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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物三題

        2020-08-10 08:53:08馮六一
        四川文學 2020年5期
        關鍵詞:板車老李

        馮六一

        文爺

        東井嶺上三個曾經(jīng)從過軍的老人,按歲序或者依銜級而敘,文爺都是位列于前的。那時,文爺約莫六十歲,身高體寬,大臉濃眉,須發(fā)如覆蓋了一場剛剛降落的新雪,泛著晶瑩亮色。黑邊玳瑁眼鏡,架在端正的鼻梁上,和蒼白的須發(fā)相映,色塊邊緣顯得陡峭,很是分明。

        嶺子上的巷子彎彎曲曲,兩邊都是凌亂低矮的房屋,呈現(xiàn)的粗細線條,像漁家女人手上的梭子,沙沙沙橫斜出的絲網(wǎng)一樣,那些木門木窗都像雜魚一樣被縛住了,掙脫不出來。我們天天都可以看到文爺。他板直的身影跟著他,在巷子里來來往往,一會兒伸長,一會兒縮短,一會兒壯碩,一會兒瘦削,時而碰撞在墻面上,時而又輕巧避開了。文爺手上經(jīng)常卷著一本舊黃的老書。他不緊不慢踱著步子,對,是踱,因為往前時,他的圓頭布鞋劃拉了一下,頗具戲劇武生式樣。在那個年月,書卷都有些異味了而戴眼鏡的人,身后似乎也夾了一條隱形的尾巴,總有探究的目光,小刀片一樣時不時斜刺過來,想看到文爺與眾不同的那一部分。但是文爺恍惚底氣十足,骨子里透出一股冷意,他無所顧忌,坦坦蕩蕩,癡入書中,仿佛那幾頁有字的薄紙隔離著,喧囂的世界就在外面了。

        東井嶺下原來有一口清朝末年官府修筑的石井,還有一口原住民在磡邊挖掘出來的土井,20世紀60年代末期,老石井和土井受到了菜地和居民生活的浸染,水質(zhì)變得有些渾濁,經(jīng)常長滿青苔,甚至散發(fā)出難聞的氣味,不能飲用,只能用來洗洗刷刷了。于是,自來水公司請來泥瓦匠,在嶺上的巷子旁,修砌了一間低矮簡陋的水房,接通了自來水。居民飲用的水,全是在一間水房一條管道一個龍頭上。記得當時嶺子上一個中學生為節(jié)省人工,搞過一個小發(fā)明,他用兩分硬幣投入靈敏的碰觸開關,水就自動流出來,但終因不完善而擱置了。后來居委會指派文爺在東井嶺上司水,每月由自來水公司發(fā)點錢給他補貼生活。

        嶺上水房放水是有時辰的,那詳細規(guī)定,文爺按著春夏秋冬日子的長短,寫在水房大窗口的木板子上。其實,放水的時間,嶺子上的人都記得,但文爺也許是自己想寫寫字,或者想舒舒筋骨,一板穩(wěn)健勁足的小楷,過不了多久,墨跡被風風雨雨侵蝕得模糊了,文爺拿著筆墨,又會去重復一遍,濃濃的青黑十分醒目。文爺有一塊銀色的舊懷表,掛在對襟布衫口袋里,他掏出懷表時的神態(tài),我們看著有些像《紅燈記》里的鐵路工人李玉和。他每天早晨正午黃昏出現(xiàn)在水房門前的時候,不論雨雪橫飛,還是日頭烈辣,木板子上寫的鐘點與舊懷表的指針幾乎是重疊的,偶爾有點差異,也是以秒計。嶺子上的人家大多沒有鐘表,文爺就是東井嶺上的鐘表,看到文爺走出家門,就曉得什么時辰,該做什么事了。嶺子上居民家廚房里,都只有一口貯水的大陶瓷缸,幾乎每天都要添水。偶爾有人家遇到特殊情況,趕不及時,文爺還是會破例給挑水人方便。但很多人畏懼不茍言笑的文爺,水缸不是見底了,不貿(mào)然麻煩他。

