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黑龍江·佟才錄
在母親的衣柜底層,有一只小巧精致的紫紅色緞面錦盒,她像寶貝一樣珍藏著,從不讓我們動。小時候,我們曾問母親錦盒里裝的什么,母親笑而不答。
一晃,我們也步入了知天命之年。在父母金婚紀念家宴上,母親親手打開了那只神秘的紫紅色緞面錦盒。我們聚攏過來探頭一看,原來里面裝著的是一塊年代久遠、式樣蠢笨的機械手表。我們兄妹不禁大失所望,因為我們曾經(jīng)臆想,那錦盒里面珍藏的一定是珍珠瑪瑙或者黃金首飾一類。母親似乎看出了我們的心思,她給我們講述了那只手表的來歷。
1966年春天,高大帥氣的父親愛上了溫婉俊俏的母親,可由于父親家里窮困,他們的愛情遭到了姥爺姥姥的強烈反對,但母親決意要嫁給父親,甚至以死相逼。姥爺姥姥不愿看到不該發(fā)生的場面發(fā)生,迫不得已點頭答應了這門親事。那時,年輕男女在結婚之前,男方都要送給女方一塊手表作為定情信物,可父親家里實在是太窮了,甚至連一塊最廉價的手表都買不起。但母親并沒有介意這些,她在女伴們的嘲笑聲中,毅然決然地嫁給了父親。
洞房花燭夜,年輕的父親看到俊俏的母親白皙的手腕上光禿禿的,腦海里回蕩著母親那些女伴嘲笑的聲音,他一把拉過母親的手腕,咬著牙齒發(fā)誓說:“我一定要給你買一塊全鄉(xiāng)最好、最貴的手表?!?/p>
那年月,農(nóng)村生產(chǎn)隊的馬車在冬天里都進城“拉腳(東北方言:運送貨物掙錢)”,隊上招募“車老板(趕馬車的人)”和“掌包(跟車的裝卸工)”。父親不會使喚馬,就報名做“掌包”?!罢瓢钡幕顑河挚嘤掷?,生產(chǎn)隊的青年后生沒幾個人愿意干,父親之所以愿意做“掌包”,完全是看在生產(chǎn)隊每天能給一元五角的伙食補助的份上。在城里,父親每頓午飯只花五毛錢買十個饅頭,然后向飯館的伙計要一碗白開水,再把桌上的醬油壺抄起倒入碗中,調制成一碗湯。就這樣,父親咬一口饅頭,喝一口自制的醬油湯汁;喝一口醬油湯汁,咽一口饅頭。父親只吃五個饅頭墊墊肚子,把余下五個帶回來給我們和母親吃(農(nóng)村平常很少能吃到饅頭)。這樣,父親一天下來還能有一元錢的剩余,父親把省下來的一元錢交給母親攢著。
一個漫長而勞累的冬季過去了,父親終于攢夠了一百二十元錢。他去省城給母親買回了一塊上海牌全鋼手表,那是當時中國最好最貴的國產(chǎn)手表。父親親手把“上海牌”手表給母親戴在手腕上,招來了女伴們羨慕嫉妒的目光。而母親沒半點喜悅,眼里卻流下了淚水。那個冬天,父親消瘦了很多。
母親并沒有戴那塊手表,她一直把它裝在紫色緞面錦盒里舍不得戴,去走親戚或參加婚禮等重大場合才拿出來戴一下。后來,我家的日子越來越好,父親又張羅著要給母親買更好更貴的手表,可母親說啥也不同意。母親說,有那塊“上海牌”,她這輩子就很知足了。母親后來再也沒有買過手表,即便那塊“上海牌”手表最終壽終正寢,母親也沒舍得把它丟棄,也沒再張羅添一塊新手表。母親的一生只戴過一塊手表,那就是父親買給她的“上海牌”手表。
其實,在母親的心里,那塊“上海牌”手表就是一個愛情的古董,價值連城!母親精心收藏的不僅僅是一塊簡單的手表,而是父親對她的一片深情和一份真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