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凡 陳瑜
摘要:唐代安定富庶的經濟環(huán)境、昂揚蓬勃的精神追求和競尚聲色的享樂態(tài)度推動了花卉的發(fā)展進程,唐詩中出現大量反映花卉新變的詩作,著力表現了傳統(tǒng)花卉競香斗艷、新興花卉昌茂繁榮、外來花卉聲名鵲起、牡丹風潮席卷全國的盛況。唐詩中的花卉書寫亦真實地還原了唐代的社會生活與時人心態(tài),統(tǒng)治者賞花逐異與游幸娛樂日重.新貴族慕上習氣與競奢攀比成風,士大夫醉心于園林雅趣與花木娛情,方外人著力于寺觀美化與心性修行。作為潮流觀察者的唐代詩人們敏銳地捕捉到這一切,以自己獨特的視角呈現于詩作之中,豐潤了唐代詩歌的特殊風貌。
關鍵詞:唐詩;花卉;新變;時人心態(tài)
中圖分類號:1207.227.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448( 2020) 01-0113-08
我國關于花卉的記憶最早可追溯至距今五六千年前河南廟新石器陶器上的五瓣花朵葉片紋飾,花卉人詩的傳統(tǒng)亦開啟于《詩經》《楚辭》。漢朝時隨著休憩游樂的興起,植物景觀和花卉物色的鋪陳刻畫始現于詩賦創(chuàng)作中,而魏晉以降,貴族豪奢好聲色,士人游宴親自然,詠物詩大行其道,蜀葵、芙蓉、菊、梅、柳、蘭等花卉皆因文人歌詠而廣泛種植。時至唐代,文人關注日常生活,豐富時新的花卉便成為其詩歌書寫的重要內容。目前,學界對于唐代詩歌與花卉的研究多集中于兩個方面:一是對于唐詩中花卉的研究,涉及對“菊”“蘭”“桃花”“梨花”等單一花卉進行多重意象與內涵的梳理與審視①,尤其對于牡丹的研究最為深入與集中②;二是針對唐代詠花詩的個案研究,通過分析杜甫、白居易、李商隱等文人作品來解讀其思想、性格、心緒、際遇等,了解當時社會中存在的一些現實問題③??傮w來看,個案研究豐富,但對唐詩與花卉的總體論述較少,由此再論及唐代各階層的社會文化心態(tài)的文章尚付之闕如,因此,從整體上進一步研究唐代詩歌、時人心態(tài)與花卉的關系,對分析唐詩藝術風貌具有極其重要的意義。
唐詩中的花卉新變
唐代安定富庶的社會環(huán)境、昂揚蓬勃的精神追求和競尚聲色的享樂態(tài)度為花卉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有利條件,花卉種植有了新的變化。潮流先鋒的詩人們化身為時代的引領者或旁觀者,通過藝術的視角將這一新變融匯于詩歌創(chuàng)作中。
1.規(guī)模新變:種植區(qū)域遍布各道,特色花卉獨占一地
檢閱《全唐詩》①中所提及的花卉來歷,唐代全國328州(府)[1]( P3 960)中種植花卉的州(府)多達109個,天下10道均有花卉種植。按花卉種植所涉州府比例,以遞減順序排列為:江南道、山南道、劍南道、嶺南道、關內道、河東道、河北道、淮南道、隴右道??梢姡拼研纬上砣珖畡莸拇笠?guī)模種植格局。個別區(qū)域的特色花卉名盛一時,如山南道江陵府的梔子花、覆盆子,山南道鄧州的蔓荊花、款冬花,河北道澶州的茅香,河北道黎州的瘴川花,嶺南道的豆蔻、向日蓮、木槲花、紫水蕉、白藤花、美人蕉、木棉花,劍南道的蜀葵、山茶花、芙蓉花、杜鵑花、旌節(jié)花、長樂花、荼靡花、白羅花等。