        每天放水的時候,各條巷子里的扁擔水桶哐當哐當響動起來,慢慢朝巷口會聚。開始人很多,在水房前排出一條木桶鐵桶扁擔的長龍,挑水的人挨著桶站著,邊東拉西扯神聊,邊挪窩兒。嶺上的尋常瑣碎,街面的奇聞逸事,都在這里匯聚又散布出去。誰輪到水龍頭下了,把兩只桶往水泥臺子上一放,文爺?shù)氖忠蛔笠挥?,雙管齊開,水的壓力大,猛然沖出,“咚”的一聲,白光跳躍,水旋轉(zhuǎn)出幾個圓圈,就漫了半桶。眼看水要溢出了,文爺宛若扼守關隘的老將,神態(tài)自若,快捷地反旋水閥,慢之則水溢,快之則水虧,那水剛好涌到桶的邊沿,旋一個圈就打住了。文爺也不說話,從窗口伸出手來收一張兩分錢的水票,又該下一個人了。所謂的水票,就是在一張白紙上印上一整版的“水票兩分”,文爺從自來水公司領來后,每枚水票都蓋上自己的印章?;鸩窈写笮〉乃?,有三種顏色,白色的底子,黑油墨字體,朱紅的印戳。雖說簡單粗糙,也是有價票證,而且陰刻圓筆秦篆印章,都是規(guī)整地蓋在左下角,現(xiàn)在很多人都把類似的票證當文物收藏了。嶺子上的居民挑一次水,撕下一枚水票,用完了就到文爺那里去買。買水票的時候,我見過文爺?shù)挠≌?,他從一個微型棺木形狀的黑色匣子里拿出來的,是方暗綠色的玉石。

        待忙碌一陣子,挑水的人慢慢少了,文爺坐在一把特制的可以居高臨下看到窗外水桶的椅子上,把揣在衣兜里的書抽出來,從折疊的那章那節(jié)展讀起來。來人了,把書又揣進去,打開龍頭放水。如此這般,到鐘點了,在巷口兩旁遮蔽的天色里,文爺方邁著閑步回家。

        文爺表情像珂勒惠支的木刻,滄桑和沉重擺在那里一樣。他很少和鄰里閑扯,偶爾說說話,一口老巴陵腔調(diào),像嶺子上帆船社子弟學校上課,敲響懸掛的一節(jié)鋼軌,透著金屬質(zhì)地。厚厚鏡片里面,滑出幾重眼光,恍若藏著白晃晃的鋒芒。這道銳利的鋒芒,柵欄一樣無形地橫亙在文爺和嶺子上的居民之間,顯現(xiàn)著微妙的距離,使人覺得文爺有點與眾不同。到底哪里不同,誰也說不清道不明。他們總覺得,文爺是個人物,身上有兩種光芒在交織閃爍,一種是文人的清雅,一種是武夫的孤寒。

        后來,隱隱約約,一些有關文爺?shù)囊萋?,在東井嶺上散布開了。文爺原來是國民黨上校運輸團長,手上掌管著上百輛軍車,英俊儒雅又重權在握,可謂志得意滿。但后來,因為和上司的姨太太有染,受到死亡威脅,或者是文爺看透了時局,他帶領部下攜美式裝備,奔投了解放軍。蔣介石聞聽此事,怒不可遏,親自下令緝捕。嶺子上有人說他一個姨太太去了臺灣,還驚駭?shù)貍髡f他以前吃過人犯的心肝。正因為如此,他功過相抵,沒有斷送性命,被遣返到原籍,若干年后,弄了這個司水的差事,在風波不斷的歲月,過著還算平靜的日子。

        文爺?shù)姆课菰谙镒又卸?,青磚圍著一個小院子,地坪被茂密的葡萄藤蔓遮蔽,平時他和小十幾歲的老婆很少邁出嚴實的大門。在寂靜的夜晚,經(jīng)常可以聽到院落里飄出沙啞而尖亮的京胡聲,那滿腹郁結(jié)的心緒一根根線絲樣,文爺在用琴弓使勁地拉扯出來。但嶺子上的人,聽不出那份心事,倒覺得沙啞尖亮的京胡聲,給寂靜的夜晚,增添了不少熱鬧。有的時候,小院落里傳出呼呼的風聲,說起就起,說落就落,起伏有致,仿佛藏著一頭已經(jīng)被馴服的猛獸。一天,一個孩子爬上院墻邊的桂花樹,窺見了秘密,一襲白衫時而佇立,時而飄逸,原來是文爺在地坪里練拳呢。

        東井嶺也就是一個市井之地,文爺?shù)难劢绾徒髴褲摬刂?,每天把守著水房龍頭,看著時光在自來水的奔涌中流逝。在這庸常的忙忙碌碌里,他腦海里整天映現(xiàn)些什么?疆場上白晃晃的槍刺和殺戮的血跡,深宅大院里的絕世美人;還有巷子里懸掛飄蕩的衣衫,屋頂上輕巧跳躍的黑貓,婦人們的嘰嘰喳喳,以及泛黃的書頁里隱隱傳來歷史的回聲。

