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蒂娜·波蘭德 劉穎 孫躍英
比爾大出同母異父的弟弟十歲。三十多歲的他一頭金發(fā),頭腦敏銳,是個不太好對付的家伙。不過,他還算是有修養(yǎng)的。考克瑞爾翻看他的護(hù)照,“你長大后從沒回來過?”
“沒錯。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們就把我送上了輪船。繼父不想要我,母親好像也不想為了我成天打架。因此,我回來的愿望不是太迫切?!?/p>
“連你母親去世時,也是這樣?”
“那個時候——我受到了阻撓?!彼杂种?。
“受到了什么阻力?可以告訴我嗎?”
“四面都是石墻?!崩^子比爾的話里充滿了怨恨?!把补傧壬耶?dāng)時還在監(jiān)獄里。也就是說,我正在服刑。我跟一個家伙打了一架,獲刑半年。才出來不過幾個星期?!?/p>
“為什么打架?”
“如果非告訴你不可的話,因為我妻子?!彼麗琅?,“我這人游手好閑,這我自己知道。估計那家伙是趁她情緒低落時,把她勾引到手的。不管怎么樣,最后是我把她趕出家門的。至于那個家伙,也是我給了他機(jī)會的,讓他勾引了我妻子。就是這樣?!?/p>
“你跟妻子離婚了?”
“是的,離婚了?!彼伎巳馉栄补?,冷酷而機(jī)靈的眼神里突然現(xiàn)出一絲絕望,“我現(xiàn)在才明白,我犯了非常嚴(yán)重的錯誤。”
“不管怎么說,你出來后知道繼父要跟這個護(hù)士結(jié)婚了。如此一來,你母親留下來的錢就有可能泡湯了,對吧?所以,你趕緊回來盯著她,是不是?”
盯著她——又是一只雄蜂,緊張,落魄——已經(jīng)好幾個月沒有女人陪伴了?,F(xiàn)在更是如此,至今念念不忘的妻子又被人奪走了——一起加入了追求童貞女王的行列。“我相信,是你把毒藥帶回家里的?!?/p>
“沒錯,是我。伊麗莎白沒有辦到,老頭對她動怒了。那個可憐的姑娘一半時間都不在這里,事情做起來容易嗎?因此,我去把它弄了來,放到了門廳桌上。這樣一來,他還以為是伊麗莎白干的呢。”
“可她人在倫敦呢,怎么會相信是她干的呢?”
“哦,見鬼!老頭才不在乎呢。無論如何,只要那東西不在,就是伊麗莎白的責(zé)任?!?/p>
“這么匆匆忙忙地弄了來,也沒人使過吧?”
“不是跟你說過嗎,不這么做,伊麗莎白會有更多的麻煩。他這人尤其喜歡沒事找事。”
“我懂了。我們都相信,是你把氰化物拿回家的。還有,也是你把冷盤肉端給你繼父的吧?”
“是我?我的天啊,巡官先生,那些老太太像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跑,會從我們手里把盤子奪過去,放到所有客人面前?!?/p>
“或許,你會特別吩咐某人:‘這盤是專為卡科斯通先生準(zhǔn)備的!”
“我有可能那么干。”比爾一聽樂了,“你干嗎不去打聽一下,找到那個人?她一定會告訴你的?!闭f完,他聳了聳肩,“就算真的如此,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毒藥不是放在肉里的,對吧?它是放在桃子里的。”
“要是真的有人在桃子里投的毒,”考克瑞爾說,“那他做得可真是聰明了?!彼了计?,“究竟該如何投放,如何確定氰化物的劑量,才能確保老頭兒吞下第一口桃子就能達(dá)到目的?”
