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杰軍

我的故鄉(xiāng)在廣西桂林市龍勝縣的江底鄉(xiāng)大坪江。這里海拔1200多米，四周重巒疊嶂的竹林郁郁蔥蔥，中間小丘陵，是越城嶺山麓的高山小平原，四面環(huán)山，一條平躺的小河（故稱“大坪江”）從芙蓉包上發(fā)源，從中間穿梭而宛然流至潯江，直至珠江；山的東、南、北三面高：東面經(jīng)芙蓉包（數(shù)芙蓉包海拔最高，達1400多米）的竹林界直下達興安縣；南面經(jīng)財喜界（紅軍長征經(jīng)過這里時留下很多難忘的故事，故也稱紅軍界）彎彎曲曲下至靈川縣，經(jīng)財喜界左面往上20多里即到達天下聞名的金坑梯田；北面經(jīng)陡峭的磨子巖下達江底鄉(xiāng)李江村可達華南第一高峰———貓兒山主峰；西面經(jīng)白臘山（數(shù)白臘山海拔最低，為1260余米）出口，七彎八拐地踏入從前的鹽道，步行45里多的七上八下青石板路之后到達江底鄉(xiāng)政府所在地，這條路是我們幾十年來的“官道”———到政府部門辦事、到供銷社賣農(nóng)副產(chǎn)品與買食鹽買煤油等生產(chǎn)生活資料、到食品處交“任務(wù)豬”、到糧所交公糧、到林業(yè)站賣木頭、還久時到鄉(xiāng)政府處開群眾大會，甚至大年初一就來鄉(xiāng)供銷社搞“開門紅”———賣特產(chǎn)、買肥料，……往返近百里地，來一挑、回一挑，“兩頭黑”———早出晚歸，這里的人們習以為常，當時連我這個13歲的小農(nóng)民（我13歲那年因失學在家當了“農(nóng)民”），也親身體驗了當時這里的農(nóng)民，真是“俯首甘為孺子?！钡暮棉r(nóng)民，至今我依然崇敬不已！

說這里是“大坪江”，其實還不如說是“霧雨鄉(xiāng)”。這里一年四季雨水充沛，一年365天平均每年至少有250多天有霧罩或蒙蒙細雨，“大坪江”沿岸沼澤地頗多，以前曾經(jīng)開發(fā)為水田，隨著退耕還林的實施，現(xiàn)在大都長滿了水竹。山坡上四季濕潤，坡底的平緩之處腳一踩上去，腳下就出水，陡坡處往上踩一腳，一不小心的話則自然下滑三五步。這種潮濕的泥土十分適宜于擺竹、楠竹等竹筍的生長，特別是這里的泥土含硒成分高，大坪江地里的水含有特殊的礦物質(zhì)，所以這里的擺竹筍不僅個兒大，而且還特別甜、香、脆，一講到大坪江擺竹筍，凡是吃過的，都想吃了再吃。