        有一年夏夜,月色灰白衣衫一樣,披覆在東井嶺上。水房邊濕潤的旮旯里,隱現(xiàn)出幾縷深綠絲綢一般的暗光,人們近前一看,都倒吸口冷氣,原來盤踞著一條大青蛇。會捉蛇的水伢,要將蛇捉起,賣給五里牌供銷社。文爺聽說后,從口袋掏出一張金黃的五元票子給水伢,說,你把它送到雞窩山放生吧。那一刻,文爺厚厚鏡片里發(fā)出的光,在銀灰的月色里,輕柔如水了,

        人們看文爺,他身上似乎纏繞著濕氣很重的霧團,連那間只有他有鑰匙的水房,也纏繞著霧團。他獨特的人生經(jīng)歷,成了嶺子上居民茶余飯后暗地里的談資。無鹽無味的日子,這算得上等談資了。世間的恩怨和情仇、鋒芒和無奈,濃縮在庸常俗氣的市井,就這樣被各色人等傾情演繹逐漸消解。細細想來,人生不過是一場自演劇而已,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角,也是別人的配角。我不知道是文爺被東井嶺的事物包容著,還是文爺包容著東井嶺的物事。那些已經(jīng)謝幕、漸漸遺落的人事和細節(jié),不論在日常的現(xiàn)實中,還是歷史的詞匯里,我想,真正包容一切的,還是正在不斷涌來又正在不斷失去的時間。

        1980年代初,文爺?shù)纳矸莞某闪送墩\人員,補發(fā)了一筆工資。東井嶺上自來水接入了每家每戶后,巷邊那間簡陋低矮的水房也拆除了。大約是1986年吧,文爺死后,他老婆隨之搬出了東井嶺,不知去向。他兒子后來我見過幾次,舞跳得很好,身邊有一個清雅的女子。

        老李

        排在文爺后面是海伢子的父親,東井嶺上的大人們都跟著他老婆喊他老李。這是個典型的東北漢子,近一米八的個頭,身材壯實勻稱,相貌黝黑俊朗,只是厚實的嘴唇經(jīng)常倔強地抿著,好像他對面總有什么在和他較著勁。

        海伢子的父親是1960年代末期到東井嶺來的,帶著一大家子,熱熱鬧鬧。五個孩子的名字里,都有一個海字,或寄寓海的形態(tài),或賦予海的物品,可見他對大海的情感是怎樣纏繞糾結(jié)。我們只知道他們一家是從蔚藍的大海邊來,帶來了許多海螺、貝殼、珊瑚,還散發(fā)著淡淡的海腥味。這些來自大海里的稀罕物品擺放書桌上,吸引了嶺上只見過洞庭湖里蚌殼螺螄的眼光,感覺老李一家人,都像寬廣無邊波濤洶涌的大海一樣。

        據(jù)說,老李是海軍副團職軍官,被開除了軍籍,有兩種說法,一是犯了軍閥作風,拿槍打人,一是愛美色。老李沒有回北方老家,而是隨老婆來到了位于洞庭湖畔的古城,也許是這一湖清波蕩漾的好水,纏住了他桀驁不馴的魂靈。老李回地方后沒有去找一份穩(wěn)定工作,而是自己花費幾十塊錢,添置了一臺板車,憑著一身強壯,有力氣,拖著一車貨物滿城跑,養(yǎng)家糊口。

        老李一家子在自家門檻之內(nèi)都說普通話,出了門和嶺子上的人卻說岳陽話。那個年代整個古城講普通話的人稀少,老李東北話和岳陽話雜交形成的一種拗口語音,是東井嶺甚至古城,他經(jīng)常拉貨的一些地方的獨有標志。聽到這聲音,不需要看到人影子,就知道是老李來了,他的板車來了,決不會混淆。老李秉具了東北人的性情,耿直倔強,脾氣火爆。他不愛說話,臉上也難得露出笑容。每天天不見光,嶺子上黑漆漆的,只有遠處馬路上幾盞路燈,強撐著昏昏欲睡的眼睛,老李就拉著板車嗒嗒嗒嗒下了嶺坡,到工廠農(nóng)場碼頭商店拖貨。那時古城貨運碼頭的活計,幾乎都被搬運社獨攬了,南區(qū)婦女們,主要是在城區(qū)跑,而老李這樣的單干戶,大多在交通門客運碼頭拉零擔活兒?;蛘咴诔抢镛D(zhuǎn)運貨物。他做事踏實利落,應承的事情,不論早上晚上不管刮風下雨,一定不會耽擱。老李做事不拐彎,在碼頭上拉零活,一口價,愛拉不拉。有次送貨時遇到了暴雨,老李怕貨物淋濕,把自己身上穿的雨衣脫下,蓋在板車貨物上。到目的地后,貨主看他渾身上下淋得沒有一根干紗,很是感動,主動加些工錢塞給他,但老李受了羞辱一般,臉紅脖子粗死活不收。是個實誠人!貨主感嘆。以后來了貨,老李不在也要等著他來拖。