隨后,他告訴比爾可以走了,讓他去把羅斯醫(yī)生叫過來。
“你好,醫(yī)生。我們開始吧!‘僅有一只得以成為配偶,而且,它會在交配過程中死去?!?/p>
“您指的是黃蜂?”醫(yī)生的話說得很生硬。
“對了,就是黃蜂。不過,沒人把你視為雄蜂。你整天背著急救包忙忙碌碌的,剛才那包就放在門廳桌上,隨時可以派上用場?!?/p>
“差不多每隔一周,包括您在內(nèi)的警察就會告誡我們,切勿把急救包放在無人照管的汽車?yán)铩!彼樕幱?,憤怒地盯著考克瑞爾巡官,“您在提示,我殺死了自己的病人??/p>
“你要宣布自己不在追求童貞女王的行列嗎,羅斯先生?在已故卡科斯通夫人病房里,你見到咱們小女王的機(jī)會一定不少?!?/p>
“我可是有屬于自己的小女王的,巡官先生。我沒打算當(dāng)一只小雄蜂,沒想過要去追求她。”
“這我知道?!笨伎巳馉栒f,“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我并未說你做錯了什么?!?/p>
解除了敵意,羅斯醫(yī)生的態(tài)度馬上軟化下來,非常悲哀地說道:“我連她的手都沒有碰過,巡官先生。不過,的確——她有些——一想到那個骯臟的老畜生——”
“哦,他已經(jīng)死了。”考克瑞爾說,“就在你鼻子底下被人殺死了。說起鼻子——”
“我湊到他嘴邊聞了聞,哦,我的天啊,幾乎沒什么氣味。不過,確實有點兒什么東西——我想,是櫻桃酒液——桃子里的櫻桃酒汁?!?/p>
“這頓飯可真是奇怪!”考克瑞爾巡官陷入了沉思,“他是新郎,按理說,大家應(yīng)該想法讓他高興才好,可事實卻是恰恰相反:他明明不喜歡吃牡蠣,但他偏偏必須吃牡蠣;他最討厭的是冷盤肉,冷盤肉卻堆積如山;他是明顯的禁酒主義者,給他的桃子卻偏偏是用酒浸泡
過的?!?/p>
他坐在那里,下巴支在手上,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現(xiàn)出一絲迷茫。“這是一樁陰謀,醫(yī)生,絕非從錫罐里刮出一點毒藥涂到浸過酒的蜜桃上那么簡單的。這一切絕非偶然,一定是一個藏得很深、蓄謀已久、巧妙策劃、絕對無懈可擊的計劃,究竟是誰設(shè)計的,由誰來實施的,想要達(dá)到什么目的——”說到這里,他突然停了下來。
最后,考克瑞爾巡官緩緩說道:“當(dāng)然,不管遺囑怎么設(shè)定的,按現(xiàn)行法律,她順理成章就會成為富孀。對她來說,這要比當(dāng)一名闊太太也許更合她的心意?!?/p>
“你不會真的覺得伊麗莎白——”
“飯菜準(zhǔn)備的事,伊麗莎白根本不曾參與。最近三天,她都不在家。跟西奧去教堂的途中,她回來短暫停留過。他倆各自獨處的時間不過一兩分鐘,伊麗莎白可能更短。那么短的時間不夠她冒險去撬開錫罐、舀出毒藥、摻在桃子或牡蠣、冷盤肉里,尤其桃子還是裝在密封的瓶子里的。換個角度來考慮,伊麗莎白是個有經(jīng)驗的護(hù)士——”他想了想,“卡科斯通先生得了重感冒,她是不是會勸說他服點藥什么的,比方說,從教堂返回途中——”
“他這個人從來不吃藥的。他經(jīng)常感冒,家里到處都是我開的藥,可他從來連碰都不碰。此外,”因為比爾就在眼前,他接著說,“氰化物是涂在桃子上的嗎?”
桃子可是西奧那個又懶又蠢的家伙弄來的。起初,他并不想暗示,可能是西奧殺死了自己的父親,現(xiàn)在卻倉促之間來了這么一句,但是——“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對伊麗莎白有意?!?/p>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都對伊麗莎白有意!”
“我已經(jīng)下定決心,”羅斯醫(yī)生平靜而謙卑地說道,“此事之后,如果我們大家安然無恙,只要有可能,我再也不會跟伊麗莎白見面。”
“你不過是一只工蜂,”考克瑞爾巡官說,“算不得真正的雄峰。你會感覺輕松一些的。比爾是雄蜂,他自己都承認(rèn)了,只不過用的字眼不一樣?!?/p>
西奧那個胖子也是雄蜂,比爾、西奧、醫(yī)生——可羅斯醫(yī)生已經(jīng)成家,從未有過要為童貞女王伊麗莎白而拋家舍業(yè)的念頭。比爾也結(jié)過婚,即便現(xiàn)在認(rèn)識了伊麗莎白,依舊對前妻念念不忘。肥胖的西奧對獨自生活心滿意足,不過有點想入非非,有時蠢蠢欲動,偶爾沖動之下有些躍躍欲試,僅此而已。配偶只能有一個——四個人同時追逐童貞女王,但最終只有一個人才有可能成為配偶。毫無疑問,這個人已經(jīng)死了。
存世的三個人里,究竟誰會為了阻止兩者結(jié)合而動了殺機(jī)呢?
三
接下來,又是沒完沒了的調(diào)查、詢問。咨詢哈利斯百貨店、福特姆-梅森百貨店和村里的藥店,電話聯(lián)系卡科斯通先生的律師、繼子比爾在美國僅有的幾個聯(lián)系人,以及早已辭職的卡科斯通先生的傭人。
一個下午,就這么過去了,夏日的夜幕悄然降臨了??伎巳馉栄补俸退麄円黄?,站在這座龐大、丑陋、彌漫著邪惡欲望的宅邸露臺上。這座宅邸,自然是屬于伊麗莎白的。
“伊麗莎白——卡科斯通夫人——三位先生,這事只能有一個動機(jī)。它與金錢無關(guān),因為遺囑早已擬好??扑雇ìF(xiàn)在或以后什么時候去世,都不會對遺囑的內(nèi)容有任何影響。目前看起來,你們幾位手頭也還算寬裕。只能有一個動機(jī),因此也只有一個疑問:誰會為了阻止卡科斯通先生和伊麗莎白結(jié)合而殺人呢?”
