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后現代主義史學研究因其研究對象瑣細、選題深窄、表達文本化、輕理論闡釋,而被視為碎片化的歷史研究,引發(fā)學界的熱烈討論。重構整體主義研究原則的中心地位、創(chuàng)新綜合性研究理論范式、正確處理碎片與整體的并存互補關系,是化解史學研究碎片化問題的良法。
【關鍵詞】 歷史研究;碎片化;整體主義
【中圖分類號】K0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41-0051-02
隨著20世紀60年代以來西方新文化史研究的興起,歷史研究日益與人類學結合,歷史研究呈現出向微觀史偏移的趨勢,以至于引發(fā)中外史學界對歷史研究碎片化問題的憂慮。
一、歷史研究碎片化的表現
(一)研究對象瑣細多元
后現代主義史學注重對社會下層普通人的具體細微的日常生活細節(jié)的研究,開創(chuàng)了由下而上的“小歷史”研究視角,從而極大地擴寬了歷史研究的范圍和對象。借助社會學、人類學、文化學等的研究方法,開展跨學科研究,較好地實現了相關研究對象與歷史的結合。
簡而言之,“一些諸如氣味、想象、死亡、空間、夢、垃圾、屎、疼痛、疾病、姿態(tài)、眼淚、食物、鹽、煤、火、鏡子、頭發(fā)、內衣、廁所、戒指等過去不入歷史研究者法眼的課題,現在都已經成為新文化史家的關注對象與研究內容。”[1]
(二)研究選題窄而深
此文所指稱的歷史研究的碎片化更多表現為研究者有意識地從細微的局部入手,選題窄小,甚至逼仄,主觀上人為割裂選題本身與其余部分,對切割出來的部分進行孤立、固化、靜態(tài)的研究,并不考慮部分與其余的關系及其動態(tài)聯系的變化發(fā)展過程。緊密圍繞孤立靜止的歷史存在進行構建,完全沉浸、迷失在所謂歷史事實的鋪陳、描述當中,試圖在選題的全息性上斬獲成效。
(三)研究文本化
由于碎片化研究只重視史實的表象,將研究重點放在對歷史存在的描述和鋪陳,拒絕將碎片放在人類歷史的整體背景下考察其聯系性及其對人類社會的意義,甚至否認歷史研究具有發(fā)現人類社會發(fā)展一般規(guī)律的必要,則其研究只能以描寫、敘述、鋪陳的方式呈現。研究者局限于窄而深的選題上,不勝其煩地羅列史料,細致地描寫歷史事實,希望重建所謂“歷史的真實”。認為這才是真正把握歷史、逼近歷史的唯一途徑。碎片化研究采用文學化的語言詳細深入地敘述其所認定的歷史,導致碎片化歷史研究的文本化。
(四)研究內容重史實建構、輕理論解釋
碎片化研究本身是對傳統(tǒng)歷史敘事的背離。傳統(tǒng)歷史研究強調宏大的歷史敘事及其對歷史整體的把握,自覺發(fā)揮歷史對社會文化的導引功能。而近代世界各國的多元化發(fā)展路徑,使得史學界對傳統(tǒng)理論和認識產生懷疑,開始追求史學研究的多元個性。而面對豐富多彩的近代社會,傳統(tǒng)歷史理論和研究方法的解釋力弱化,導致史學界對占據主導地位的宏大歷史敘事和賴以解釋歷史的歷史理論產生懷疑,甚至否定理性把握歷史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所以,碎片化的歷史研究“不再以發(fā)現歷史變動的模式為研究的主要目的。相反,借助人類學的方法與理論,歷史又重新與文學結盟,以描述過去點點滴滴、枝枝節(jié)節(jié)為己任”[2],其研究重視史實構建,輕視理論解釋和把握。
二、歷史研究碎片化的實質
(一)碎片化研究并非微觀史研究
王迪在討論碎片化問題時認為,“碎片化并不是消極的;整體化和‘碎片化’共存,碎片化和整體的研究是同等重要的;如果一定要在兩者中間做出選擇的話,寧愿選擇‘碎片’。”[3]此話語的前提是,無碎片無以立通,所有更大范圍的歷史研究都是以微觀史的局部研究為基礎的。但我們需要注意,碎片化研究并非一定是微觀史研究。碎片化研究的根本缺陷在于其思維方式的碎片化,缺乏聯系、發(fā)展、整體的研究意識。所以,就此而言,碎片化研究不能與微觀研究畫等號。如何進行微觀史研究,而又不陷入碎片化的泥淖,才是歷史研究碎片化需要解決的問題。
(二)多元化研究不一定會導致碎片化
有研究者認為是多元化研究導致碎片化,其實質仍是將選題或研究方法的多元化等同于碎片化。盡管碎片化研究的出現導源于多學科交叉研究方法的廣泛應用,但此類小歷史的碎片化研究只有在與人類歷史發(fā)展的大歷史產生鏈接的時候,才能深化人類對自身歷史和命運的認識,否則就會淪為滿足研究者獵奇心理的現象堆砌。
多元化研究恰恰是為了多角度地探究歷史現象與歷史本質、特殊現象與歷史整體之間關系,極大地擴充了歷史研究的內容和視角,很好地彌補了傳統(tǒng)歷史研究局限于某些領域導致的不足,有助于更全面地了解人類的過往。由于跳出了較為單一的研究視角,多元化是對歷史立體、全面闡釋的努力,其根本目的仍服務于人類對歷史的綜合把握。多元化不一定導致碎片化,碎片化而碎片化徒具多元化的表象,未承其本質。
(三)碎片化是對傳統(tǒng)理論解釋力弱化的反彈