        老李是條硬漢子,見不得歪里邪氣的事。有次在南正街拖貨時,天色已晚,兩個年輕痞子在梧桐樹的暗影處調(diào)戲一個妹子,旁邊路過的一些人不敢聲張。老李見狀放下板車過去勸阻,幾句言語不合,揮舞老拳,把兩個小痞子錘得滿臉血痕。老李有兩樣東西給我,也可能給東井嶺上的人,留下了深深印象,——板車和一條軍用牛皮帶。板車是養(yǎng)家的工具,老李特別愛惜,像對待自己的朋友。每天收工回來,老李怕頑皮的細伢子弄壞板車,都要把板車推起來,慢慢靠在墻邊,用鐵鏈子系好拴好。偶爾休息,他把板車的軸和輪轂拆卸下來,坐在門前小板凳上,用柴油細細清洗,然后用抹布輕輕擦拭,涂抹機油重新裝上。這些動作之輕柔,心思之細密,與他平日的粗獷極不相稱,變了個人樣。

        老李身上仿佛隱藏著一臺機器,開關打開后,每天有使不完的勁。老李的身后一定是有板車的,而板車的前面一定也會有老李。這是物與人的契合,廝守時間長久,成了一種神交。勞累一天回家后,老婆給他拿個凳子,在小桌子上擺一碟油炸花生米和二兩谷酒。他拿筷子夾上幾粒,又抿上一口酒,嘴巴慢慢嚼,喉嚨慢慢咽。他把花生米和酒的滋味,品到了極致,然后嘴巴一抹,又來韻那留下的余味。一條毛巾搭在肩上,時不時揩揩額際滲出的汗?jié)n,這是他最愜意的時候,臉上漾出淺淺笑意,滿身疲乏不見了蹤影。由于性格暴躁,家里又有四個兒子,別人不愿意去惹,老李有時自己也覺得脾氣差,極少和街坊鄰居相往。沒有交心的朋友,加之又是外鄉(xiāng)人,大男子剛烈的性情使他和他那輛板車都顯得很孤獨。

        老李的那條軍用牛皮帶是教子的工具。老李家?guī)讉€孩子秉承了他的血性,服軟不怕硬,倔強,好勝,仗義,經(jīng)常在外邊惹事。海伢子那時像非洲草原上一頭發(fā)情的獅子,也像一只嗡嗡亂竄的蚊蠅,經(jīng)常逃學,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邊邊角角和一種情緒對抗,顯示著叛逆。那個年代,岳陽老城區(qū)每個地方,都有那么一兩個博爾赫斯筆下“巴勒莫”式的青年人,名聲飄在江湖。海伢子就是東井嶺,甚至是東茅嶺地盤上的名聲哥。但是他不偷也不搶,只喜歡打架。海伢子很講江湖義氣,朋友們有什么難處他一定幫忙,特別是嶺上的伢子們,誰受了外人欺負,他上去就是幾窯磚,打得別人頭破血流。一旦別人上門告狀,他父親就用那根軍用皮帶抽打??珊X笞泳髲姷匾宦暡豢裕劬χ敝钡赝赣H,好像這樣,皮肉鼓脹起來,不曉得疼痛了。

        海伢子老婆當年是被他敢作敢為的男子漢氣魄所吸引,覺得有依靠,嫁給他了。沒有想到稀泥敷不上墻壁,海伢子不打架惹事了,但是不像他父親那樣呷得苦耐得勞,卻像他父親一樣獨愛杜康,經(jīng)常爛醉如泥。他老婆帶著兒子去了廣東。離婚后,他一個人過,前不久死在家里,尸體要腐爛了才被人發(fā)現(xiàn)。他一輩子似乎就做了一件有影響的事,在1970年代打架出了名,是岳陽街上的老滿哥。老李家只有寶貝女兒沒有挨過皮帶,四個男孩子的身上,都有軍用皮帶抽出的泛血絲的條紋。