胖子西奧嗎,可能會對童貞女王懷有炙熱之情。但因涉及親生父親,對婚事的厭惡或許超出常人。
繼子比爾嗎,曾因無法忍受心愛之人紅杏出墻,一怒之下,將一個男人打了個半死,并且永遠(yuǎn)拋棄了仍然在意的女人。
羅斯醫(yī)生嗎,可能比他人更了解伊麗莎白。作為卡科斯通先生的健康顧問,對那具粗鄙臃腫的身軀和他作為原始征服者的欲望,再熟悉不過了。
西奧、比爾、羅斯醫(yī)生,三個人中——沉住氣,慢慢來!考克瑞爾巡官叮囑自己。然后,他大聲說道:“這是一樁蓄意謀殺。這里面沒有僥幸!我反復(fù)想過,為什么第一口桃子就會致命?我的答案是,問題就在于那把湯匙?!?/p>
“你是指西奧用來盛桃子的湯匙?”伊麗莎白迫不及待地說,“不可能!那盤桃子,不是西奧端給他父親的。西奧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會挑哪一塊來吃?!?/p>
“難道他會給父親指定一盤來吃?”比爾看了考克瑞爾巡官一眼,臉上不無嘲弄。他試圖安慰突然發(fā)起抖來的西奧:“伙計,放松點。這一點,已經(jīng)說清楚了?!?/p>
“無論如何,這也說明不了為什么第一口桃子就是有毒的。還有,伊麗莎白!”考克瑞爾說,聲色俱厲,“請你不要試圖分散我的注意力!你這是在轉(zhuǎn)移視線,想讓我忽略另一把湯匙——比爾少爺直接遞給您丈夫的湯匙?!?/p>
伊麗莎白哭了起來,顯得很悲哀,很無助,緊緊咬住擰成一團(tuán)的白色手帕?!把补傧壬扑雇ㄒ呀?jīng)死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復(fù)生了。您能否——咱們能不能——”她說著,放聲大哭起來,似乎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讓大家陷入如此困境之中,實在太令人害怕了。
“但你的丈夫被人謀害了,你想讓我怎么樣?難道就此罷休,僅僅因為兇手愛慕你的緣故?”說著,他又說回到湯匙這個話題來了,“如果那把湯匙涂了毒藥——”
伊麗莎白立刻不再哭泣了,得勝般地?fù)P起頭來,“絕對不會,卡科斯通曾經(jīng)仔細(xì)察看過湯匙是否擦洗干凈了。傭人離開后,他一直都這樣。他說我——”說到這里,她的下唇又顫抖起來,“雖是已死之人了,但他這個人不是太好——”
那就是說,這事不是西奧干的。他沒法知道,有毒的桃子會不會落到父親口里。比爾的嫌疑也可以排除,他壓根兒就沒有機(jī)會在桃子里下毒。“既然如此,”羅斯醫(yī)生說,“那我呢?”
露臺上一片寂靜。太陽早已下山了,星星在暗淡的夜空里若隱若現(xiàn)。
他們靜靜地站在那兒,一時誰也不說話了。伊麗莎白緩緩說道:“巡官先生,羅斯醫(yī)生有妻子,也有孩子。”
“但他還是不愿看到你投入那個人的懷抱。用他的話來說,他是一個‘骯臟的老畜生?!?/p>
“我們都是這么想的?!贬t(yī)生說。
“不過,你是負(fù)責(zé)照顧卡科斯通先生的,羅斯醫(yī)生。那時,你也是第一個跑上前去的人,還把戴著橡膠手套的手指伸到了他的喉嚨里。”
——指套!伸進(jìn)一個每天都會出現(xiàn)窒息癥狀的患者的喉嚨!一個在盛放毒藥的錫罐里事先浸泡過的指套!——
“你不會這么想吧?”羅斯醫(yī)生驚呆了,瞪大了眼睛,“你覺得我會殺了自己的病人。”
伊麗莎白抓住他的胳膊,哭出聲來:“他肯定不是這個意思?!?/p>
但羅斯沒有理會她:“而且,用這種方式殺死他?我哪里知道他會發(fā)生窒息?”
“他一直都有這種癥狀。”考克瑞爾巡官說。
“可羅斯醫(yī)生不可能接觸到毒藥的?!币聋惿渍f,“他沒有去門廳取急救包?!闭f到這里,她又馬上打住了話頭,“哦,西奧,我不是說——”
“包是我拿的?!蔽鲓W說,“但這并不能說明什么?”
“那可能意味著,是你把指套浸到毒藥里的?!?/p>
西奧的圓臉猛的沒了血色?!笆俏遥垦补傧壬?,我怎么會這么做?我怎么可能知道那個?我根本不知道那指套是干什么的?!?/p>
“況且,他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币聋惿渍f,“就那么一會兒工夫,先要撬開錫罐,再從包里找出指套。別忘了,指套放在側(cè)面小包里,并不在最顯眼的地方的?!?/p>
事實上,指套就在急救包的最上面。當(dāng)時,比爾跟醫(yī)生一起蹲在那具肥胖的軀體旁,很快找出指套來,遞給了羅斯醫(yī)生。
“我來教堂前,剛給一個病人用過。”羅斯醫(yī)生耐心解釋說,“你要是愿意,可以去核實。我把它扔進(jìn)沸水里,再把它擦干了,扔回到包里。然后,我就匆匆忙忙趕來參加婚禮了?!?/p>
匆匆忙忙——來參加伊麗莎白的婚禮?!澳蔷褪钦f,當(dāng)時你腦子里最先想到的就是指套,對吧,醫(yī)生。你把急救包帶進(jìn)來,放到椅子上,眼睛落在那個毒藥罐上。大家剛從婚禮現(xiàn)場回來,滿屋子跑來跑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郎和新娘身上了。你舀出一點毒藥來,用指套——只待時機(jī)來臨。這時機(jī)還真就出現(xiàn)了,真幸運!”