碎片化是史學研究者懷疑歷史規(guī)律和歷史共性的一個結果。在近代世界各國廣泛聯系的背景下,傳統(tǒng)理論指導下對人類歷史共通性問題所獲得的結論重新接受校驗時常常出現力不從心的情況,導致研究者對是否能從本質上分析、把握歷史產生了深刻的疑問,逐漸喪失了對宏大歷史敘事的興趣。作為對傳統(tǒng)理論解釋力弱化的認識,研究者認為對細小問題點點滴滴的認識才是真實而經得住驗證的,重建具體的歷史場景,才是真切把握、逼近真歷史的基礎。所以,歷史研究中出現的碎片化問題是對傳統(tǒng)理論解釋力弱化的反彈。碎片化研究趨勢波及之處,歷史研究不以探究歷史規(guī)律為目的,而試圖呈現歷史的多樣性和豐富性。通過對普通個體的生存狀態(tài)進行事無巨細的研究,以透射人類歷史和個體命運的多樣性,似乎成了探尋歷史真相的唯一途徑。
三、對歷史研究碎片化問題的應對方法探析
(一)重構整體主義研究原則的中心地位
對于歷史研究的碎片化問題,許多學者表示深深的憂慮,擔心這會消解歷史學與文學之間的界限,從根本上動搖歷史學的獨立地位。畢竟無論中外,傳統(tǒng)史家基本都認為,歷史學是一門以探究整體歷史、尋找普通規(guī)律為目的的學問。錢穆認為,“在同一時代中 ,此事件與彼事件之彼此相通處,及其相影響處”,“切莫一一各自分開,只作為是一些孤立和偶起的事項來看?!盵4]馬克 · 布洛赫認為,“惟一的真正的歷史就是整體的歷史?!盵5]所以,整體主義研究原則很長時間以來占據著歷史研究的中心地位。就碎片化研究與整體主義歷史研究的關系而言,二者不必對立,反而可以構建一種并存相輔的關系。研究者從事碎片化微觀研究,必須同時樹立整體主義治史觀念,以碎片化的方法作為搜集史料的基本態(tài)度或方法,以探究歷史的因果聯系、動態(tài)發(fā)展、普遍性公理作為研究歷史的指導思想和目標,處理好個體與整體、特殊與普遍的關系,以小見大地服務于宏觀歷史的構建和復原。
(二)創(chuàng)新綜合性研究理論范式
前文談到,碎片化研究傾向的出現和流行在一定程度上是對歷史研究中傳統(tǒng)理論解釋力弱化的一種反彈。甚至可以說,碎片化研究的文本化特征本身就是受到新文化史理論范式影響的結果。所以,探究能夠反映整體歷史發(fā)展的綜合研究理論和方法,創(chuàng)建新的歷史研究理論范式是合理的應變之策。綜合研究理論有助于構建一種新的歷史解釋構架和闡釋體系,對已獲得的史料和多元化認識進行再次綜合,融匯成符合當代需求的宏大歷史敘事。事實上,“歷史學家不是過去事件的編纂者,而是過去事件的解釋者,他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他能否成功地在自己與過去之間找到一個恰當的位置?!薄皻v史學家不僅不應為防止心靈的粗魯污染而躲避現在,而且應該對于過去與現在之間永無止境的、復雜微妙的、變化多端的關系始終不渝地作出反響?!盵6]所以,歷史學的解釋功能要求研究者必須構建符合時代環(huán)境和話語體系的歷史解釋理論,這是歷史學的詮釋功能賦予歷史學者的另一重要任務。
(三)明確碎片化與綜合性研究的并存互補關系
一方面,對于碎片化問題的探討表明,碎片化是后現代史學發(fā)展的必然趨勢。碎片化在一定程度上是微觀史研究的深化,只是它掙脫了整體主義歷史研究的軌道,更多地以文本化的方式呈現出來。即便碎片化研究的文本化和割裂化是不爭的事實,其扎實、繁密的史料功夫對整體主義的綜合研究也必然有重要貢獻。所以,要明確碎片化與綜合研究的并存互補關系。兩者之間是對立統(tǒng)一的辯證關系,沒有必要區(qū)隔主次,更不可能二選一。以無數的碎片為基礎,連綴、延伸、擴充,方能在一定程度上做出綜合性的判斷和把握。缺乏碎片的綜合會演化為空頭理論,成了無本之木;沒有綜合的關照,則迷失在分散具象的描述中,即或由此生成的觀點也難以在人類歷史演進的脈絡中確立自己的坐標,失去了意義。所以,明確碎片化與綜合性研究的并存關系,本著“史無定法”的原則,“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方是推動歷史研究不斷發(fā)展、突破的良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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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王迪.不必擔憂“碎片化”[J].近代史研究,2012(4).
[4]錢穆.中國歷史研究法[M].北京:三聯書店,2001: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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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約翰 · 坎農.歷史學家在工作[J].世界史研究動態(tài),1998(3).
作者簡介:
馬俊林,女,甘肅武威人,云南師范大學歷史與行政學院,歷史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