        也許是太熟悉,在生活中忽略了那些細微的變化;也許是一些藏匿的物象,被時間風化,在不知不覺中露出了痕跡。好像是一夜之間,嶺子上的人忽然發(fā)現(xiàn)強壯的老李萎縮了,低頭拉車,沒有像先前那樣一展勁,就上了一個嶺坡。他拉板車上坡時,板車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扯住了,與他爭奪,往后倒退。他左騰右挪,眼珠暴睜,氣喘吁吁,最終沒有抗爭過命運,放棄了伴隨幾十年的板車。老李得了肝癌,不久就撒手人寰。好在老李家?guī)讉€孩子都大了,給他辦了一場熱熱鬧鬧的喪事。

        回憶這些的時刻,老李的容貌還在不斷閃現(xiàn),直至他病弱的軀體依在自家門前,臉上密布的溝壑里垂下一顆蒼老的淚滴。我想,那淚珠是咸咸的、澀澀的吧,一定有海水的味道。

        胡爹

        三個從過軍的老人,只有胡爹還健在。

        他是1970年代中期來到東井嶺的。來的時候,引起了小小轟動,也弄得神神秘秘。當時,幾個戴紅領章紅帽徽的軍人,圍著東井嶺轉(zhuǎn)了幾天,東看看西量量。那個年代,來個穿藍色警服的人都稀罕,何況是正正規(guī)規(guī)的軍人。嶺子上的人,不知道東井嶺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許多人嘴巴嘀嘀咕咕,眼睛圍著他們也轉(zhuǎn)悠了幾天。最后,他們選了一塊宅基地。這是德勝大隊的菜園子,東邊是一米多高的矮土墈,西邊不遠有一口池塘,前前后后空敞亮堂。

        那幾個軍人走了沒有多久,又來了一群泥瓦匠。他們運來水泥、石灰、紅磚、木料,半個月時間,修砌了一個百多平方米單門獨戶的院落。嶺子上的人紛紛猜測,這個即將入住的鄰居是個什么人物,經(jīng)過院落的時候,好奇的目光貼滿了院墻,總想窺探點什么。

        房屋干透了,新主人來入住,幫著搬家的是一群軍人。嶺子上的人瞟瞟,也是些平常之物,家具都很簡陋,床、椅子、碗柜、桌子和書柜稍微顯得有點像公家式樣,與自家也差不了多少,只有一樣特別的東西吸引了鄰居們的眼睛,——一臺九英寸的黑白電視機。這應該是東井嶺有史以來的第一臺電視機,真正的稀罕物。在電影娛樂至極的年代,單憑這臺電視機,院落新主人便得到了東井嶺居民的仰慕和敬重。

        一個穿便裝的中年人在邊上指揮著,把物品搬進屋子后,就“嘭”地輕輕關上了院門。本來單門獨戶,左右鄰居相隔一段距離,很長時間,這戶人家深居簡出,不與鄰里相往。嶺子上的人覺得他們傲氣,暗地里嘀咕,有什么了不起的啊,不就是不愿意人家進去看電視嗎?也有人越發(fā)感到這個寂靜院落里,隔絕著什么隱藏著什么。

        后來,東井嶺上的空地越來越少,幾乎接觸不到濕潤的泥土了。房屋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都是見縫插針,擠擠挨挨,弄得東井嶺像一個鳥臼。胡爹和他的院子漸漸淹沒在這片高高矮矮、坐向混亂的建筑群落里,慢慢和左鄰右舍有了交往,面目也慢慢清晰起來了。

        胡爹是岳陽東鄉(xiāng)人,中等身材,單單瘦瘦,腦袋頂上稀落的幾綹頭發(fā),被梳理得整整齊齊,搭在右邊。但是只要風兒遽起,或者頭部搖晃動作幅度過大,稀疏的頭發(fā)便南北不分,左右不辯了。胡爹就會時不時伸出右手,頗有風度地重新順順,讓它們歸于一種發(fā)型的位置上去。胡爹性子不急不躁,嘶啞的嗓子說起話來慢慢吞吞。跑出租車的劉師傅說老胡說話始終掛的一擋,走路也是掛的一擋。也許是在部隊待久了,他喜歡說一口摻雜普通話的東邊鄉(xiāng)下話,一些字句說出來的時候,在旁人聽來有脫口秀的風趣和機智。胡爹一個兒子在事業(yè)單位工作,一個兒子在外面做服裝生意,一個女兒在廣州教書,都已成家立業(yè)。妻子原來做過百貨公司的經(jīng)理,家境不錯。在外面吃早餐遇到熟悉的鄰里,胡爹總是搶著買單。附近堂客們知道他脾氣好,胡爹、胡爹腦殼喊起包,都愿意和他坐一桌子打麻將。