“考克瑞爾巡官,”伊麗莎白義正辭嚴(yán)道,“實在太荒唐了!羅斯醫(yī)生先在卡科斯通嘴邊嗅了嗅,好大一會兒后才把戴著指套的手指伸進(jìn)他的喉嚨。你自己也看到了,我說過,像是在做什么——”
“起初,他好像什么也沒有嗅。”考克瑞爾巡官說,“沒有什么可嗅的,對吧,醫(yī)生?知道嗎,毒藥事先涂抹在指套上了。當(dāng)卡科斯通先生發(fā)生窒息時,醫(yī)生靠上前去,一副疑慮重重的樣子。然后,就把指套伸進(jìn)了喉嚨里。這個時候,就可以嗅出什么了。再檢查指套時,可以把上面殘留的氰化物歸因于它進(jìn)過病人喉嚨。接下來,就是向人顯示毒藥的來源。好吧,這個太容易了。他在餐巾上擦了擦指套,然后,太無辜了——把餐巾蓋在桃子上?!毖补黉J利的眼神看向大家,不無得意之色。
他們呆立在那里,眼睛齊刷刷地看向醫(yī)生。羅斯醫(yī)生滿臉驚恐之色。
伊麗莎白大聲道:“啊,這不是真的。”語氣中明顯帶著疑問。
“我不這么想,不!”考克瑞爾巡官說,“這不是一個靠運氣的案子,兇手指望萬無一失。得手的前提是,老頭到時會恰好發(fā)生窒息的癥狀?!?/p>
伊麗莎白走到醫(yī)生身邊,兩只小手抓住他的手臂,前額在他的肩膀上靠了一小會兒。她的這個姿勢,毫無賣弄風(fēng)情之意?!芭?,謝天謝地!他把我嚇壞了!”
“我沒有?!绷_斯醫(yī)生的語氣很堅定,臉色卻依然蒼白得很。這時,他轉(zhuǎn)向考克瑞爾巡官,“他有時會窒息,沒錯。不過,他一年才會發(fā)作一兩次。你總不能完全指望,能恰好趕上這樣的時機(jī)吧?!?/p>
“這樣的話,又該考慮你了,西奧。”考克瑞爾巡官溫和地說,“是誰把桃子給了他,并讓他嘗一塊的?”
跟他父親一樣,西奧好像要窒息了?!笆俏乙缘膯??”
“親愛的西奧,你父親明明滴酒不沾的,你卻偏要給他買來用櫻桃濃汁浸泡過的桃子。因為你事先知道,他的感冒很厲害,聞不出酒味。吞下一大口,他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你了解你父親的,這種情況下,他一定會氣得語無倫次的。即便沒有因為桃子而窒息,也可能會因為氣急敗壞而窒息。是這樣的吧。難道你對窒息一點都不了解,也不知道戴上指套的手指可以讓氣管保持暢通?”
西奧說話結(jié)巴起來了,“我不可能做那種事。你的意思是,我先到門廳那里取到包,把毒藥抹在指套上?伊麗莎白剛才都說過了,我沒有足夠時間來干這事?!?/p>
“那會兒,我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你父親身上,都在想法讓他從椅子上下來,躺到地上去。時間在那種時候,是過得最快的?!?/p>
西奧的窘迫,伊麗莎白同樣看不下去了?!安挥霉芩?,西奧。別害怕。這跟剛才的說法一樣,無法讓人信服。他這個人,他是在戲弄我們,刺激我們,想從我們這里套出些什么東西來。如果是西奧干的,巡官先生,那羅斯醫(yī)生呢?卡科斯通躺在椅子上的時候,他為何要在他嘴邊吸鼻子?當(dāng)時還沒什么好嗅的。你說他是在裝模作樣,可要是西奧往指套上涂的毒藥,羅斯醫(yī)生還用得著裝嗎,除非——”她停下來,突然用手捂住了嘴;隨即把手拿開,漫不經(jīng)心地擺弄著手絹。
考克瑞爾巡官接過話來,“說下去,伊麗莎白,除非——”
“沒什么了?!币聋惿渍f,“我只是想說,如果是西奧干的,羅斯醫(yī)生當(dāng)時就不該有那樣的舉動?!?/p>
除非——考克瑞爾巡官想了想,眼睛像天上的群星一樣閃爍著?!俺恰聋惿?,你是想說,除非他們串通一氣?”他的目光依次從三人臉上掃過,笑容中充滿威嚴(yán)?!俺侨齻€人事先串通好了?!?/p>
四
三個男人聯(lián)起手來,只因他們愛上了同一個女人。誰也沒想真正擁有她,但一致決定,絕不允許第四個男人對他染指。
最初,他們無意間了解到了各自的想法、感情,共同的愛憎與恐懼;接著,他們不經(jīng)意地商量著,要采取什么行動、如何落實急救、有哪些潛在的危險;然后,他們痛下決心,準(zhǔn)備付諸實施,制定出具體方案??墒?,最后的環(huán)節(jié)——謀殺,即便有其他人做后盾——真正的殺人兇手是誰?當(dāng)然,可以排除的是三人共謀。這就好比在刑場上,要是十個人同時開槍,誰也打不中目標(biāo)。
