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東/任多

每年五月的第二個星期日便是西方的母親節(jié)，這個西方舶來的節(jié)日帶火了一種花卉——康乃馨。自從1907年美國費城將紅色康乃馨定為母親節(jié)花朵，康乃馨便有了“母親花”的美稱，從此一直占領(lǐng)著母親節(jié)花束的中心位，可謂獨領(lǐng)風騷一百年。其實，我們中國人也有自己的“母親花”，它不僅顏值高，而且有著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名字也特別好聽，叫做“忘憂草”。

忘憂草也叫萱草，是百合科萱草屬植物，經(jīng)過人工培育，現(xiàn)在萱草也有許多不同品種?？傮w而言，它們的花形與百合相似，多為金黃色，艷麗又燦爛。雖然“萱”這個名字聽起來帶著一股仙氣，近年來年輕的父母也經(jīng)常把這個字放在孩子的名字里，但其實萱草特別接地氣——它就是我們?nèi)粘Ｊ秤玫狞S花菜。

先秦時代，萱草被稱為諼草?！爸X”字（音“宣”）有忘卻的意思，萱草之所以用此字命名，是因為古人相信它有著讓人忘卻憂愁煩惱的神奇功效，因此又被稱為忘憂草。詩經(jīng)《衛(wèi)風·伯兮》中有一句“焉得諼草，言樹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北闶且暂娌萜鹋d，用萱草之忘憂，反襯妻子對丈夫無法排遣的思念之情。白居易的《酬夢得比萱草見贈》也有名句“杜康能散悶，萱草解忘憂。借問萱逢杜，何如白見劉?！边@首詩寫的是白居易與劉禹錫的友情——詩人認為他們二人就是彼此的杜康與忘憂草，相見便能排遣對方心中的煩悶與憂愁。除了忘憂，古人還認為孕婦佩戴萱草花易得男嬰，所以萱草又有“宜男花”之稱。宋人洪咨夔詞句“庭下宜男萱草，墻頭結(jié)子榴花”蓋取此意。

那么萱草是怎么和母親扯上關(guān)系的呢？這就要從一句老話說起了——父母在，不遠行。古人可不像今天的我們，只要有假期，隨時都能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中國古代社會本就有“重農(nóng)抑商”的傳統(tǒng)，民眾出行受到一定的限制，加之交通不便，路途艱險，古人對遠游一事十分謹慎，沒有正當理由一般不會遠行。那個時候，人們一旦踏上旅途，便是“杳杳山水隔”，要向家里報個平安是何其不易。常言道“養(yǎng)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守在家中的老母親久久不得游子的音訊，心中必是充滿憂思。為人子者，讓母親憂心牽掛，心中難免愧疚，想方設法寬慰母親。因此古代游子在遠行之前，往往會在母親的居所庭前種植萱草，取萱草“忘憂”之效，以期花開之日，金黃燦爛的花朵可以代替自己陪伴在母親身邊，暫緩慈母思親之苦。

因著這個傳統(tǒng)，萱草花便成了中國的“母親花”。古人常以萱草代指母親，母親的居所被稱為“萱堂”，母親的生辰也被稱為“萱辰”。因為萱草與母親之間的特殊聯(lián)系，古代詩人也常借萱草表達對母親的思念與感恩，寄托遠行游子對家中慈母的愧疚之情。孟郊的詩作《游子》中的“慈親倚堂門，不見萱草花”便是此中名句。

時至今日，每年母親節(jié)，看到滿街盛放的康乃馨，筆者心中難免泛起一絲悲涼——今日之中國，每個人都知道康乃馨這種舶來的“母親花”，而萱草卻默默淡出了切花的市場，或植于公共綠地，或被當作一盤菜肴。當無數(shù)年輕的父母帶著美好的想象將這個“萱”字放進孩子的名字里時，又有多少人記得它的寓意，知道它真正的模樣？人們連它是什么都忘了，還指望誰能記得這些燦爛的花朵曾經(jīng)代替遠行的游子陪伴日日苦思的老母親？

這個母親節(jié)，就讓我們?yōu)閶寢屨垡皇娌莼?，陪著她一起欣賞這一抹燦爛的金黃，對她說：“愿祝一花添一歲，年年長慶賞花時?！?/p>

文中詩詞備注：

《衛(wèi)風·伯兮》

【先秦】佚名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

伯也執(zhí)殳，為王前驅(qū)。

自伯之東，首如飛蓬。

豈無膏沐，誰適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

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

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酬夢得比萱草見贈

【唐】白居易

杜康能散悶，萱草解忘憂。

借問萱逢杜，何如白見劉。

老衰勝少夭，閑樂笑忙愁。

試問同年內(nèi)，何人得白頭。

西江月·庭下宜男萱草

【宋】洪咨夔

庭下宜男萱草，墻頭結(jié)子榴花。

非煙非霧富平家。人物風流如畫。

寶月曾修玉斧，銀河欲泛仙槎。

美人睡起綠云斜。一笑扶將壽斝。

游子

【唐】孟郊

萱草生堂階，游子行天涯。

慈親倚堂門，不見萱草花。

萱草圖

【明】唐寅

北堂草樹發(fā)新枝，堂上萊衣獻壽卮。

愿祝一花添一歲，年年長慶賞花時。