唐代誕生了兩個著名的花卉生產基地——洛陽與成都。洛陽,唐代的東都,花卉種植業(yè)蓬勃發(fā)展,全國花卉品種共有73種,洛陽的花卉品種就多達26種,數量上高于西京長安的21種,占全國花卉種類的35.6%。洛陽氣候四季分明,土質肥厚,是聞名全國的牡丹花栽培中心,城中不僅家宅廣植牡丹,寺院亦多精品,尤以安國寺最為繁盛出色。全國最為知名的園藝大師宋單父亦出現在洛陽,他的牡丹培育技術精湛,曾被玄宗召至驪山中種花數萬株,紅白斗色,變異千種,時人敬服,皆尊為“花師”。歐陽修在《洛陽牡丹圖》中有“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2](P68)的論斷。時至今日,洛陽牡丹仍為“天下之冠”。成都,唐代煊赫的大都市,有“揚一益二”之稱,其花卉品種有19種之多,占全國花卉種類的26%。海棠在唐代有“花中神仙”的美譽,成都海棠種植尤盛,“海棠花發(fā)盛春天,游賞無時引御筵。繞岸結成紅錦帳,暖枝猶拂畫樓船”(花蕊夫人徐氏《宮詞》)。濯錦清江穿城而過,海棠花樹夾岸而生,云蒸霞蔚,春光逶迤,引得文人墨客賦詠無數,成都遂為“海棠香國”。
2.品種新變:傳統(tǒng)新秀競香斗艷,外來花卉亦可稱奇
傳統(tǒng)名花競香斗艷。桃花,中國傳統(tǒng)的園林花木,樹態(tài)優(yōu)美,花朵豐腴,色彩艷麗,是早春時節(jié)重要的觀賞花卉之一。遍植宮苑的桃花在蘇顳眼中是“桃花灼灼有光輝,無數成蹊點更飛”(《侍宴桃花園詠桃花應制》)的富貴炫麗,江畔生長的桃花在杜甫筆下亦是“可愛深紅愛淺紅”(《江畔獨步尋花·其五》)的清新嬌俏。唐人還精心培育出新品重瓣桃花?!堕_元天寶遺事》“銷恨花”條日:“明皇于禁苑中,初有千葉桃花盛開。帝與貴妃日逐宴于樹下。”[3](P46)千葉桃花亦即重瓣桃花,在當時屬稀有品種,“千葉桃花勝百花,孤榮春晚駐年華”(楊憑《千葉桃花》),可知其艷冠于群芳。桃花因絕佳的感官表現備受士人的喜愛?!度圃姟分信c“桃”相關的詩歌多達1 533首,唐人不吝于用各種優(yōu)美的詞藻來表達對桃花的欣賞。杏花分布于黃河上下、大江南北,是廣受喜愛的一種春日花卉。“春物競相妒,杏花應最嬌。紅輕欲愁殺,粉薄似啼銷”(吳融《杏花》),描摹了杏花盛開時的蓬勃生機與妖嬈美感。唐都長安曲江池畔西側的杏園,因每年2月進士及第后舉行“探花宴”而聲名遠播,每至花開時節(jié),花卉環(huán)繞,游人如織,無數文人歡聚于此。姚合“江頭數頃杏花開,車馬爭先盡此來”(《杏園》)明寫花開人涌時的熱鬧盛景,暗示曲江杏園的龐大規(guī)模。菊花栽培歷史3 000多年,唐代時菊花的栽培技術進一步提升,“登高可羨少年場,白菊堆邊鬢似霜”(司空圖《白菊三首》),“簪掛丹萸蕊,杯浮紫菊花”(趙彥伯《奉和九日幸臨渭亭登高應制得花字》),可知唐時菊花已出現白色和紫色的鮮有品種?!度圃姟分泄渤霈F“菊”277次,菊花在文人的園林之中極為常見,酒宴之中也有其蹤影,尤其每年九月九日重陽佳節(jié)時,“辟惡茱萸囊,延年菊花酒。與子結綢繆,丹心此何有”(郭震《子夜四時歌六首·秋歌》),與友人共飲菊花酒,是極為快意的事情。梅花,我國特有的傳統(tǒng)花卉,被譽為“雪中高士”。齊己《早梅》日:“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開”,歌詠梅花傲寒獨放的孤高品格?!度圃姟分泄渤霈F“梅”318次,梅花的特性與士大夫追求的理想人格相契合,種梅、賞梅、借梅抒懷遂成為唐代士人的生活時尚之一。蘭花,傳統(tǒng)名花,因孑L子贊其“芝蘭生于幽谷,不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為窮困而改節(jié)”而被稱為“花中君子”。太宗皇帝李世民作《芳蘭》詩曰:“春暉開紫苑,淑景媚蘭場。映庭含淺色,凝露泫浮光。日麗參差影,風傳輕重香。會須君子折,佩里作芬芳”,贊其嬌媚花色與君子風骨。