按分工,比爾負(fù)責(zé)搞到毒藥,確保放在門廳備用。西奧負(fù)責(zé)的是,盡可能創(chuàng)造能使用毒指套的機(jī)會。醫(yī)生的職責(zé),不用說,就是真正用上毒指套。但是,為了免于某人罪責(zé)過于嚴(yán)重,就讓比爾去門廳,負(fù)責(zé)在指套上抹上毒藥。如此說來,誰是兇手呢?給死者下毒的人比起找來毒藥的人,責(zé)任更大嗎?僅僅因為沒有動手殺人,那個導(dǎo)致受害者發(fā)生窒息、給殺人者制造機(jī)會的人罪責(zé)就要輕些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這樣做的唯一目的,就是為了保住童貞女王伊麗莎白的清白。
一位警官將三個男人趕進(jìn)空曠而凌亂的客廳,等待警車的到來。
伊麗莎白站在門廳里,不停地哭泣。“我不相信。我無法相信,巡官先生,那三個人,他們會密謀——”
打一開始,考克瑞爾巡官就說了,這是一樁藏得很深、蓄謀已久、巧妙策劃、無懈可擊的陰謀。
“你若非要這么說,就怪罪醫(yī)生和西奧好了,為什么要把比爾也拉進(jìn)來?”
“哦,比爾嘛,”他說,“要是沒有比爾——你一直都很忠誠?,F(xiàn)在,我們就開誠布公地談?wù)劚葼柊??!?/p>
幾周以前,卡科斯通再婚的消息成為公開的秘密后,考克瑞爾巡官就找到她,對她說:“伊麗莎白,你有這份工作,可以外出旅游,可以去了解世界?!?/p>
“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夠多了?!彼?dāng)時是這么回答的。
“好吧,”現(xiàn)在,她終于承認(rèn)了,壓低了嗓門說,“是的。我去過美國,是跟一個私家病人去的。實際上,我在那兒結(jié)婚了。我結(jié)婚和離婚的事,卡科斯通都很清楚。我沒有說出去,是因為他不想外人知道我是——啊,用他的話來說,二手女人。”
結(jié)婚,然后離婚。她嫁給了一個游手好閑之人。那人從忠心耿耿的傭人那里得知,親生母親去日無多。
“巡官先生,我們毫無希望。他瘋狂地賭博,我當(dāng)護(hù)士的收入根本無法維持兩人的生活。可是,我離不開他。我跟你說過,我曾經(jīng)失去了一份感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真的。我愛過他,也不能說完全失去了。我至今還在愛著他,到死都不會改變。我想,有些女人就是這樣?!?/p>
“有些男人也是。”考克瑞爾巡官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張落寞的面孔。那人當(dāng)時說:“我現(xiàn)在才明白,自己犯了非常嚴(yán)重的錯誤。”
“我一直感到非常羞恥,巡官先生?!币聋惿子挚蘖?,“不僅因為我們的所作所為,還因為所有的謊言、所有的欺騙?!?/p>
“可這些事,你還是一件一件地做了?!?/p>
“你不了解比爾?!彼f,“可是,這是真的。他偷偷給他母親寫過信,是由仆人轉(zhuǎn)交的。他說不久后,就會有一個女孩跟她聯(lián)系的。那是一個出色的女孩,很快就會回到英格蘭。他囑咐母親,什么都不要跟老頭說,只管設(shè)法和女孩簽下協(xié)議,接受她的照顧。當(dāng)然,這個女孩就是我。他最初的目的很單純,就是要在母親去世之前拿到她留給他的那一份財產(chǎn)。后來,他又有了其他想法。過不了多久,老頭就會成為鰥夫。在他看來,他已經(jīng)老得不像樣子了,身體狀況也很糟糕了。在他的想象里,這個老病秧子要的只是護(hù)士,而非妻子。所以,第一件事就是離婚。他指控一個男人跟她有染,借此把他打了一頓。沒想到下手太過,把自己弄進(jìn)監(jiān)獄去了。對此,他也并不在意。有了人身傷害這個理由,離婚的手續(xù)辦起來就更加名正言順了?!?/p>
“要是不離婚,你自然無法獲得遺產(chǎn)繼承權(quán)。跟老頭結(jié)婚的事,必須做得嚴(yán)絲合縫?!?/p>
“巡官先生,”她的痛苦非常明顯,“永遠(yuǎn)都不要相信這是謀殺計劃的第一步。我剛才說過了,剛開始的時候,動機(jī)就是那么簡單。后來,那個賭徒的想法一變再變。在他看來,機(jī)會難得。他知道,我在男人面前很有吸引力。這是與生俱來的,我自己也沒有辦法。你也看到了,我無需多做什么,它就能發(fā)生作用。既然擁有這份資本,他怎能不想著善加利用呢?一個是年邁多病、剛剛失去妻子的老頭兒,一個是年輕貌美、住進(jìn)家中的姑娘——怎么可能失手呢?”