這些年我在縣城工作，一旦我說是大坪江人時，別人與我打招呼，一般都要說“你們大坪江擺竹筍好吃咯！”這已經(jīng)成為他們與我交談的首要話題，無形中拉近了我們彼此的關(guān)系，我也感到十分榮幸。大坪江擺竹筍相當好吃，一是它的甜，甜卻糖份不高，甜而味鮮美，這是它的最大特點；第二是它的香，撲鼻而來的擺竹香味，芬芳醇厚，吃著它又聞著它，確是一種獨特的享受；再就是它的脆：鮮脆、質(zhì)脆、穌脆，脆而軟、脆而化，真的脆得很特別，脆得很舒服。所以，人們在“吃”的選擇上越來越“挑剔”、越來越重視“安全”、越來越講究“品質(zhì)”的新時代今天，大坪江的擺竹筍現(xiàn)在是名聲在外，而且是名聲越來越響。比如說，每當春天到了，遠近的朋友們，都爭相著讓我領(lǐng)著他們?nèi)ゴ笃航稊[竹筍，都想去搞大坪江擺竹筍野炊。如：今年4月初的一天，在疫情漸漸消退后，我陪同朋友終于如愿踏上去大坪江扯擺竹筍之旅。由于大坪江正在修水泥路，我們乘的車輛遠遠的停在了施工的龍勝方向（距離大坪江扯擺竹筍的目的地約3公里多），去的時候，由于興奮，倒沒感覺什么，就一路說說笑笑，不知不覺就進入了扯擺竹筍的竹林里。朋友們從沒有見過這么寬敞的擺竹林，更沒有見過這么多的擺竹筍———可以說是進入擺竹林以后，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中了，反正到處都是擺竹，處處都有擺竹筍；開始還覺得擺竹林不是很密，擺竹子不是很大根，擺竹筍也不是長得很“稚嫩”、很“肥胖”；可越往擺竹林的深處去，擺竹林就越來越緊密（密得人都難以穿過去），擺竹子的個頭越來越大（有的直徑可達6-8公分）、身子越來越高（有的身高達2-3層樓房高），且越來越筆直與通稍———勻稱；擺竹筍越來越“胖乎乎的”、也越來越“嬌嫩欲滴”，就像插滿的黑褐色的“小荷尖尖角”，你也就越來越來勁，有生以第一次來到這擺竹筍王國，真是大開眼界，激動之下，情不自禁的拔出一根擺竹筍，就把筍兜有滋有味地咬著吃了起來，這種純原天然無污染的、原汁原味的高山富硒生態(tài)蔬菜的鮮美滋味，真是吃在嘴里，甜在心里，樂在其中，是一種神仙般的享受，不僅大大地飽了口福，還手里拔著胖小子，飽了手福：手適當用力一掰，筍“垮”的一聲響，擺竹筍就到了手中，就像釣得一條大魚那樣有收獲感，隨之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更是情不自禁。有的筍子比較短，手用力小了掰不動，適當用力過大，則容易“人仰馬翻”，這時就會引來一陣陣歡聲笑語；“雨后春筍”一覽無盡，飽了眼福，特別是心甜意愜，從心坎里感到由衷的爽快與快樂。平常人們總說“吃魚不如釣魚快活”，可到了大坪江，我們才真正體會到“在大坪江吃擺竹筍快活似神仙，在大坪江扯擺竹筍則快活勝神仙”的切身感受。

