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杰
待在家就一定意味著百無聊賴嗎?其實(shí)倒未必。元代畫家倪瓚就給大家親身示范,如何在家中做個(gè)安靜的美男子。
倪瓚是個(gè)“富二代”,不問政治,不事生產(chǎn),自稱“懶瓚”。他不屑混跡官場(chǎng),堅(jiān)辭不赴朱元璋的召見,性格相當(dāng)傲嬌。他的畫也透露著一股拒人千里的高冷范兒,孤山、瘦水、枯樹、空亭,但不見人。董其昌臨摩完他的畫,感嘆“十指皆仙”。
畫清新脫俗,人同樣一塵不染。他愛宅在家里,不愿意走親訪友。他性好潔,客人來過后,坐過、碰過的地方全都要擦拭干凈,像追在你屁股后面收拾的老母親。他每天穿戴的衣帽要拂拭數(shù)千次,洗澡換水十幾次。不但洗人,還洗樹,屋前的梧桐樹被他家仆人擦拭得沒多久就死了。
不過,他最厲害的還是阻擋糞口傳播的發(fā)明。倪瓚家的香廁相當(dāng)別致,高高地架在二樓,人要方便得爬上去。地上是敞口的木格子,里面鋪上潔白的鵝毛,“凡便下,則鵝毛起覆之,不聞?dòng)蟹x氣也”??蓱z了兩旁的仆人,真“鏟屎官”也。
他家童子總要忍受主人的“怪癖”,挑水回來后,倪瓚先問哪個(gè)桶在前,哪個(gè)桶在后,指示用身前的水煎茶,身后桶里的只能泡腳,因?yàn)樗潞笳摺盀樾箽馑x”。
有次他去別人家做客,滿臉胡子的廚師來上菜,他見后,起身就要走,主人驚訝,倪瓚一臉傲嬌地說,廚師這么多胡子,好臟啊,我還吃他做的菜干嗎?他自己出了本做菜的集子,“凈”字出現(xiàn)頻率很高。燒蘿卜時(shí)食材要“置凈器中”,腌制生姜時(shí)要用“凈布揩去嫩芽”,釀酒時(shí)米要用水“淘極凈”。他家廚房要做個(gè)小雞燉蘑菇,光是蘑菇就要“用水凈洗數(shù)四,至沙泥凈盡”。
有次朋友來拜訪,夜宿他家中,他怕朋友不愛干凈,夜里偷偷起來查看三次,忽然聽到朋友咳了聲痰,這聲“巨響”壓在他心上成了蚊子血和飯米粒,別扭了一晚。天一亮,他便派人尋痰。仆人把房間翻了個(gè)底朝天也沒找到,只好拿著有水漬的樹葉糊弄他,倪瓚斜睨一眼,趕緊厭惡地閉上眼睛,命人扔到三里外。
有人看不慣他那愛干凈的樣子,偏要治他一治。倪瓚平生至愛有二,一是一匹白馬,愛護(hù)備至;二是一間書閣,旁人不得進(jìn)。有一回,他的母親病了,他求人看病,那人偏要他用白馬來接。那日正下雨,白馬滿身泥濘,接到客人,他又要求去書閣看看,還到處亂翻。沒辦法,給老娘治病要緊,此后倪瓚再未踏足那間書閣,徹底隔離了。
倪瓚人生的后半段,家中得以依靠的大樹一棵棵倒了,到了晚年,索性賣去田宅,疏散財(cái)產(chǎn),棄家遁跡,泛舟太湖。落魄的日子,他因?yàn)樘佣惗魂P(guān)進(jìn)牢房。征稅官本來找不著他,突然在湖邊蘆葦叢中聞到一股異香,尋著味,找到了正在熏香的倪瓚。
可能因?yàn)榈米锪颂嗳?,關(guān)于他的死法有不同版本,一說是患了痢疾,到頭來一身污穢,又說是被朱元璋扔進(jìn)糞坑淹死。無論哪種,光是聽一聽,就能要他命。
不過在那個(gè)年代,他能活到74歲,也算長(zhǎng)壽了,焉知不是居家隔離、勤洗手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