“他做好了等下去的準(zhǔn)備了嗎?”
“他以為要等的也就不過一兩年,不會更長的。這時,他就留在英格蘭。這樣的話,我們可以經(jīng)常見面。畢竟,他也是這個家庭的一員。我可以給他錢,讓他繼續(xù)賭博。”
“可在美夢成真之前,你得先把他那處在垂死邊緣的母親照顧好了,再設(shè)法接替她的位置,跟老頭在一起。”
她轉(zhuǎn)過頭去,“我知道,你會覺得這么做很可怕。實在地說,我也是這么想的。我一直都是這么想的??墒?,我完全相信比爾的話了,覺得那個老弱的病人需要的是護(hù)士,不是妻子。我后來才發(fā)現(xiàn),并不是這么回事。再說一次,你不了解比爾。不管他說什么,我必須照辦。就這樣,我就去照顧他母親去了。她快要不行了,對此我無能為力。但我一直都對她悉心護(hù)理,看護(hù)得很周到,直到最后一刻。因為這個,她對我非常感激。當(dāng)她最后離世時,我?guī)缀鯚o法忍受。我打電話給美國的比爾,告訴他我無法繼續(xù)下去了。可是,他只是說——”
“他說你必須堅持下去,還親自飛了回來,讓你務(wù)必照他說的做?!?/p>
“讓我務(wù)必照辦。還有其他事情——”她淡淡地說道。
“是的?!笨伎巳馉栄补傧肓讼?,一會兒后說,“還有其他事情。他還在用自己的方式愛著你,伊麗莎白。他可能會逼迫你嫁給一個可怕的老頭兒,但又絕對容忍不了你跟他上床?!?/p>
有了這個推斷,他又發(fā)現(xiàn)了意想不到的證據(jù)?!把补傧壬?,他心里可能是這么想的——天知道!但他從來沒跟我說起過半句。我說過,還在美國的時候,他設(shè)想的還是老人和護(hù)士之間的關(guān)系。當(dāng)他來到這兒,發(fā)現(xiàn)我和他的繼父——再往后,或許他了解到了另外兩人的態(tài)度,想必三人因此聯(lián)合起來了。這是又一場賭博,比爾就是這么一個人。只不過這次跟以往不同,法律拿他們沒辦法,對嗎?”
“你是什么意思——法律拿他們沒辦法?”
“喔。有人觸犯法律了嗎,比爾不過是買了一罐消滅黃蜂的藥物——這事,沒有什么過錯吧。西奧不過買了一瓶桃子——這也沒什么過錯吧。醫(yī)生確實把指套伸進(jìn)卡科斯通的喉嚨里了,可他并沒有下毒。他們?nèi)?,誰都沒有做錯什么。他們都用不著坐牢吧?!?/p>
“時間不會太長?!笨伎巳馉栄补贈]有否定。
“時間不會太長?”伊麗莎白吃了一驚。
“不久就會被帶出監(jiān)獄,實施絞刑?!笨伎巳馉栄补僬f。
“您不是當(dāng)真的吧,他們?nèi)硕紩唤g死?”
“一個也跑不掉。”考克瑞爾巡官說,“因為這是一起謀殺案。這就是法律。對女王的追逐,伊麗莎白——一年里的某些時候,雄蜂們圍坐在一起,只是吃——喔,這個我們都看到了——并且大睜著眼睛,盯著童貞女王——喔,這個我們也看到了。然后,群起追逐蜂王——這一幕,我們也看到了。不過,這個比喻用在這里不是很恰當(dāng)。因為只有一只雄蜂得以交配,因此——死者也只能有一個?!?/p>
“您是說,這三個人——”
“我是說,這三個人都得死。所以說,這種結(jié)局不太符合那個比喻。”
“有什么可以讓他們得救的?”伊麗莎白開始顫抖起來。
“幾句話就能讓他們得救。而且,他們最終會得救。”
“幾句話?”
“一二十個字。當(dāng)時說得很隨意,幾乎無人聽見,也無人在意。后來,我才想起來的。您丈夫說:‘為什么沒有熏魚?你回答說:‘我們準(zhǔn)備的飯菜都是最容易做的。”
這時,一個一直安坐在門口椅子上的便衣站起來,悄悄走了過來??伎巳馉栄补偕斐鲆恢皇?,鋼鐵般堅硬的手指拽住了她纖細(xì)的手腕,“牡蠣這道菜做起來,怎么會比熏魚更容易呢,伊麗莎白?”