新興花卉繁榮興盛。杜鵑花原生長于山地,其花形類似石榴,又名山石榴,白居易贊其“花中此物似西施”(《山石榴寄元九》),遂被譽為“花中西施”。至唐代,杜鵑花被頻繁引種到宮苑、庭園、寺廟,“本是山頭物,今為砌下芳”(白居易《山石榴花十二韻》),成為珍貴的觀賞性花卉之一。唐代宰相李德裕曾將會稽山之“四時杜鵑”移植于洛陽山莊中。唐代文人中白居易對杜鵑花最是情有獨鐘,曾數次將山野杜鵑親自移種在自家廳前,“江城上佐閑無事,山下劚得廳前栽”(《山石榴寄元九》)。他還將廬山的杜鵑移植到忠州,成活開花后他欣喜地作詩一首:“忠州州里今日花,廬山山頭去時樹。已憐根損斬新栽,還喜花開依舊數”(《喜山石榴花開(去年自廬山移來)》)。玉蕊花,一種珍貴稀有之花,花期多為春日。此花原生長在揚州山中,受自然與人為環(huán)境的影響,使其“木不得大,花不能盛”,一直不被世人重視,直至被匠人移植園中悉心培育,大放異彩,吸睛無數。玉蕊之美在于花開時蕊絲貌似白玉,遂有“雪蕊瓊絲”之號。道教祖師呂巖在詩中寫道:“姹女住瑤臺,仙花滿地開。金苗從此出,玉蕊自天來”(《五言》),世人便常將此花與神女仙境等故事傳說相附會,使其更添幾分奇異色彩。
外來花卉聲名鵲起。隨著海陸交通的暢通,唐代對外交流與聯(lián)系愈加頻繁,一些源自國外的奇花異卉或作為貢品、或作為佛教的伴生物而傳人中國,對花卉的種植與欣賞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蘑萄花,亦譯為“薝卜”,王建寫道:“所出薝卜香,外國俗來求”(《酬柏侍御聞與韋處士同游靈臺寺見寄》),證明其乃外域傳人。經考證,梔子花應來源于大食啞巴閑和噦施美兩個國家,其形態(tài)與中國本土的梔子相近而俗稱為“西域梔子”?!队详栯s俎》記載:“狀如中國之紅花,其色淺紫,其香清越而有醖藉……花赤希有,即佛書所謂蘑荀是也?!盵4](P1 294)其傳人據說與佛法僧人相關。在中國,此花多種植于佛寺園林中,承載著深厚的佛教文化情調。盧綸《送靜居法師》日:“蘑卜名花飄不斷,醍醐法味灑何濃”,描繪了靜居法師坐禪講法時蘑萄花相伴身側的場景。貫休、白居易、王維等人詩中亦有與此花相關的佛事書寫。郁金香,稀有的觀賞性花卉。據薛愛華考證,郁金香原產于波斯附近和印度西北[5](P319)。唐代貞觀二十一年,伽毗國進獻了一棵完整的郁金香,“狀如芙蓉,其色紫碧,香聞數十步。華而不實,欲種取其根”[6](P1 792)。在唐代,郁金香多用作香料灑在簾帷和衣服上,如“羅帷翠被郁金香”(盧照鄰《長安古意》),“畫裙雙鳳郁金香”(杜牧《偶呈鄭先輩》)。文學典籍中,自唐詩始,方有關于郁金香顏色、氣味和花形的記載:“河堤弱柳郁金枝”(李白《春日獨坐,寄鄭明府》)比擬堤柳鮮嫩的顏色:“蘭陵美酒郁金香”(李白《客中行》)贊譽美酒醇正的香味。郁金香還成為詩中美酒的代名詞。野悉蜜,亦譯作“耶悉茗”或“耶悉彌”?!队详栯s俎》日:“野悉蜜,出拂林國,亦出波斯國?!盵4](P1 359)嶺南稱其為素馨花:“嶺外素馨花,本名耶悉茗花……以白而香,故易其名?!盵7](P440)《嶺南風物記》中亦有“素馨花出廣州府……城南有花田”[8]‘P606)的記載??梢?,此花或通過海路傳至嶺南,在廣州大量種植,蕃坊中有素馨巷,城南有素馨花田。
3.時尚新變:牡丹風潮席卷全國,帝王百姓盡皆癡迷
有唐一代,最得世人看重的是牡丹。唐代社會安定,經濟富庶,時人奢心日盛,牡丹以富麗堂皇之美,雍容華貴之姿契合了唐人熱情奔放、崇游尚富的心態(tài),“遂使王公與卿士,游花冠蓋日相望。庳車軟輿貴公主,香衫細馬豪家郎”(白居易《牡丹芳》)。在宮廷的消費引導下,形成了上至皇室、下至庶民的全國性牡丹欣賞熱潮。玄宗皇帝向來偏愛奇花異卉,在內廷的沉香亭畔和行宮驪山等地遍種名貴牡丹,與楊貴妃趁興夜游觀賞,沉香亭前李龜年譜寫新曲,李白書就新詞,《清平調三首》之“云想衣裳花想容…‘名花傾國兩相歡”,把牡丹和貴妃相提并喻,名花、美人相得益彰,牡丹花因李白的驚世才情從此聲名大盛。唐穆宗李恒亦十分喜歡珍異牡丹,其宮殿前的千葉牡丹“大而且紅,上每觀芳盛,嘆日:人間未有”[9](P19)。
