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下班的時候，我去我們村的一家電動車行買充電器。車臨著一條長長的、寬約十幾米的小河行駛。適逢小河退潮，清澈的河水湲湲地流淌著。河水中的一些水草，飄帶一般從容，任河水再怎么裹挾，它們都扎根原地，不為所動；有魚在其間打著水花，神出鬼沒的。

我的同事王師傅的家離車行不遠。他早已下班到家，正拎著魚叉沿著小河邊尋尋覓覓，兩道犀利的目光在河面上逡巡。在經(jīng)過我的身邊時，他沖我信心十足地撂下一句?？岬脑挘骸拔也嬉粭l紅魚，讓你帶回去吃?！?/p>

我們灌南人稱“鯉魚”為“紅魚”。我喜歡這種用顏色來命名魚類的方法，聽起來生動、形象；聞其名，知其物，活靈活現(xiàn)，如在眼前。

王師傅的魚叉，狀似鷹爪，幾根鐵針鋒芒畢露，白亮亮的，閃著寒光，寒氣逼人。我發(fā)現(xiàn)他像鎖定了目標似的，目不轉(zhuǎn)睛地盯住小河里時而浮起的紅魚，又沖我甩過來一句更為十拿九穩(wěn)的話：“我發(fā)現(xiàn)三條。你要吃公的還是吃母的？”

眼下為農(nóng)歷四月伊始，正是紅魚等魚類繁衍生息的時候。我雖然沒有虔誠到不吃魚的程度，但還是慧根善良，不忍心去吃這時的魚類。那些母魚，滿腹的卵，那是無數(shù)等待出生的小生命啊，我怎么能戕害它們于腹中？那樣，我潛藏的那份善良會無聲地譴責(zé)我，令我不安。我權(quán)衡了一下輕重厲害，隨口答道：“我吃公的！”我在想：在不可避免犧牲的情況下，公的也會義無反顧地拿出大丈夫的勇氣，獻岀一己的生命吧？我有這種想法，想來公的紅魚不會怪我吧……

就在我的話剛出口時，只見王師傅手起叉落，一條弧線劃過一道寒光，伴著水花濺起的清脆聲，一條紅魚應(yīng)聲而起。這是一條重三四斤的紅魚，被叉中了脊部，正不停地順著尾巴往下滴著血，卻不甘被捉的命運，不停地扭動著軀體。這魚隨即被王師傅用魚叉重重地甩在了地上，卻依然在不停地蹦跶著，似乎在對暴力表示著義憤與抗議。

我找來一根細的包裝繩子，從它的嘴里穿進，又從一邊的腮幫穿出，再綰了個結(jié)，將它擱在了地上。淪落到這樣悲慘的境地，它算是插翅也難飛了，可它依然在泥地上掙扎著，流著血，不甘就此成為人類刀俎下的待宰之物。

魚兒，魚兒，你是否覺得我這個人太殘忍，覺得我們?nèi)祟惡喼辈豢衫碛?，我想：你一定很痛苦，也很無奈吧？

有人說，春暖花開時，有紅魚的地方，一些游動的雜魚，像刀魚、長條魚等魚類特別多。問其原因，說是因為紅魚產(chǎn)卵，它們的卵是這些雜魚追逐的美味，這才有此現(xiàn)狀。不知情的人還以為紅魚喜歡湊熱鬧，喜歡往魚多的地方鉆呢。還有人說，桃紅柳綠時，產(chǎn)卵的紅魚，浮在河面上，母的在前面游動產(chǎn)卵，公的便尾隨其后；母的怎么搖頭擺尾，公的也跟著模仿；母的產(chǎn)卵后，公的還得晝夜巡邏，不少于二十四小時，防止產(chǎn)的卵子遭受意外的傷害。想來，這些紅魚，它們只是為了繁衍后代，才這么不避風(fēng)險地浮出水面，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面臨被人類捕捉的風(fēng)險，前仆后繼，無怨無悔。這種為了繁衍后代、不畏生死的精神，時常挑戰(zhàn)著我那根早已麻木了的善良的神經(jīng)。

王師傅叉上來的紅魚，隨后被我?guī)Щ亓思?。宰殺時，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它是一條滿腹卵子的母魚。我的心，因此又多了一份沉重感，仿佛自己犯了一次不可救贖的罪過。

作者簡介：劉喜權(quán)，江蘇省灌南縣人，系連云港市作協(xié)會員。

（責(zé)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