在大坪江扯擺竹筍，對于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大場面”的城里等人來說，真是由于擺竹山里的擺竹筍的誘惑力實在太大，往往人一進擺竹山，就情不自禁地往擺竹山里亂竄，一不小心就會迷失方向，山里面沒有網(wǎng)絡(luò)，是很容易迷失方向的———人們這時才切身感受到“進山容易出山難”的道理，這樣的“迷路”事件每年都要發(fā)生好幾起；再就是一看到漫山遍野的擺竹筍，就容易忘乎所以一心只想拔呀拔，過“拔擺竹筍”的痛快癮，結(jié)果筍子拔出來了，而且拔了很多很多，結(jié)果根本就拿不了多少出山，往往興奮勁一過，就累了困了，想多拿點也拿不動了，造成很多浪費，以前交通不便擺竹與擺竹筍不怎么值錢，也就無所謂，現(xiàn)在交通方便了，名聲也在外了，擺竹與擺竹筍就值錢了，主家人見了這樣的浪費，雖然嘴上沒有說什么，但內(nèi)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面對這種“失控”狀況，我每次對跟我來的人先宣布“六大紀律八項注意”：“進山扯擺竹筍六大紀律”一是先報告主家后進山，二是有序進山，三是能扛多少扯多少，四是要隨時與向?qū)П３致?lián)系，五是不隨意損傷擺竹筍，六是給主家付青山費；“扯擺竹筍八項注意”一是注意扯個矮的不扯個高的（3月份之前則扯個高的不扯個矮的），二是注意扯個小的不扯個大的，三是注意扯密的不扯稀的，四是注意不浪費擺竹筍，五是注意關(guān)照同伴；六是注意上下山安全；七是注意不穿皮鞋；八是注意衣服不要穿的太高檔（美女們則注意不要穿裙子）。在大坪江扯擺竹筍很好玩，但扯擺竹筍還有這么多板路，這是其他活動少見的，這也是它的魅力之所在，比如說注意不穿皮鞋，首先是因為穿皮鞋爬山拔擺竹筍既痛腳又不方便在山地里行走，其次是擺竹山里往往雨水很多，皮鞋打濕了就容易變形與損壞；再如不穿高檔的衣服（美女們則注意不要穿裙子），進到擺竹山里，不僅很多葉漿一旦沾到衣服上，就很難洗干凈，而且山上有很多刺勾，經(jīng)常把衣服掛壞，同時擺竹山里面也很容易給衣服“染色”，且往往把淺色衣服“染”成深色衣服或變成“花”衣服，如果穿裙子，那就十有八九會有很尷尬的事發(fā)生。一般來說，從擺竹山里扯半天擺竹筍出來，打個大“花臉”是非正常的，如果還配個“花”衣服，那就可以演彩調(diào)了。所以，我們一行由于事前做足了“功課”，就很順利很愉快地滿載而歸了。我們每人扛著三、四十斤不等的擺竹筍，在充滿民族韻味的“擺竹筍來尖又尖，別有風味鮮又鮮；翻山越嶺扯筍子，雙腿酸來心里甜……”陣陣山歌聲中，大家快樂地、快活地往主人家走去。這時已經(jīng)是下午3點多鐘了，隨著主人家早已為大家準備好的高山油茶與火煨擺竹筍的陣陣清香遠遠飄來，我們才感覺到早已餓得肚皮挨肚皮了。一進家門，還來不及把筍子放下來，我們爭先恐后的洗了手，有的端著香噴噴的油茶就大喝起來，連續(xù)喝了個“四季發(fā)財”———4大碗；有的則抓著火爐煨好的擺竹筍，筍殼都來不及剝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第一根還沒有吃完，第二根、第三根就早已抓在手上了，真是吃在嘴里，拿在手上，看著火爐里的，那副餓相，連平日數(shù)來講究“節(jié)食”保持身材的美女們，也忘乎所以地一個勁地吃了又吃，好像都回到了過“糧食關(guān)”那陣子，胃口實在是太好了。主人見了，一個勁地勸道：“莫著急，別噎著！慢慢吃，慢慢吃———還有好多呢！”有了擺竹筍吃和高山油茶喝，“酒鬼”們連酒都忘記喝了，真是“喝酒是命，有擺竹筍吃，連命都不要了”，這種猛吃擺竹筍和一個勁勸喝高山油茶的“別具一格”場景，我是從來都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真的好味道??！

……

吃到差不多下午6點鐘了，不知誰的手機響了，里面?zhèn)鱽怼鞍职帜貋砹藳]有？煮您的晚飯嗎？”這時，大家才覺得自己已經(jīng)吃得太飽喝得很足了，應(yīng)該打道回府了。于是，我們謝絕了主人的盛情挽留，精神抖擻地扛著剛才扯來的擺竹筍，依依不舍地邁開步子喜氣洋洋地走著去搭車，但不知是吃的太飽、喝的太足了，還是剛才在山上把勁用完了，還是兩者有之，反而上午來時那種興奮勁變成了一種心有余而力不從心的感覺了，額頭上直冒汗，扛的三、四十斤好像扛著三、四百斤似的，雙腳沉的走起來好像比烏龜賽跑還慢，大家正想躺下來休息休息，突然天空中就下起了綿綿細雨，這下朋友們頓時活躍起來了，一邊興奮的唱著《打靶歸來》，一邊繼續(xù)奮力前行。沒想到的是剛才不聽使喚雙腳，一下子腳底突然生風了，原先擔心會把三里來路上的”螞蟻全都踩死”完，現(xiàn)在卻一路小跑，輕飄飄的，不知不覺就來到了車子跟前。雖然這時的雨下得更大了，但大家都覺得雨是下在地上，甜卻滋滋的在心里，感覺是無比的美妙。

當小車載著我們返城的時候，大家開心的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看著朋友們在夢中臉上都掛滿了笑容，我覺得今天再一次體會到了人們平常戲說的“江不在大，有魚則靈；山不在高，有筍則名”的含義。確實，現(xiàn)在我的故鄉(xiāng)———大坪江是因擺竹筍而出名，將來我的故鄉(xiāng)———大坪江會因擺竹筍而脫貧致富奔小康的。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