牡丹最初只現于宮禁之中。唐代開元末年,裴士淹從汾州眾香寺得到白牡丹一株,移種至長安家中,此后牡丹在民間流行開來。李肇《唐國史補》記載:“京城貴游,尚牡丹三十余年矣,每春暮,車馬若狂,以不耽玩為恥?!盵10]( P45)每至牡丹花開時節(jié),城中眾人皆“三條九陌花時節(jié),萬戶千車看牡丹”(徐凝《寄白司馬》)。牡丹的魅力之大,令“千金子…‘萬戶侯”十分癡狂,他們“朝日照開攜酒看,暮風吹落繞欄收。詩書滿架塵埃撲,盡日無人略舉頭”(徐夤《牡丹花二首》)。更有唐裴晉公偶游南園時“令家仆童兄至藥欄,語日:‘我不見此花而死。可悲也!悵然而返。明早,報牡丹一叢先發(fā),公視之,三日乃薨”[11](P21),癡迷至見花開放方能瞑目。牡丹在唐代成為了“家家習為俗,人人迷不悟”(白居易《秦中吟十首·買花(一作牡丹)》)的時尚風氣,熱度直至唐末五代仍長盛不衰。受其影響,京畿地區(qū)許多人家都栽種牡丹,“二月曲江連舊宅,阿婆情熟牡丹開”(竇鞏《送元稹西歸》),“豪家舊宅無人住,空見朱門鎖牡丹”(朱慶馀《登玄都閣》),“賃宅得花饒,初開恐是妖。粉光深紫膩,肉色退紅嬌”(王建《題所賃宅牡丹花》),正可謂:舊宅庭院尋常見,賃居屋舍花亦多。
二 時人的社會生活與文化心態(tài)
盛唐氣象詮釋了唐代青春自信的風貌、開放創(chuàng)新的觀念和雄渾包容的氣度,這種文化心態(tài)感染了唐人的生活態(tài)度,他們喜愛自然,安于享樂,休閑游樂活動豐富多彩。唐詩的花卉書寫中全面地展現了這種時代風氣下時人的社會生活與文化心態(tài)。
1.統(tǒng)治者賞花逐異與游幸娛樂日盛
《新唐書》記載:“春幸梨園,并渭水祓除,則賜細柳圈辟癘;夏宴蒲萄園,賜朱櫻;秋登慈恩浮圖,獻菊花酒稱壽;冬幸新豐,歷白鹿觀,上驪山,賜浴湯池,給香粉蘭澤,從行給翔麟馬,品官黃衣各一?!盵1](P4 402)這段史料顯示出皇帝一年四季都有豐富的娛樂休閑活動,隨侍的宰相及學士們還可以獲得皇帝的賞賜和優(yōu)待??梢姡磕甏杭举p花游玩已成為通例,隨侍文人書寫了諸多應制詩歌以記錄相關活動。在大內三苑中,不僅禁苑梨園是帝王偏愛之處,西內苑和東內苑也設有拾翠殿、看花殿、歌武殿、看樂殿、御馬坊、毬場亭子殿等離宮別殿,還有酒亭球場等.以供皇族、貴戚、重臣們宴飲游樂。唐玄宗貪愛享受,不滿足于宮庭內院的群芳,時時惦念宮外的美景。開元二十年六月,玄宗遣范安及于興慶宮花萼樓,專門開辟了一道直通芙蓉園的夾城,宮妃侍女香氣襲人,以致“六飛南幸芙蓉苑,十里飄香入夾城”(杜牧《長安雜詩長句六首》)。
皇室貴族不僅自己有賞花雅興,還鼓勵臣屬們游樂民間,并賜賞游資以示支持。長安東臨驪山,南依終南,渭涇諸水環(huán)繞四周,自然景色本已風光無限,幾代皇室以來,更著意于開渠引水、修池筑湖、設亭筑觀,在長安周邊打造出幾處風光旖旎的游覽勝地,聲名最盛的當屬城東南部的曲江風景區(qū)。每到春夏時節(jié),“曲江初碧草初青,萬轂千蹄匝岸行。傾國妖姬云鬢重,薄徒公子雪衫輕。瓊鐫狒狇繞觥舞,金蹙辟邪孥撥鳴。柳絮杏花留不得,隨風處處逐歌聲”(林寬《曲江》)。開元年間曲江池大規(guī)模疏鑿,在擴建的水面周圍廣植花草樹木,搭筑樓臺亭館,南邊有紫云樓、芙蓉園,西面有杏園、慈恩寺,附近還有樂游原及原上的青龍寺、月燈閣,碧波紅蕖,煙水明媚,鶯歌燕舞,熱鬧非凡,因而曲江池及周邊的風景區(qū)遂成為長安城最為興盛的游樂休閑場所。上巳節(jié)更是宴飲活動的高峰期,“長堤十里轉香車,兩岸煙花錦不如。欲問神仙在何處,紫云樓閣向空虛”(趙璜《曲江上巳》),不僅朝廷經常在曲江池畔賜宴,“賜歡仍許醉,此會興如何。翰苑主恩重,曲江春意多”(白居易《上巳日恩賜曲江宴會即事》),長安的公卿之家也要大擺筵席,“曲水公卿宴,香塵盡滿街”(殷堯藩《上巳日贈都上人》),形成了“上巳曲江濱,喧于市朝路。相尋不見者,此地皆相遇”的盛況(劉駕《上巳日》)。曲江池可游春景,賞夏情,觀秋色,品冬味,上至皇室貴族,下至平民百姓,四季流連娛樂。