        但是胡爹的妻子有時卻喊他糊糊。在旁人看來,胡爹做事確實黏黏糊糊,他家原來寬敞的院落里無端擠進了一戶人家。這個人生了雙瞇瞇眼,當他眨巴眨巴的時候,更加分辨不清是睜開的還是瞇上的??瓷先?,世上的老實本分,他是一個固定模型。胡爹在部隊時,他在營區(qū)附近做木匠,幫胡爹做過幾樣木器,由于是岳陽老鄉(xiāng),一直有些往來。胡爹轉(zhuǎn)業(yè)住到東井嶺后,過了好幾年,這個老鄉(xiāng)也拖兒帶女回來了。由于在城里沒有棲身之地,他投奔了胡爹。大大小小一家子求上門來了,胡爹瞅瞅那謙卑的眼神,也著實可憐。不是無路可走,誰愿意棲身別人屋檐下啊。胡爹低了低頭,揮了揮手,就讓他進來了,臨時在院落里搭建個簡陋居所,一家子暫且安頓下來。這是個木匠,搭建房屋是拿手好戲,幾天時間,敲敲打打,粉粉砌砌,木板房屋就蓋好了。天長日久,哪知這個人得寸進尺,時不時加層磚,時不時添塊瓦,竟在胡爹眼皮底下,慢慢地改成了堅固的磚瓦建筑。過了些年頭,他自己去房產(chǎn)局辦理了房屋產(chǎn)權證。至此,胡爹再也趕他不出去了?!苍S胡爹根本就沒有想過趕他出去。鄰居們只偶爾聽他老婆發(fā)過牢騷,不該把這樣的人讓進來,一個寬寬敞敞的院落,就這樣弄得狹窄不堪了。這些年,老木匠已經(jīng)亡故,他的兒子和女兒都下崗失業(yè)了。女兒出嫁后在外地打工,兒子在巴陵大橋下面自己擺了個修鞋攤子,每天從院落推進推出,敲敲釘釘,勉強維持生計。境況如此,心善的胡爹就更不好說什么了。

        胡爹整天懶洋洋笑瞇瞇,像一尊悠游的彌勒佛。有天晚上,胡爹在汴河街散步回來,過南岳坡人行道,不小心被小車剮了一下腿。圍觀的人都要司機趕緊送他去醫(yī)院檢查。在去醫(yī)院的路上,司機說自己家境怎么怎么困難,又說剮得不厲害,去醫(yī)院檢查花錢,還不如給胡爹兩百塊錢呷東西實在。胡爹摸摸自己的腿,也不是很疼,就讓司機把他送到家附近,錢也沒有要,自己下車回去了。過兩天,胡爹腿疼得厲害了,兒子把他帶到醫(yī)院照片,腿頸骨裂開了一條縫隙。兒子氣得呼呼的,怪他沒有把車牌號碼記住。胡爹腿上捆綁夾板,拄著拐杖,臉上還是笑瞇瞇的,算噠,事情不大。

        胡爹妻子身材高大,比他高出半個頭來,性情隨和,什么事都由著胡爹。但胡爹當官說順了嘴,遇到什么鬧心事,口語有些不雅。他妻子也不還嘴,只拿眼睛瞪他,實在惱火了,伸手就把瘦弱的胡爹摁住,摁在墻上,摁在椅子上,甚至摁在床上,胡爹氣得哼也沒有轍。

        這些年,除了參加干休所的活動,釣魚、跳舞、打門球、旅游,胡爹每天下午都會走出院子,來巷道邊的鐵棚子麻將館,和堂客們打長沙麻將。和牌時,他慢騰騰的、笑瞇瞇的,滿臉皺紋,蝴蝶羽翼一樣微微振動開了。牌臭時,口里偶爾會丟一句粗話,媽買稀的!

        嶺子上的堂客們笑話胡爹,說他一輩子在唱糊涂的愛。胡爹的故事還在繼續(xù)……

        責任編輯 賈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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