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1948年9月濟南戰(zhàn)役勝利后,作者父親高銘家(右)和通信員馬樹忠合影
1960年,我8歲,媽媽帶著我和弟弟妹妹們隨父親來到解放路一號大院居住。我在這里度過了將近10 年的光陰,一直到1969 年當兵后,才離開那里。解放路一號大院對我的思想道德熏陶和世界觀的形成有著重大影響,那里有許多長輩,他們和父親一樣,都是走過抗戰(zhàn)時期和解放戰(zhàn)爭時期的老革命。他們的精神和言行,如同陽光雨露一樣浸潤著我們的心田。
解放路一號大院是我精神的故園。
1940 年,我父親高銘家14 歲,和同村的五個后生瞞著父母從山東博興縣西田村偷跑出來參加了八路軍,到1949 年10 月1 日新中國成立,五位發(fā)小中僅留下田家銘和我父親兩個人,其他三人成為烈士。戰(zhàn)火硝煙的十年中,父親三次負傷,兩次因傷昏迷。一次,父親參加的戰(zhàn)場搶救組置于一關(guān)帝廟內(nèi),那里共有十多位醫(yī)護和傷員。一顆炮彈自屋頂穿入爆炸,父親從昏迷中醒來后發(fā)現(xiàn)大部分人員已當場犧牲,自己的右大腿也被炮彈片擊中,鮮血直流。他多次沉痛回憶:“地上和倒塌的頹層上沾滿鮮血,一條傷員的大腿粘在房梁上,滿目都是碎肉、碎骨,觸目驚心……”但這些沒有動搖父親革命到底的決心。他經(jīng)常教育我們:“越怕死,越要死;越不怕死,越不死?!庇讜r我想,父親的生死觀好像不太符合道理。隨著自己后來從軍,閱歷增多,我領(lǐng)悟到父親話中的哲理。
戰(zhàn)爭生涯磨煉了父親的意志,多年來,他一直在默默忍受著外傷性肝損傷帶來的痛苦,卻時常在全家六人一起合餐完畢時,給我們講“孔融讓梨”“司馬光砸缸”“蘇武牧羊”“孟母三遷”“楊家將”等故事。他對自己的生命長度早有預(yù)感,常告誡我和兄妹:“我死后,你們要照顧好你們的媽媽?!?976 年1 月5 日,父親剛過50 歲,即英年早逝。
革命前輩們開枝散葉,解放路一號大院里有200余名男孩女孩,開朗、直爽、活潑、友善。董存瑞、黃繼光、雷鋒、歐陽海是我們心中的偶像;學毛選、練書法、習民樂、下象棋是我們?nèi)粘5幕顒樱淮笤簝?nèi)的泳池、球場、球桌,鍛煉了我們的體魄,我的許多發(fā)小成為國家、省內(nèi)、軍內(nèi)的比賽名次榮膺者,考上國內(nèi)重點高校。上世紀60 年代,物質(zhì)生活遠不如現(xiàn)在,但精神生活豐富多彩、和諧盎然,培育了我好學向上的品格。父輩精神的傳承,是我們生命之水永不枯竭的源頭。
“發(fā)小親情”也是一根永遠不斷的“風箏線”和“永不消逝的電波”。2019 年國際兒童節(jié),一百多位解放路一號大院的發(fā)小從天南海北趕到南京金牛湖重聚。當年的帥哥靚妹都已白霜染鬢,但從他們展示的才藝表演和暢述的衷腸心語中,仍可感受到那股不變的英姿勃發(fā)和婷婷溫婉。
停留是剎那,轉(zhuǎn)身即天涯,所有回不去的良辰美景都是大好的時光。人的故園,并不止于一塊特定的土地,而是一種遼闊無比的心情,而這心情一經(jīng)喚起,就回到了故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