2.新貴族慕上習氣與競奢攀比成風
土族門閥制度萌芽于東漢末年,經歷了魏晉南北朝的極盛時期,到唐代開始被科舉制沖擊而逐漸走向沒落。在唐代建立期間和平定安史叛亂時崛起的大批功臣多出身于庶族,后憑借著功勛或皇帝的恩寵活躍于政權中心。初登上層社會的新貴族們富貴張揚,奢華無度,仿效皇室作風的慕上行為層出不窮,在一定程度上引導了長安尚奢攀比的時風。楊國忠因貴妃之寵一躍而為當朝新貴,《開元天寶遺事》記錄了許多與其有關的驕奢淫逸行為,“百寶欄”和“四香閣”條[3](P38)描述了楊國忠收到明皇賞賜的宮廷牡丹后,為表珍視,用沉香、檀香、麝香、乳香等大量名貴的材料將其加以養(yǎng)護和裝飾的故事。此后每年春季牡丹花開之時,楊國忠便邀請朋賓友客到沉香閣賞花,時人驚嘆此閣之豪華壯麗,連宮中的沉香亭都無法比擬。書中還記載楊國忠為了賞花不惜花費大量的財力與人力,精心制作出便于觀賞的花車,足見其日常行事之張揚浮華。
傾慕皇室習氣,新貴族的賞花之風興盛。每到花開時節(jié),長安俠少士女皆“結朋聯(lián)黨,各置矮馬,飾以錦韉金鞈,并轡于花樹下往來,使仆從執(zhí)酒皿而隨之,遇好同則駐馬而飲”[3](P24)。貴族子弟們用錦緞和金器裝飾這些專供出行的矮馬,每到有好風景的地方即下馬觀賞,這種賞花形式在當時極為流行,被雅稱為“看花馬”。為了獲得更好的賞花體驗,“長安貴家子弟,每至春時,游宴供帳于園圃中,隨行載以油幕,或遇陰雨,以幕覆之,盡歡而歸”,“長安士女游春野步,遇名花則設席藉草,以紅裙遞相插掛以為宴幄”[4](P25),極盡奢靡之能事。貴族女子還利用花卉爭妍斗奇,攀比高下,斗花賭草之戲蔚然成風,“禁庭春晝,鶯羽披新繡,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賭珠璣滿斗”(李白《清平樂》),長安士女“于春時斗花,戴插以奇花多者為勝。皆用千金市名花植于庭院中,以備春之斗也”[3](P49)。自然,這樣為備春斗豪擲千金植名花的行徑,只有士族子弟方有閑情為之。
新貴們對牡丹的喜愛亦近乎狂熱,即使價格高昂到數萬金,新貴族們仍趨之若鶩,王睿不禁發(fā)出“牡丹妖艷亂人心,一國如狂不惜金”(《牡丹》)的感慨。到唐代貞元中,牡丹花價更是居高不下。《酉陽雜俎》曰:“貞元中,牡丹已貴。柳渾詩:‘近來無奈牡丹何,數十千錢買一顆。今朝始得分明見,也共戎葵校幾多。”[4](P2 098)白居易《秦中吟十首·買花(一作牡丹)》詩中談到牡丹價格的昂貴,也心懷嘆惜:“灼灼百朵紅,戔戔五束素”,“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如此價格不僅普通百姓消費不起,就是一般的王侯之家也難以承受,難怪王建感嘆道:“秦隴州緣鸚鵡貴,王侯家為牡丹貧”(《閑說》)。豪門貴族為了牡丹爭強斗富的癡狂行為,不僅是唐代競奢攀比時風的表現,也是貴族官僚腐朽生活的側影。
3.士大夫醉心于園林雅趣與花木寄情
