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旻新

酒娘蛋是客家人最隆重、最長情的一碗美食。

酒娘蛋

小時候，每逢春節(jié)，隨父母親去親戚家拜年，每次回家，奶奶總喜歡問我“吃了幾碗酒娘蛋？”……偶爾，聽大人們閑聊，大人們經(jīng)常半開玩笑的八卦“誰去誰誰誰家，吃了酒娘蛋；誰去誰誰誰家，沒有吃酒娘蛋” ……小小的我隱隱覺得，吃了酒娘蛋就是受到了隆重的接待，沒吃到酒娘蛋就是不受待見。

自記事起，每年的大年初三是去外婆家拜年。記得有一年，吃過早飯，父親、母親早早就帶著我和哥哥們來到外婆家，在那個沒有電話、手機(jī)的年代，外婆總好象能未卜先知，早早就站在大門口等著我們。那天，外婆笑容滿面地把我們迎進(jìn)客廳，只見客廳正中擺放著一張圓桌，四條長凳，桌上早已擺好了兩個大盤子，一個是帶蓋的紅漆木質(zhì)九龍盤，里面裝著臘香腸、板鴨、牛肉巴、鴨肫、豬肝、魚巴子等下酒菜；另一個是不帶蓋的搪瓷盤，里面裝著芋頭圓、瓦角丁、狀元紅、珊瑚條、花生、燙皮、炒米糖等客家果子。旁邊還有一碟贛南客家人獨(dú)有的紅瓜子，我們剛一坐下，小舅舅就拿來了米酒、酒杯和筷子，外婆則走進(jìn)廚房，不一會兒，為我們每人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酒娘蛋，往里一瞧，只見里面有一把瓷調(diào)羹、三個雞蛋、一些酒糟，還有幾根煮透了的珊瑚條，聽著外婆溫柔的叫我們“吃呀、吃呀”的聲音，看著誘人的酒娘蛋，我迫不及待地拿起調(diào)羹舀了雞蛋吃了起來，是我最喜歡吃的溏心蛋，細(xì)細(xì)一品，甜絲絲的，應(yīng)該是放了糖，還有一股酒香味，里面有酒娘和少許酒糟，珊瑚條也軟軟糯糯的，咬一口下去，蛋黃還在流動，真好吃。不一會兒，小肚子里便裝進(jìn)了三個雞蛋，外婆笑瞇瞇地站在邊上看著我們吃。小舅舅則坐下來陪我們喝酒、聊天、吃東西，過了一會兒，父親、母親帶著我和哥哥們，暫別外婆、小舅舅，一家人來到了母親的嬸嬸家，我們喚作“小外婆”家，“小外婆”也熱情地準(zhǔn)備了九龍盤、果盤、紅瓜子招待我們，也給我們每人端來了一碗酒娘蛋，也是三個雞蛋、少許酒糟、幾根珊瑚條，因?yàn)橛X得好吃，我又把三個酒娘蛋吃完了；父親、母親和哥哥們則叫“小外婆”又拿了一個碗，每人只吃了一個雞蛋，大家寒喧一陣后，我們一行人離開 “小外婆”家，又來到大舅舅家。幾無例外，大舅舅家也擺滿了好吃的，大舅母也熱情地為我們每人端來了一碗酒娘蛋，母親怕我吃撐叫我別吃了，大舅母則站在邊上不停地叫我吃，也許是太小不知道飽，也許是酒娘蛋太好吃了，我選擇聽大舅母的，又美滋滋地吃完了三個酒娘蛋。就這樣一路吃吃喝喝，小舅舅來尋我們，叫我們吃午飯了，回到外婆家，滿滿一桌十幾個菜，看著滿滿的一桌菜，圓鼓鼓的小肚子開始抗議了，吃不下了，吃得太飽了。結(jié)果，當(dāng)天，因?yàn)槌缘俺該瘟?，中飯、晚飯我都沒吃，大哥、二哥一個勁地嘲笑我?；亓思遥蟾?、二哥迫不及待地把我在外婆家吃了九個酒娘蛋的糗事繪聲繪色地告訴奶奶，結(jié)果，九個酒娘蛋，讓我成了一家人的笑談。直到現(xiàn)在，一家人每每憶起往事，總還不忘提起當(dāng)年我一口氣吃九個酒娘蛋吃撐了的糗事。

第二年，再去外婆家拜年時，我也學(xué)著父母親、哥哥們拿碗舀開一個酒娘蛋來吃。

再后來，因?yàn)榭腿艘粨軗艿貋恚图抑鲖D們一撥撥地蒸，蒸酒娘蛋太費(fèi)時間，一碗三個蛋又太浪費(fèi)，聰慧的客家主婦開始想辦法創(chuàng)新，把酒娘蛋改成煮茶葉蛋或鹵雞蛋，想吃多少吃多少，慢慢的，大家都不再蒸酒娘蛋，改成煮茶葉蛋或鹵雞蛋了。直到現(xiàn)在，去親朋好友家拜年，茶葉蛋或鹵蛋還是必備的美食。

酒娘蛋被客家人遺忘了嗎？沒有，只不過就像過去過年才有肉吃，現(xiàn)在只要你想，每天都能吃肉一樣，酒娘蛋從客家人的年俗中慢慢隱退，來到了客家人尋常的早餐桌，早上一碗酒娘蛋，想吃幾個放幾個，再放些枸杞、紅棗，有珊瑚條的添些珊瑚條，吃得好又養(yǎng)生，老人們常說“生活好不好，看他家可有酒娘蛋吃就曉得了”。

客家人熱情好客，先人后己，過去，過年雖有酒娘蛋，但自家人一般不吃，都是留給客人吃的，而且一碗一定要蒸三個。現(xiàn)在，酒娘蛋不再是過年的必備品，香、甜、滋補(bǔ)的酒娘蛋開始慢慢地走進(jìn)了客家人的日常生活，因?yàn)榇鸵蛩氐碾[去，客家人才真正開始自己享受起了酒娘蛋。

過去，一碗酒娘蛋，隆重而熱情，它代表著客家人的禮儀和文化；現(xiàn)在，一碗酒娘蛋長盛不衰，它滋潤著客家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