印記,比如海紅、春泱、雨喜、翟輕漾,這些人物是作者精神上的志同道合者,或者是能夠吸引作者的具有水的流動的不安分的因子的人物,是作家同道中人。
二、中規(guī)中矩的道德評價,是林白對于安于現(xiàn)狀
現(xiàn)實人物的接納
母親章慕芳,離開進了精神病院的丈夫,為了養(yǎng)活海紅和海豆的孩子,她另外嫁人,同時把孩子放在外婆那里,造成海紅一直和母親疏離。海紅兩次結婚母親都是最后知道的人。離婚后的海紅搬去和母親同住,依然不能從母親這里慰藉,因為母親一心要讓她放棄財產的繼承,讓兒子繼承。對于母親而言,兒子遠比海紅重要。這樣的母親是務實的甚至重男輕女的傳統(tǒng)女性形象。可是海紅努力親近母親,本身就說明她對母親的諒解。
史道良,是大學教授,比海紅大21歲,海紅去北京之前想著先住在史道良家里,然后再找其他的地方,所以不乏利用史道良的因素,可是很快就在史道良的工作安排下,為了留在北京而選擇于他結婚。史道良給了海紅北京一個兩室的局促的家,還給海紅一個束縛和女兒。海紅和道良之間沒有共同的愛好,沒有共同的朋友,也沒有共同的價值觀念。道良有個大學教授的身份,卻在家里對于夫權的行使沒有絲毫的懈怠,海紅敢晚回家,就有一周甚至更長時間的沉默等著她,這種不認同,零容忍,和排斥的精神壓迫,使得海紅經(jīng)常借出差機會逃離那個家庭,即使孩子只有四個月大,她也要離開。但是海紅出軌后,被情場高手翟湛洋的拋棄,激情過后的海紅對愛情有了疲倦,對家庭的穩(wěn)定踏實重新認識,于是反而在離婚后和史道良之間有了更多的默契。這個曾經(jīng)在婚姻中讓海紅半夜驚叫才能釋放自己被壓抑精神的人,卻在離婚后經(jīng)常從武漢去北京,去回到他的身邊。史道良有老一輩知識分子的那種固執(zhí)、氣節(jié)和善良。所以在林白的筆下,他的道德是好的,在和海紅離婚后依然照顧著海紅,反而讓海紅得到了一種歸屬感。忠厚的史道良最終離開了那個家,那個可以讓他一直埋首報紙和舊錢幣、字畫的,可以回避現(xiàn)實的港灣,他在生命的最后,反而離開了海紅,離開了家。沒有因為年邁而讓乞憐,這是他最后的氣節(jié)。
無論章慕芳還是史道良,都是在90年代里處處可見的,親切、實際又善良無奈的平凡的人,這樣的人,她們活得踏實、目標明確,可是無法挽回的被社會拋棄的人物,是林白最終理解,并愿意接納的人物,是成長以后的林白,或者說是中年以后的林白對于現(xiàn)實的和解。
《北去來辭》是林白對于90年代生活的真實寫照,一改之前《一個人戰(zhàn)爭》中多米的女性獨語似的自我欣賞,林白對于知識女性婚后的生活、對于家庭中的女性,對于更為廣闊的現(xiàn)實生活有了深入的描摹,用章慕芳海紅春泱這條線來思考城市女性的跌跌撞撞;用銀禾雨喜這條線來反思農村女性的顧此失彼;而通過史道良形象的塑造更是對于知識分子晚年生活的局促的再現(xiàn);林白對于人物命名的心理意義和文化意義,就是給予了她所認可的有所追求的人物一個多姿多彩的世界,而那些隨遇而安的人物,則更多的是同情和接納和諒解帶有哲學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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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2013,(07).
作者簡介:
常翠巖,女,回族,陜西西安人,碩士 ,西安培華學院,人文與國際教育學院,講師。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