“無花不成景,無綠不成園?!被ɑ苁菆@林中的重要構成,受唐代賞花習俗與園林設計風氣的影響,士大夫們逐漸開始將自然界中的花卉移人自己的私人宅園中。牡丹、桃花、荷花、菊花、桂花、芍藥、木槿、石榴、杏花、梅花、合歡花、辛夷花等因具觀賞性而成為審美觀照的對象,在種植規(guī)劃時也充分展現了他們以個人情趣為主旨、詩情畫境為極致的園林理念。王維的輞川別業(yè)頗為著名,《新唐書·王維傳》日:“別墅在輞川,地奇勝,有華子崗、欹湖、竹里館、柳浪、茱萸沜、辛夷塢,與裴迪游其中,賦詩相酬為樂?!盵1](P5 765)輞川別業(yè)位于陜西藍田縣西南,此地因從南山流下來的川流幅輳如車輞,故得名。山水風景,極奇峭幽邃,王維愛其靈氣,揮就靈筆,畫成了輞川圖,由此聞名。其所著《輞川集》描寫了大量由植物點綴而成的園林美景,“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然”描摹的就是園中桃花盛開時的絕妙景致,而詩集中多次提及過的欹湖,水面遍植荷花,岸邊柳樹垂絳,亦是王維與友人經常游玩的所在。
文人們引種異地花卉,促進了全國花卉品種的跨地區(qū)發(fā)展和移植。白居易酷愛在居住地收集各種花卉并將其帶往外地。他剛任職江州司馬時,移栽了廬山的石榴樹和櫻桃樹,調任四川忠州任刺史期間,還一并把瀘州的山石榴和杉樹也帶過去種植,以便享受“忠州且作三年計,種杏栽桃擬待花”(《種桃杏》)的樂趣。白居易在蘇州任上喜得了幾枝白蓮,這原是隨佛教傳人而引進自西域的植物,最初只現于南方,他將其帶到洛陽的履道里池臺種植,此后白蓮在中原逐漸生根發(fā)展起來。
文人種植的花卉除了別人贈送之外,更多地還需要自行購買:“自用金錢買槿栽,二年方始得花開”(戎昱《題槿花》),“金錢買得牡丹栽,何處辭叢別主來”(白居易《移牡丹栽》),“韋曲城南錦繡堆,千金不惜買花栽”(羅鄴《春日偶題城南韋曲》),“但購有花者,不限桃杏梅”(白居易《東坡種花二首》)。可見,文人挑選花卉品種僅出于興趣與喜好,既有牡丹般的珍貴花種,亦有槿花、桃杏、梅李之類的平?;ɑ堋o錢購買又喜愛花卉的文人們只得向朋友乞取,杜甫《蕭八明府堤處覓桃栽》中“奉乞桃栽一百根,春前為送浣花村。河陽縣里雖無數,濯錦江邊未滿園”寫的便是他為了美化浣花溪草堂的環(huán)境而向縣令蕭實索要一百根桃樹秧苗,并讓對方春前送至以便應時栽種的逸事。這種求索贈送的行為在其他詩人作品中也有表現,如方干乞求名花花種:“偶嘗嘉果求枝去,因問名花寄種來”(方干《題盛令新亭》),再如鄭谷乞求菊花花枝:“更待金英發(fā),憑君插一枝”(鄭谷《恩門小諫雨中乞菊栽》)。
生活即詩,詩亦生活。文人親手栽植花木在唐代社會中極為普遍:“野性愛栽植”(白居易《東溪種柳》),“栽植忘勞形”(李建勛《小園》),“握蘭將滿歲,栽菊伴吟詩”(鄭谷《恩門小諫雨中乞菊栽》),“陰陽氣潛煦,造化手親栽”(姚合《奉和四松》)。對他們而言,精心培育與栽植這些花卉,不但可以美化自己的莊園住所,還可以寄托自己的思緒與情感,得意時將其作為閑暇之時的賞玩之物,增添生活的情趣,失意時可以充當托物言志的載體,借花表達自己的意志和品格。“抒情”是文學創(chuàng)作和文藝理論中的重要命題[12](P126)。文人們將自我情感熔鑄于栽植過程中,以詩歌的形式將這些日常生活行為記錄了下來,既展現了當時文人栽種花卉的風氣之盛,亦表現了文人真正將種植當作日常生活的情趣。因此在唐代士大夫的有意為之之下,種植這項生活勞動也成為頗具詩意內涵的雅逸行為,逐漸成為其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4.方外人著力于寺觀美化與修心養(yǎng)性
