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鶴
遛完了紅馬,我將它拴在拴馬樁上時,也沒有直接卸下馬鞍,只是將肚帶松了。剛剛狂奔之后,馬背出汗,如果直接揭開馬鞍,馬背受風著涼就會浮腫。
巨人大叔顯然對我所做的一切都非常滿意。
任何一個走進草原營地的人,只要懂得對傳統(tǒng)的足夠敬畏都會獲得主人的贊譽。
營地里的女主人已經(jīng)煮好了羊肉。
兩位老人的相見,就是回憶的開始。
巨人大叔喝了很多酒以后鄭重地問我,為什么我沒有成為一個摔跤手。這個問題確實不好回答。
不過,隨后他自問自答,告訴我那是因為我沒有抱過小牛。
我沒有成為一個摔跤手,是因為我小的時候沒有機會抱小牛。
巨人大叔向我分享了自己成為一個著名摔跤手的秘訣,最好的訓練方法是抱小牛。
在大叔還小的時候——我不知道具體年齡是多大,但也不好打斷詢問——他的奶奶讓他每天抱著春天剛剛出生的小牛走來走去,小牛的成長是非常迅速的,到了秋天,他就可以抱起半大的牛了。
就是如此生活化的傳統(tǒng)訓練方式,成就了后來可以扛起駱駝的巨人摔跤手。
在他們聊天的時候,巴特爾師傅一再強調(diào),巨人大叔自從踏上摔跤場,從未遇到過對手,也沒有輸過一次。
這頓飯吃了很久,當已經(jīng)喝高了的巴特爾師傅又一次提到巨人大叔摔跤從未有過敗績的時候,巨人大叔溫和而禮貌地打斷了他,很認真地更正——自己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被摔倒過一次,當然,一生中只有那一次。
想來這件事巨人大叔并不經(jīng)常向人提起,他又喝了一杯酒,醞釀許久。那是他戰(zhàn)績最為輝煌的時候,在草原上沒有對手,每次參加摔跤,總會拿著頭獎回來,全鞍馬,或是?;蝰橊?。所以,當時他遇到這個陌生摔跤手時也并沒有太在意。但是,那一次他卻輸?shù)煤軕K,被對方臉朝下摔倒在地。從那以后,他非常認真地訓練,還去錫盟專門學習。此后,在摔跤場上,他再也沒有被別人摔倒過。他后來參加了無數(shù)比賽,一直希望能夠再次遇到那個摔倒他的人。不過,那個摔跤手卻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他就這樣整整等了五十年。他鄭重地請求我,如果有機會,一定幫他打聽到這個人的消息。
我鄭重地答應(yīng),回去就會幫他尋找。在現(xiàn)在這樣一個信息共享的時代,尋找一個人并不是一件很難的事。
那天離開時已近黃昏,巴特爾師傅提前跟巨人大叔打過招呼,要幫朋友討要一只大叔家牧羊犬的幼崽。我們剛剛開車抵達營地的時候,巨人大叔家的三只黑色牧羊犬看起來確實不錯。黑色的牧羊犬,僅在胸口和爪尖有一點兒白毛,強壯如小熊。這樣的小狗值得討要一只。
很快,一只黑色的小狗就被抱到我們的車邊,肥胖如球,上頜寬大,將來注定會成長為一只巨犬。但是,巨人大叔又拿過來一個袋子,遞給我,說是給我的禮物。我當時以為是另一只小狗,就告訴大叔,我的營地養(yǎng)著很多猛犬,并不缺少小狗。
拒絕確實有些不太禮貌,但我的營地里猛犬確實已經(jīng)太多了。
不過,顯然,這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禮物。我抻開袋口往里看,似乎是一只毛色青黃的小狗,與剛才的黑色小狗相比,顯得瘦小遜色了很多,足足小出一半來。我伸手將這只小狗拎了出來。
小狗很小,我感覺應(yīng)該還沒有滿月,渾身軟塌塌的,像一塊破布。
我把它拎起來,發(fā)現(xiàn)它眼睛微閉,看起來似乎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
但是,在巨人大叔提醒我的時候,我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拿的是什么了。
也就在這一刻,這只小狗突然渾身一抖,活力轉(zhuǎn)瞬之間回到它的身上,猛地掙扎想要掙脫我的控制。
它的力量確實很大,顯然,這是它的一個小小的伎倆——裝死,然后趁人不備借機逃脫。
我原本只是用兩根手指拎著它頸部松散的表皮,它從我的手中脫落的一剎那,我直接在半空中伸手鉗住了它的脖子。
這是母犬習慣叼取幼犬的方式,將淘氣地爬出犬窩的狗崽叼回來。這動作看似兇悍,其實只是用四顆獠牙將幼犬的脖子輕輕銜住,說白了就是含在嘴里,是一種安全的方法。
我恰到好處地控制力度,既不讓它感到窒息,卻也無法擺脫。
畢竟,被小狗咬一口也不是開玩笑的。
很多人都會低估小狗的力量,但是,在一些偏遠的牧場,那些牧羊犬本來就很少見人,它們的幼犬很小的時候就表現(xiàn)出足夠的攻擊性。當然,幼犬表現(xiàn)出的暴力也是因為恐懼。要想捉住一只狂暴的小狗是相當困難的事。
但現(xiàn)我手里掐住的,卻不是小狗,而是一只小狼。
毫無疑問,我一眼就認出來了,不僅僅是因為它的毛色。我小的時候曾經(jīng)有機會飼養(yǎng)過兩只小狼。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