五
一個藏得很深、蓄謀已久、策劃巧妙、無懈可擊的計劃——
這是一對夫妻策劃的卑劣的陰謀。
女方安插在丈夫垂死的生母家中,伺機(jī)成為未來鰥夫的新娘。對丈夫而言,沒有什么比等待一個生命的結(jié)束更為讓人煎熬的。而且,此人的生命力顯然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的預(yù)期。而女方呢。顯然,她早就清楚認(rèn)識到這一事實:可能需要服侍一個男人多年;一旦她的不端行為露出半點蛛絲馬跡,男人就會將留給她的遺產(chǎn)降到法律許可的最低限度。她真的跟卡科斯通坦白過自己的婚史嗎?那是不可能發(fā)生的!老頭曾經(jīng)說過:“你的名字恰好是伊麗莎白,寶貝。伊麗莎白,童貞女王”。他后來又補(bǔ)充說,“但愿如此”。這些人當(dāng)中,對卡科斯通的婚床最為恐懼的不是別人,正是伊麗莎白自己。
一步步地,計劃開始實施了。當(dāng)然,只有她一人知道。
首先,她利用前夫來掩人耳目——他現(xiàn)在是可有可無了——然后,施展自己的魅力。這一招,屢試不爽。這樣一來,那些可憐的傻瓜就有可能幫他攪亂局面。她略施小計,就將幾位忠心耿耿的傭人不動聲色地排擠掉了,以免有人擋道。如此之下,好戲開場了。她坐在那兒,千嬌百媚,笑語嫣然,小巧的雙手微微顫抖,溫柔的眼神略顯迷離——這一切的背后,工于心計的女子還在冥思苦想。
“你不可能知道。”伊麗莎白只來得及吐出來幾個字,就被巡官帶上汽車,離開了卡科斯通家的宅邸。
那三個男人目送她離去,個個面如死灰,不知所措,徹底亂了分寸。
“你根本不可能知道!完全是騙人的把戲,你不過是想誤導(dǎo)我!”
“不!”考克瑞爾巡官說,“沒必要再演戲了,咱們已經(jīng)走得太遠(yuǎn)了。你一直都在誤導(dǎo)我。”說著,他的胳膊稍微松弛了一些,手指卻仍然緊緊拽著她的手腕?!澳愀傻脤嵲谄?,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耍起了花招:發(fā)現(xiàn)嫁禍于人不成之后,假裝一次一次地為他們掩飾,裝出一副保護(hù)崇拜者的架勢。這著實令人感動,好像他們是因為愛你才陷入了可怕的圈套。不過,我跟你有得一比。”他洋洋自得道,“將計就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p>
“你不可能知道的?!彼€是不依不饒道。
“打一開始,我就知道了?!笨伎巳馉栄补僬f,“當(dāng)時,我就想起他問過為什么沒有熏魚。飯菜都是你訂購的,你盡可以怪罪他人的。不過,不管你怎么說,都不會有嫌疑的。究竟為什么要讓他吃牡蠣,難道僅僅為了讓他生氣?仔細(xì)想想的話,把其他因素都考慮進(jìn)去,就能找到答案了?!?/p>
“可是,不要忘了還有盛放氰化物的錫罐。咱們?nèi)ゲ蛷d的時候,你也看見了,我從沒離開過餐廳,怎么可能把錫罐藏進(jìn)花瓶?”
“你是趁著出去‘看看時藏的,這用不了半分鐘。你手里還拿著小手絹,對吧。那是用來隨時抹去指紋的?!彼v出一只手,使勁捶打膝蓋,“我敢向天發(fā)誓,你已經(jīng)想起來了,對吧,就是那塊小手絹!”
坐在兩人中間,伊麗莎白的手腕被緊緊地扣住了。她不停掙扎著,扭動著身體,試圖掙脫開來?!胺砰_我,你們這些畜生!你們把我弄痛了!”
“臨死前,卡科斯通先生的滋味也不太好受。”
“那頭肥豬!”她惡狠狠地說,“誰會在乎那么一個畜生是怎么死的?”
“無論如何,他是被謀殺的!”
“你永遠(yuǎn)無法證明我是兇手,巡官。比如說,”臉上帶著幾分得意,她稍微順從了一點,以便集中注意力,“我如何能把毒藥從錫罐里弄出來?”