唐代宗教盛行,京城內外寺觀林立,佛道之地香火鼎盛,寺觀中眾多方外人除每日頌經打坐外,有大量的閑暇時間寄托于花木的培育上,因此,受美化寺觀環(huán)境、節(jié)省供奉開支及個人修心養(yǎng)性等因素影響,寺觀內花草遍植,幽靜蔭合,成為游人賞花休閑的好去處,有些寺觀還因栽種的珍貴花卉而聲名遠播。劉禹錫一首“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觀桃花》)讓種植桃花的玄都觀在長安成為賞花的勝地。觀賞玉蕊花最有名的地方是唐昌觀?!秳≌勪洝肪硐氯眨骸吧隙及矘I(yè)坊唐昌觀舊有玉蕊花。其花每發(fā),若瑤林瓊樹,元和中,春物方盛,車馬尋玩者相繼?!盵13](P1 483)鎮(zhèn)江鶴林寺以杜鵑花聞名。據《續(xù)仙傳》記載,唐貞觀元年有異域僧人從浙江天臺縣來到鎮(zhèn)江,將缽盂中的一株杜鵑移植到鶴林寺花壇,此后每到春季花開之時,傾城游賞。洛陽白馬寺和衡山法華寺有石榴樹,成都海云寺有山茶花,花開之際,觀賞游人絡繹不絕[14](P28)。
受時人賞花風俗的影響,寺院道觀種植的花卉中牡丹居多。長安城中的慈恩寺、興唐寺、薦福寺、光福寺、西明寺、萬壽寺都以牡丹而聞名?!伴L安興唐寺,有牡丹一棵,元和中,著花二千一百朵。其色有正暈、倒暈、淺紅、深紫、黃白檀等,獨無深紅。又無花葉中無抹心者,重臺花,有花面徑七八寸者。”[4](P1 384)洛陽城中安國寺內也廣種花卉,“諸院牡丹特盛”,繁多奇異的花色品種吸引了眾多世人前來觀賞游玩?!皾馄G初開小藥欄,人人惆悵出長安。風流卻是錢塘寺,不踏紅塵見牡丹”(張祜《杭州開元寺牡丹》)。此詩寫的是杭州開元寺的牡丹盛況。據說,開元寺的惠澄法師從長安得到一株牡丹花,將其移植到寺院庭中,精心養(yǎng)護而繁茂盛開,遂使牡丹花風靡于錢塘寺院之中。
眾多寺院中以慈恩寺的牡丹為佼佼者。慈恩寺在今西安市南郊。唐代貞觀二十二年.太子李治為追念母親長孫皇后修建了慈恩寺,并請玄奘法師主持寺務,領管佛經譯場,因此便成了長安城內最著名、最宏麗的佛寺。《唐語林》卷七記載:“會昌中朝士數人,同游僧舍。時東廊院有白花可愛,皆嘆云:‘世之所見者,但淺深紫而已,竟未見深紅者。老僧笑曰:‘安得無之?但諸賢未見爾!眾于是訪之,經宿不去。僧方言曰:‘諸君好尚如此,貧道安得藏之?但未知不漏于人否?眾皆許之。,僧乃自開一房,其間施設幡像,有板壁遮以幕。后于幕下啟關,至一院,小堂甚華潔,柏木為軒廡欄檻。有殷紅牡丹一叢,婆娑數百朵。初日照輝,朝露半唏。眾共嗟賞,及暮而去。僧曰:予栽培二十年,偶出語示人,自今未知能存否?”[15](P628)慈恩寺中這一老僧以20年的時間栽培出一叢深紅牡丹,可見其修身養(yǎng)性的功夫之深,可惜一朝將花顯露人前,卻被少年們留金掘走。寺中類似這樣的僧侶尚有許多,因此培育出的牡丹花品種精貴奇異,慈恩寺浴室院的兩叢牡丹竟可開花至五六千朵之多,令人稱奇。許多酷愛牡丹的人總是感嘆牡丹的花期有限,稍縱即逝,慈恩寺的僧侶人精心調理培育,使“元果院牡丹,先于諸牡丹半月開;太真院牡丹,后諸牡丹半月開”[16](P89),引得“長安年少惜春殘,爭認慈恩紫牡丹”(裴士淹《白牡丹》)。寺院廣植觀賞花木,“執(zhí)金吾鋪官圍外寺觀種以求利,一本有直數萬者”[10](P45),種植牡丹成為唐代寺院的經濟來源之一。
三 結語
日本學者川合康三在《終南山的變容》里提到:“到了中唐,個人的日常生活就猛然涌人詩中,文學的領域猛然拓展,攝人了一些向來不曾進入文學的東西”,以致“作為文學規(guī)范被動搖、此前未被吟詠的事象被攝人詩中,日常生活終于在詩中被加以描寫,而這時,平凡的生活作為人們生活中的一種價值就被賦予了意義”[17] (P136-138)。白居易是唐代有花卉情結士大夫的典范,他的詩不僅描述了30多種花卉名目,而且包羅了花事的諸多方面:《惜牡丹花》表達惜花憐時之意緒;《山石榴寄元九》講述親自栽種之趣事;《白蓮泛舟》談及花卉移植之欣喜;《買花》反映花卉交易之盛況;《枕上作》贊美花酒飲用之歡悅;《九日宴集·醉題郡樓,兼呈周、殷二判官》描繪文士簪花之景象。白居易一人的詩作已如此豐富多姿,則想見若匯集全唐名家的花卉作品,所描繪的內容必浩如煙海。