“跟西奧去教堂的路上你回家了,有機(jī)會這么做。那時,西奧去樓下的廁所了。”
“只有半分鐘的時間。男人到廁所小便,要得了多長時間?就這么點兒時間,要把毒藥從錫罐里弄出來,還要做其他事情——”
“哦,我可沒有說你真的‘要做其他事情。不是那個時候做的,‘其他事情事先做好了。我們會在倫敦找到。只要花上足夠時間,一定能夠找到那家藥店。就是在那兒,你又買一罐毒藥。這兒的氰化物,不過是誘餌。即使在西奧如廁的半分鐘之內(nèi),你照樣可以飛速挖出一點來充當(dāng)誘餌。毫無疑問,都是你一手安排的,要將錫罐放在門廳桌子上的。據(jù)我估計,那點兒毒藥已被你扔到廁所里去了。”
“你什么都知道,對嗎?”她的話里不無嘲諷。不過,這會兒她好像很累了,也很無助。不再掙扎,無力地坐在兩人中間,靠在座位后背上。
一個藏得很深、蓄謀已久、策劃巧妙、無懈可擊的計劃!這一切,竟然全部出自一個女人之手。
無論如何,考克瑞爾巡官都不得不承認(rèn):她的智慧、她的耐心,實在讓人驚嘆。
她先是長時間處心積慮地策劃,一點一點地構(gòu)思情節(jié)。然后,仔細(xì)考慮道具、化妝和布景,就像耗時數(shù)月打造的一出劇。接下來,舞臺搭建完畢,木偶演員也選定了,帷幕便拉開了。緊接著,就是“情節(jié)展示”了——“比爾,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幫忙跑一趟藥店吧!要是再弄不到消滅黃蜂的藥物,老頭兒會把我宰了的。那東西就請你放在門廳桌上吧,讓老頭兒覺得是我——”還有,“飯菜我已從哈羅斯定妥了,只是漏了甜品了。你能幫忙到福特納買一些櫻桃酒汁的桃子來嗎?我在那里見過的,看上去味道不錯。他滴酒不沾,是嗎?啊,我的天!他就是這樣。不過,其他人都該因此而忍著不喝嗎?或許,這就算是給他們的一點兒補(bǔ)償吧,因為沒有香檳酒。這些日子他得了重感冒了,或許察覺不到的?!?/p>
當(dāng)時的情形之下,群情激動,一片嘈雜和混亂,誰會記得到底是誰囑咐的?又是誰提出了不同意見?至于那些數(shù)不清的瑣事,到底是誰拿的主意?三個崇拜者之中,又會有誰躲在她的裙子后面高喊:“那是伊麗莎白讓我干的?”就這樣,比爾把毒藥帶回了家中;西奧買回了被認(rèn)定讓老頭兒中毒的桃子;要是羅斯醫(yī)生沒帶急救包,護(hù)士出身的伊麗莎白會忙里偷閑,上前提示警察的勸告的。
舞臺布景完畢,演員也都到位了。那些木偶演員——考克瑞爾巡官也現(xiàn)身其中,作為看客——在一根細(xì)線的操縱下,完成各種動作。細(xì)線的另一端,緊握在已被受害者鮮血染紅的小手里。
當(dāng)時,卡科斯通先生吞下最后一顆牡蠣,一邊埋怨,一邊饒有興味地吃完了冷盤肉,正準(zhǔn)備品嘗桃子。此刻,他已然死期將至。
難道醫(yī)生沒有嗅出他呼吸中的氰化物的氣味嗎?
“為什么沒有熏魚?”他曾憤然質(zhì)問。
其實,在哈羅斯,熏魚和牡蠣買起來一樣便利。但是,“我們準(zhǔn)備的飯菜都是簡單好做的”,她當(dāng)時是這么回答的。
早在那個時候,考克瑞爾巡官就暗暗問過自己為什么。為什么牡蠣——需要檸檬片和辣椒,也許還需要黑面包和黃油——就比熏魚更容易烹飪呢?這兩者需要的配料,剛好完全一樣啊。
這里肯定有瓶裝的緩釋膠囊,那是混合藥物。一粒膠囊倒空后,可以用來裝毒藥,答案在于: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把毒藥膠囊藏入那十多顆牡蠣中。要對一盤熏魚下手,就該另當(dāng)別論了。
愛吃的人,會把牡蠣含在嘴里,慢慢品嘗它的獨特滋味。不喜歡的人——卡科斯通先生輕易不會改變主意的——就會把整顆牡蠣一口吞下了事。
何況,卡科斯通先生得上了重感冒。他總在感冒,家里擺滿了治療感冒的特效藥,但他從來不動。特效藥上劑量足以致死的氰化物??v向切開的牡蠣可以裝入一粒膠囊,再加以重新密封。
當(dāng)然,正如伊麗莎白所言,她跟西奧前往教堂途中回家時,確實不曾有足夠時間來完成這一切。但是,只需考克瑞爾巡官充分調(diào)查,就能發(fā)現(xiàn)倫敦并不是沒有賣牡蠣的快餐廳。就在那兒,一個小巧玲瓏的藍(lán)眼睛女人吃完了十二顆牡蠣,卻只留下了十一個牡蠣殼,如果有人不厭其煩地仔細(xì)清點一下的話。毫無疑問的是,樓下廁所里,還會被扔有一個沾了牡蠣汁的小塑料袋。然后,用不了半分鐘,就可以溜進(jìn)餐廳去——這時,西奧被像小孩一樣打發(fā)去了廁所,怕的是在教堂犯尿急——從卡科斯通先生的盤子里拿起一顆牡蠣,換上早已備下的另一顆。
十分鐘后,童貞女王伊麗莎白的手伸向了另一個男人。就在那時,她通過那只手意識到,那人的生命已走向盡頭。她卻對天發(fā)誓,她會永遠(yuǎn)愛戀他,珍惜他,忠于他,至死不渝。
六
幾個月后,考克瑞爾巡官從倫敦最高刑事審判機(jī)構(gòu)——位于倫敦老城區(qū)的老貝利法院回來,心里想的是,如果真有來生,至少他們可以很快團(tuán)圓了。
與此同時,他也不忘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研究一下黃蜂!最重要的是,一定仔細(xì)察看一下蜂王身上是否也有毒刺。(全文完)
(責(zé)任編輯:古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