能從花卉種植一事窺見社會各個階層的社會心態(tài),得益于作為時代觀察員的詩人們的書寫。貪奢享逸的世風助興時人愛花、惜花、種花、鬻花,流行于上層社會的賞花會、觀花宴,促進了專營花卉市場的繁榮興盛,滋生了斗花炫富的攀比時風,花鳥畫與人物簪花圖的出現拓寬了繪畫的創(chuàng)作題材,衣物器具上的花卉紋樣豐富了裝飾的藝術樣式,以花卉人食發(fā)展了傳統(tǒng)的飲食文化,唐代的花卉風尚滲入經濟、繪畫、裝飾、飲食等諸多方面。統(tǒng)治者的引領與新貴族的競奢是促成賞花風尚盛行的兩個重要契機,新興花卉牡丹因其雍容華貴的形態(tài)迎合了上層社會的審美喜好,從無名之輩晉身于富貴花王,掀起席卷全國的欣賞熱潮,文人不余遺力地謳歌贊頌。《全唐詩》以“牡丹”為題的詩作有117首,內容與“牡丹”相關的更多達221首。牡丹在文人的筆下寄寓了豐富的情感。盛唐時牡丹是文人熱烈贊頌的對象,是繁盛富貴的時代精神的集中表現;中唐時對牡丹的溢美之詞中夾雜對時政民情的擔憂與批判:到晚唐時國運衰落,牡丹成為追憶往昔盛世和感傷沒落情懷的哀婉意象。對牡丹的全民寵愛是唐代社會文化的獨特反映,自唐代以后,牡丹就再也未能享受到這種獨占鰲頭的殊榮。
詩人在表現花卉新變帶來的社會心態(tài)變遷時,亦蘊含對政治教化與家國意識形態(tài)的反映。白居易等詩人認為詩歌要稽政殷實,需以日常生活為描寫對象,強調自下而上的教諭箴規(guī),向統(tǒng)治者反映時政民情。花卉既是詩人筆下吟詠贊美和寄情達意的對象,也成為敏感文人批判社會現實的工具,他們將花卉視為傳達政治教化與意識形態(tài)的方式與媒介——“象”,通過著力書寫詩意之“象”,傳遞補察時政、懲惡勸善的教化旨歸[18](P138)。他們在詩歌中繼承了《詩經》“美刺比美”的“政教”傳統(tǒng),痛訴牡丹奢靡,貶損攀比炫富、玩物喪志的時風;貶斥桃花驕慢,以此來諷喻仗勢驕橫、張揚不實之人;批評凌霄花輕浮,諷刺不圖自強而趨炎附勢者。這種方式自白居易始,成為唐代文人以詩諷諫的范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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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清)彭定求等:《全唐詩》(增訂本),北京:中華書局,1999年。本文所引唐詩除特殊說明外均出自此書,不再逐一標注。
作者簡介:沈文凡(1960-),男,吉林和龍人,教授,博士生導師,從事唐宋文學、東亞古典漢詩、中國韻文接受史等研究;陳瑜(1980 -),女,吉林四平人,講師,文學博士,從事唐宋文學研究。
①參見張蔚:《唐代詩歌中的“蘭”、“菊”意象》,《中山大學學報論叢》,2007年第6期;高廣林:《唐詩中的“桃”意象及其文化意義》,《漢字文化》,2004年第3期;孫鴻亮:《唐詩中的“梨花”——兼論唐人“以白為美”》,《華夏文化》,2000年第1期。
②參見張艷云:《唐代長安的重牡丹風氣》,《唐都學刊》,1995年第5期;楊靜:《唐宋牡丹詩與牡丹文化》,《菏澤師范專科學校學報》,2002年第3期;王向輝:《(全唐詩)反映的牡丹品種與栽植場所探究》,《西北林學院學報》,2008年第1期。
③參見朱鋒:《杜詩中的“花”意象》,《開封教育學院學報》,2005年第2期;劉敬:《白居易長恨歌中的“梨花”意象賞析》,《湘潭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5年第2期;閻來恩:《花卉,透視心靈的棱鏡——論李商隱的詠花詩》,《遼寧師范大學學報》,200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